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開局為李世民劇透玄武門[歷史直播]》第七十八章 大唐後世談(十)
  第七十八章 大唐後世談(十)
  只見盒中熱氣氤氳,血腥氣味撲面而來,但手捧錦盒的兩個宮女卻是神色從容,手腳穩當,儼然是受過嚴格的訓練,再怎麽恐怖都不會動容。倒是殿外侍立的西域貴族們嘴角肌肉抽[dòng],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隴右的豪強世家大多是在隋末亂世沙場上搏出來的身家,原本也不至於被區區一顆頭顱震懾;但公主殿閣富貴溫柔鄉中,驟然捧出這麽一顆似曾相識的大好頭顱,那刺激委實也是無與倫比;一時間惶惑與驚恐大起,甚至有人慌忙舉頭四望,生怕這是什麽居心叵測的鴻門宴。

  卻聽上首的女官抑揚頓挫的開口:
  “略買百姓為奴是十惡不赦的重罪,更兼有詈罵君父的惡逆之舉,原本該處以大辟的極刑。只是公主仰承聖人諄諄訓諭,俯念好生之德,因而法外施仁,從寬抄沒一切家產,梟首了事。”

  說罷,兩位宮女合上盒蓋,卻又取出一張黃麻紙的公文,向諸位貴人宣示,公文上筆墨寥寥,大致記述了近日涼州瓜州等地官吏清查人口時發現的種種罪證,以此來指證焉耆國宰相的滔天惡行。而公文下一大一小蓋著兩個印章,其一是西域都護府的大印,其二則是禦賜長樂公主的金印。

  女官道:“諸位貴人想來也看清楚了,正因公主仁慈為懷,才有了這樣寬大的處置。否則,大辟、腰斬的酷刑,可不是那麽好受的。”

  聽到此語,即使眾人均在震驚之中,也不由嘴角抽搐,大為難耐——西域距離長安太過遙遠,為方便節製地方管理蠻夷,都護府一向有便宜行事的特權;但誅殺一國宰相畢竟不是小事,沒有你這代天巡視的帝女許可,哪裡就敢一刀剁了人家的腦袋?真要按正常流程交大理寺刑部定罪,犯人搞不好還能苟活個兩三年!
  ——失算了,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唐朝公主看起來嬌滴滴養尊處優,但儼然還是天可汗的血脈!
  姓李的人都這麽狠的嗎?

  當然,最關鍵的是,錦盒中雖爾珠光寶氣,以金帛寶石精心裝飾了死者的頭顱,但依舊可以看到頭面處淋漓的血跡,八成是在死前遭遇了什麽酷刑。

  大唐的刑罰取法於大隋,雖然在定罪量刑上較為公允恰當,可一旦涉及到大逆不道的罪行,那處置的思路就漸漸變得有點不大正常了——這麽說吧,與大逆有關的律條多半是在隋煬帝後期修訂的,以煬皇帝晚年那盜賊蜂起而神志近乎癲狂的狀態,他會為反賊預備下什麽不可思議的折磨,那簡直是用腳後跟都能猜想出來。

  所謂三木之下,何求不得,被大唐的刑具挨個伺候一遍之後,這位焉耆國的宰相恐怕是攀咬牽連不顧一切,能把大半個西域的貴族都給牽扯下去!

  所以理所當然的,在場所有人的臉都變綠了。

  “殿下說的這‘防范未然’,不知有何深意。”

  “殿下,這也是西域常有的事情……”

  是的,常有的事情。商道往來的利潤太過豐厚,有誰不想以黑吃黑暗中分潤一筆?就是殿中冠冕堂皇的袞袞諸公,他們的基業又有多麽乾淨麽?
  公主默然不語,似乎沒有反駁的意思,於是幾位豪強膽氣愈壯,猶豫著開口發聲:
  “殿下,臣等承聖天子天載地覆之恩,原本有輔佐朝廷底定西域的職守。數年前孫都督奉命清剿西域的馬賊盜匪。臣等也曾為王師策馬前驅,不敢稍有懈怠輕慢。只是,只是西域如此廣大,零星的一點殺人越貨,實在是管不過來……”

  果然,公主沉吟片刻之後,依舊徐徐點頭。

  調兵包圍偏殿搞個鴻門宴?料想長樂公主也沒這麽瘋癲。

  雖然昧著良心用“零星”來矯為掩飾,但的確是實實在在的點通了事情的關竅。西域商道縱橫數千余裡,荒漠戈壁不勝其數,就算有千百萬的官吏士卒,撒到茫茫戈壁也真真只是滄海一粟,於局勢委實毫無補益。

