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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後被竹馬套路了》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三月初九這日上午, 村裡忽然來了幾位生面孔。

  為首的人身穿衙門的差服,陪在他身邊的是一位穿著暗藍色交領襴衫的中年男子,而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三輛滿載的牛車。

  有眼尖的村民認出了襴衫男人的身份, 好奇地與身旁的人交頭接耳:“那人好像是裡正?”

  同伴也眯著眼仔細看了看, 點點頭:“是他,怎帶著官差進村了?”

  認出裡正的村民說道:“你看牛車上的東西,鼓鼓囊囊的, 裝的什麽?”

  同伴搖搖頭。

  雖是心裡好奇, 可也沒敢跟上去看熱鬧。

  他們雖然不認得穿差服的男人, 可認得那身衣裳, 萬一官差覺得他們冒犯要治他們的罪可就得不償失。

  裡正帶著官差進村的確是找人,只是他也不知這解甲歸田的兩位戰士住在村頭還是村尾, 而且有些事還得找村長才能辦, 便只能先帶著人去找村長。

  村長將本子翻了又翻,最後勉為其難從別的地方摳了三塊荒地下來,但跟後山坡都不是同一個方向,有一塊甚至挨著深山那邊。

  但既然都是山腳下的地,那都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好開墾。

  沈空青知道就算不滿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乍一看這兩個數量很多,其實不如沈常山每月三鬥米和那十畝水田。

  三千二百斤糧食全都是用麻袋裝好的,一袋就是一百斤,三人不僅給他們送到家,還幫忙搬進屋。

  後山坡那塊地畝數最多八十。

  隨著村長進了客堂, 就見到坐著品茗的官差和裡正。

  他會做事,心裡清楚如若單獨問沈空青擺明了是借沈零榆的關系在行便利,而他特意問兩人,那是絲毫不給自家大人沾汙點的機會。

  他們是戰士出身,衙役便也起身回了抱拳禮。

  南山村因為地理原因,能被開墾出來種莊稼的地早就被陸續開墾了,哪還有什麽好地。

  言歸正傳,衙役說道:“此次下發的糧食是每人十石,小麥和大米各五石,至於荒地得勞煩村長查一下哪些是閑置的,由我和裡正見證,湊齊給你們。”

  按照陳朝的斤數算,一石是一百六十斤,十石就是一千六百斤,難怪兩人的份量卻要三輛牛車拉,至於荒地一傾那就是五十畝。

  村長見上級和官差登門, 又驚又怕, 等他們說明來意才松口氣。

  南山村因依山傍水的緣故,能荒棄的地並不多,沈空青和杜遠志又是村裡長大的,自然知道村長說的是實話。

  村長見官差提到自己,連忙去裡屋拿出登記著南山村田地所屬的本子,查閱一番後,說道:“如若是一百畝的荒地,那只有後山坡旁邊那塊地才符合。”

  沈空青道:“有勞了。”

  尤其是村長還要去找杜遠志就更加確定。

  為了公平起見,後山坡那塊地每人各拿一半。

  村長連忙道:“我再從別的地方補給你們。”

  荒地之所以是荒地,就是因為種植難度大,否則也不會被荒棄。

  沈空青二人自是同意。

  原來是因為沈零榆,也對,他是縣令未來的兒婿,衙役又在縣衙當差,見過也不奇怪:“原來如此。”

  杜遠志也明白這個道理,兩人便沒說話,點點頭,默認了村長的安排。

  杜遠志說道:“但我記得那塊地並沒有一百畝。”

  衙役看著他, 從他這張與沈零榆有七分相似的臉認出了他的身份:“你就是沈壯士?”

