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死幾傷被報道出來,於她而言只是一個數字,惋惜或可憐的情緒,只會在心頭縈上幾分鍾的時間,很快就會被其他信息所覆蓋。
但,當聽說塗然也在那輛公交車上時,一切都不一樣了。震驚,不可置信,難過,她甚至再也沒有勇氣點開那條新聞的詳細報道。
吃飯時,父母在餐桌上提到這件事,拿著和她以前一樣的態度,為罹難者惋惜,又慶幸地感慨同事的朋友,或是誰誰誰家的小孩,差一點也上了那一趟公交車,還好因為其他事耽誤了,沒去坐。
還好沒上。
聽到這樣的慶幸時,趙從韻忽然哭出來。
“我同學在上面……”
“媽媽,我朋友在那輛公交車上!”
她泣不成聲,震驚的人變成父母,他們為此沉默,放下碗筷,安撫她崩潰的情緒,為方才的慶幸道歉。
趙從韻在家裡難過了好幾天,她不知道塗然的病房,也不敢向陳徹打聽情況,只能拐彎抹角地給前同班同學周楚以,發消息詢問,對方的回答模棱兩可。
人總是願意相信,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模棱兩可,絕對不會是理想的結果。
趙從韻掰開手機殼,拿出夾在其中的一片銀杏葉,遞到陳徹面前,“這是我在銀杏樹下接到的自然落下的葉子,有人跟我說接住這種葉子就能變得幸運,許的願能實現。”
去年秋天,搞國外學校的申請材料時,她焦慮得睡不著,可能睡眠太糟糕讓腦子跟著抽風,想起塗然說的這話,跑去路邊站了一下午,就接住了這麽一片葉子。
做完又覺得自己抽風,竟然幼稚到信這種鬼話,要是讓費姍知道,非得笑話她一整年,但好歹是站了一下午接到的,扔掉又舍不得,便把葉子留到了現在。
趙從韻把這片銀杏葉給他,“還……挺靈的,給你了。”
陳徹沒拒絕,接過來,輕聲道了句謝。
趙從韻站起身,瀟灑道:“行了,你把這裡收拾下,我回家了。”
一步,兩步,步伐越來越緩,也越來越沉,走到活動教室門口時,她停下,轉身看向屋內的少年,聲音很輕地,小心翼翼地問:“她會沒事的,對吧?”
屋內的少年望向她,唇角扯出一個安撫的弧度,“嗯,她不會有事。”
趙從韻抹了下濕潤的眼角,回以笑容。
**
塗然還在沉睡的第十天,智明中學舉辦百日誓師大會暨全體高三學生的成人禮。
久雨初晴,濕了近一個月的地面終於幹了,學校把活動地點從原定的學校禮堂改成更寬敞的運動場,被雨水衝刷多日的運動場綠草如茵。
即將要上台發言的學生代表,正低頭望著手裡的發言稿,像在發呆。
楊高戈卻知道,他在想什麽。
當初是他,親自把監督陳徹認真寫發言稿的任務,交給塗然。昔日還在為這發言稿冥思苦想的人,此刻卻仍躺在醫院,期待了這麽久的百日誓師,如今卻隻她一人缺席。
誰也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誰都聽說過“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到來”,當意外真的來了,卻都還是毫無準備,無可奈何。這是生命的脆弱。
楊高戈拍了拍少年的肩,“還好嗎?”
“我沒事。”陳徹仍舊是這一句話。
在塗然昏睡的這十天裡,班上和她相熟的不相熟的同學,哪怕是作為老師的楊高戈,都為她濕過眼睛。和她走得最近的陳徹,卻沒表露出一絲難過的情緒,永遠都是他在安撫別人。
我沒事,她也不會有事。這是他重複最多的兩句話。
陳徹斂了斂神,收起發言稿,走上主席台,幾乎是下意識地,視線往那個方向尋找,即使知道她不在。
哪怕知道她不在。
五班的集合隊伍,空出來一個人的位置,這是大家無言的默契,為缺席的人留出來的位置。
陳徹望著那邊,恍惚中,好像看到少女站在那裡,朝他笑得燦爛,無聲做出加油的口型。他也要笑起來時,那裡卻又空無一人。
沒有人站在那,什麽都沒有。
攥著發言稿的手指倏地收緊,紙張在手裡顫抖,少年側臉的線條因為緊咬著牙關而繃得僵直。
他把原本準備的發言稿揉成一團,也不再做開場介紹,對著話筒,開門見山:“兩年前,我也是站在這個位置,說我沒有夢想。”
這熟悉的開場白,讓剛回到場下的楊高戈嚇了一跳,這不是給他看過的原稿,這小子又要口出狂言發瘋嗎!
台下的同學也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簡陽光頭疼地扶額,“完了,阿徹這是憋出毛病了,又開始胡來了。”
周楚以倒不怎麽驚訝,陳徹不按套路出牌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最重要的是,兄弟闖禍自己扛,反正也輪不到他來寫檢討。他雙手抄在外套兜裡,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看他接下來怎麽說吧。”
擴音器廣播裡傳來陳徹接下來的話。
“這不是挑釁,也不是玩笑,而是我從來沒真正想過以後要做什麽。在座的各位,或許很多人也和我一樣,職業,目標,理想,可能很多人到如今還覺得,這些東西離我們很遙遠,這些事情,都等高考完再想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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