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幸雪冰給裴櫻下藥這件事， 半個月過去，消息被壓的很好，一條新聞都沒有爆出來過。就連幸雪冰被關在看守所， 也沒有人知道。

  這些和安錦柔沒什麽關系， 她沒有關心， 沒有向任何人問過， 同樣的，也沒有關心過當事人。

  那天從醫院離開， 安錦柔和裴櫻就斷了聯系。

  半個月來， 裴櫻沒給安錦柔發過一條消息。這對原本也不會主動聯系裴櫻的安錦柔來說，一切好像剛開始的樣子，裴櫻是可望不可及的大明星，她是岌岌無名的普通人， 兩人就像是平行線，不管無限延伸多長都不會有交點。

  不過跟最初不同的一點是， 她不再是那個為了看裴櫻現場活動，去擠公交換乘地鐵的粉絲了。不會再滿腔熱血的去觀望，去一心一意的刷微博為的就是第一時間捕捉到裴櫻的動態。

  是解脫， 是新生， 是無可言喻的自由。

  只是偶爾在刷朋友圈的時候，她會看到裴櫻。

  鍾妍不知道為什麽， 發的所有都是有關裴櫻的朋友圈：裴櫻出院後參加活動的各種照片、裴櫻私下吃飯的側拍、裴櫻在商場選東西時的偷拍、裴櫻……

  就算是經濟人，也不會做到這種地步。就很像是照片裡的主角故意讓鍾妍發出來的， 為的是讓某個人看到。

  告訴某人，我生悶氣不找你， 但不能讓你忘記我的存在。

  直覺的，安錦柔認為是來找她的。

  安錦柔皺了皺眉，“這是兩回事。”

  確實是最後一天，安錦柔的辭職信早在六天前就上報了。

  江清月打斷了她，“所以你願意為裴櫻留在京上十年，但不願意為我留一年？”

  等到安錦柔站在江清月的辦公桌前，江清月雙眸不含一絲起伏的望著她，兩人相對無言。

  “抱歉，是我太激進了。”江清月扶額，緩了兩秒後再一次抬頭，平靜的問：“沒有留下來的想法嗎？”

  但早一天看到，又有什麽用呢？
  安錦柔做出的決定不是那麽好挽回。

  江清月視線落在辭職信上：“那這是什麽？”

  安錦柔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這好像是我最後一天上班，中飯想吃什麽？我請你。”

  江清月莞爾說道：“怎麽辦？你要是辭職了，每天中午都沒人和我一起吃飯了。”

  安錦柔：“一直是。”

  她沒有問江清月叫她去辦公室做什麽，她已經猜到了。

  最近的瑣事太多，導致江清月現在才看到。

  江清月醞釀著開口：“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

  “它和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沒有關系，回南城後我就有這個想法了。”安錦柔說，“我在京上待了近十年，陪父母的時間很少，這次回家發現他們已經有了白絲，所以——”

  安錦柔放下被子，頷首：“嗯。”

  過了十幾秒，江清月才把手邊的那封辭職信移到桌子中央。

  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所以當安錦柔第五次看到鍾妍刷屏似的分享裴櫻的照片後， 退出朋友圈再也沒點開。

  果然下一秒，李秘書在安錦柔面前停下，輕聲說：“錦柔，江總讓你過去一趟。”

  手頭上的工作完成，安錦柔準備去茶水間衝杯咖啡，剛起身，就看見李秘書走了過來。

  從安錦柔入職那天起，除非江清月有工作，剩下的時間她和江清月的午飯都是一起吃的。飯是李秘書訂的，吃飯的地點就在江清月的辦公室。

  最開始的時候安錦柔一點也不覺得這是什麽特殊待遇，隻當自己是江清月的飯搭子，好朋友一起吃飯太正常了。但是等到後面知道江清月對她的心意後，安錦柔吃飯一向規矩的人變得更規矩了。

  原本吃飯還能閑聊兩句，到後面更像是走個形式。

  安錦柔彎眸輕語：“李秘書可以陪您。”

  聽得出安錦柔在有意拉開朋友之外的距離，江清月感到一陣無力。她看著安錦柔，心裡想難道這是她們之間最好的結局嗎？
  以朋友開始，以朋友結束。

  好像是的。

  江清月想到那天中午，她叫住安錦柔後問的那個問題。安錦柔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驕陽之下，正午的光穿過窗戶照進咖啡廳。安錦柔站在過道，光只打在了她的身體上，照亮了部分身軀，略微灰暗的陰影遮在臉上，晦暗不明。

  如果不是江清月的視線一直在安錦柔身上，一直盯著她看，怕不會捕捉到安錦柔的表情，不會發現那一閃而過的思索。

  還愛裴櫻？

  安錦柔在思索過後，是這麽回答的：“談不上愛與不愛。只不過我發現我好像不會愛了，不會再愛上除裴櫻以外的其他人。就算那人比裴櫻再好，好一千倍一萬倍，我都已經沒有勇氣去嘗試愛她是什麽樣子。可能是我比較慫，比較膽小，不敢踏出下一步。也有可能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想站在原地，回頭看看過去沒有注意的風景，那裡好像不止有裴櫻，還有一個明知道得不到愛還傻傻去追求愛的安錦柔。”

