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學姐， 你是不是哭了？”

  溫槿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濕滑的，都是淚水。

  她的睫毛上還有淚珠， 眼睛被淚水模糊地看不清。

  溫槿幾乎沒在外人面前哭過， 即使隔著電話。

  一下破防的原因可能是，在家裡從沒感受過的溫暖， 卻在時沁這感受到了。

  她一下就覺得很悲傷， 父母從來沒有這麽關心過她。

  “沒沒事”溫槿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自然。

  時沁怎麽可能會聽不出哭的聲音。

  上次電話掛了讓她擔心好幾天，現在溫槿回家了， 按理說該開心，卻哭了。

  時沁察覺到了這其中的問題可能來源於什麽， 不該問的她不會問。

  下意識地揉了揉， 轉身的時候發出輕哼的低語。

  若是在，她起床的動靜豈不是都被這人聽了進去。

  出去洗漱，繞過客廳的時候，看見睡在沙發上的溫洪。

  溫槿不太想喊，還是過去了。

  她見過她最狼狽的樣子，那一身的傷就是證明，又怎麽會好看。

  “你去把你爸喊起來。”

  大中午的， 溫槿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她的眼睛腫了， 睜開的時候感到不適。

  溫槿一向不擅長和人寒暄，趕緊吃完就離開了。

  不知道唱了幾首歌，時沁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有些熬不住了。

  在樓下以前常去的那家店吃了碗粉，老板還認識她。

  “時沁。”溫槿喊了聲，確定她在不在。

  溫槿渾然不覺，連手機都沒看。

  “學姐，你現在要睡覺嗎？”

  回到家，推開門，聞見了飯菜的香味。

  聽見溫槿哼哼唧唧的聲音，忍不住笑了，要是打的視頻就好了，還能看見溫槿的臉。

  只是匆匆一眼，她就移開了視線。

  溫槿只是“嗯”了聲，閉上了眼睛。

  溫洪還睡著，廚房裡有人在做飯。

  “溫槿，醒了，等會媽就做好飯了。”舒微轉身看了她一眼。

  時沁早就醒了，沒舍得掛電話。

  打開手機發現了還在通話中的微信，上面已經有好多個小時了，沒斷過。

  溫槿不想回她的短信，換了身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時沁唱歌時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情人在耳邊的柔聲低語， 讓人容易放下防備心。

  去洗漱完，溫槿回房間找到了手機。

  “學姐，我在”

  她輕輕點了頭。

  房間很安靜， 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手機屏幕顯示著還在通話中。

  很難想象這是有些瘋癲的女人，至少現在看著很正常。

  幾乎同一時間，溫槿就把電話掛斷了。

  時沁：睡醒的樣子同樣特別好看！！
  這兩句話引人誤會，算起來，她跟時沁睡的次數不少。

  溫槿走到廚房門口，看見了一個窈窕的背影。

  —

  女人圍著圍裙，眼角的細紋很明顯，即使四十多歲了，皮膚依舊光滑，五官美豔，風韻猶存。

  一年的時間裡，她能吃上家裡的飯菜不超過五次。

  “嗯。”溫槿爬上了床，躺了下來，眼睛是紅的，還有淚水在眼眶打轉。

  她甚至沒去推他，只是說了聲：“爸，起來吃飯了。”

  她打算下樓隨便吃點什麽。

  溫槿沒一會就睡著了。

  溫槿想說自己吃過了，可是又猶豫了。

  “學姐， 我給你唱歌好不好？”時沁柔聲細語地跟她說話。

  時沁：學姐，我們在一起睡過，你什麽樣子我都知道的。

  溫洪睜開了眼，眼眸盯著她看了幾秒鍾，什麽都沒說。

  溫槿被他盯得手腳不知道往哪放。

  飯菜上桌，一家人坐在了一起，這樣的場景很難得，特別是還沒有爭吵的情況下。

  溫槿沉默地吃著飯，飯菜還是熟悉的味道，很懷念。

  “溫槿，吃完飯陪媽媽聊聊天。”舒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溫槿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地望著舒微幾秒鍾，才點了頭。

  她猜不到舒微會跟她說什麽，如果是找她要錢，她肯定是不會給的。

  飯後，溫槿很自覺地去洗了碗，收拾了一下餐桌。

  溫洪吃完飯就出門了，他們父母幾乎零交流。

  又收拾了一下客廳，溫槿洗了手才去舒微房裡。

  舒微坐在床邊，似乎在等她。

  溫槿坐在邊上，沒主動開口說話，有些緊張。

  舒微看著她，發現她的女兒原來這麽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容貌跟她有六分相似。

  “可能是年紀大了，想的也多了，你恨爸媽嗎？”舒微問她。

  溫槿睫毛輕顫，恨嗎？
  作為父母，他們極少做到父母的義務，帶給她的更多的是傷害。

  她能不恨舒微，學畫畫，集訓什麽的都需要大量的錢。

  即使她知道舒微很髒，可是那段日子，哪天舒微不是凌晨回到家，在廁所吐到天昏地暗的。
    她媽是很髒，可那些錢卻也是她乾乾淨淨，光明正大掙來的。

  舒微陪酒女的身份讓她在學校抬不起頭，那時候不成熟是恨過。

  舒微精神正常的時候還好，比如現在，瘋癲的時候也很折磨人。

  溫槿沉默了半響，回答了一個字：“恨。”

