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隨著裴櫻的話音落下， 巷子再次歸於平靜。

  老巷子一直保持著之前的樣子，並沒有因為近幾年旅遊業發達被改造，青磚牆上坑和劃痕都是歲月的證明， 石板路兩邊長滿了野草。十多米一盞路燈， 燈光也不是很亮， 整條巷子暗沉沉的。

  裴櫻站在燈光邊緣， 大半張臉陷入陰影中，安錦柔看的不真切。

  甚至心理也覺得眼前的景象有些虛幻。

  一個本該站在千萬燈光下， 被鏡頭捕捉每一幀美感的人， 此時站在鄉下小鎮，頭頂著昏暗，腳下是泥濘，站在她的面前， 說著平淡卻動人的情話。

  該相信這是現實嗎？

  安錦柔當下的反應是，伸手拂過眼前發絲， 轉身之際說：“什麽時候走跟我說一聲，我會把剩下的咖啡錢結算給你。”

  沒有一丁點的挽留，話都是順著裴櫻話說的。

  裴櫻盯著安錦柔的背影看了會兒， 眼見對方就要走遠， 她才邁步往同一個方向走。

  安錦柔站在門前， 側頭對停在兩步外的人說：“我到了。”

  不過安錦柔沒有回頭看， 她只是聽著身後的腳步，確定裴櫻還在。

  安錦柔之所以下班早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外公外婆每天要等她回家了才會去睡覺。她怎麽勸兩人都不聽，擔心兩人的身體，她就在兩人平時睡覺前下班。

  但裴櫻穿著奪目紅裙又出現在她眼中，還說打算長住。

  安錦柔開著床頭燈，枕著胳膊側躺在床上。

  安錦柔吃過飯，洗了碗，也洗漱睡覺了。

  尤其是今晚，打火機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安錦柔腦海中不由浮現出裴櫻落寞的身影。

  這幾個月安錦柔對玩偶沒什麽感覺，就沒有收起來，現在看到，越看越悶。

  花期已過，樹上沒有花。

  屋子還亮著燈光。

  是為什麽？
  不甘心？
  還是…

  所有的一切真真切切的，像是迷霧裡的蝴蝶，扇動翅膀也看不清整體。

  好在樹下，還有外公種的很多安錦柔叫不上名字的花，一盆接著一盆，好看極了。

  她伸手，在玩偶腦袋上彈了下。

  很煩。

  當她離開四個月沒有收到一條裴櫻的短信和其他有關的消息，她以為兩人就這麽結束了。

  安錦柔以為自己的不告而別，對裴櫻來說就是在戲耍她，是一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臉上。之前約好的那些條規，更像是侮辱裴櫻的字據。

  安錦柔翻了個身，抬眸就看到床頭前的玩偶。

  很快就到了外婆家。

  裴櫻出現後，她每天都是到了很晚才能睡著。

  院門一關，外面的人去哪裡跟她無關。

  安錦柔看向外公，就看到老爺子手成刀狀在脖子上比劃了下，安錦柔心神領悟，笑著跟在外婆身後，問：“梅乾菜？”

  兩個老人在安錦柔回來前已經吃了飯，他們在沙發上看了會電視，就去睡了。

  裴櫻頷首：“嗯。”

  想的很多，控制不住的想。

  她睡不著。

  “…”

  院子裡有個小菜園，裡面種著常吃的青菜。在院子的角落，還有一顆山茶花樹，這棵樹安錦柔小的時候就有了，年齡好像比安錦柔還要大。

  進了客廳，本來在看電視的外婆起身往廚房走，“猜猜今天做了什麽？”

  那是初中時買的裴櫻角色玩偶，有次過暑假落在了外婆家，就一直放到了現在。

  安錦柔洗著手，柔聲：“謝謝阿婆。”

  提出讓裴櫻當她床伴的要求時，她以為裴櫻會生氣，會惱火，會轉身就走。

  裴櫻口中所說的愛她？

  若是這一路安錦柔回頭看，裴櫻就像是做錯事被主人責罵的大阿拉斯加， 垂頭喪氣的，一步一抬眸， 還是那種不敢撩得太明顯，怕被發現隻睜一半的樣子。

  外婆笑了笑，把菜和飯都端到了餐桌，“快來吃吧。”

  小鎮生活就是這樣，吃過飯有時在外溜達溜達散散步，坐在院子裡聽廣播，或者等看完新聞聯播，就早早睡覺了，沒有太多的夜生活，緩慢又舒適。

  房子前幾年裝修過，很新，但還保留著上方的層層青瓦，有一種別樣韻味。

  但沒想到裴櫻笑著答應了。

  外婆轉頭瞧了眼外公，白了一眼後又看向安錦柔，寵溺笑道：“是，你中午不是說想吃嗎？我就做了。”

  煩。

  安錦柔本來想問裴櫻住在哪裡，話到嘴邊卻沒有問出，只是收回視線推開門，進了院子。

  顯然，這個腦瓜嘣針對的不是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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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周末會有兩個勤工儉學的學生到店裡打工，周末兩天安錦柔不用去店裡，沒事才會去轉轉。

  今天周六，不用去店裡，加上昨晚很晚才睡著，安錦柔就起晚了些。

  等她洗漱完，外婆已經做好了早飯。

  外婆烙的糖餅，白糖的紅糖的都有，裡面的糖是流心的，吃起來雖然有些燙嘴，但化掉的糖水摻著餅面咬在嘴裡，甘甜回味。

  安錦柔吃著，就看到外婆拿出了一個盤子，往盤子裡夾著糖餅。

  “阿婆，你做什麽？”

