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以前後頸腺體疼起來的那種感覺, 就像是綿延的針刺一樣,斷斷續續地浸入肌理,不是無法忍受的劇烈疼痛,但又像是陰雨天滲入骨髓的寒氣, 如蛆附骨。
一般每次發作起來都會持續數個小時, 有時候會持續半天甚至一天之久。
醫生無奈地告訴霍斯銘他的這種症狀是很多二次分化的人都會有的通病,屬於一種慢性神經疾病, 就像偏頭疼一樣, 頑苛, 又難以徹底醫治。
最有效的解決方法就是找一個和自己信息素匹配度高的Alpha來標記,可能只要穩定地治療半年左右就能很大程度地改善這個狀況, 除此之外,只能靠吃止疼藥或者打抑製劑來緩解這個問題,但都是治標不治本。
十八歲那年剛二次分化的時候,霍斯銘吃半片止疼藥可以頂半天用, 二十八歲那年, 就算吃上半瓶也不一定能緩解多少疼痛。
當然如果真的吃半瓶,比起止疼人會先入土。
止疼藥剩下的唯一作用就是心理慰藉。
霍斯銘不是那種會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事物上的人,
瓶瓶罐罐的藥瓶被打包扔進了垃圾桶。
就如醫生所說的那樣, 這種病不會對人的身體造成太大的危害,它甚至不是很劇烈的疼, 但那種慢性的、無法擺脫的、長年累月的煎熬像是將人關在籠中的困獸,不斷磨損著他的精神與耐心, 無法宣泄的戾氣隨著時間肆意增長。
偶爾在被那慢性鈍痛磨得煩躁不堪時, 霍斯銘會到外邊抽根煙, 尼古丁可以短暫地麻痹神經, 分散一些注意力, 但無法讓他從那種清醒的折磨中徹底解放。
六個月之後,冉航去哪兒、做什麽都和自己也沒有關系了。
一陣沒來由的慍意忽然間如潮.水般翻湧而來,霍斯銘緊皺起眉頭。
ji烈的海浪聲中,霍斯銘俯身吻上冉航的嘴.唇,直至齒間傳來一陣鐵鏽味,他有些失.神地想……
霍斯銘望著Alpha眼瞳中自己的倒影,整個人好似被海浪卷入了洶湧的洋流一般,他的思緒空白了一瞬,手臂攀緊了Alpha的後背。
地毯上扔著零散的物件。
他沒什麽好在意的。
六……
仔細想想冉航現在才二十二歲,如果不是家裡出了事,他現在應該還在學校讀書,每天想著和年齡相仿的朋友一起去上課、打球、出去玩、找工作,而不是這樣背負著沉重的債務活著。
所以離開自己之後會和這個Omega在一起嗎?
止疼藥、抑製劑、香煙和酒精這些都無法讓他從清醒的牢籠中掙脫出來。
六個月。
但和冉航做i的時候可以。
和他結婚?
思緒翻湧間,霍斯銘半垂的眼睫染上了一層霧汽,烏瞳中映照出Alpha專注的面容。
六個月。
他和冉航之間只是六個月的合約而已。
燈光下,Alpha琥珀色的眼眸籠在他半濕的碎發下,看起來比平日要更深了一些,那兩顆尖利的犬齒隨著他薄唇張合的動作半隱半現。
冉航甜膩又清涼的奶油薄荷像是層蛛網將他緊緊包裹。
就在霍斯銘走神的間隙,冉航卻忽然握緊了他的手。
但自己讓他住進來不就是為了信息素嗎?
因為喜歡臨時標記的那種感覺,
喜歡和他做。
還有那日校園中,陽光傾灑在青年俊逸的側臉上,他手中抱著紙箱和一個年齡相仿的Omega走在一起的畫面,不知道對方和冉航說了什麽,他轉過頭衝著那人笑,就連臉也紅了。
霍斯銘垂眸看向面前Alpha英俊而泛紅的面龐,耳畔不由自主地回響起了陸向天早些時候和自己說的話:
“你是不是信息素上癮?”
霍斯銘緊yao著牙根,被他弄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汗沿著他被蒸紅的面龐滑落,那雙總是冷冰冰的烏瞳此刻有些失.焦。
霍斯銘的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青年穿著一身白大褂、面帶微笑的模樣……
應該會回去繼續讀書吧。
所以冉航會去做什麽呢?
可能是有點上癮。
六個月。
像是來回墜落於寒冰與烈火之中。
此刻。
霍斯銘不得不承認,在某些特殊的時候,比起溫順的金毛狗狗,青年更像殘存著野性的狼。
霍斯銘身上還穿著襯衫和馬甲,可原本熨燙得纖塵不染的衣服此刻卻因著他不斷起伏的動作而滿是褶皺。
那個時候,他應該也擺脫了腺體刺痛帶來的折磨。
就像現在這樣。
人在運動的時候,需要集中精力,霍斯銘現在做的事也一樣,他吞得費勁,但即便如此他仍舊控制不住地有些出神,就像是個在課堂上集中不了注意力的學生一樣,斷斷續續的思緒像是被拍上岸的浪花,只有偶爾得了空的間隙才能思考片刻,余下的時間腦海都是大片雪花般的空白。
每當霍斯銘沉溺在那片薄荷味的海中,他什麽都不用去想,就好像這世上再也沒有能困擾他的事一樣。
和他生孩子?
霍斯銘伸手搭上Alpha的下頜,被汗浸濕的長睫不斷輕.顫著,他一邊被海浪裹挾著前進,一邊在翻湧的思緒中煎熬。
浸滿信息素的臥房中散發著一股膩人的甜味,甜得像是棉花糖不小心融化了一般。
信息素上癮嗎?
