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TRG是師兄最得意的作品, 師兄曾經說過,等喻辰退役就召開股東會,將TRG也變成他的。
他們為這支戰隊付出了好多好多年的青春, 有一段時間,喻辰將戰隊基地當成了自己的家。
老媽走得突然,那麽活潑熱鬧的一個人, 哪怕上了年紀也是鮮活開朗的, 絲毫不影響旅遊的時候像同行的小姑娘們一樣借著大好河山的景,將自己影子留在山川湖泊的眼睛裡。
可車禍也發生得毫無預兆, 將她留在了一場盛夏明烈燦爛的夜幕中, 而他那晚在打比賽, 在享受鮮花和掌聲,在遊戲裡做一個神明。
比賽結束後師兄才找到他, 讓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說警察已經在外面等著。
他在最熱鬧鼎沸的情緒裡陷入極寒, 渾身血液在那一瞬間像是凍住了一般。
既僵硬、又鼓脹。
強迫死寂的後果就是熱流仿佛隨時都會衝破表面的冰層,直到悉數爆炸開來, 整個人死掉。
老爸前幾年就去了世,喻晴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老媽走了之後,喻辰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孤家寡人。
喻辰眨了眨眼睛,從長久的怔然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看了看電腦顯示屏右下角的時間,才發現看似思考的這麽久時間,也僅僅只是走過了十幾秒而已。
一隻九連環卡住了某個結,他始終解不開。
直到現在,才被人拿了起來,放在天光大白下看了看。
喻辰跟青芽說:“等會我出去一趟,教練找我的話就說我去樓上了。”
就連重生到現在,他也一直不自覺地避開所有能跟TR□□生聯系的想法。
戰隊與他無關, 隊友也只是偶然相交。
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解決方法,索性就放著了。
喻辰笑了笑:“去喂魚。”
二樓露台有一扇門直通一隊訓練室,因為是夏天,室內開了空調,門也就長久的關著,周姨在露台種了很多綠植,一片片地爬得極高,輕易看不見樹叢後的人。
然後秦岸跟他說, TRG和他永遠是喻辰的後盾。
然後光透過純粹乾淨的白玉,照見其間無數條隱藏被忽略的細碎裂紋。
矛盾相交,喻辰從來沒有一天想過盾裡會生出反向的刺,直接刺進胸口沒有絲毫猶豫。
何天宇一走,喻辰就出了門,他沒再看聶海志,徑直上了二樓。
只有師兄, 偶爾會讓他想起些過往,在暗得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深淵裡感受到一點點陽光透進縫隙的喘熄感。
可做工太精美,喻辰又舍不得砸碎。
院子裡就有池塘,只不過喻辰突然很不想待在四四方方的天光下,一仰頭看見的都是圍牆和鐵門,隨便誰都可以站在高處俯視他。
他覺得自己大概忘了這個戰隊, 忘了自己曾生活過整整三年一千多個日夜的地方。
一下子就沒有了家。
可好像不太對。
“樓上?”青芽一愣,“你去找隊長?”
他有些缺氧,暈車的後遺症衝了上來,眼前有光暈出現又渙散。
喻辰說著喂魚,卻只是找了一張椅子躺了下來,吹著風假寐。
有點熱,A城多雨濕氣重,一到夏天渾身上下都悶熱得仿佛被蒸籠烤著。綠植太多,活水引進,就會有蚊蟲不停滋生,喻辰這一覺睡得其實很不舒服,但他很懶得動,哪兒也不想去。
從開幕式回來之後他沒登論壇,微博也只是清淺地掃了一眼,他不太關心外面的事,到這時候甚至生出幾分想要帶裴儼去拓可度假的心思。
邊陲小鎮沒什麽值得交口稱讚的景色,可喻辰喜歡那邊的晚霞。
日複一日的雲雨霞光,月複一月的日升月落,他在繁華的城市裡感受著江風跟烈陽,突然想起小鎮上悠閑寧靜的光陰。
不需要出門,不用社交,沒必要揣測人心善惡利益得失……
跟光陰交好,聽山間鳴啼,無波無瀾地過完一輩子,沒有注視和榮光都無所謂。
說到底,喻辰有些累了。
半夢半醒間眼前暗了下來,有人遮住了日光,站在了他身邊。
喻辰眼睛都沒睜,勾了勾唇角,張口就是指責:“你不安心訓練。”
裴儼身上有一股很淺淡的香味,像松柏的冷香,又似佛堂檀香,喻辰發現自己不需要用眼睛就能‘看到’裴先生,好心情難得地在陰翳中撕破個口子衝了出來,叫囂著告訴他自己現在感覺到了快樂。
他往下躺了躺,甚至朝來人那邊側了側腦袋,儼然一副偷懶還不知悔改的驕縱模樣:“幫我擋擋光,刺眼。”
裴先生溢出聲低笑,依言走近他身邊,伸手抓起矮幾上一張陳威看過隨手丟的報紙攤開擋在了喻辰臉上:“誰教得你這麽使喚前輩?”
喻辰那點撕破口子鑽出來的好心情一下就像找到了助威的存在,開始肆無忌憚地翻湧吞噬,橫衝直撞。
他掀起眼皮,抬眸含笑看了看裴儼,唇舌輕啟,聽見什麽新鮮事一般呢喃了聲:“前——輩。”
旖旎又情.色,這樣簡單尋常的兩個字從他口中念出來好像沾了多少少兒不宜的含義般。
喻辰念完就重新閉上眼睛,安心享受著裴儼給他擋出來的這一點蔭蔽。
“那就辛苦前輩這一會兒,等我睡好了補償你。”
“你要怎麽補償?”裴儼饒有興趣,將椅子拖了過來坐下,兩個人徹底被門口那顆一人多高的發財樹遮住,只有一張暗墨色的報紙隱隱約約從葉縫中伸出邊境。
岑浩浩半張身子都快伸出桌外了,被江煥一敲,差點重心不穩跌了出去:“哥!”
“不怕死就繼續偷看。”江煥冷冰冰道,抬眼睨了他一眼。
岑浩浩頓時心慌,偏偏又不服輸,轉臉攛掇夏瑞:“瑞哥,要不咱出去抽個煙?”
夏瑞才不摻和他家小忙內這些遲早引火上身的好奇心,笑嘻嘻地溫柔婉拒:“教練讓你戒煙你忘了?”
岑浩浩就很委屈,又很焦心,相當不理解地左看看右望望:“你們真就一點不好奇嗎?老大剛剛自雷也要結束遊戲出去耶。”
幸好是單排,最多只會影響積分,不至於被人說其他毛病。
但職業選手自雷,這怎麽聽怎麽驚悚,整一個鬼故事大賞。
哪兒來那麽著急的事,連那幾分鍾都等不了非要出去啊……
岑浩浩想不明白。
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為什麽他家隊長突然對這個青訓生改觀了。
岑浩浩椅子一滑,湊到江煥面前,拽了拽他耳機:“哥,你之前不說隊長恨不得撕了夏晨嗎,現在這什麽情況啊?”
江煥換彈夾的手一頓,差點裝成了消音:“移情別戀吧。”
“?”岑浩浩:“???啊???”
室內涼風陣陣,室外無風無雲,頭頂的報紙在重力作用下往下一墜,飄到人造池水面,一條又一條錦鯉跳出水花彈到其上,綠植葉片一動不動。
喻辰彎著胳膊,勾住裴先生頸項,額頭相觸低聲抱怨,撒嬌似的:“心亂了睡不著。”
“你賠我。”他皺著眉,望向裴儼眼睛深處。
裴儼抬起下巴,還了昨夜那個敷衍不像話的吻:“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