  官差便讓趕牛車的三人前去幫忙。

  荒廢的太久早已經雜草叢生,而且石子多,這五十畝地就算是開荒,鋤頭都不知道要挖壞幾把。

  沈空青知道他是因為誰的緣故才說這話,也承了他的好:“多謝,請隨我來。”

  先泡上特意買的好茶,端上點心伺候著,之後才去找人。

  於是在官差和裡正的見證下,村長將這些荒地的地契分別交給了兩人。

  事情圓滿解決,官差又賣了沈空青一個好:“你二人家住何方?我讓人把糧食給你們送過去。”

  有村民看到了,前後一合計,就知道官差和裡正是來找這兩人的。

  到了村長家門口,見到停著的三輛牛車, 二人心裡的大石就落了地。

  沈空青在聽到村長說縣衙來人的時候就知道是什麽事了。

  衙役看著二人說道:“我今日是奉縣令大人的口諭, 前來為你們下發糧食和田地。”

  裡正便催促他:“那你快查查。”

  衙役笑道:“你與沈舉人有幾分相似, 正巧我有幸見過他。”

  沈空青與杜遠志見到人,一同抱拳行禮。

  官差本不該插手這事,只是他來的時候得了縣令的吩咐,讓問一下沈空青:“二位可滿意?”

  沈空青抱拳道:“在下沈空青, 你認得我?”

  對視一眼, 心裡都有數的兩人隨著村長過去見官差和裡正。

  幫忙搬抬糧食的壯士前腳剛走,後腳沈君遷就進了家門。

  他原本在村口下棋,聽說裡正帶著官差去了村長那,村長又去找了沈空青,以為是出了什麽事,一盤棋都沒下完急匆匆就往家裡趕。

  結果一進家門就看見院子裡堆成小山的麻袋。

  他問站在一旁的沈空青:“這是?”

  “官府下發的糧食,一共十石。”沈空青把地契收好放進懷裡,就卷袖子準備搬糧食。

  壯士幫忙抬進家門,沈空青也不敢過分還讓人搬進糧倉,加上那個地方讓外人看見也不好。

  一聽是給解甲歸田的戰士發的,沈君遷就覺得少了:“命都搭上半條才換了這麽點東西。”

  沈空青沒說話,自顧自去搬麻袋。

  沈君遷說:“我幫你。”兩人的話好抬一點。

  沈空青見他一把年紀,沒忍心讓他幫忙:“不礙事,我慢點搬。”

  把重重的一麻袋扛上肩,抬步就往糧倉去。

  南山村的每家每戶都建有糧倉,大都是像沈空青家這樣,單獨一個房間放置糧食。

  糧倉最重要的就是防潮,都是選在較為乾燥和通風的地方。

  沈空青雖然能扛起來一袋糧食,但到底是吃力了些,若是沒受傷之前,這十六麻袋還真不在話下。

  他與沈君遷說的慢慢來真不是在謙虛,扛兩袋就要歇一會,等十六麻袋搬完,小半個時辰就過去了。

  沈君遷看他累的滿頭大汗,把涼茶遞給他,嘴上罵著:“逞什麽能,我雖然一把年紀了可也不至於抬不起這一袋糧食。”

  沈空青坐在走廊下放置的竹椅上喘著氣,一下子用力過猛,養了十來日的臉色又變得蒼白,他接過涼茶飲完,虛虛說道:“不就是累點,這能有什麽事?”

  沈君遷又問:“我聽說還有地。”

  “有一傾荒地.”他把得到的荒地給沈君遷說了說:“這片地能種什麽?”

  “要說開墾出來種什麽都行,但是開墾難度大,如若不準備花這功夫,只能考慮種樹。”

  沈空青問他:“當年老一輩怎沒想著開荒?”

  “你以為開荒這麽容易。”沈君遷搬來凳子在他旁邊坐下,說道:“我們那時候可不比現在,外面又在打仗,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生你爹那會大家都窮,想開荒也沒這條件,等到了你爹那輩,這村裡能開出來的地都給種了。”

  他這麽說沈空青就懂了,就是條件沒跟上來,開荒要用到的工具大多都是鐵具,如果又在打仗,鐵是肯定先緊著軍隊用,到百姓手裡的量就更少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沒有工具說什麽都是白搭。

  “再看吧,這五十畝地開出來也要時間。”

  沈君遷道:“既然和大志小子的地挨在一塊,你可以問問他。”

  沈空青嗯了聲:“祖父,你問問村裡誰要買糧,我打算賣掉一些。”

  他們家本就有存糧,一下子多了十石,又馬上到黃梅季節,避免糧食受潮損壞,最好的法子就是賣掉一部分。

  沈君遷也明白這個道理:“我改日問問,你要是準備開荒就得抓緊了,再有十日就是谷雨,趕在這之前把能種的都種了。”

