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當晚A城就下了暴雨，喻辰清早出門的時候院子石子上滿是泥濘。

  節目組給他們備了傘，陸言蹭進青芽傘下，看到他張口就是一句：“你昨天暈倒了啊？”

  喻辰偏過頭，瞧著這兩雙圓滾滾的眼睛，不自覺哂笑：“怎麽都知道了真的是，裴隊長也不幫我瞞一瞞。”

  陸言表情很他媽精彩，跟剛聽到作死發言似的，看喻辰的眼神跟看死士也沒什麽兩樣：“還瞞？你直接給裴隊砸進理療室了都。”

  喻辰一怔：“理療室？”

  陸言：“就在三樓啊，西邊兩間屋子，一個是理療室，一個是醫療室，你昨晚不是從那裡下來的嗎？”

  “我出來之後直接回了宿舍。”喻辰眉頭輕蹙：“裴儼為什麽在那？”

  下了一夜的雨，風聲吹著樹葉沙沙的，鞋底踩上石子的細小聲音很治愈。

  周圍三三兩兩都是剛從宿舍樓出來要去基地訓練的，陸言猶豫了一小會兒，最後還是青芽沒忍住，漏了底兒：“隊長好像一直都有接受治療。”

  喻辰：“嗯？”

  陸言比他還疑惑：“你不是Polaris粉絲嗎？”

  陸言看了一眼這滿屋子的熱鬧，壓低聲音：“說他得罪人了，然後說著說著就提到了裴隊……”

  他表示不能理解。

  “他什麽病，心理還是生理上的？”喻辰問。

  陸言神色頓時變得有些難以解釋，他囁嚅了幾秒鍾，青芽看不下去，又做了一次傳話筒：“因為你喜歡Polaris啊。”

  雨珠啪嗒啪嗒不停地搭在傘面上，陸言細細想了想，一下想起來了：“好像說到喻神了。”

  “這就不知道了。”陸言回他，“只是聽說好像情緒不能激動，MOON從上到下都很護著裴隊。”

  陸言：“我小舅跟國內好幾家戰隊的高層都有聯系，應該是去年吧，他聽說我想打職業，有一次飯局帶我去了，當時不知道怎麽聊起了這事。”

  這話跟昨天許醫生的言論不謀而合，喻辰問他：“你從哪兒聽來的？”

  他彎了眸子，被這倆小孩的話逗樂了，沒有指出他們對人不對事這一原則，順著話頭問了下去：“提到喻辰什麽了？”

  “我是，”喻辰大方認下，“我只是好奇，你怎麽會這樣叫他？”

  喻辰在原地怔了一小會，噗的一聲笑了。

  喻辰歪了頭：“？”

  青芽稍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喻辰就當沒看見，依舊笑盈盈地望向陸言。

  一百進二十那場比賽打的太出挑，來MOON的車上又跟聶海志嗆聲，現在誰都會以為他是自己粉絲，但是陸言居然會用這種稱呼來叫他，喻辰覺得很不可思議。

  走到基地簷廊下，三人收了傘，失去了天地的庇佑，四周頓時便顯得人來人往嘈雜熱鬧。

  他是親眼看見過裴儼身材的，跟他說有那種體格的人一直都在治療，簡直離大譜，換誰都沒法信。

  聶海志那種反應雖然可恨，卻實在是目前圈子裡對Polaris的統一態度，恍然有一個人用這種稱呼叫自己，喻辰著實愣了愣。

  青芽：“他覺得你這人能處，所以你喜歡的人，他也不覺得會像傳言裡那樣不堪。”

  腳下一顆卵石突了出來，喻辰一不小心踩了上去，稍稍穩了穩心神站定，才看向陸言，語意疑惑：“喻……神？”

  陸言頓時松了口氣，看向青芽的眼神裡都透著光。

  陸言眉頭輕輕蹙起，說到這裡就沒有再接著往下說。

  他心裡也有疑慮。

  那時候Polaris打假賽的事幾乎已經蓋棺定論了。

  由這一樁牽扯出來的欺凌隊友、辱罵粉絲、汙蔑對手、權色交易……，每一件都既像捕風捉影又像證據確鑿。

  幾乎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認定了Polaris是個人品低下的小人。

  陸言開始打比賽是因為裴儼，對喻辰的關注和崇拜其實從一開始也就沒有太多，不至於像某些激進的粉絲那般情緒激動，覺得遭受了欺騙。

  他懷疑過那些所謂“料”的真實或虛假，直到舅舅跟他說Space拿了一張黃牌。

  理由是裴儼向聯盟遞交了一份材料。

  材料至今沒有流傳出來，只是聽說裡面的東西全都是為喻辰翻供的證據，看過的人非常非常少。

  可那場飯局上，有人抽著煙嬉笑：“我就說這群打電競都是書都沒念好的大傻逼，他就算把發帖的人找到了，逼著人家錄音承認造謠了，又能怎麽樣？”

  “他想改變人們心中的共識？他以為他是誰？這世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多人願意自己的錯誤買單啊。”

  “大律師，你們律界裡，‘法不責眾’一詞是這樣用的吧。”說話的人有些洋洋得意，“我是不是還挺有文化？”

