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建模室

  明昱從地上撿起自己被撞掉的眼鏡戴上，抬頭看向對方。

  面前站著兩個人，那名虎背熊腰的大漢後面站著一名個子稍矮些的青年。青年穿著精致，戴著金絲眼鏡，氣質斯文，目光也落在明昱身上。

  明昱他的虛擬形象本來就是戴著厚瓶底眼鏡的形象，此時髮型潦草，臉色蒼白，看著就像是名落魄的星艦設計師。

  他身上沒有任何花錢購買的飾品：免費髮型、免費眼鏡、連這套襯衫牛仔褲也是系統默認設置，看來是根本沒去星網成衣店買過衣服。

  青年在明昱落魄星艦設計師的定位前面又加上了窮困兩字。

  他對明昱笑了笑。

  “不好意思。”青年說道，“我需要這間建模室。”

  說話的語氣聽起來禮貌，但卻帶著一股子高高在上的意思。

  “我是高級星艦設計師。”他向明昱展示自己的身份卡，暗示自己的能力與地位。

  因為在外人看來，明昱的父母雖然對他態度冷淡，但也並未表現出過對明昱的厭惡。不管如何，明昱是明家的少爺。

  明昱不說話，泰虎也不知道他是反應遲鈍還是根本沒聽說過明家所以聽不懂自己話裡的意思。但他仗著宋家和明家的名頭囂張跋扈慣了，看明昱半天沒反應，忍不住伸手過來拽他，想把他拉到操作屏幕前刷卡退出房間使用。

  宋瀾和明彥同屆，和明彥走得很近，明昱以前也在家見過他幾次。

  他認識這兩個人。

  “別磨磨唧唧的！”青年身邊虎背熊腰的同夥不耐煩道，“趕緊登出，把屋子讓出來！我們瀾少可是要給明家大少明彥設計星艦的！”

  那時候宋瀾對他拿著十成禮貌，溫和而謹慎。哪怕他知道明昱是非覺醒人類，而明彥和明昱的關系算不上好，也不敢怠慢明昱。

  明昱站直身體，把眼鏡扶正。

  虛擬星網中的那些特殊血統都只會影響形象外形，而各用戶真正的身體力量數據要不然選擇系統的標準配置，要不然就是掃描現實中的身體數據，不會再進行二次調整。

  明昱最初登錄星網時用的是前者。三個月前他恢復健康後開始計劃離開明家，同時查詢了一些生活成本相對低廉的居住星求。因為發現某些星球魚龍混雜、治安不佳，明昱忍痛花錢在星網上的格鬥俱樂部培訓班，並為了課程效果開始定時掃描身體數據。

  他這幾個月認真鍛煉和學習效果斐然。

  現在是星航大賽開始前的最後階段，所有隊伍都在爭分奪秒的設計星艦，建模室飽和，明昱剛剛刷開的是星艦設計部的最後一間建模室。

  電光火石間，泰虎只看見他側了下`身，倏然伸手擒住了自己的手腕……

  泰虎在星網下的現實世界中本來就身形高大，虛擬形象設置得更加嚇人，特地花錢解鎖了巨人血統。

  他小山一樣的身形幾乎要頂到天花板，一步重重踏上前發出一聲悶響，巴掌好像鐵鉗，伸向明昱。

  明昱：“……”

  這所星航學院與明彥就讀的第一軍校同屬一號空間城，兩校的學生關系緊密。

  而宋瀾所屬的宋家恰巧是明家的附庸。家族勢力不大，近幾年沒落得厲害，和明家的關系也並不算緊密。要不是這一代出了一名天分極佳的設計師宋瀾，並和明彥掛上了關系，宋家早就被明家一腳踢開，根本抱不上這條大腿。

  沒有了明家，宋家將淪為他們自己都鄙視的、口中那些無權無勢、被掌控命運的“平凡人”。因而宋瀾對待明家人的態度十分謹慎。

  第一星航學院星艦設計系的宋瀾，和同他的跟班、同屬於設計系的泰虎。

  明昱沒被他的動靜嚇著。瓶底厚的眼鏡遮蓋了他小半長臉，讓人也看不出他眼裡是什麽神色。在泰虎伸手的一瞬，明昱的身體已經遵循肌肉記憶，做出了自然反應。

  那動作快得嚇人。

  明昱身材遠不如泰虎高大，經過加強訓練後手上的力氣卻一點也不小。他的右手一擰一壓，左腳對著泰虎的小腿猛力一蹬。

  壯如小山的泰虎根本沒可能躲開明昱的攻擊。他發出一聲負痛的嚎叫，碩大的身軀驟然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嘭地一聲悶響。

