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岑浩浩在二樓吃燒烤吃的正起勁，陡然看見屏幕上擊殺公告一條接著一條，一口面筋果直接卡在了喉嚨裡上不去下不去，嗆得人直咳嗽。

  江煥趕緊拍了拍他背：“慢點慢點。”

  “靠……咳咳……咳，老大怎麽這麽不做人。”辣椒粉卡在嗓子眼裡，岑浩浩咳了一圈眼淚，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向屏幕：“他是個人？那可是一整隊啊。”

  夏瑞給他擰開一瓶冰水：“你比賽的時候看少了？”

  岑浩浩接過水點頭：“少了。”

  肯定沒幾次這樣的啊，暫且不說MOON出去打的比賽無一例外都是正規的大比賽，對手一個比一個厲害；就算是偶爾直播或者平時訓練去炸魚塘的水友局，裴儼也很少乾這種滅人滅一整隊的事。

  這很不道德，值得被譴責！
  岑浩浩久久不能平複心情，一口冰水喝進肚子裡才好受一點，但還是心有余悸，低聲感歎道：“真不是人，這得對這些小朋友的心裡造成多大創傷啊，人家以後還敢進防空洞嗎，鬼片效果都不帶這麽好的吧。”

  江煥見他緩過來了才做回沙發裡，默默白了他一眼：“你solo打那麽多次，不還是一上機就往自閉城跑？”

  “那不一樣，”岑浩浩嘴硬：“我被老大揍過那麽多次，其他人在我眼裡都是小兒科。”

  岑浩浩：“我好像看見Fire的id了。”

  裴儼冷冷出聲：“撿完了上去。”

  他突然感覺裴儼好像不是不做人。

  他絲毫不見外地直接走到那四個盒子邊，一邊舔包換了自己的槍，一邊欠欠地譴責他家裴隊：“隊長你好過分哦，人家這一隊剛落地還沒多少遊戲體驗就被你送走了。”

  “好像還有狼哥、小寶哥、再見……”岑浩浩呢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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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信？那我再告訴你那些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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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EE的Fire，QYD的月狼，AHY的小寶，XSD的再見……”

  江煥抬了抬下巴：“自己看吧。”

  喻辰一怔，瞥見人物身側有一瞬間僵硬的Space，笑了笑，像是剛想起來似的：“你說的對，我剛剛忘了。”

  夏瑞：“……噗。”

  江煥好整以暇地坐躺在沙發裡看向他，微微抬眼表示肯定：“嗯？”

  岑浩浩：“……”

  他挑了挑盒子裡槍具：“那我可得多帶一點，不能讓我們隊長——”

  3號大哥聽得瞠目結舌，沒忍住問：“不是你說拿嫁妝的時候了？”

  “所以隊長……？”他偏過頭想向江煥求證。

  江煥：“呵。”

  夏瑞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們倆在加密對話什麽，但瞧著江煥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索性不問，在一邊默默剝著小龍蝦的殼，屏幕上畫面早就從防空洞裡切開，他們隻來得及看見樓下那個小青訓生馬不停蹄地朝隊長那邊奔的身影。

  他是在……教別人做人。

  岑浩浩聽他這麽笑，就知道自己大概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心裡有底的同時莫名覺出幾分悵然若失來。

  岑浩浩差點抓狂，但他緩了一會兒，突然瞥見一個id，整個人愣了兩秒一下坐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煥哥：“剛剛那個隊裡是不是有兩個WEE的？”

  江煥當初報給他的那二十個人名裡面，岑浩浩在這場遊戲裡已經看見了四個。

  江煥笑道：“才看見嗎？”

  地底聲音很空，腳步聲被放大，喻辰聽著自己走向裴儼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敲著，很像是心跳聲交疊。

  喻辰眼睛都彎了起來：“好的，隊長。”

  不能讓隊長跟了他之後沒有小金庫。

  喻辰打比賽的那段時間，風氣很是開放，大家說話也沒有那麽多忌諱。

  嫁妝、聘禮、接親、搶親、冥婚、棺材本……

  什麽話都有人說，什麽話都敢說，這些帶著明顯調侃撩撥意思的，喻辰說得不多，因為一傳出去就容易三人成虎最後變成“Paloris草粉”也未可知。

  所以他一向都會注意言辭，唯一一次調侃得過分了也是跟裴儼一起打比賽。

  當時他在TRG已經穩住了腳跟，粉絲基數也稱得上龐大，聯盟舉辦了一場新生見面會暨某年度賽事大比，邀請TRG參加，他跟師兄去了。

  具體是什麽比賽喻辰還真記不清楚了，總之也隻辦了那一次，跟《榮耀之城》似的，各家戰隊出了人去到一個山莊，食宿半個月都住在那，帶帶新人比比賽，後山還有一口溫泉，沒事再去泡泡湯。

  他們說那壓根不是比賽，純粹是聯盟出錢讓他們去玩兒的。

  可是相較於這群老人的“吃喝玩樂”，被帶過去的另一批新人每天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天八場比賽，車輪晉級賽，難打得要死。

  喻辰就在那裡看到了裴儼。

  喻唯帶他回過家，他知道這是自家外甥的小同學，哪怕第一眼印象並不是太好，也得多照顧照顧。

  師兄問他沒事往青訓營跑什麽，是不是瞞著他們偷偷養了一個童養媳，喻辰就在當晚比賽打倒裴儼的時候笑著收了槍開全部麥：“小家夥，你說你的嫁妝我收不收呢？”