  “哈哈哈哈，別說Polaris那個傻逼沒自尋短見，就是過兩天他真死了，又有誰能找到證據是因為網暴跟謠言啊。”

  觥籌交錯，廳堂外的樂聲悠悠，有人捧杯豪飲，笑得張狂：“所以說早答應跟我們合作不就不好了嗎，哪有全天下的蛋糕都給他一個人吃了的道理。”

  說話的人酒過三巡早就醉了，往後一靠，像是剛想起來似的，看向角落裡一個人，一拍腦袋：“哎呦！瞧我這記性，差點都忘了，x總你丟了這麽大一棵搖錢樹不生氣吧？”
    陸言不記得那人具體姓什麽，獨獨記住了他那副唯唯諾諾的猥瑣模樣，別人說什麽他都應好，看得人很是不適。

  後來小舅就沒參加過這些飯局，問就是說道不同不相為謀，玩不到一塊去。

  所以嚴格來說，陸言一直都知道Polaris的事有蹊蹺。

  他也在直播中偶爾看見彈幕的時候嘗試過解釋一兩句，但每一次只要一提到喻辰的名字，隨之而來的只會是無休止的謾罵跟詆毀。

  就算有喜歡他、相信他的人，最終也會落得個寡不敵眾的下場，而後聲音淹沒在人群之中。

  也正因此，在大巴車上聽見夏晨懟聶海志的時候，他才覺得詫異。

  他沒想到過去了一年，竟然仍有人願意在人前為Polaris辯駁一句。

  而後夏晨又幫自己解了圍。

  陸言如今看他，臉上就寫著“自己人”三個大字。

  只不過裴儼遞材料跟領黃牌的事，就算是夏晨，陸言也覺得不能說。

  所以他頓了頓：“後面就忘了。”

  喻辰打量了他幾眼，倏爾笑了一聲，也不拆穿他：“好的。”

  他將傘放在門口傘桶裡，視線在一樓梭巡一陣，最終停在了某個方位，問陸言：“那你知道你的裴隊長喜歡吃什麽嗎？”

  陸言：“？”

  除去特殊情況，一隊那四個祖宗基本都睡到中午才會起床，周姨上午不會特別忙，買完菜回來就在廚房邊擇菜邊看劇。

  擇著擇著，有人勾過來一隻小板凳，坐到了她身邊，跟她一起擇。

  周姨抬頭一看，瞧見一張精致漂亮的臉蛋，水霧一般的桃花眼不語含笑，將那張臉上的驚豔壓下去三分，平白帶了幾分無辜清秀，很讓人想要親近。

  手指也跟小蔥似的又白又細，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大多都好看的像是得了老天爺眷顧，多看一眼都覺得賞心悅目。

  更何況這小孩還是小裴看重的人。

  “晨晨啊，你怎麽來了，不去訓練嗎？”周姨看了看時間，問他。

  喻辰揚唇笑了笑，做出幾分靦腆的模樣：“昨天隊長特意讓您給我送藥，我吃過藥之後好多了，就想著報答他。”

  節目組的人舉著攝像頭站在廚房門口，周姨明顯不適應，看了看鏡頭又看喻辰，小聲提醒：“在拍呢。”

  喻辰手腳相當麻利地幫她處理完一袋子茼蒿：“沒關系的，他們挺希望我這樣做的。”他回過頭，面朝鏡頭笑：“是吧？”

  導演組：“……”邪了門了這小孩。

  現在是個綜藝都得炒cp才能火，原本這一批裡面幾個主播本來就是粉絲都在嗑的組合，他們也算是達了標。

  但是這小孩剛來第一天就跟隊員鬧矛盾，第二天就毫不收斂地想要傍上一隊隊長大腿……

  他們真敬夏晨是個人才。

  攝影師聽著耳麥裡導演的回答，默默跟喻辰點了下頭。

  確實，想拍。

  有熱度，想炒。

  心動。

  很他媽心動！
  這能忍住都不是人！

  喻辰一眼看穿他們的打算，哂笑了一聲便不再管，問周姨：“姨，咱這有蝦嗎？”

  周姨指了指廚房水池：“有，早上剛買的新鮮河蝦，你會做菜？”

  “嗯，”喻辰點頭，“我有一個朋友跟隊長認識，跟我說過他喜歡吃白灼蝦，我學了做法，想給他做一道，可以嗎？”

  MOON基地裡除了教練經理，也就周姨了，天高皇帝遠，俱樂部的高層管不到他們，很多事操作起來都很自由。

  況且青訓生做菜也不是沒有過，雖然擔心他們手受傷，基本職業選手都不會進廚房，但難保沒有在外面待久了想家裡味道的。喻辰這個請求不算很難完成，周姨沒多猶豫就答應了。

  然而過一個小時她就後悔了，周姨看著擺盤陷入了沉默。

  她來MOON這麽多年，第一次不想端菜上樓。

  喻辰很是貼心，洗過手笑嘻嘻地問：“姨，要不我幫你送上去吧？”

  周姨：“……”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啊。

  你自己看看你擺了個什麽玩意兒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