  這一下摔得可不輕，哪怕星網上的感知程度只有現實中的50%，也把他疼得嗷嗷叫，躺在地上隻覺得頭暈眼花。

  泰虎本能地晃了下頭想要爬起來，後腦忽然一沉，腦門又咚地磕上了地面。

  明昱一腳踩上他的後腦，阻止他爬起來。

  他腳上沒用大力，一是不想讓泰虎再爬起來找自己的麻煩，二是不想把人踩壞了讓自衛變成襲擊，於是動作雲淡風輕。

  卻讓人覺得嫻熟得可怖。

  明昱抬眼看向宋瀾，以與此時動作完全不符的無辜聲音道：“我也需要這間建模室。”

  泰虎：“……”他側著臉貼著冰冷的地面，腮幫子壓在地上，發出一連串無意義的音節。

  宋瀾：“……”

  宋瀾從來沒見過這場面，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你……”他臉色發白，對明昱的評價從落魄設計師變成了懂得點星艦設計的貧民區混混，“你在設計師總部公然襲擊我們，我可是要給明彥設計星艦……你妨礙我的工作，明家會找你算帳！”

  明昱哦了一聲，有些無聊道：“除提前預約外。星艦設計部的建模室使用方式是先到先得。你們威脅我讓我登出，還意圖對我使用武力，而我只是自衛。”

  他指了指頭頂的監控，又拉開光屏，給宋瀾看建模室對外公布的使用規則，“你違反設計師總部條款，得交罰款，還得在帳號裡留下違規記錄。證據確鑿，你把明彥的名頭搬出來，大不了我連著他的名字一起向設計部上報。”

  明昱可是不會被明彥和明家的名頭嚇住、不敢向上報備的小青年。

  明家的勢力確實很大，但作為明家人之一，明昱知道星艦設計總部恰巧是明家沒能成功塞入人脈進行控制的機構之一。

  他的父親偶爾會在晚餐餐桌上抱怨這件事。

  那時候父親大多是喝了酒，說話時嘴也松快了不少。平常他只會在書房中和明彥討論這些事務，從來不讓明昱參與。

  而如果父親說漏嘴的時候母親或者大哥在場，他們都會趕緊阻止父親繼續說下去。

  明昱一直是被排除在這個家庭之外的一個。
    他短暫地走了下神，手指倒是已經覆上了通訊手環上點擊了襲擊上報按鈕。

  宋瀾看他真的沒被明家的名頭嚇到，趕緊開口道：“……你！別！你等等！”

  罰款他到無所謂，但違反設計師總部條款，在綁定的設計師帳號中留下違規處罰記錄，會影響他之後的發展。無論是進入設計師工作室實習……還是和明彥的合作。

  明彥一定會罵自己給他丟面子！

  這件事指不定還會影響自己在明彥心裡的可信度！
  宋瀾平時行事也並不這麽張揚。只是星航大賽馬上就要開始，明彥忽然對星艦有了新的要求。他緊趕慢趕一周趕完了設計稿，卻對自己的想法不太自信，拿不準建模時會出什麽問題，因此一分鍾都不想多等，一出稿就來建模室。

  還有一天就要開賽，宋瀾擔心自己不能設計出讓明彥滿意的星艦。如果是自己拖了明彥的後腿，他背後的整個家族都要受到牽連。

  結果沒想到撞上個真不怕明家的，沒搶到建模室還有可能被上報違規……

  “你別……”宋瀾臉上神色變換，一陣青一陣白。明昱沒時間和他演默劇，對他晃了一下還在進行錄像的通訊手環。宋瀾著急道：“我們私了！我賠你錢！”

  明昱：“……”

  明昱有些無語地看向他。

  對方和明彥混在一起，學會了明彥靠撒錢解決問題的愚蠢方式，似乎也不太奇怪。

  “打錢也行。”明昱正好缺錢。他把自己LUCE身份下的帳號傳給宋瀾，輕松道，“明彥讓你做他的設計師開給你多少錢？七百星幣總給得起吧？”

  七百星幣，正好負擔星航大賽的報名費與虛擬插件下載費。

  “明彥不給我開錢！”宋瀾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受到了侮辱，忍不住怒道，“我和明彥是朋友間的合作關系！不是雇傭關系！”