  女官又道:“當然,焉耆國的宰相是作惡多端,絕不可恕。但仔細算來,又何嘗不是朝廷先前禁製不力,致使人人僥幸,禍端四延?而今至難以收拾的地步,才不得已行此不教之誅,實在有負聖人的托付。歸根究底,還是平日督促不嚴之過。所謂事為之防,而曲為之製,還是要防范於未然的好。”

  殿下鴉雀無聲,沒有一個敢開口回話。在場的都是聰明人,都知道自大漢孝武皇帝以來歷代漢家天子文臣武將的尿性,那一個個談論起道德都是舌綻蓮花,動輒引經據典微言大義,口口聲聲都是寬仁慈愛以德化遠,但嘴上越為溫柔和藹,手上割人頭的刀子便揮得愈發凶狠凌厲。自衛霍以來,蠻夷們也算被捶出歷史經驗了,而今絕不會開口去接這要命的引咎自責。

  果然,女官抬手令宮人搬下了錦盒,笑容可掬:

  不過,雖然驚懼不已,但幾位熟悉朝廷規製的豪強仍然敏銳意識到了女官傳話的關鍵。什麽叫“為長遠計”?唐人已經在西域設置駐兵屯田都護府,還有公主每年一次的巡視賜宴,移風易俗、明定賞罰,運營諸國,如布棋子,拿捏高貴,如馭牛馬;這掌控的力度之深遠寬廣,縱使比之昔日強漢孝武孝宣之時,亦卓然而凌駕於上。換言之,現在連底褲都已經捏在唐人手裡了,他們還要再玩什麽花樣?
  不過,也正因為底褲被人握在手裡,所以實在沒有反抗的余地。眾人只能俯首,唯唯而稱是。

  說完此語,她俯首收攏長袖,恭敬退到宮女之中,讓出了公主那天香國色,光華不可逼視的面容。

  大概是終於觸及了痛處,有人鬥膽小心開口了:

  片刻的戰栗不語以後,終於有人鼓足了膽量,小心上前:

  上午的陽光燦爛而又熱烈,但國王豪貴們直勾勾看著錦盒絲毫不敢眨眼,盒中那帶血的頭顱在光影裡搖曳朦朧,儼然已經變成自己的面容。反倒是隴右的豪強世家神色凜然垂目肅立,表情卻要鎮定得多。畢竟,無論如何計算血脈親疏,他們隴右大族都與中原藕斷絲連不可分割,是實打實的華夏苗裔世家姻親。公主與都護府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的誅殺蠻夷,但要清洗真正的朝中“自己人”,那勢力還遠遠不及。

  顯然,雖說大唐天子口口聲聲仁義道德,但西域的蠻夷也不是傻的。人家雖然沒有漢人那冥頑不靈對歷史近乎於變態的癡迷,但好歹也有自己口口相傳的回憶。大唐李二陛下天天自稱漢家天子漢家天子,真當蠻夷們不記得上一個漢家天子一言不合便發送衛青霍去病的豐功偉績了麽?
  當然大唐是沒有衛青霍去病了,但大唐可有李衛公與尉遲敬德。對於散居西域的各蕞爾小國來說,這種活得太長的名將簡直比噩夢還可怕。

  昔日孝武帝遠征絕漠,不也只能半途作廢,無功而返麽?大唐的國力再為強盛浩大,難道還能在此邊陲消耗殆盡麽?

  “驚擾各位貴客了。”她柔聲道:“只是這也是公主情非得已,無奈之舉。公主說,所謂亂世用重典,而今西域多事,為長遠所計,不得不以重刑而立威,如此刻深寡恩,實在有慚先王的盛德。”

  如此沉默良久之後,華服盛妝下的公主終於開了口,聲音飄渺高遠,似有而若無:
  “諸位還有什麽要解釋的麽?”她淡淡道:“本宮看了這些書信,當真是觸目而驚心。”

  “能有什麽深意呢?不過是公主的一片慈心而已。”女官微微而笑:“諸位向來不知道,殿下這幾年人雖在長安,心眼神意卻無一不在西域隴右,每日戰戰兢兢心心念念,都掛懷的是此地的民生往來,商賈貿易。只是,今年動身巡視之前,卻自隴右收到了不少書信……”