  清明前後種瓜點豆,這事沈空青還是清楚的。

  開荒的事他倒不著急,畢竟急也沒用,這麽大片地就算能找到人開墾,十日時間也開不了多少。

  他這邊悠閑悠閑,放置好糧食吃完午食還有心思回去午睡,可杜遠志不行。

  其實杜遠志也不知他午睡的時辰,見在院門口喊了好幾聲都沒應答,才改去敲窗戶。

  沈空青房間的窗戶正好對著巷子,杜遠志本也是抱著僥幸過來喊,沒成想還真在屋裡,他一開始以為出去了。

  沈空青睡得正迷糊被他喊醒,就算坐在凳子上也是呵欠連天。

  杜遠志坐他對面吧啦吧啦說一堆,沈空青聽一半漏一半,就知道他問了句打算怎麽處理,沈空青本能回了句:“租出去唄。”

  杜遠志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你還真打算不事生產坐吃山空?”

  沈空青打了個哈欠,強打著精神看著他:“五十畝荒地開墾都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而且開出來種什麽?若是種麥子還得挖水渠,水又從哪來?工程大著呢。”

  這些事杜遠志未必就不清楚,但哪有把地丟下不種的道理?:“成,就算你說得對,把地給租出去,但你不開出來誰租你的。”

  “.”這的確是能讓沈空青清醒的理由:“我問過了,若是不想花這功夫,只有種樹合適。”

  杜遠志就知道,就算沈空青願意把地繼續荒著,家裡人也不會讓:“其它先不說,就後山坡那塊,八十畝,總不能都種果樹,風險太大。”

  的確是,尤其他們兩個都不會種果樹,沈空青倒了杯茶飲下,刺激一下頭腦。

  杜遠志說:“先去看看。”

  “去哪?”

  “地裡,看看再做打算。”

  沒辦法,沈空青只能隨著他去後山坡。

  後山坡裡有人在。

  大都是守著牛羊的哥兒和小孩。

  下午太陽燥,他們便摘了獨角蓮的葉子蓋在頭上,藏在樹底下或者背陰處躲陽。

  荒地還在後山坡過去一點,兩者之間就隔了一條山路。

  但是荒地裡長著及膝高的野草、灌木叢和荊棘。

  杜遠志扯了一根翠綠的決明草,彎腰去拔,結果決明草扎根太深,反險些把自己摔個屁股墩子。

  還是沈空青眼明手快扶了他一把。

  杜遠志尷尬地把決明草丟在一邊,拍拍沾了草汁的手:“是有點難搞。”

  何止是難搞,地裡不僅有決明草、還有鬼針草,苦天茄和蒼耳等等。

  有的是好拔,但有的就像決明草那樣,不僅難除,根還很深。

  尤其是這塊地一直未曾清理過,沈空青看著仿佛沒有邊際般的野草林子,頓感頭大:“你就是請上二十個人,沒有一個月都搞不定。”說一個月還算快了。

  杜遠志也頭疼:“這要是靠我一個人一年都乾不完。”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表露著要不算了的想法。

  但真要繼續荒著杜遠志又不甘心,這是差點把命搭進去才換來的東西,可就像沈空青說的,請二十個人都得忙碌個把月,這一人一天最少十文工錢,他哪有那麽多銀兩支撐?

  就算真的自己開荒,磨上一年也不現實。

  當真是頭疼。

  沈空青倒沒想這麽多,他有錢,如果不荒就只有請人:“我是懶得弄,真要開的話就種果樹,大不了請人打理。”他一捶定音:“你自己想。”

  兩人的地就挨在一塊,沈空青問他這話,就是想要一塊合計,好一起盤算,杜遠志便道:“我也不能拿四十畝去跟著你瞎鬧,真要種最多也是抽十畝出來,其余的種棉花或者其它。”

  沈空青嗯了聲:“現在請人開荒,趕在八月前把地收拾出來正好移植果樹,這樣也不耽誤種其它。”他知道杜遠志沒錢,便主動說道:“工錢就當我借你的,將來你賣了糧食再還我。”

  杜遠志手頭上還有錢,他先前寄回家的俸祿雖說被家裡花用了,可安置費還在手上,除掉這幾月的開支也還剩了大半,只是這筆錢夠支用工錢,將來買種子也是個問題,所以他不假思索便答應了:“成,我給你寫借條。”

  雖然工錢貴,可一旦五十畝地開墾出來,將來種下所得的一粒米一顆豆子就全是他的。

  這十多兩怎麽樣也掙得回來。

  沈空青見他答應,便先說道:“有一事先說好,工人歸你管,開荒的事我不參與。”

  還真是想撒手做老爺
  杜遠志一句‘懶死你得了’差點脫口而出:“這算是利息?”

