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最後裴櫻還是進了家。

  當安錦柔出聲拒絕她的時候， 裴櫻已經撥通錦盼的視頻電話，兩人談笑的聲音把安錦柔未說出口的話堵住。

  “阿姨，我已經到小柔家了。”裴櫻說著轉了個身， 手機移動到她和安錦柔面前， 別樣的乖巧道， “已經成功完成您交代的任務， 記得給我五星好評呦~”

  錦盼被裴櫻逗樂，笑著說了兩聲“好評”“好評”， 說完眉眼間的笑沒落下便看向了安錦柔。

  “柔柔， 你的工作怎麽樣了？”

  “已經完成了。”

  “那就好，大過年的，休息休息。”錦盼說，“過幾天我和你爸去找你。”

  “不用了媽， 我工作完成了可以回去。”

  “我們票都買好了，你也幸苦， 乖乖等我們吧。”

  裴櫻應該醒了。

  而因為衣服劃到臉被弄醒的裴櫻，在聽到腳步聲走遠後微微掀開眼皮，一雙桃花眼望著安錦柔的背影，嘴角不由的勾了勾。不過也就幾秒鍾，眼皮的沉重讓裴櫻重新閉上了眼。

  安錦柔像聽到了什麽難以置信的話，整個人愣在原地。望著桌上被裴櫻一件一件拿出來的東西，安錦柔反應了下，淡淡道：“不需要。”

  盯著裴櫻看了兩秒，確定裴櫻是真的睡著後，安錦柔忽然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雖然分開了，雖然安錦柔還沒原諒她。但總歸一起生活七年，她習慣了安錦柔，安錦柔亦是如此。

  看著鏡頭前肩膀都要貼在一起的她和安錦柔， 裴櫻嘴角忍不住翹了翹。

  喜劇片，比較容易沉浸，也能舒緩一下心情。

  上午戲拍完，裴櫻不顧高遊挽留吃殺青宴，讓方南南訂了最快的航班飛回來。

  裴櫻像是沒聽到安錦柔說的，從袋子裡拿出了條魚，彎起的眸泛著溫柔：“阿姨說你喜歡吃酸菜魚，我弄給你吃。”

  她是真的渴了，也累。

  但看著裴櫻沉睡的臉，眼底的黑青分外顯眼，安錦柔微微蹙眉，想著就算把裴櫻叫醒，她也不會立刻走，還不如就讓裴櫻睡著，起碼耳朵還清淨。

  “所以呢？你要做什麽？”

  這讓注意到這個細節的裴櫻，嘴角弧度揚的更深了。

  在聽到客廳傳來響聲時，安錦柔看了眼電影的進度條，發現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分鍾。

  “……”

  裴櫻拿出手機，很認真的點頭：“阿姨說的時候，我把步驟錄下來了。”

  兩人聊天的時候，舉著手機的裴櫻非常自然的靠向安錦柔，讓屏幕裡的兩人身影顯得全一點。

  她不知道裴櫻睡沒睡著，走過去把裴櫻的手機放到了茶幾上，“手機還你。”

  想和安錦柔一起過年，想陪著她。

  不管什麽時候， 從別人手中拿手機這件事，在安錦柔心裡是不禮貌的行為，就算對面聊天的是她認識的人。可在她拿走裴櫻的手機時，安錦柔毫無察覺，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麽問題，或者說她就算還有這個認知，也不覺得從裴櫻手裡拿過手機有任何不妥。

  裴櫻沒忍住截了張圖。

  安錦柔看到後，轉眸看了她一眼， 想說什麽卻因為錦盼在沒有多說。只是從裴櫻手中拿過了手機，走到一旁獨自和錦盼聊著。

  安錦柔提著裝滿錦盼心意的袋子往廚房走，裴櫻所以然的從鞋櫃裡拿出了雙拖鞋，走到沙發坐下。

  轉頭看見安錦柔在看她，裴櫻笑著解釋，“我看你冰箱裡沒這些，就叫了跑腿。”