  說到此處,她輕輕擊掌,身後的宮女兩兩一對,抬出了三個鑲金的藤箱。箱蓋掀開後白紙堆積如山,紙山上一張訴狀獵獵飛舞,其上正是一個“冤”字——血色淋漓飄揚飛舞,筆墨鉤轉間儼然是刻骨銘心的怨氣。

  “想來諸位貴人不知,因為書信太多搬運不便,這幾箱還是公主府內的書吏再三揀選,才挑選出來的精粹,每一封信中喊冤叫屈,起步都是殺人越貨、打家劫舍呢。”女官柔聲道。

  “諸公說得不無道理,茫茫大漠空無人煙,的確很難處置。”她淡淡道:“只是,都護府還額外送給了本宮一張單子,說是派遣官吏調查了往來的所有商賈,聽取他們對而今行商的意見,如此統合整理,列出了一份清單。”

  身邊的女官立刻捧上了一張白紙,公主伸手拿起,向階下揚了一揚,殿外諸多貴族的目光隨白紙而移動,隱約只能看見紙面上隱約的墨跡,似乎謄寫著大量怪異難解的數字與符號。

  “清單中列出了諸位商人往來買賣主要的障礙,不過說來有趣,對大部分商人而言,他們出門買賣最大的困苦,還不在於這千裡萬裡茫茫的無人戈壁,而是人煙聚集的集市與城郭——用這些人的話說,戈壁沙漠雖然艱苦已極,但好歹還有規律可循,只要小心謹慎運氣不差,十個中總能活下七八個來。反倒是市集中的黑店黑市與盜賊,那撞上了真是十死無生,再老練的商人也別想掙脫羅網。”

  “換句話說,在城中居住歇息補充輜重,居然還要比行進於沙漠更危險,存活的可能更低。這聽起來簡直都有點地獄笑話了……喔對了,諸位想必不懂地獄笑話是什麽意思。不過沒有關系,諸公稍稍算一算自己的錢袋子,應該就能明白本宮說的這番至理——自上年以來,諸公在城中設卡收稅,能拿到手的稅賦是越來越少了吧?”

  第二聲擊掌響起,宮女們魚貫而下,為諸位大人們各捧來了一份黃紙的小冊。各豪強貴戚上手一翻,臉色頓時變更:小冊上分門別類羅列詳細,赫然將諸位歷年以來在商道關卡上所得的分潤列舉得清清楚楚,條分縷析,一絲不亂。嚴謹細密得便仿佛是偽造的。

  諸位大人瞪圓了雙眼,不顧儀態嘩啦啦翻動帳簿,仔細看上幾頁之後,果然一如預料,還是……無法分辨。

  是的,雖然西域的豪強權貴們都在仰仗商道吃飯,但他們對商稅的管理水平只能用悲劇來形容。整體而言,別說什麽按商品門類獲利多少分別收稅這種高端操作,就連口賦告緡和均輸官賣這種中原推行了上千年的稅制都實行不下來,搞到最後隻好施行半殘廢的包稅人制度——將各地的稅收全部打包賣給了當地有勢力的豪商,每年按比例分成即可。說白了,這種連管仲來了都得皺眉的爛帳,當然分辨不出什麽真真假假。

  不過,近年以來,連這半殘廢的稅收體制也無力維持了。承包稅收的豪商們紛紛叫苦,都說城中往來的商人大量減少,收入實在不支,必須得削減分成方能支持。諸位國王貴戚利益平白受損,自是勃然大怒不可遏製。但在反覆博弈之後,還是只能無可奈何,捏著鼻子認了下來——沒有辦法,以諸公手上那草台班子一樣的人才框架,離開了這些貪得無厭的包稅人,搞不好是真的一分錢都收不上來了。
    也正因為如此,當眾人聽見公主輕描淡寫點出自己這數年以來焦心憂慮的財政危機,一時之間都不由凜然。自從宴席上購買中原奢侈品的習慣蔚然成風以來,西域豪貴的儲蓄將近揮霍一空,是實實在在承受不起任何財務上的風波了。

  只是,公主到底是怎麽摸清稅收底細的?
  幾位貴戚嘩啦啦又將小冊子翻到末尾,而後眼皮一跳——他們在最後一頁上看到了熟悉之至的、都護府的印章。

  自孫大亮橫掃西域萬邦來朝之後,朝廷以協助兵卒就地駐扎屯田耕作為由,往涼州瓜州蘭州陸陸續續派遣了一千余的國子監監生,而這些監生平日裡往來穿梭西域諸國之中,誅殺馬賊調停衝突,隨身攜帶的便是這都護府特製、象征朝廷威權的令章。而今在稅收清單上重見此印,那公主的消息由何而來,已經是不問可知了!
  當然,監生們頻頻出入西域,能從商人口中調查出點底細也不足為奇。但要將這種種的底細統合整理分析出整個稅收的流向,那需要的功力可就非同尋常了——西域諸位貴族手下的官吏,那是決計沒有這份本事的。

  中原人才之盛,一至於斯乎?