  “嘿,你這麽說也成。”沈空青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與他是一塊長大的情誼,又有從軍的交情做支撐,他事先說明,杜遠志就不會介意:“那就交由我做打算,一會我去問問大山,他若是有空便喊他過來。”

  沈空青知道他是變著樣在幫扶沈常山。

  沈常山腿瘸志不瘸,哪怕是兄弟他也不會去接受施舍,找他做工,以勞力獲得報酬,沈常山就不會拒絕了。

  “工價等我回去問問我小叔。”

  杜遠志點點頭。

  兩人說好便打算回去,誰知杜遠志眼尖,余光裡看到從山路上下來的人影,拿手肘捅了捅沈空青,說:“那不是冬哥兒?”

  沈空青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就見山坡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正是葉天冬和葉玉竹。

  正在下山的兩人也發現了他們,葉天冬下意識就加快腳步,下坡路不好走,昨天夜裡還下過雨,稍不注意就腳滑,後邊的葉玉竹見狀忙喊了聲:“你慢著點。”

  葉天冬這才慢下來一腳一腳踩結實了往山下去。

  見他們兩個下來,沈空青二人也不急著走了,一直等兩個哥兒走到跟前。

  沈空青見他們頭頂葉子還背著背簍,問他們:“去山裡做什麽?”

  葉天冬就把自己的背簍解下,抬到面前來,沈空青低頭看去,背簍裡有鮮嫩的香椿、蕨菜和數根竹筍外還有用獨角蓮葉包著的不知名物。

  整整裝了一背簍。

  上午的山林有昨夜下的未曾曬乾的雨珠,葉天冬把拿來擋雨水的獨角蓮葉取下,露出紅潤的臉:“我和竹兒進山挖點野菜準備背去鎮上賣,青哥你們怎在這?”

  沈空青看了眼他被沾濕的肩頭,道:“我和大志過來看地。”

  “看什麽地?”

  杜遠志指著一旁看不到邊的荒地說:“官府發的,我和大青各佔一半。”

  “哇。”葉玉竹發出驚呼聲:“我記得這片地有八十畝,全是你倆的了?”

  杜遠志得意地昂起了胸膛

  葉玉竹讚道:“我敢說現在你倆是村裡最富有的人。”

  這句話也沒說錯,畢竟在他們的潛意識裡,有地就等於有錢。

  而且四十畝,哪個人有他們多?
  杜遠志道:“可不止,我和大青各五十畝。”

  “好多。”

  杜遠志笑道:“傻弟弟,這可不多,都是拿命換來的。”

  葉玉竹道:“應該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杜遠志讚同道:“嗯,會說話,哥哥我愛聽。”

  葉天冬聽完了,說:“可是開墾起來不容易吧?”

  這一下就戳在杜遠志心坎上了:“可不是,我和大青差點就放棄了。”

  一旁的沈空青淡淡道:“明明是你想放棄。”

  “.”要不是他知道自己沒出現幻覺,杜遠志差一點就信了。

  葉天冬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還是遵從內心所願,問沈空青:“那你們是打算請人?”

  沈空青嗯了聲。

  “那得要不少銀子。”葉天冬自己會掙錢,也會算帳,知道開荒不容易,也知道這筆開銷要數十兩,雖然他很想問沈空青錢夠不夠,但大抵是不用他擔心的,青哥目前有安置費,再不濟還有家裡人,與其操心這個,不如想想以後兩人真在一起,青哥又把錢花完了,他該拿什麽養家。
    沈空青不知他內心所想,隻以為他是擔心投入大回報小,說道:“這片地免稅,花的錢早晚能掙回來。”

  葉玉竹點點頭:“那是能省很多。”