  光移動了位置，一束光線照到了安錦柔的下顎，泛著柔意的皮膚是那樣的溫柔。
    江清月無聲的張了張嘴，聽安錦柔繼續說道：“我時常在想，如果有機會回到那一年，把現在的事情告訴當初的安錦柔，她會怎麽選擇？是相信以後的我，聽話的遠離裴櫻避免受傷？還是義無反顧的隨著內心，堅持選擇待在裴櫻身邊？這個問題我想了無數遍，得到的卻是同一個答案，那就是隨心而定，繼續留在裴櫻身邊。”

  就算回到七年前，安錦柔也還是那個喜歡裴櫻多年的人。

  就算告訴她七年後她會被裴櫻傷到，安錦柔還是會選擇後一個選項。

  ——如果知道最後會分開，那還選擇在一起嗎？

  安錦柔的回答是：那就在分開前，讓我好好的愛愛你。

  她在意的是擁有，而不是結局。

  就像現在江清月問，還愛裴櫻嗎？
  她用了半輩子喜歡裴櫻，就算分開了，就算她說不愛。但當初為裴櫻跳動的血脈還沒有新陳代謝完，她體內的因子，還是會隨著裴櫻的出現而跳躍。

  安錦柔主觀上說不愛，客觀上還是為了裴櫻一次次心軟。

  這是安錦柔沒有辦法控制的事情。

  她唯一能控制的，就是在說完這一大段話，抬眸對江清月說：
  “所以不管我還愛不愛她，不管你在不在意我的過去，只要我答應和你結婚、和你在一起，都是對你的不尊敬。因為我現在就像是一個沒有心的空心人，根本不懂怎麽去愛，如何去愛，不懂怎麽接受別人對我的喜歡。

  我現在更適合孤獨終老，而不是答應喜歡我的人，去消耗她對我的喜歡，這樣最後的結局一定會是不歡而散。清月，我不想我們之間是這樣的結果。你可以認為是我自私……我自私的想，我們繼續朋友的身份，在七老八十的時候，還會像第一次見面那樣談笑風生。而不是以愛人的身份相伴，因為我確信，那不是個好的結局。

  我們會有無止盡的爭吵，會扯上我的以往，你的未來，會在見到故人後起疑心，然後繼續爭吵。你可能會說這是我的猜想，以後不一定會是這樣。對，也很有可能，我們相敬如賓，相濡以沫。可……這是極小概率的事。清月，我們繼續做朋友吧，好嗎？”

  安錦柔就站在桌邊，一字一字的說了這麽長的話。

  她雖細膩，但從來不是多話的人，所有的心思都藏匿在心裡。之所以會和江清月說這麽多，將心裡的想法一點一點的刨開講了出來，是因為她真的不想把和江清月的關系弄僵，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所以她像是開導自己一樣開導江清月，慢慢的說著，仿佛講故事。

  江清月也很有聽眾的樣子，身臨其境般把自己代入了安錦柔說的這一大段話中。

  只不過她聽得不太認真，想象的畫面不怎麽完整。

  她唯一意識到的事情是，安錦柔對她，並無戀人的想法。是純潔到不能再純潔的友誼，就連答應和她結婚，也不過是前段時間幫忙的感謝。

  江清月還順著安錦柔的話，想到了安錦柔所描述的以後的生活。是啊，她現在說著不在意安錦柔和裴櫻的過往，可是以後呢？在和安錦柔生活了一段時間，發現安錦柔對她還是沒有任何想法的時候，她還會大方的不去想安錦柔是不是還愛裴櫻嗎？
  不會。

  畢竟現在她和安錦柔還沒在一起，就已經質問了安錦柔是不是還愛裴櫻。

  明媚的光這一次全都灑在了安錦柔的臉上，睫毛的影子印在兩頰，忽閃著。安錦柔黑眸中的光如同星辰，閃爍著吸引著江清月。

  一如現在。

  安錦柔眼裡的光依舊明亮。

  江清月心中暗笑，她確實不該用自己對安錦柔的愛，把安錦柔束縛在身邊。

  就像安錦柔說的，真的在一起後，她們之間的氛圍還會像現在這樣輕松嗎？

  愛，好像不一定要在一起。

  不可否認，安錦柔對江清月的洗腦成功了大半。

  她勾了勾嘴角，如同之前般開玩笑道：“李秘書哪有你下飯啊～”

  推門進來的李秘書：“…”我應該在車底？
  李秘書進來，肯定是有工作匯報的，安錦柔自覺的沒有多待，出門前跟江清月說：“選好餐廳後告訴我，我預訂。”

  江清月道了聲好。

  等到安錦柔出去，江清月臉上的笑消失，與面對安錦柔時的溫柔不同，此時江清月嚴肅到讓李秘書緊張的吞了吞口水。

  “什麽事？”江清月問。

  “宋…宋小姐在公司樓下，說要見你。”

  “還有呢？”單單是宋覓一個人，李秘書肯定不會進來稟告，之前就下了命令，不允許宋覓來公司。

  李秘書說：“高遊和幸家的人也在。”

  “知道了。”江清月沉默了一下說，“帶他們去附近的飯店。”

  李秘書：“嗯，知道了。”

  等到李秘書出門，江清月拿起手機，給安錦柔發了條消息。內容大概是中午先不吃飯了，晚上有時間再約。

  安錦柔回了一個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