  “以此種種觀之,那顯然不能推之於什麽荒漠戈壁。”公主平靜道:“畢竟,荒漠戈壁再如何遼闊無垠,總不能讓入城的商人們日日的減少,乃至於關卡的稅收竟爾銳減三成有余吧?如此日削月割,逐年耗損,即使以諸公之富,又能支持多久?而歸根結底,商貿之所以蕭條不興者,正緣於當今這混亂不堪的局面——以都護府的官吏來報,當今的商人,那是寧願帶足乾糧、繞行數百裡地,也不敢貿貿然入城中修養補給;而尋常的百姓農工,更是畏懼邊疆關市如虎,裹足不前而不敢入內半步,否則一旦為人暗算略買,淪為奴隸,又何處說理?”

  “商人商人不敢來,百姓百姓不敢往,長此以往百業蕭條,稅源焉能不枯竭?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諸公,設若這稅源再這麽崩塌下去,你們何以自處呢?”

  殿中寂靜片刻,似乎隱約有幾人露出了惶恐之色。但大半的貴族仍舊茫然,並沒有什麽當頭棒喝納頭便拜的橋段。如此尷尬遲疑片刻之後,終於有人小心上前,整衣而拜:

  “殿下所言當然是至理。可好教殿下知道,這西域千年以來,就是這樣的呀……”

  什麽黑店,什麽走私,什麽略買人口,什麽搶劫貪墨,那不是自西域商道開辟以來,數千年間引為慣例的常態麽?難道數千年的習俗,還能一朝改變不成?
  商人減少……商人減少就減少嘛,減少了又有什麽要緊?商人減少了中原的奢侈品要價就會暴漲,待到利潤足夠高昂,總歸會有不怕死的冒險再走商路,繼續與走私與黑店與搶劫鬥智鬥勇,一切不又回歸正軌了?

  懂不懂什麽叫自由市場無形的手啊?!

  長樂公主:……

  大概是生平在皇帝與政事堂諸位相公的陶冶下磨礪得久了,李麗質對這樣光明正大擺爛的操作真正是震驚駭異不可理喻,沉默片刻以後才冷冷開口:
  “常有的事?好個常有的事。數年之前,都護府奉命平定西域的馬賊與盜匪,似乎也有人向朝廷進諫,說這是常有的事!”

  這語氣已經隱隱暗含不滿,台下袞袞諸公一時惶惑不安,但除卻惶恐之外,額外的卻是不可自製的疑惑,以至於垂手低頭,卻只能諾諾回答:

  “殿下責備得是,臣等當然不敢辯駁……只是——只是這種種積弊,的確是西域千年以來的頑疾。就是當年掃蕩馬賊,那也是借了上國的兵馬威勢,才能一舉討平,犁庭掃穴。至於其余的事,那便更是為難了。”

  李麗質被噎住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表情居然稍微的有了那麽一點扭曲,以至於辛苦數個時辰塗抹的粉底支撐不住,竟簇簇掉下一塊來。

  “……你們的意思。”公主的語氣不可遏製的出現了波動:“是要朝廷又一次派出官吏,才能料理乾淨這整個西域的種種汙濁囉?”

  意思就是賴上大唐了是不?

  她舉目掃視,目光掠過殿中眾人,所見都是慌亂中帶著迷茫的神色,只是這迷茫中卻帶著她熟悉之至的,某種理所當然的神色:
  ——當然啊,不然呢?

  不會吧不會吧,公主殿下不會指望著西域各國發奮圖強獨立自主,自個就能把自己料理乾淨吧?
  即使早有預備,李麗質也不覺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有破防的痛楚。

  ——這就是生生賴上大唐了唄?