  沈空青掃了眼葉天冬被打濕的褲腳,怕他著涼,便說道:“天不早了,回家去吧。”

  葉天冬把背簍重新背好,沈空青本想幫他拿,可是還有其他人在,又怕他們誤會,不敢開口。

  兩個哥兒走在前面,杜遠志這才看見葉玉竹的背簍裡裝著的是一節腐木。

  葉玉竹聽見他問,便解釋了:“是段槐木,長了木耳,我和冬兒便商量著扛回家去,將來長了就能摘。”

  杜遠志笑道:“你倆倒是機靈。”

  木耳可是好東西,屬於山珍一類,拿到鎮上去賣能有十多文一斤。

  沈空青兩人也不敢離兩個哥兒太近,隻不遠不近綴著,是一個他們說話能聽見又不會讓人多想的距離。

  進了村四人就得分開,這時候沈常山不在家,沈空青就沒理由跟在葉天冬後面,四人各走一邊,各自歸家。

  傍晚,等沈雲華回來,坐在一塊吃晚食時,沈空青問了他關於開荒請人要多少工錢的事。

  沈雲華這個村子那個村子來回跑,對於這些事也較為清楚:“若是隻請人不帶工具,便是十三文一日,若是自帶工具就得十六文。”

  “包飯?”

  “自是不包,怎好端端問起這事了?”沈雲華夾了一筷子醃蘿卜條到碗裡,問他。

  沈空青便把官府下發了五十畝荒地的事說了說。

  沈雲華聽後道:“可是湊巧,這幾日得下地種花生豆子,怕得過幾日才能去幫忙。”

  “荒地的事不著急,你們也不用擔心,緊著家裡的活做完先,別耽誤了。”

  沈雲華知他是有請人的打算,畢竟五十畝地,靠他們這幾雙手得忙到猴年馬月去,見侄兒有計劃,他便也不擔心了。

  過了清明節,村裡就得忙著下種。

  該種花生種花生,該種豆子種豆子。

  而清明至谷雨這段時間,也是種蓮藕、芡實和葦的時候。

  這三樣東西村裡都有人種植。

  將來采蓮子、挖蓮藕,剝芡實、將蘆葦編成簾子,用來蓋屋頂、鋪床或者當門簾,那都是村裡的盛事。

  就連沈家都湊了這熱鬧。

  初十和十一這兩日,沈雲華沒有去外面賣貨,而是留在家裡幫忙種花生豆子。

  沈空青依舊沒有下地,但他負責了家裡的一日三餐和其它雜事。

  做飯、澆菜、喂雞鴨,清掃庭院和雞舍。

  當然這些也不是家裡人逼著他做的,是他自己不好意思,主動分了過去。

  不過他的主動也就到這了。

  畢竟他可是連開荒這種大事說不摻和就不摻和的人。

  杜遠志花了一天時間,找了二十個家裡有工具、勤懇老實的同村,在十一這日正式開工。

  正巧趕上村裡下種,村裡肉眼可見地忙碌起來,杜遠志要找人,卻不是要找偷奸耍滑的,又還得自帶工具,把整個南山村跑遍了才湊齊這二十人。

  荒地開工兩日後,正是十三。

  這日一早,沈空青還在睡著,就聽見敲門的聲音。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房間都還是昏暗的,只有絲絲光亮。

  正想賴著不起,門又被敲了三下,沈君遷中氣十足的聲音從門外傳進:“大孫子快起來,有事吩咐你做。”

  沈空青只能坐起來,扒拉了下睡亂的發髻,半眯著眼去開門。

  一開門,好家夥,天色才剛破曉:“作甚?”

  沈君遷見他醒了,忙道:“快起來洗漱,跟我下地去。”

  “下地?我不去。”沈空青趕緊往回溜。

  沈君遷一時沒拉住他,又被他跑回了屋裡,只能跟著進去,一邊走一邊說:“藕芽發好了,得抓緊時間種了。”

  沈空青一溜煙跑回床上,拿夾被裹住自己:“家裡何時還種藕了?”

  “我買了三畝地,打算種了賣錢給你的。”地是年初那會買的,他見這兩年村裡種藕的發了家,正巧仗打勝利了,大孫子得以回家,想著給他置辦些東西,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地好,便用自己的私房買了三畝地改成水田,問了別人種藕的法子,學人家種藕。

  沈空青一聽,愣住了:“給我的?”

