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楚源送文件到董事長辦公室的時候, 就看見霍斯銘面無表情地坐在辦公椅前轉著一支筆,偌大的房間內彌漫著一股冷氣,氣氛低迷。
雖然霍斯銘那張臉上常年沒有什麽表情,但楚源一眼就看出了他此刻心情不好。
讀懂霍斯銘的情緒除了微表情以外, 動作也是非常關鍵的因素, 而轉筆代表著的是“煩躁”,還是有氣沒處撒的那種。
楚源將文件放到霍斯銘桌上的時候, 努力回想了一下近期來可能令霍斯銘不快的事件, 仔細想想的話確實有那麽一件。
就在前幾日, 有人拍到了他和冉航一起坐在車裡的照片,雖然沒有拍到冉航的臉, 但兩人親密的舉止和非同尋常的關系一時間還是引發了很大的輿論,許多人試圖開始扒這個Alpha的身份,有人說他是寰宇董事長的情人,還有一些類似軟飯A、小白臉、金絲雀一類難聽的稱呼。
相應公關很快就將這則輿論給壓下去了。
霍斯銘後面更是直接當著董事會的面宣布了自己準備和冉航結婚的消息, 當然他遭受到了許多質疑的聲音, 但霍斯銘向來不是那種在意他人死活的人,所有反對意見被他盡數駁回。
這件輿論風波也就暫告一段落。
而此刻, 楚源偷偷瞥了眼霍斯銘蹙起的眉峰……
霍斯銘月兌掉外套推門進入Alpha的臥室,在看見對方那五顏六色的印花鯊魚床單時狠狠皺了下眉,可終究還是熬不過信息素的誘惑躺了上去。
對方回復的很快,“防溢貼沒用?你發熱期到了?讓你的Alpha做個臨時標記,不行再說。”
腺體先天缺陷。
眼前的人擱下了鋼筆。
“咯噔!”
看著桌角旁垃圾桶內數個被扔掉的防溢貼和外包裝,楚源現在明白霍斯銘在煩什麽了。
霍斯銘在通訊錄搜了半天都沒找到對方的號碼,心情愈發煩躁起來,就在他第十次輸入“小狗”卻依舊查詢不到號碼時,他終於回想起來,自己剛把冉航的備注從“小狗”改成了“朋友”。
霍斯銘皺了下眉,“那盒貼了,沒用。”
“霍董, 您的文件。”
對於Alpha信息素的渴望如同浪潮般一波接一波地不斷湧來,連四周的空氣都焦灼起來。
腺體功能損壞。
發熱期就像是發燒一樣,熱度上升得飛快,從一點小症狀到整個人都開始發燙隻用了兩三個小時。
霍斯銘沒有順手接過文件,而是摸了下後頸, 他問楚源, “辦公室還有沒有備用的防溢貼?”
偌大的公寓裡,Alpha並不在。
這事還要說回兩天前。
霍斯銘瀏覽著搜索結果,越看越煩,最終他還是發了條消息給陸向天。
冉航最近在忙畢業的事情,三天兩頭往外面跑,不是在學校就是和同學教授在一塊兒。
信息素分泌失調……
發熱期對於他來說有些陌生,一般Omega的發熱期通常是三到四個月一次,但因為二次分化後遺症,霍斯銘的發熱期都很不準,而且通常打一針抑製劑就過去了,和後遺症帶來的鈍痛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楚源的余光瞥見對方後頸防溢貼外的那圈紅印後, 他神情一滯, “我記得這個抽屜裡放了一盒。”
可如果是因為這件事的話, 按照霍斯銘的性格,他應該把痛苦轉移到別人身上才對。
楚源離開後,霍斯銘擰著眉,坐在桌前沉思了起來。
他拉開抽屜, 裡面卻是空的。
後頸腺體酥酥麻麻的脹熱感折磨得人神智不清,霍斯銘望著空蕩蕩的臥室,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股怨氣,他心想冉航一天天的人都不知道去哪兒,淨知道往外面跑,不如和他的學位結婚算了。
思忖片刻,楚源建議道:“有沒有可能不是防溢貼的問題,如果腺體不舒服的話,您要不要找醫生看一下?”