  不過說起來,她此次千裡而來苦心籌謀,甚至不惜在自己的宮殿中展示逆賊血淋淋的頭顱,如此恩威並施連哄帶騙,自然是別有所圖,希望能將朝廷的手在西域中伸得更深。深入介入西域當然會引發本地力量的反彈,所以此次動身之前公主已經百般謀劃,設想過對手若乾推脫阻礙陽奉陰違的手段,並為此預備了甲乙丙丁無數的方案。但萬萬料想不到,她還沒開口表達出介入的意願,人家就直接躺下了!

  不是,大唐的力量一來了就再也不會走了,你們就真不考慮稍微做點掙扎嗎?
  你們連掙扎都不掙扎,那我花費了十幾日與幕僚們辛苦籌備的方案算什麽?俏媚眼拋給瞎子看嗎?
  長樂公主……長樂公主感到了某種莫大的侮辱。

  她咬牙思索了片刻,不陰不陽的開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邊陲不寧波及腹心,中原當然有扶助教化的職責。只是教化首需得人,以而今隴右以外的局勢,真要底定乾坤,恐怕不是抓兩個人能了事的,多半還要派出朝廷的官吏常駐西域各國,維持買賣秩序,執行刑律,清理稅賦。”

  至此,長樂公主鋪墊許久,終於圖窮而匕見——借著這一顆小小的人頭,借著這幾箱喊冤叫屈的書信,借著數年以來略買人口搶奪劫掠的種種罪行,朝廷要乘勢將觸手探入諸國之中,以外派的官吏而施行完全的掌控。

  什麽“維持買賣秩序”、“執行刑律”、“清理稅賦”?西域各國的財政多半仰給於商稅,如果這商業往來的秩序完全被朝廷官吏把控、罪責刑律盡數懸於國子監諸監生之口,那麽各小國所謂的國王貴族,還有什麽統禦能力?能作威福者為尊上,如若作威作福的手段都被唐人捏在手裡,那麽誰才是西域的主人?
  這是真正釜底抽薪的毒計,能將西域諸國斬草除根徹底架空,從此盡數淪為富貴閑人的計謀。這樣狠戾的計謀必然遭遇反彈,所以公主緊緊的盯住了台階下低垂的臉。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並沒有看到猜忌與恐懼,而只是某種更加明顯的……欣然?
  ——聽起來大唐朝廷好像是要全部接手商道秩序的樣子,那是不是就可以擺脫那些貪得無厭的包稅人,多撈一點錢了?
  好人呐公主殿下!好人呐皇帝陛下!
  公主愈發不得勁了。她的聲音繼續低了下去:
  “此外,為杜絕西域商貿中種種混亂的局面,還必得推行中原的種種法制,統一以大唐的度量衡互通有無,最好再以中原的銅錢計價,彼此收稅才更方便。”

  這同樣是出自天書的毒計,一旦順利施展,那麽朝廷便可以通過貨幣與度量衡遠程操控西域的市場,甚至於利用某些隱秘而詭譎的規則,進行所謂的“金融”動作。

  當然,具體的執行他們尚且不甚了了,但不妨礙未雨綢繆,提前為天書所說,統一之“大市場”做充分的準備。

  不過,這種準備必得有當地的配合方可,為此大唐甚至願意付出一點代價,比如——

  “……殿下。”幾個來自高昌與龜茲的大貴族終於小心開口了:“如若統一——統一了度量衡,整理了稅制,這未來征收的商稅……”

  “商稅中給諸公的分成絕不會動搖。”公主立刻道:“陛下的恩典,朝廷的恩典,諸公每年的分潤,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說到此處,公主有意停了一停。這是皇帝教給她的小技巧——在彼此談判紛爭之中,絕不能一次性的拋出自己所有的底牌,而要慢慢等著對方討價還價。在此次離京之前,朝廷已經給她交了此次與西域豪貴們談判的底線。為了交換安插官吏與統一市場的權力,可以收納一部分豪貴子弟親戚,借門蔭以特旨入仕為官;甚至可以允許他們保留一部分軍隊、購買大唐的兵甲,以此安定人心,迅速開展局面。

  當然,這些底線要逐一拋出,她要看著西域豪貴們的臉色,一步步的做試探……

  公主凝視了殿下眾人,目不轉睛,神色專注之至。如是整整半盞茶的功夫,眼見人群內鴉雀無聲,李麗質眉毛稍稍挑起,終於在詫異與迷惑中意識到了某個關鍵:

  ——不是,難道這樣就算了事了?
  你們的腦子都想不出錢以外的條件了麽?
  (本章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