  “那可不,雖說家裡的地現下都掛在小榆名下,可實際上大都分給了你二叔,你爹本身就沒幾畝地,到時候和小榆分,你能分幾畝?”

  “可是.”沈空青被他明顯的偏愛弄得是感動又無奈,他抓了抓自己的臉,說道:“我有錢。”

  沈君遷見他不買帳,吹胡子瞪眼:“你能有幾個錢?你要真有錢,便是日日跟我去村頭下棋我都不說你。”

  “這可是你說的啊。”沈空青把被子一掀,光著腳就往衣櫃那邊去,打開衣櫃翻了翻,抓出一疊銀票又走回來交到沈君遷手裡:“夠不夠?”

  屋裡沒有點燈,破曉的陽光也沒照進來,視線並不清晰,沈君遷雖然沒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可也確實看不清楚,得舉到面前,一張一張攤開看,好家夥,加起來有二百兩:“你哪來這麽多錢?”

  沈空青腰板筆直:“我就是一輩子跟你去村口下棋都餓不死。”

  他說著就要躺回去,卻被沈君遷一把拉住:“起來,先把蓮藕種了。”

  沈空青呆了:“你老人家怎出爾反爾?”

  “反正我老,不要臉都行,你趕緊起來,老二一家都去種豆子了,就我跟你有空,咱兩先去種一些,等過兩日他們忙完了再過來幫忙。”沈君遷把夾被往床裡面推,還把鞋子給他擺好,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沈空青崩潰了:“你去請人,請人成不成?”

  沈君遷聽了後,拍他的手臂:“有幾個臭錢就擺老爺架子,你是不是欠收拾?”

  沈空青欲哭無淚:“明明就是你說話不算話。”說是這麽說,還是乖乖起床了。

  沈君遷看著他高大的背影,笑了笑,看著手裡的銀票嘀咕道:“這孩子,這麽多錢就隨隨便便收著。”趁著沈空青洗漱的時候,回去自己屋裡,翻出一個陳舊的匣子,他拿在手上,重之又重的撫了撫帶著刮痕的箱面,返回沈空青屋裡,把那二百兩銀票裝進去,再重新放回衣櫃裡。

  這個時辰家裡人正準備早食,一會吃了好下地。

  畢竟一整日的勞作,肚子還是要吃飽。

  見一向得辰時末才起的沈空青打著呵欠進廚房,沈澤蘭都驚訝了:“大哥你怎起這麽早?”

  沈空青看向老爺子:“起來種藕。”

  沈君遷用私房給沈空青置辦三畝地的事是經過了兩個兒子的同意,他雖然偏心,可也怕晚輩們心裡有疙瘩,做事之前都會剖開了先說,也會從別的地方補回給孩子們。

  就拿沈澤蘭來說,沈君遷便往給她備的嫁妝裡多添了二兩銀子,雖說跟買地的錢比起來不算什麽,但他的做法讓人無可指摘。

  沈雲華夫妻倆也清楚,老人的私房裡多數都是沈申薑夫婦孝敬的。

  拿兒子的錢去疼惜孫子,這換到別家也不會有人說什麽。

  而且買藕種、請人耙地的錢也都是沈申薑出的。

  沈君遷名下有十五畝水田、八畝旱地,因著兩個兒子雙雙成家,之後便分給了沈申薑兄弟。

  沈家兩兄弟和氣,關於分家這事也是有商有量,沈申薑夫婦在外做生意,錢掙得快,而且沈空青他們年幼時也多虧沈雲華夫婦幫忙照看,夫婦倆合計之後,便將家裡大部分的田地分給了沈雲華,他們只要了六畝水田,三畝旱地,但因著顧不到地裡,就全部交給沈雲華夫婦倆打理,除卻交稅的,然後再分一部分給他們即可。