冉航那天剛拿到畢業證,兩人準備晚上一起出去吃飯。
發熱期……
發熱期的作用下,人的感官被無限放大了,霍斯銘一躺上去就嗅到了一股清淺甜膩的薄荷奶油味,絲絲縷縷的涼意稍微緩解了些身上難熬的熱度,他像是冬天的貓找到了窩一樣將自己整個人都卷進了被子裡。
可這次卻與以往不同。
霍斯銘安頓好公司的事,下午請假回了家。
霍斯銘根據自己的症狀上網搜了一下,出來的前四個搜索結果分別是:
腺體癌。
霍斯銘看著這個詞,微蹙起眉峰。
難道還在為這件事生氣?
因為校門口不好停車,霍斯銘下午去接他的時候直接把車開到校園裡了,他給冉航發了消息,但對方或許沒看到,結果就是冉航和同學一起從教學樓裡出來的時候撞見了在外邊等他的霍斯銘,還有他那輛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車。
後頸的腺體從今早起就有些不對勁,起先只是輕微的發燙,到了公司後症狀就開始不斷加劇,不是單純的疼,更像是一張細密蛛網將人纏住,熱度開始蔓延,後頸又癢又燙的,連帶著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無論抑製劑還是防溢貼都沒用。
又熬了一會兒,他煩躁地拿出手機,準備給冉航打個電話。
雖然作為一個Beta他從來沒有這方面的煩惱,但是一般貼了防溢貼仍舊出現信息素溢漏問題的,尤其是把一盒都貼完的情況下,不都是從自身去找問題嗎,誰會去轉頭怪防溢貼沒用啊?
霍斯銘會。
他以前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可即便如此發熱期的症狀並沒有就此好轉,並且愈演愈烈。
因為冉航前一段時間經常不分晝夜地寫論文,為了避免打擾到對方,他暫時搬回了自己的臥室。
在看到那一系列搜索結果後,他額角青筋隱隱作跳,符合這個症狀的搜索結果總之不是絕症,就是一眼看上去不好的毛病,還不如告訴他防溢貼產品有缺陷呢。
與霍斯銘視線交錯的瞬間,冉航腳步一頓。
當時他身邊跟了好幾個人,有同一年級的,也有學弟學妹。
幾人一下就注意到了面前穿著一身西裝、模樣英俊的男人,畢竟霍斯銘的外形即便是混跡於人群之中也很難不引起矚目的那種。
再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眼尖的人立馬就意識到了對方是來找冉航的。
就有人轉過頭開始問冉航:
“這是誰啊?”
“是來找你的嗎?”
氣氛沉默了一瞬,
“這是我……”
Alpha在身邊人的追問下視線不自然地看向別處,然後霍斯銘聽到他說,
“這是我朋友。”
冉航與幾人道了別,坐到霍斯銘車裡,問對方,“霍先生怎麽在這等我?”
霍斯銘:“我不能在這等你?”
“不是。” 冉航愣了一下,“就是學校裡人比較多……”
“所以?” 霍斯銘挑眉,淡漠的烏瞳閃過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你準備和你的‘朋友’結婚?”
電話傳來的“滴嘟、滴嘟”聲打斷了霍斯銘的思緒。
冉航很快接起了電話,“喂,霍先生……”
Alpha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傳來的瞬間,霍斯銘的指.尖蜷了蜷,整個腦袋都埋進了被窩裡。
對方那頭的環境聽起來很嘈雜,似乎在飯店之類的地方,還有人在叫冉航的名字。
冉航捂著手機從座位上起身,對包廂內的幾人道:“你們先點,我接個電話。”
江明將菜單往桌前一甩,調侃道:“來來來,隨便點,他拿那麽多獎學金,先幫他把獎學金用完……”
冉航走到僻靜的角落處,就聽對話那頭傳來了一道帶著些鼻音的聲音,
“你在做什麽?”
冉航:“今天畢業聚餐,在和導師還有同學一起吃飯。”
“怎麽了,霍先生?”
那頭霍斯銘攥著手機沉默了,他知道冉航這次畢業拿了國獎,還評上了優秀畢業生,之前發表的一篇小論文被頂刊錄用,研究生期間總共發了四篇SCI,毫無懸念地升了A大的博士。
根據對方本人的說法,他想繼續跟著現在的導師搞科研。
雖然霍斯銘不知道他那本很催眠的書裡到底有什麽吸引人的地方,也不理解每天穿著白大褂在實驗室裡對著細胞台坐一天有什麽好玩的,但他記得冉航每次提起自己研究的內容時眼神中那抑製不住的喜歡。
霍斯銘是這樣想的,反正冉航再怎麽樣都不可能比自己有錢,所以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好了。
而畢業聚餐這種場合冉航如果突然離席的話,會顯得不太禮貌。
哦,對,差點忘了,他們現在是“朋友”,那就更和自己沒有關系了。
想到這,霍斯銘擰著眉頭,煩躁地對著手機說了聲“沒事”。
冉航愣了一下。
他感覺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鼻音,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不像是沒事,到有點像是感冒了。
見那頭沒了聲音,冉航又問了一遍,“真的沒事嗎?”