  “剛搬來一個小姑娘，這兩天給我們送了好多營養品和一些吃的，買東西我們也不知道買什麽，就想著做了點什麽，給小姑娘送點。”

  送營養品的事情安錦柔知道，她看到了，不過她還以為是外公的那些學生送來的，就沒有問。

  沒想到是新鄰居。

  小鎮這段時間發展旅遊業，很多老房子都改造過，有的改成了民宿，有的會停供長租和短租給遊客。

  院子四周的鄰居經常換，所以安錦柔沒覺得奇怪。
    不過很少有鄰居這麽熱情，會送價格那麽貴的東西……

  外婆夾了六個餅，三個白糖的三個紅糖的，放下筷子，說：“我看那小姑娘也不像是會做飯的，一個人住著，估計也吃不好。”

  “可以點外賣的。”

  “點外賣點外賣，你說，你去京上這麽多年，是不是天天吃外賣？”外婆略心疼的叨念，“都把身體吃壞了。”

  聽著外婆的話，安錦柔一點也不覺得嘮叨，她笑著說：“沒有，我都自己做飯吃。”

  還有人做給她吃。她指的是裴櫻請的保姆和……裴櫻。

  “那就行。”外婆說，“在外面這麽多年，瘦了好多，現在外婆都給你補回來。”

  “胖了怎麽辦？”

  外婆笑著說：“胖了好看。”

  安錦柔見外婆作勢要出去，她趕忙起身，“你還沒吃飯呢吧？我去送就行了，你先吃飯，一會兒好吃藥。”

  外婆每天飯後都要吃降壓之類的藥。

  聽到安錦柔的話沒有反駁，說了那個小姑娘住的位置，就把盤子給了安錦柔。

  安錦柔端著盤子，往新鄰居住的地方走。

  很近，隻隔了一個院子，安錦柔走兩步就到了。

  站在門前，安錦柔敲響了厚重的木門。

  木門重刷了漆，黑黝黝的，不過門上還貼著春節的紅紙，看上去喜氣洋洋的，毫無違和感。

  小院裡很安靜，隔著門安錦柔聽到了對方開門出來的聲音，拖鞋趿在地上發出的沙沙聲。

  十幾秒後，門被從內拉開。

  看到門後頭髮略凌亂、穿著睡衣的裴櫻，安錦柔絲毫不覺得意外。

  能送那麽貴的東西，怎麽可能是普通的新鄰居。

  “你…”裴櫻見門外的是安錦柔時，臉上有過怔愣，然後很快理了理頭髮。

  “我來送餅。”安錦柔說。

  裴櫻掃了眼，側過身，“進來吧。”

  安錦柔嗯了聲，抬腳邁過門坎。

  “是奶奶做的嗎？”裴櫻問。

  “嗯。”

  安錦柔回應了聲，視線落在院子裡。

  裴櫻租的這個院子打理的也很好，一條石頭小路，兩邊是很大的花圃，五顏六色的花爭相開放。

  屋門上掛了個簾子，裴櫻將簾子撩開，推開門示意安錦柔先進房間。

  入眼，是滿地的酒瓶子，茶幾上的煙灰缸裡，堆滿了煙頭。

  安錦柔蹙眉，轉頭出了屋子。

  裴櫻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她進屋瞥了眼後就明白了緣由。

  “昨晚喝的太多，沒來得及收拾，你別介意。”

  說完裴櫻放下簾子，進屋去收拾了。

  一陣哐當的聲音過後，裴櫻出來，低聲說：“收拾好了。”

  屋前有兩層台階，裴櫻站在上面，安錦柔站在台階下。

  她抬頭，望著裴櫻。

  無聲的望了會兒，安錦柔把盤子遞到裴櫻面前，“趁熱吃。”

  裴櫻沒有伸手接，因為在安錦柔望向她的那幾秒裡，她看到了安錦柔眼中的困惑。似乎在想，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墮落成這樣。

  裴櫻低下眸，輕聲說：“我只是不開心。”

  安錦柔怔了怔，像是不明白裴櫻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昨晚聽到你有新的對象後，我心情不好，但是不知道怎麽抒發出來。喝酒，抽煙，是我唯一能夠想到的，也是最有效讓我暫時麻痹神經的東西。”

  裴櫻盯著安錦柔，慢慢說：“所以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我只是…只是不開心而已。”

  裴櫻的聲音很低。

  可能是抽了煙的原因，也可能是剛起床，她的聲音很啞，啞到撕裂一般。

  莫名的，安錦柔心口湧上酸澀。她也說不明白是為什麽。

  兩個人沉默著相對而望。

  最後是裴櫻先有的動作，她從安錦柔手裡接過盤子，嘴角揚起抹哂笑。

  是在笑她自己。

  很快的，裴櫻收起笑容，自然地走下台階。

  她站在安錦柔面前。

  今天天氣很好，暖洋洋的，院子裡彌漫著花香。

  很適合告白。

  就算被拒絕了，今天的天氣也會很好，花兒也照常開。

  裴櫻不是容易放棄的人。

  就算預料到結局不是很好，也不會因此退縮。

  “我想了很多，想的最多的…”裴櫻緩緩開口，“是怎麽把你追回來，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

  裴櫻唇微張，開玩笑似的說：“當然，如果讓我當小三，我也可以考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