  不管怎麽說， 算是這段日子裡，唯一靠近沒有被推開的時候。

  這一次她是抿著笑意睡的。
-
  回了房間，想到客廳裡還有裴櫻在，安錦柔睡不著，索性抱著筆記本找了個電影看。

  她看了過去，裡面滿滿的蔬菜水果。

  沒有人回應。

  安錦柔這次沒有回懟，而是瞥了眼裴櫻手中的魚，“你會？”

  安錦柔把電腦合住，下床出了臥室，恰好撞見裴櫻關房門，手裡還有兩大兜子東西。

  繞過茶幾，安錦柔把裴櫻脫下的外套蓋到了她身上。

  習慣總會暴露些什麽。

  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後，見安錦柔和錦盼還在通話，她不想去打擾兩人，從廚房收回的視線在客廳掃了一圈，眼睛慢慢合住。

  “很難看出來嗎？”裴櫻把口袋放到餐桌，一樣一樣的往外拿裡面的東西，“今天年三十，我想為你做頓年夜飯。”

  “…”

  等安錦柔從廚房出來，一眼就看到側靠沙發閉上眼的人。

  叫醒裴櫻？還是讓她就這麽睡著？

  而且現在這樣， 錦盼和安錦柔笑著說話，她就站在一邊， 溫馨到像是一家人。

  想到電話裡錦盼說裴櫻從南城離開前，特意去家裡給爸媽送年貨，錦盼還一直誇裴櫻的好，安錦柔就想叫醒裴櫻讓她快點走，不要再糾纏不放。

  最後一句，裴櫻看著安錦柔說的，尾音勾著，就連眉也輕微上挑。

  這單純是安錦柔下意識的行為，等她意識到不對時，衣服已經蓋在了裴櫻身上。蓋上了再取走，多此一舉的行為安錦柔不會做，她抿了抿唇，轉身離開了沙發前。

  她還重複聽了好幾遍，做了筆記。

  安錦柔淡聲：“那你告訴我，處理魚的第一步是做什麽？”

  她以為裴櫻怎麽說也能扯兩句，結果裴櫻眸微微睜大：“…還需要處理？”

  裴櫻低頭看著魚，魚眼盯著她，她又抬頭問安錦柔：“這個不是處理好的嗎？”

  她沒下過廚，以為直接把魚切塊就行了，難道還要做什麽？
  安錦柔：“…”她就知道。

  被安錦柔看著，裴櫻難得感到尷尬，耳朵羞紅的她低咳一聲，“沒事兒，我一會兒百度。”

  看裴櫻這個架勢，就算安錦柔讓她走，她也能扯個借口留下。安錦柔不想多費口舌，轉頭回了房間。

  望了望被關上的房門，裴櫻挽起袖子，準備好大乾一場。
    接下來的時間，客廳時不時響起劈裡啪啦的聲音，這讓想把電影后半段看完的安錦柔，喪失了興趣。

  放在一旁的手機響了聲。

  江清月：[安安，來我家吃飯吧。]
  江清月：[我讓司機去接你。]
  安錦柔看到消息，睫毛垂落沉思片刻，隨後起身在衣櫃裡找要換的衣服。

  廚房裡。

  裴櫻手忙腳亂的忙著，一邊看手機教程，一邊翻炒著鍋裡的菜。

  她本想做五個菜，然後煲個從錦盼那裡打聽來的安錦柔最愛喝的湯，可等她上手才發現所有步驟裡，只有洗菜是最簡單的。

  菜被她切的亂七八糟，教程裡說放兩杓鹽，可用的杓子不一樣，導致她不知道怎麽精準到視頻裡所說的兩杓，最後只能憑著感覺放調料。

  好在她炒出來的菜不是網上說的那般是黑色的，還能看出食物本身的樣子。

  這是裴櫻第一次下廚，沒有想象中的翻車，她滿意極了。

  甚至還有點驕傲。

  就等著看安錦柔吃的時候是什麽反應。

  但看不到了。

  當她端著剛出鍋的菜走出廚房，見到打扮漂亮的安錦柔時，裴櫻微微一愣，“你要出門？”

  安錦柔換下了家居服，穿了件紅色大衣，還化了妝。

  漂亮到讓裴櫻有些挪不開眼。

  安錦柔看向裴櫻，又看了眼裴櫻身後慘不忍睹的廚房，點頭：“嗯。”