  他一邊說著，一邊動手給明昱轉錢
  地上的泰虎發出無助的嗚嗚聲響，眼球轉動，看向明昱。

  明昱收了錢，低頭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

  “恃強凌弱？你覺得自己體格強悍？是用虛擬形象騙騙自己吧？。”他沒好氣地刺了一句，抬起腿從對方身上跨了過去。

  大塊頭立即從地上爬起來，揉著臉不敢動手。明昱也懶得再和他們計較。

  時間寶貴，明昱得好好打磨自己的圖紙。雖然報名的成本價已經賺回來了，但他當然希望自己所在的這支隊伍能夠多比賽幾輪、多賺點錢再被淘汰。

  模型室隔離門落下，將宋瀾與泰虎憋屈的目光隔絕在外。建模室內的燈光在明昱進入時自動亮起。

  這間屋子不大，門邊有一張休息沙發，中間是一架通體白色的建模儀。龐大的計算模塊使得建模儀的體型偏大，機身規矩，是最普通的立方體樣式。

  它的高度到明昱的胸口，前方懸著操作光屏。明昱將光屏上的連接代碼輸入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儀，與建模儀建立連接後，將設計稿傳入。

  立方體周邊亮起轉動的虹光，是建模儀開始運轉計算的標志。

  這台超級計算機將基於明昱的設計稿，進行各種情況環境下星艦的模擬運算推演。這一計算所花的時間通常不短。明昱坐在休息沙發上，不一會兒眼皮發沉，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建模儀上方彈出光屏，給出設計稿掃描後的初始判定。

  “基礎探索艦，改裝比例：60%。”

  虹光閃爍，半小時後，光屏中又吐出常規場景下的測定數值。

  “可行度檢驗通過。”

  “具體數值如下：
  星艦速度等級：A（原艦：A）

  防禦：B (原艦：B)
  攻擊：D （原艦：F）

  載重：A- （原艦：A）

  安全度：C (原艦：F)”

  室內光線變換，明昱被打擾了睡眠。他沒有聽到最終檢查結果完成的提示，於是只在半睡半醒中轉了下頭，把臉埋在一邊的靠枕裡。

  模擬場景不斷變化，測定數值上下波動，但第一行的“可行度檢驗通過”卻一直沒有變過。一張張光屏亮起，幾小時後，建模儀吐出最終結果：
  “星艦可行性檢驗通過。建模次數：1，複檢次數：0。”

  這一條結果實時同步計入了明昱的設計師身份建模記錄。

  “曉鐸。”星艦設計部頂層，有人拍了一下正對著光屏發呆的同事的肩膀，“發什麽呆呢，交班了。”

  “哎，趙哥。”被稱作曉鐸的青年立即站起身。他已經大學快畢業，但一張娃娃臉看著顯小，像個剛升高中的學生。

  青年猶疑地看了一眼監控屏，詢問道：“剛剛監測電腦跳出指令出發提示，說3層B號房的建模儀匯報星艦可行性檢驗一次性通過，不會是程序內部有什麽問題吧……”

  他所在的地方是星艦設計部的程序監測室。以防建模儀等儀器出現錯誤誤導設計師，不常見的建模測試結果，比如一次通過可行性測試，或者多次未通過可行性測試，都會觸發指令提示。提醒監測人員關注相關數據。

  崔曉鐸來這裡兼職打工近一年，還是第一次看到系統跳出特殊數據的警告提示。

  他自己就是學星艦設計的，而且天賦不俗，至今已經取得了不少頂級星艦設計獎項。他知道星艦一次性通過可行性測試多麽不常見，就算是被稱為星艦設計天才的自己，拿出來的設計稿也從沒有一次性通過可行性檢測。

  來換班的前輩探身看了眼記錄。

  設計師的信息在系統內是保密的，不顯示名號，不顯示設計稿，但會顯示使用者等級，和星艦類別，以便進行輔助排查。

  趙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相關信息，在屏幕上打了個標。

  “使用者是初級設計師，是最基礎的探索型星艦改裝，也許是改裝難度問題所以一次性通過……我打個標，以後要是沒有相關星艦類型的報警就不用關注了。要是這個設計師又有一次性通過的稿子，接下來可以再查查。不是什麽大事。”

  “哎，跟你說個別的。哥這有個設計圖可行性測試一直通不過卡住了。我知道星航大賽要開始了你肯定忙，你看，要是萬一哪天你有時間……”

  “有啊。”崔曉鐸爽快接了他的話。

  “星航大賽預選算算什麽大事。”他十分自然道，“趙哥我現在就幫你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