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塗然在母親面前為自己辯解,“我是因為感冒了才沒有考好,是因為身體不舒服。”
還不如不說。
她以為母親會關心自己,卻不知自己原來只是提供了另一個被說教的切入點。
唐桂英只是問她,為什麽不好好保暖?保重身體也是高考的關鍵。
高考高考高考,一切都是為了高考,好像她生下來就只是為了高考而存在,明明之前也沒多關心她的學習。
厭煩。
這不是塗然第一次對母親產生的負面情緒,在十一歲時,這樣的情緒到達過一次頂端,所以她去跑當練習生,逃離這個家。
塗然藏在身後的手不自覺攥緊,指甲深陷的掌心,泛起刺痛。
她像是一截被控制的彈簧,被母親的雙手一圈一圈往底端下壓,好似五髒六腑都要被擠壓變形。
屋外大雪紛飛,狂風拍打著玻璃窗,想要衝破什麽。她胃裡翻騰著嘔吐的欲望。
說教終於停止,哢擦的聲響,門被離開的女人關上。
幾乎是立刻,塗然衝進洗手間,跪在馬桶邊乾嘔,壓抑的感覺化為惡心,好像要把內髒都吐出來,卻什麽都沒有。就像她對母親的期待。
視野模糊,酸楚從眼眶溢出,像無法停止的河流。
她強撐著站起身,邁開沉重腳步,搖搖晃晃邁向洗手池。鏡子裡的女生,眼睛腫得無法被忽視。
死一般寂靜的洗手間,自來水像被割破的頸動脈裡的血,從水龍頭噴湧而出。
掌心接住冰涼的水,用力潑上臉頰,沾濕頰邊的發絲,舒緩炙熱的眼睛,似乎也能冷卻在體內肆虐的煩躁。
可奪眶而出的淚水,卻仍舊滾燙。
水聲嘩啦啦地響,塗然雙手撐在洗手池邊,喉腔顫抖著壓抑悲鳴。
她聽從爸爸的遺願,無論如何也積極樂觀,受再大的打擊也讓自己微笑,她努力地讓自己快樂,時刻都快樂。
可是,好累。
聽話,順從,做一個快樂的人,都好累。
真的好累。
眼淚落入水中,了無蹤跡。就像她這些年漸漸失去的自我。
塗然痛苦地弓著腰,疲倦感侵入四肢百骸。
**
二月初,高三開了學。最後一個學期,已經開始高考倒計時,整個年級的氣氛都緊張。
月底就是百日誓師大會,屢次考年級第一的陳徹被委托一個重要任務——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鑒於他有在演講時胡言亂語的前科,楊高戈特地額外再委托塗然,“給我盯著他把稿子寫正經點,別再發瘋。”
塗然尚且不知陳徹以前發過什麽瘋,但更奇怪老師為什麽要讓她盯著陳徹。她也好奇問了。
楊高戈理所當然地說:“就你管得住他。”
塗然還懵著,又見他笑,“難怪那小子之前為了跟你多坐兩月同桌,願意來給我乾活。”
饒是塗然再遲鈍,也意識到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她連忙結結巴巴解釋,“不不不是您想的那樣,我們沒——”
“行了,”楊高戈並不是在這種問題上大做文章的人,不然也不會輕描淡寫提起,“我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這還看不出來嗎?”
盡管他平日總是一副被強行逼著上班死活提不起勁的社畜模樣,但實際對班上的事都挺上心。
他不是那種老古板,看得出這兩學生現在處於一個正向積極的狀態。年輕人更懂年輕人的心思,正因為知道這點,楊高戈往年帶過的班的平均成績無一例外都有提高,這也是他年紀輕輕就能帶重點班的原因。
“你也別緊張,現在重要的是高考,不是什麽感情問題,只要不影響成績,一切都好說。”楊高戈在投雷後又給她一劑鎮定劑。
塗然這才松口氣,還好有驚無險。
從教師辦公室回教室的路上,她步伐並不快地穿過走廊,思緒不受控制地飄遠。
包括她自己,大多人說過現在最重要的事高考,同樣一句話,卻能有這麽多不同的情緒,她的期待,楊老師的寬容,還有她媽媽的……冷漠。
也不完全是冷漠吧。
因為沒考好被教育了的那個晚上,她哭完後就把自己封印在床上,賭著氣不願意去吃晚飯。自她記事起就嚴厲的母親,對她有天生的威懾力,即使心裡生著氣,也不敢像周楚沫對周楚以那樣放肆宣泄自己的不滿。
面對唐桂英,哪怕氣得想說要跟她斷絕母女關系,實際上也只能懦弱地偷偷生悶氣。
這個時候,她那句“身體不舒服”的理由,竟然意外發揮了作用。
唐桂英沒責怪她不吃晚飯,進屋探了探她額頭,給她泡了杯感冒藥,冷水浸泡濕毛巾,給她擦拭身體降燒,照顧了她大半個晚上。
母親冰涼的手,柔和了很多的聲音,端來的溫度剛剛好的白粥,一點一點,化解被她教訓了的憤懣。
塗然一邊怪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點,一邊沒出息地消了氣。可心裡的鬱結卻沒能得到紓解,有種不得不繳械投降的那種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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