  裴櫻把菜放到桌上：“可飯馬上就好了…”

  安錦柔出聲：“你吃吧，吃完就離開。”

  裴櫻沉默了幾秒，“要不我等你回來？”

  安錦柔提了下肩膀上包的帶子，視線從餐桌上的兩盤菜掃過，最後目光定格在裴櫻身上。

  從未見過的裝扮。

  裴櫻系著圍裙，襯衫袖子挽在手腕上方，頭髮隨意的扎在腦後，額前幾縷發絲遮掩，裴櫻抬手去撩。

  安錦柔瞥了一眼，眼中情緒頓了頓。

  被安錦柔盯著看，那雙素來不管遇到什麽事情都方寸不亂的眸中，隱隱含著幾許期待和慌亂。

  她彎眸笑了笑，輕語詢問：“你幾點回來？”

  安錦柔收回視線，往玄關走，“今晚不回。”

  裴櫻眼裡的期待漸漸破裂，視線緊緊跟隨著安錦柔。當看到對方看都沒看她，穿好鞋推開門就要往外走時，裴櫻沒忍住，“小柔。”

  安錦柔轉過頭，面無表情，“什麽？”

  “…”她想說我送你，或者我能和你一起去的話，但是見到安錦柔的表情，裴櫻忽然不知道說什麽了，只能宛然一笑，“注意安全。”

  安錦柔低眸，回了聲：“嗯。”

  等到安錦柔關門，偌大的房間只剩下裴櫻一個人。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到最後端出的那盤菜不再冒熱氣。

  裴櫻斂起的眸暗淡無光，整個人忽然間變得灰蒙蒙的。

  她好像有點了解了，之前的幾個年三十，安錦柔做好飯一個人安靜的等她回家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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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錦柔上了車，坐在駕駛位卻一直沒有動。

  她拒絕了江清月的邀請，但也不想跟裴櫻同桌吃飯，所以找了個借口下樓。

  她的車就停在樓下，座椅調了個合適的位置後，很輕易的便能看到她的房間窗口。

  車裡放了首舒緩的音樂，安錦柔雙臂環胸望著樓上，彎彎的睫毛一閃一閃的，漆黑的瞳孔倒影著整棟樓的影子。

  就這樣過了四十分鍾，安錦柔看著房間黑了燈，再五分鍾後，單元樓的出口有了裴櫻的身影。

  看著後視鏡裡裴櫻走遠的身影，安錦柔關掉了音樂。

  因為知道裴櫻肯定會回裴家，所以安錦柔一點也不擔心裴櫻會整夜待在她家等她。

  又等了五分鍾，安錦柔下車回家。

  桌子上的菜都不在了，反而多了個花瓶，那束被放在地上的桔梗花被插在了瓶中，瓶口很大，導致花沒有擁擠在一起，反而朝著各個方向綻放。

  屋子裡已經沒有了油煙味，安錦柔把包放在椅子上，低頭時瞥見桌上還放了張紙條。

  ——還好你沒有留下來，我嘗了一口，難吃死了。廚房我都收拾了，但很抱歉打碎了你兩個碗和一個盤子……碎碎平安，新年快樂！

  安錦柔看到這裡時已經走進了廚房，戰場確實打掃了乾淨，就連垃圾袋都換了新的。

  要說心裡沒有一點波瀾是假的，裴櫻這個十指從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什麽時候做過這些，還懂得收拾？
  如果出門前她沒看錯，裴櫻的手指還有幾道劃傷的痕跡。

  裴櫻或許都沒想過會因為做飯劃傷。

  她的生日願望是裴櫻為她做一頓飯，雖然當時裴櫻做了三明治，也勉強算得上是下廚了，可和今天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但，有什麽意義呢？

  她心裡會泛波瀾也不過是驚訝裴櫻會做這些，對於裴櫻為什麽做毫無興趣。

  這種遲來的深情，不過是河邊未被吃掉的草，裴櫻只是調個頭，她要付出的卻是生命。

  安錦柔視線停在紙條下方，那裡是裴櫻寫的署名——姐姐。

  兩秒後，裴櫻換的新垃圾袋裡迎來了客人。

  一個被揉成團的紙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