  師兄罵他就欠收拾，沒見過給人打趴在地上了還要調戲的，放在古代活脫脫就得是一個招貓逗狗的紈絝子弟，遲早得被人揍了。

  喻辰聽完還沒來得及出聲反駁，從房區裡就射過來兩發子彈，一下打到二級甲上。

  他開鏡瞄了一下，問裴儼：“你隊友？”

  一般人這時候不會回他的，可是裴儼回了。

  小家夥開了麥，聲音悶悶的，哪怕就一個音節也讓人覺得乖巧聽話，就算剛被人調戲也絲毫不惱怒：“嗯。”
    喻辰便笑著收了槍：“那看來是拿不了了。”

  他轉身就要走，想了想還是回來給裴儼丟下一個急救包：“決賽圈見。”

  只是可惜裴儼沒進到決賽圈，死在了跑圈過程中，在毒霧外被師兄一把AWM狙了人頭。

  喻辰當場就嘖了一聲說師兄不厚道，師兄摸了摸鼻子心虛道：“我又看不到id，哪裡知道是你家小朋友啊。”

  他拿著槍猶豫半晌，又問喻辰：“補不補啊？”

  裴儼倒在毒霧外，隊友都不知道去了哪，沒人救也遲早會死在持續性掉血下。

  喻辰換了把m24，開鏡看了幾秒，眉頭輕皺，摁下開槍鍵，“我補。”

  師兄人都怔住了，等到擊殺公告在屏幕上亮起來的時候才驟然反應過來罵了喻辰一句不厚道，喻辰沒有反駁，只是在比完賽之後去了一趟青訓營，跟這個小朋友說了幾句話。

  時間過去了好幾年，喻辰這時候回想，竟然發現自己想不起來當時說了些什麽。

  他搜完包跟在裴儼後面出了洞，隊友在掩體後隱蔽，見他們出來了才上車，兩人直接坐在後排。

  喻辰原以為裴儼會坐副駕駛，但可能是被自己那句“接親”冒犯到了，喻辰眼睜睜地看見他坐進了駕駛艙。

  喻辰愣了一下，旋即笑開，從另一側上了車，低聲道：“您可真相信我。”

  PUBG地圖范圍大、載具多，又因為本身就有毒霧在身後追，是以每一位玩家都會有開車逃命的經歷。

  但誰開車這一點也有講究。

  如果確定隊內有車技好的，那自然不需要選擇；但如果水平相當的話，副駕駛坐著的一定得是動態視力厲害，可以在車上開槍的。

  喻辰上車的時候，隊友已經坐在了後排，前排只剩下他們倆，裴儼坐位直接給他安上了偵查任務。

  ——至於信不過他車技什麽的，喻辰壓根不會考慮這種可能性。

  裴儼開車，走的路線並非學校，4號輕輕“咦？”了一聲表示疑惑，喻辰下意識給他解釋：“過河，去N港。”

  3號微怔：“啊？”

  喻辰懶洋洋的，開鏡看了一圈：“你問Space。”

  他連隊長都不喊了，這個稱呼播出去多的是人會來抨擊他不尊重前輩，可是喻辰不在乎。

  本來“隊長”也好，“前輩”也罷，全都是他喊出來逗裴儼的，跟其他人說的時候自然不需要有那麽多的講究。

  好在這一次裴先生很給他面子，直接應了下來：“嗯。”

  喻辰覺得新奇，調整視角仔仔細細打量裴儼，企圖通過一組數據代碼看見背後操作者的心路歷程，怎麽就突然轉了態度。

  裴儼眼都不動，出聲依舊冷淡：“看路。”

  喻辰笑道：“好的，隊長。”

  他發現這四個字他一直在說，稍稍有點不平衡，但又很有意思。換了一個視角跟裴儼對望，他好像能體會到一點當初小家夥的心情，但又不完全一樣。

  比賽不該分心，況且他還想找裴儼要一張合照。

  可是遊戲界面裡天邊的夕陽很美，海岸線在橋下，槍聲與他們無關，喻辰突然想起來職業生涯中那麽多無關緊要比賽中的一場，就忍不住地想要跟裴儼求證。

  他敲了敲鍵盤，漫不經心地問：“你是不是參加過仙陵杯？”

  “我聽人說，仙陵後山那口溫泉很舒服，你去泡過嗎？”

  他不該去過的，山莊溫泉每日開放時間有限制，青訓生又有繁雜的訓練安排，比賽一場接著一場打下來，他們沒有時間去溫泉放松。

  喻辰走之前還聽到兩個小孩子抱怨組委會時間安排得太緊，出來一趟比在自己家還累，連湯池的邊都沒碰到。

  可是冥冥之中，喻辰總感覺裴儼好像去了。

  可能是躲懶，可能是找人。

  他跟師兄在談TRG內部的變化，聊聯盟規章冗長，說決策人員古板，聊著聊著聊到了當時還沒有明確id跟戰隊的裴儼。

  師兄說：“你好像對他關注很多。”

  喻辰被溫水泡的昏昏欲睡，隨口答：“喻唯托我照顧的。”

  “我以為你挺喜歡他。”

  “是挺喜歡。”喻辰笑了笑，“我想收他做徒弟。”

  “你去過嗎？”喻辰難得追問。

  隊友瑟瑟發抖不敢吱聲，喻辰滿腦子都在想裴儼是不是聽到了這段對話。

  他看著裴儼，車輪磨擦聲在耳畔飛馳，迫切想要一個答案。

  隊裡凝滯片刻，裴儼開了麥，卻道：“三點鍾方向，四百米，兩隊，架槍。”

  他不願意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