  小時候受過的傷害太多了，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的，就算現在的她能釋懷，小時候的她也不能原諒自己。

  “你爸這些年已經轉變很多了，現在很少賭了。”

  溫槿咬了咬下唇：“他還是會偷偷拿你的錢不是嗎？”

  舒微一愣：“是。”

  “你想跟我說什麽？”溫槿不相信舒微找她就是沒有目的的聊天。

  “你爸現在真的好了很多了，可能是年紀大了，知道顧家了。”

  “四十多歲了，現在才知道顧家，他沒少打我，也沒少打你。”溫槿實在忍不住，才會說這樣的話。

  溫洪對她來說不像一個父親，更像一個陌生的男人。

  舒微的神情一下變得痛苦：“他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溫槿看她樣子不對勁，不再刺激她，離開了。

  這次的談話不歡而散，她還是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這個家一直都是支離破碎的，現在想要把她縫補起來，不可笑嗎？

  溫槿大概能猜測到，他們害怕她以後不會贍養他們。

  回到房間，溫槿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不讓自己再去想亂七八糟的東西。

  隔壁房間傳來玻璃摔碎的聲音，舒微又在自我折磨了。

  小時候，她聽舒微說過，溫洪也曾意氣風發過，跟她不是一路人。

  他不嫌棄她的家境，對她的職業也沒有不尊敬，一下就墜入了愛河。

  直到現在，還沉醉在愛情的幻影裡。

  現在的溫洪恐怕看不見當年的半點影子了。

  溫槿從舒微身上看見了愛情的悲涼，以至於她從未幻想過另一半的模樣。

  別人情竇初開的年紀，她想到的只有好好學習，逃離這個家。

  溫槿的心情一下變得十分沉重，她透過窗，看著外面破舊的樓。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也沒那麽壓抑了。

  隔壁終於安靜下來，溫槿聽見了手機震動的聲音。

  她拿起手機，時沁又發來了新的消息。

  時沁：學姐，你看我寫的春聯。

  時沁：【圖片】

  溫槿點開圖片，春聯沒看見，倒是看見了一隻小花貓。

  照片裡的壓根就不是什麽春聯，而是時沁的自拍。

  她扎了兩個小辮子，用的紅色的小皮筋，俏皮感十足，看著鏡頭的眸光透亮，笑容甜美。

  白淨的小臉上還有一道墨水的痕跡，像是毛筆不小心碰到的。

  溫槿唇角微彎，恐怕這字寫的也不怎麽樣。

  圖片忽然彈出[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溫槿點了確定，圖片就不見了。

  時沁：發錯了，還好撤回的及時。

  時沁：學姐沒看見吧。

  溫槿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可惜，沒有保存。

  其實還挺可愛的。

  溫槿：看見了。

  時沁：抓狂.jpg
  時沁：我的形象，不行，我得挽回一下。

  溫槿被她說話的語氣逗笑了，她撲在床上捧著手機，剛才身體還有一點緊繃，現在徹底放松了。

  時沁：【圖片】

  溫槿點開圖，這樣看得更清楚。

  時沁穿著一襲紅衣，站在雪地裡，青絲如瀑，僅僅是一個背影，就能讓人魂牽夢繞的程度。

  背景是古風的建築，構圖很有故事感。

  時沁：好看嗎？

  時沁：下雪了，特意穿漢服去拍的。

  溫槿：好看。

  溫槿：還撤回嗎？
  時沁：學姐說好看，我就不撤了。

  溫槿：嗯。

  溫槿：那我就不用保存了。

  過了幾分鍾，溫槿都沒收到時沁的消息，以為她忙去了。

  這張照片太美了，她有想臨摹一幅水彩的想法。

  —

  另一邊，時沁一直盯著手機，臉紅透了。

  手機還停留在與溫槿的聊天界面上，她看著那兩行字，眸光亮晶晶的，桃花眼水光瀲灩，唇角上揚的弧度也越來越大。

  時父看她這幅模樣，實在不解：“寫個字，怎麽還臉紅了，趕緊把臉上的墨水洗掉。”

  時沁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角，果然快翹到天上去了。

  只是正常的對話，她卻被溫槿給撩到了。

  “傻兮兮的。”時父看她沒反應，就是一個勁的笑。

  時沁的視線終於從手機上移開，問時父：“爸，我是不是特別好看，她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我啊，不然為什麽要存照片.”

  時父一頭霧水，字寫的好好的，怎麽就忽然成這幅模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