霍斯銘:“嗯……”
他把臉埋進冉航的被子裡,嗅著Alpha的氣息,皺著眉頭想……
他之前沒有Alpha也過得很好,冉航愛聚餐愛吃飯愛幹嘛幹嘛,他才不需要這個“朋友”。
“喂,霍先生?”
“嗯。”
“給我打電話真的沒事嗎?”
“……”
“霍先生?”
“嗯。”
雖然嘴上說著沒事,但卻一直不掛電話,冉航被霍斯銘這樣的行為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氣氛沉默幾秒,
霍斯銘:“掛了。”
然後他剛放下手,手機便順著床頭櫃的縫隙“砰!”的一下掉到了地上,發熱期帶來的脹熱和困倦讓霍斯銘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他也懶得去撿了。
另一邊,冉航見對方掛了對話後又回到座位上。
江明問他,“什麽電話打這麽久,沒事吧?”
冉航說了聲“沒什麽事”,視線卻仍舊落在手機屏幕上。
他拿起手機正準備給霍斯銘發條消息,就聽有人問他,“這麽年輕就畢業了,之後打算去哪?”
問的人也是生物工程系的老師,和張盛差不多年紀的一位老教授。
冉航:“還是繼續跟張老師搞研究。”
對方忍不住誇讚道:“那就是繼續讀博囉?挺好挺好,這麽有天賦,說不定二十五歲前能畢業,比張教授當年還厲害啊。”
冉航笑了一下,“您誇張了。”
張盛:“別亂捧他,到時候心也跟著飄起來了。”
他話雖是這麽說,臉上驕傲自豪的神情卻是一目了然。
點完菜後,冉航始終有些心不在焉,他又給霍斯銘打了幾個電話,但對方沒接,發的消息也沒回。
雖然對方平時工作忙,兩人之間的消息經常會延時回復,但剛才那通電話總給他感覺怪怪的,不像是霍斯銘的風格。
想了想,冉航還是給楚源打了個電話,他問對方霍斯銘是不是在開會。
楚源愣了一下,說霍董不舒服,下午請假回家了,他沒和你說嗎?
聞言,冉航微蹙起眉峰……
剛才霍斯銘打電話過來的時候他就覺得對方的狀態有點怪怪的,但霍斯銘又絲毫沒有和自己提不舒服的事。
掛掉楚源的電話,他徑直從座位上起身,還是放心不下霍斯銘那邊的情況。
江明看著冉航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樣子,感覺有些不對勁,“怎麽了?”
冉航將手機放進口袋,“家裡有點事,可能得提前回去。”
說罷他去結了帳,和導師打了招呼之後便提前離開了。
回到霍斯銘的公寓,冉航一推開玄關的門,就看到兩隻東倒西歪的鞋,空氣中彌漫著的濃鬱檀香木味像是夏日花圃中早熟的白玉蘭,香得勾人,還令人有些口乾舌燥。
他一下便感覺到了不對勁。
像霍斯銘這種有強迫症人平時是不會亂放東西的,他有時候睡覺挪一下枕頭,霍斯銘都要給他拉回來,冉航問他怎麽了,霍斯銘說沒對準中線,冉航就愣住了,然後他就開始笑,像個螃蟹一樣鉗住對方,說那我人還沒對準中線呢,怎麽辦怎麽辦。
冉航循著信以橋正裡息素的味道推開了自己臥室的房門,然後他整個人便愣在了原地。
自己的衣櫃像是被人洗劫過了一般,明晃晃敞開的兩扇木門中,衣服都被人翻了出來。
那些大衣、毛衣、衛衣、T恤毫無章法地壘在了床上。
被堆砌的亂七八糟的被褥外露出一節白得格外醒目的腳踝,霍斯銘身上穿著自己平時用來當睡衣的那件T恤,胸膛難受地起伏著,他手中還攥著自己的一件衛衣,腦袋深陷在柔軟的枕頭中,黑發凌亂地落在額前,往日淡漠的精英形象碎得不成樣子。
聽到外頭傳來的動靜,霍斯銘下意識地抬起頭,朝自己投來一瞥,狹長的眼尾泛著紅,目光中帶著顯而易見的嗔怪意味,
“你怎麽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