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喻辰上輩子不是這樣的。

  出身名門，高學歷高家世，所處的戰隊又是國內當之無愧的第一把交椅，媒體提到PUBG，不管玩遊戲不玩遊戲的，第一個想到的永遠都是Polaris。

  條條框框限制了他，喻辰可以驕傲自大甚至目中無人，但是不能耍無賴當流氓，因為這不符合大眾對於電競明星選手的想象。

  贏就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贏，輸就拚盡全力不留遺憾地輸。

  Polaris這麽多年比賽打下來，沒有哪一局是這麽投機取巧的。

  可他這次甚至投到了明處。

  因為屏幕暗下來之前，喻辰分明看見裴儼有一個拉槍的動作。

  他聽到自己過來了，他反應過來了，他只是沒想到喻辰下樓並不是為了偷襲他，而是單純的黃泉路上太孤單所以找個人陪著。

  典型“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接下去再重生也沒有必要，按劃定的規則來說，喻辰確實贏了。

  盛夏的白晝一貫綿長，光線透過玻璃窗灑落進來，窗邊一盆綠蘿輕輕擺動枝葉，裴儼摘了耳機起身，唇邊始終掛著抹笑意。

  喻辰直到這一刻才感覺自己終於輕松了下來。

  裴儼手指懸在鼠標上，沉默了片刻，在一片面面相覷的寂靜中溢出一聲笑意，清淺極了。

  “——MOON的青訓生。”陳威聲音雄渾，訓練室又沒人敢說話，就顯得份量很足，“你們只是青訓生而已。”

  哪怕確實贏得不齒。

  這就很操蛋。

  他站到訓練室最前方，教練跟經理起身，裴儼在他們身前，施施然開口：“歡迎你們來到MOON，從今天開始，你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戰隊的名聲，隊規寫在一樓大廳，希望你們背熟。”

  喻辰在人群中揉了揉手腕，偏過頭不自覺望向窗外一棵三層樓高的香樟樹，雀鳥停在樹上，正跟隱蔽下的蟬交相啼叫，光線分散落開，光暈一圈圈暈染。

  那是一種類似於欣羨佩服跟鄙夷難言相交錯的神情，複雜的要命。

  教練們說完就出了門，導演組帶路去到宿舍，喻辰轉身拎起行李箱，一撇頭髮現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很複雜。

  此時也不過才上午九點過十分。

  沒有人會猜到solo局對手不是為了打敗另一個人，而只是真的純純粹粹想拿一個人頭的。

  他點了點頭，輕聲道：“算。”

  他就差直接說“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所以我耍賴了”。

  他還是回來了。

  “違反隊規的人會受到懲罰，最嚴重會被開除。”裴儼視線落到喻辰臉上，依舊笑著，佛珠在他手上顯得慈憫良善，但他本人卻似乎氣極反笑，笑意雖然掛在臉上，可一點都不可愛。

  偏偏裴儼沒一點辦法。

  進來了啊。

  “我希望你們好好訓練，記得自己是為什麽要來到這裡，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周，你們都會面臨一場比賽，三個月後，積分第一的人會留在MOON。”陳威朗聲道，“我不管你們之前是多麽厲害的主播也好、退役選手也好，甚至是榜單前幾，跟誰誰誰一起打過比賽，到這裡了，你們就只有一個身份。”

  從頭再來罷了，沒什麽難的。

  喻辰從口袋裡抓出一把薄荷糖，往嘴裡塞了一顆，攤開手面向青芽：“吃嗎？”

  青芽猶豫了一下，喻辰：“不吃算——”

  “吃！”少年一把抓走一顆，“謝謝。”

  喻辰笑了笑，沒應下也沒拒絕。

  宿舍安排在MOON基地隔壁，也是一幢沿江別墅，規格沒有MOON的大，上下一共三層樓七個房間，二樓三樓做選手宿舍，一樓做備采間。

  宿舍空間不大，上下鋪的構造，四人一寢，喻辰跟青芽分到了一起，同宿舍的還有聶海志跟一名大學生。

  聶海志進門看到他臉都黑了，喻辰抬頭望了望掛在宿舍角落正閃著燈的攝像頭，不加收斂地笑出聲。

  青芽慌的要死，小聲提醒道：“你別再招惹他了。”

  喻辰覺得有點趣味，他拉開椅子坐下來，自下而上看著青芽，很是疑惑：“你不討厭我？”

  青芽比他更疑惑：“為什麽要討厭你？”

  喻辰：“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可能不是最後一名。”

  青芽：“如果不是你，我現在可能已經不在這裡了。”

  喻辰微怔，緩緩勾了勾唇輕笑：“可我贏的不光彩。”

  “但你贏了啊。”青芽回道，“你沒有打破規則，你也沒有讓隊長難堪……”他頓了頓，神色複雜，輕聲問：“你真的打不贏他嗎？”

  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才會采取同歸於盡的方法，可夏晨分明連一秒鍾的掙扎都沒有。