霍斯銘微蹙著眉峰,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莽撞,烈性難馴。
Alpha注入信息素的瞬間,他感覺整個人仿佛飄在雲端,思緒都被碾碎了一般,刻在骨血中的控制谷欠跟著破土而出。
霍斯銘的眸色暗了暗。
他伸手撫上冉航的臉龐,指腹探jin去,用力地撚了撚Alpha尖利的犬齒……
乾脆拿一根鏈子把他拴起來。
這樣他就哪裡都去不了了。
只能呆在自己身邊。
下一秒,
指jian忽然傳來一陣刺痛,Alpha的動作變本加厲了起來,霍斯銘的眼瞳緊.縮,他攥著對方後背的指節收緊,指甲在Alpha寬闊的背上留下一道劃痕。
不知過了多久,
霍斯銘俯下`身,有些泄力地與冉航的額頭抵在一塊兒,他的長睫扇動,呼吸也亂得不行。
紛擾的思緒仍舊像一團纏在一塊兒的麻線般理不清,他半闔上眼睫,感覺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思考這些事了。
“霍先生在想什麽?”
冉航抱著霍斯銘,視線落在對方微微蹙起的眉宇上,“感覺你今天好像有心事的樣子?”
其實在霍斯銘今天剛回來的時候他就有這種感覺了。
霍斯銘神情一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冉航問道:“是工作上的事嗎?”
冉航將人攬進懷裡,伸手輕撫著對方的背。
他想霍斯銘今天這麽晚回來估計是因為工作上或者家裡又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否則也不會一回來對自己又是親又是抱。
霍斯銘每次遇到煩心事的時候才會想和自己做。
聽冉航這麽問,霍斯銘張了張唇,沒有說出話來,他一向冷峻的神情難得空白了一瞬。
就像是上課被老師問題難倒的學生一樣。
冉航沒來由得覺得霍斯銘這般發愣的模樣有些可愛,對方平時總是喜歡冷冰冰地板著個臉,或者一本正經地挖苦人……
原來他也會和所有普通人一樣露出這種迷茫的表情啊。
冉航抿起唇角,他伸手摸了下對方額前散落下來的碎發,“雖然你們集團的事我也不懂,但是如果霍先生有哪方面需要我的話,都可以和我說……”
他湊過去親了親霍斯銘的唇角,“仔細想想,好像我擅長的事也不多啊,除了臨時標記和做飯以外……不過不會的我也可以學,只要不太難。”
唇畔還殘余著灼熱的觸感,霍斯銘望著面前Alpha彎起的唇角,眼瞳顫了一下。
冉航蜻蜓點水的吻好似一枚烙印般地灼燒了起來,連帶著臉頰四周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為什麽這人總喜歡說奇怪的話……還有那些奇怪的事?
霍斯銘緊抿著唇線,偏過頭不想與對方對視。
氣氛沉默了一瞬,
他猛地從冉航懷裡撐起身來,語調完全聽不出情緒起伏,“我去洗澡了。”
“哎?”
冉航望著對方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地摸了下頭髮……
之前每次做完不都是叫自己一起去的嗎?
怎麽今天反應怪怪的?
難道他剛才說錯了什麽話嗎?
霍斯銘離開之後,冉航百無聊賴地坐在床旁邊的那個懶人沙發上,他整個人都陷在裡面,就這麽兩眼放空地望著天花板。
肚子忽然“咕”地叫了一聲。
感覺有點餓……
明明之前吃過晚飯的來著?
最近餓得好快啊。
冉航鬱悶地用手捂住胃,是不是易感期真的快到了?
他好討厭易感期啊……
就在這時,
“嗡嗡嗡!”
霍斯銘擺在床頭櫃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手機震動了一會兒,冉航從懶人沙發上爬起身,他朝櫃子上看了一眼,隱約可以看到屏幕上是一個來電顯示。
另一頭的浴室裡還沒有傳來水聲,對方現在估計不在洗澡吧。
要不要把手機拿給他?
遲疑了一秒,冉航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朝浴室走去,“霍先生,霍先生……”
他走剛走到浴室門口,就聽“砰!”的一聲巨響,被用力關上的浴室門差點撞上冉航的鼻子。
冉航的嘴角抽了抽:“……”
他在心中默念。
霍斯銘一定不是故意的。
霍斯銘一定不是故意的。
霍斯銘一定是故意的……
等等???
感覺哪裡好像有點不對?
與此同時,手機鈴聲也停了。
望著緊閉的浴室門,冉航想,算了,給他放回去吧。
他往回走的間隙,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手機,那屏幕就智能感應地亮了起來,最上面彈出兩跳醒目的V信消息:
林嘉木:【周六吃飯的事我爸和我說了】
林嘉木:【明天中午找個地方見?或者我去你公司也行。】
在看到“林嘉木”這三個字的時候,冉航的眼瞳顫了顫,“林嘉木”這個名字聽起來好熟悉,他總是感覺自己隱約在哪裡聽過。
他補課的那個孩子總是叫自己表哥什麽來著?
哦,對……
“嘉木表哥”。
嘉木表哥。
林嘉木就是那天他看到和霍斯銘一起進入餐廳的那個Omega。
冉航攥著手機的指節隱隱收緊,他有些發愣地站在原地,所以霍斯銘是要和對方繼續見面是嗎?
這一瞬間,他甚至有種進去找霍斯銘問問清楚的衝動。
冉航剛走出一步,他聽到浴室裡傳來的淅淅瀝瀝的水聲,忽然就冷靜了下來,他有些失笑地撩起自己額前的碎發。
霍斯銘讓他簽的合約上怎麽寫的來著?
自己無權干涉霍斯銘的私事,包括詢問霍斯銘這方面的問題。
想到這,冉航無聲地抿起唇角,自哂地笑了一下。
他怎麽又開始越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