  後來沈申薑做生意掙了錢,又陸續添了幾畝,可以說沈家的家底在南山村是可以媲美村長家的。

  之後沈零榆中了秀才家裡不用再交稅,每季所獲得的糧食還能往外賣掉一些,沈零榆自己也有朝廷獎賞的五畝水田,這也就是為什麽沈君遷會為沈空青做打算的原因。

  沈澤蘭將來外嫁,田地是不用分的,家裡只要給她備一份豐富的嫁妝便可,那沈雲華的那份將來就全是沈川柏的。

  沈零榆將來是做官,可也不能不分田地,就只有沈空青,在外打仗什麽都沒有,沈君遷偏心他,自是要多考慮。

  家裡田地多,沈雲華也要賣貨,往往他也做不了那麽多事,所以耙地一向是請村裡的人乾。

  今年又多了那三畝種藕的地。

  工錢仍是沈申薑結的。

  沈澤蘭想著連大哥都避免不了乾活,那她更要吃飽一些,這樣才能有力氣。

  這樣想著,便多吃了一個雞蛋。

  吃了早食,一家人就得準備下地了。

  沈雲華夫婦要去挑基肥,沈澤蘭則要把鋤頭釘耙和種子帶到地裡去。

  沈空青也換上了舊衣,帶上鬥笠出門。

  他只有三身新衣裳,肯定不能穿著下地,所以翻出了沈零榆的豎褐先穿著,

  袖子與褲腳依舊短了,但好在不影響乾活。

  出門那會,天空被朝霞的粉映襯的大亮。

  沈空青挑著糞箕按照沈君遷的指示先去村尾種藕的李家那裝藕種,這姓李的人家也是近幾年才開始種藕,因著掙了錢,在村裡是人盡皆知,沈空青雖然不認得,但問上一句便能知道是哪位。

  到了李家,還見到其他裝藕種的人。

  他也不清楚是主人家還是別家的人。

  沈空青見到了主人家,漢子皮膚曬得黝黑,從汗褂露出來的一雙手臂精壯結實,明顯是經常做重活的人。

  主人家也從他的面容認出了他的身份,首先說道:“你祖父定了早晚兩個品種,早熟的是脆藕,晚熟的是粉藕,我都給你分好了,你跟我來,我與你說道說道。”

  沈君遷向主人家定下的分別是早熟品種白荷與晚熟品種絲苗,這兩種藕口感有所不同,所以也分為脆藕與粉藕。

  沈空青弄清楚之後,便先挑著白荷藕去地裡。

  後山坡對面是整個村子的農田所在,南山村大部分的田地也集中在這一邊,像村口那一塊是少部分,種的也大多是麥子之類的莊稼。

  所以平日裡只有出來灌水或者除草才能見到人影的田野上,這會落滿了人。

  或耙或鋤地乾著播種的事。

  說來也是巧,沈君遷用來種藕的三畝地正好在荒地對面,兩者就隔了條水渠和大路。

  上次過來看見空著也沒多想,誰知竟是自己要種的地。

  沈空青把一擔重重的藕種放到田埂上,歎了口氣。

  沒成想避開了開荒,卻一頭栽在了他家祖父手上。

  沈君遷已經在等著了,見他過來便開始教他怎麽種藕。

  被逼無奈,沈空青只有脫掉草鞋、卷起褲腿下田。

  放置一夜的水有些涼,沈空青赤著腳下田那會還打了個激靈。

  種藕其實不難,注意掩埋的高度、須得把藕芽露出來,掌握好這幾點就沒問題了。

  難的是一直得彎著腰。

  倒也不是沈空青嬌氣,畢竟從戰場下來的人,只是種地的累與打仗的累真的不能比較,彎著腰在地裡乾一天,比他負重操練還辛苦。

  沈空青還挑著糞箕來回擔藕種,扁擔磨在麻織成的豎褐上,兩個肩膀都給磨疼了。

  好不容易收工了,回去還得澆菜喂雞。

  看著身姿細挑,同樣是在地裡待一天還任勞任怨的沈澤蘭,沈空青頭一回覺得自愧不如。

  同時也更加堅定了他不要種地的想法。

  曲蓮母女負責晚飯,沈空青則是去把菜澆了,完了把雞鴨喂了,然後才捶著酸疼的腰從側門過來。

  廚房裡的沈澤蘭見狀,說道:“大哥,一會你泡泡腳再睡。”

  “不用。”他現在累得能隨時睡過去,哪還想著去泡腳。

  沈澤蘭聽罷便沒再說,隨他去了。

  吃過飯後沈空青回去洗了個澡,用乾手巾將沾濕的頭髮隨便擦了擦便上床歇著了。

  翌日一早,沈君遷又過來喊他。

  知道逃不掉下地的命運,他連房門也沒鎖,因此沈君遷得以在床頭叫他。

  依舊是洗漱吃早食踩著霞光去擔藕種的日子。

  只是這回到地裡,開荒開的投入的杜遠志終於發現了他。

  昨日一日,兩人就處對面位置,愣是沒看到。

  杜遠志見他挑著藕種,笑道:“自己來?”