  他當時就坐在夏晨身後，分明看見了他臉上那種如同看見強敵的興奮神色，他不覺得這個人一定會輸。

  這種同歸於盡的做法在別人看來或許確實不光彩，可他們卻也忽略了裴儼根本沒拿走夏晨的人頭。
    Space甚至沒有擊殺，連開槍的機會都沒有。

  究竟是眼前這個人知道自己必輸所以劍走偏鋒，還是他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裴儼針鋒相對呢？

  他不願意輸給Space，可也沒讓他贏了自己。

  青芽知道自己的想法很離譜很吊詭，但確實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是這樣感覺的。

  他當時莫名在夏晨的表情裡看見了一絲……縱容和欣慰。

  簡直像是在看一個鄰居家的小孩長大了一樣，那種近乎寵溺的縱容做不得假。

  太奇怪了，以至於他半天都沒回過來神。

  旁人或許會覺得夏晨手段不光明，可他不會。

  那是在比賽裡第一個拿走自己人頭的人，他怎麽可能相信他是一個菜雞？
  而且……青芽眸色閃了閃：“你不記得了嗎？上一場比賽我們倆一隊。”

  上一場比賽指的是一百進二十那場，喻辰自己都打得渾渾噩噩，自然很難記得隊友都有哪些人。

  青芽羞澀地笑了笑：“你當時救過我三次，所以各種意義上來說，沒有你的話，我現在都不會站在這裡，更不可能成為MOON的青訓生。”

  喻辰舌尖頂了頂腮，薄荷味兒盈滿了口腔，他開始好奇，如果都是他當初遇見的都是青芽陸言這樣的人，是不是還會落得那樣一個結局？

  可惜所有的假設都沒有用，上輩子的喻辰隻遇到了一個裴儼。

  現在的裴儼想方設法地要把他趕出去。

  喻辰可真沒處兒說理。

  喻辰輕輕笑了一下：“是你運氣好。”

  青芽沒有再反駁他，自己心裡認可的事其實也沒必要一定要宣之於口告訴別人。

  喻辰放下行李，他選了靠窗的上鋪，青芽睡在他下鋪，床剛鋪好一抬頭就看見對面聶海志的行李：“……”

  有點梗，但也不至於夜不能寐。

  他確實不喜歡聶海志，但也犯不著把他放在心上。

  導演組通知安頓好房間重新回到MOON的基地，喻辰帶的東西少，收拾起來也就快得多，下樓集合發現幾乎所有人都背了一隻包，只有他一個人兩手空空揣著手機就下來了。

  陸言瞧他這樣愣了一下，從前排挪到角落，跟他站一起：“你沒自己準備外設嗎？”

  喻辰抬眸掃視了一圈，他知道這些人帶的都是鍵盤鼠標，要求再高一點的可能連聲卡跟耳麥都要換，每個人背後的包都鼓鼓囊囊的。

  他確實沒帶。

  他有自己用慣的牌子，上輩子為了定製一把鍵盤，喻辰甚至飛國外三次只為了跟設計師當面探討方案。

  只是可惜後來出了事故，鍵盤在TRG被毀了，幾十萬的東西打了水漂。

  誰砸的很難說，反正他回去的時候已經摔成了兩半，盤身上北極星的圖案被人抹黑又砸了個稀碎，他看都不想看，直接扔到了垃圾桶。

  至於現在，不是最常用的那款，其他什麽牌子觸感回彈都無所謂差距，用MOON青訓營的青軸也不是不能打。

  他搖搖頭，繼續胡扯：“瞞著家裡出來的，沒給我錢準備外設。”

  陸言眉頭皺了皺。

  MOON屬於圈內名門戰隊，隊內的設備自然都按頂配走，但那隻限於同階級相比。

  一隊的條件肯定沒話說，可是青訓營……

  就剛剛那三局比賽打下來，他都感覺不是很順手。

  打電競的話，肯定還是用慣了設備更好一點，不然也不會那麽多人把鍵盤看成自己老婆，別人碰一下都要黑臉了。

  陸言試探著說：“你用的慣king家的嗎，我家裡還有一把備用的，可以讓人送來。”

  喻辰樂了，眉眼盈盈地看著陸言笑：“怪不得那麽多人叫你寶貝，你確實很可愛誒小家夥。”

  陸言一下愣住，旋即鬧紅了臉：“你在哪看到的！？”

  喻辰自然不會說是直播時候觀眾刷的彈幕，他笑了笑，捂著胃靠著牆，聲音輕飄飄的，扯開話題：“謝了呀，我對鍵盤沒太高的要求，先湊合著吧，實在不行隊長那有兩把Univers家的定製款，我找他借去。”

  陸言：“……？”

  “！？？”

  救命！他聽到了什麽！！？
  這人不是自雷給自己炸傻了吧！？Univers一年才出一款量販，每次限量三千把，官方定價都要五位數。

  量販都這樣了，定製款是什麽概念啊？！他這跟直接說找隊長搶錢有什麽區別？
  而且……誰不知道Space外出打比賽用的一直都是Snake家的那把眼鏡蛇，哪兒就來了Univers的定製了？還是兩把？？？
  他做夢夢出來的嗎？

  陸言整個人都傻了，看喻辰的表情逐漸詭異：“……你瘋啦？”

  喻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