  “去你的。”沈空青把擔子放下,啐了句:“你要真是有心,你喊他們過來先把藕種了。”

  “還是得讓沈大爺知道知道民生疾苦。”見沈空青揮著扁擔過來作勢要打,杜遠志忙避開:“成成成,不笑話你了。”

  沈空青往荒地那邊看了眼,問他:“如何?”

  杜遠志搖搖頭:“石子太多,開完之後钁頭都不知得廢掉幾把。”

  “慢慢來吧,本就不是容易解決的事。”

  杜遠志倒也不是很擔心:“行,忙去吧。”

  兩人手頭都有事做,不可能一直杵著聊天,說了兩句話又各自分開忙碌。

  沈空青提著藕種再次下了田,泥漿水裹著健碩的小腿,帶來陣陣涼感。

  谷雨谷雨,日子越是臨近這時段,南山村的雨便也多了起來。

  早上還好好的天氣,到了巳時卻下起了小雨。

  山上籠罩著白紗,整片農田都被蓋在雨幕中。

  得虧是毛毛雨不影響乾活,也好在出門時大家都會戴上鬥笠,正好擋了雨水。

  毛毛雨淋在身上一時半會也濕不了身,見沒有下大的趨勢,眾人便還埋首在地裡不打算回去。

  也就沈空青嫌戴著鬥笠費事把它取了,這會毛毛雨直接打在頭上,沒一會就披了白白一層霜。

  他抬頭看了眼下雨的天,雨珠掉在水面上,卻連波紋都蕩不起。

  大概是不能偷懶的了。

  沈空青再次俯下腰埋藕種。

  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空青覺得腰都酸了,忽然聽見葉天冬的聲音:“沈爺爺,青哥,華伯喊我來給你們送蓑衣。”

  沈空青直起身子看過去,戴著鬥笠的葉天冬懷裡正抱著蓑衣。

  在他左邊不遠處的沈君遷問道:“怎是你來?”

  葉天冬解釋道:“我家的地已經種完了,華伯那邊還要一會,便嚷我回家去拿蓑衣過來。”他們兩家的旱地挨著不遠,就是上下段的位置,現下又是種花生豆子的時候,肯定能遇上的。

  眼見著這雨不大卻下不停,沈雲華知道他們兩人沒帶蓑衣,那邊又忙著走不開,便讓先種完的葉天冬跑一趟,回去拿蓑衣過來。

  外人許是看不明白怎麽是他送,葉沈兩家卻是清楚的。

  雙腿陷阱泥漿裡,一步一步走的艱難,沈空青費了些功夫走出水田,他向葉天冬走過去:“給我吧,知道下雨你還不穿?”

  “你怎連鬥笠都不戴?”葉天冬看了一眼他放在扁擔上的鬥笠,許是隨手放的,還把蓋面向上,這會都給淋濕了,便取了自己的下來,二話不說給他戴上。

  頭上忽然落了一頂鬥笠,沈空青疑惑地眨了眨眼。

  葉天冬說:“我就回去了,不礙事,你趕緊穿上。”

  沈空青的眉眼彎了彎:“一會跑快點。”

  葉天冬見他沒拒絕,便歡喜地嗯了聲。

  沈空青接過蓑衣披上,綁好結,這才拿過沈君遷的那身:“趕緊回吧。”

  “可要我幫忙?”

  沈空青久未乾活,人又懈怠,做起事來還不如沈君遷麻利,要換做別家,三畝地兩人花個三兩天也就種完了,也就他,一天半過去才種了一半不到。

  “不用,快回去。”

  葉天冬抿了抿唇,走了。

  沈空青見他走到大路上才重新下田,把蓑衣給沈君遷穿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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