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保護
  “不是我說， 你們也太勇了！”

  “費倫最後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我看他也不是想要火鳥的晶石，就是想要殺人泄憤……”

  “換我我也要失去理智。有人來撿漏還不算， 一直轟一直轟一直轟不死。對方連個星艦都沒開！我不是他我都懷疑人生！”

  “我靠， 所以明昱你是那個‘五彩斑斕’的LUCE？！你這藏得也太深了吧？！！！這個，慕柏行？！預選賽最後一輪你那個疑似3S的精神力……”

  “精神力爆發的傷，和上次礦區一樣，就是更嚴重點……沒事啊， 昱哥， 沒事。蓮哥常年帶著一堆的藥， 先用著。就算效果不大也多少有用啊！來來我們把他抬到我們星艦上去， 先回迷宮一城， 送醫院……”

  “你們星艦還有什麽東西不？都一起帶上？我們快點開， 出不了人命……”

  紛亂的聲音響起， 又消失， 淹沒在大片的金色光芒裡。

  慕柏行的意識浮浮沉沉， 時而清醒時而混亂。

  在沒有順序的記憶碎片中，他看到了炮火混亂的戰場和模糊不清的人影。

  以及亙古無垠的宇宙。

  他語音一頓，轉向慕柏行，清了清嗓子道，“那個，慕哥啊，你好好哄哄，明昱這兩天哭了好幾次，吃不好睡不好……”

  慕柏行睜開眼， 有些費力的偏了偏頭， 看見了明昱的發頂。

  明昱頻頻點頭，神色乖巧。

  慕柏行：“……”

  夢見那艘在黑潮蔓湧的星海之中，陷落的艦艇。

  “……咳。”正從對面病房查房出來的長發斯文男醫生聽見了這番發言，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有事沒事不是你說了算！”迷宮城的醫生性情彪悍，還戴著個耳環，脫下白大褂簡直像是街頭混混，讓人第一眼看了甚至懷疑對方是無證上崗。他瞪了慕柏行一眼，又轉而對明昱道，“確實沒什麽大問題了。”

  那是一種來自於遠方的召喚， 是慕柏行每一次黑潮日後都會夢見的場景。

  “……慕哥？”明昱喃喃道，“你……”他卡了下殼，幾乎是從椅子上彈起來，伸手去按鈴叫醫生。

  光芒微弱， 在大片的黑色之中卻無比顯眼。

  慕柏行輕輕動了動，想要抽回手掌，怕硌得明昱難受。

  醫生看著他哭得眼睛發紅的可憐樣，稍微收斂了脾氣，又掃了慕柏行一眼，對明昱道：“怕他死了就把人給看好，別讓他由著性子亂來。這人看著……嗯是氣勢強了點。但他肯定得聽你的！他敢不聽你就讓他跪搓衣板！”

  “這還不是第一次吧？！身體裡的暗傷不少……醫療站檢查結果沒問題？！那種自助檢查儀多的是問題查不出來！再這麽亂搞下去有一天人沒了你都搞不清怎麽回事！”

  “……那什麽。”崔曉鐸乾咳一聲，對明昱擺了擺手道，“沒事了我們先走了啊。那個，我們去迷宮星的交易市場逛逛。”

  慕柏行的神智終於重新浮出水面。

  “再觀察一天可以出院。回去好好修養，一周之內別出航。什麽也不行！開民用星艦都不行！手動的也不行！給我好好養著！”

  他猛地抬起頭，哭得發紅的眼裡帶著驚慌，在與慕柏行視線相對後甚至有了一瞬間的怔愣。

  明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彎著腰，趴在床邊，把臉埋在了慕柏行手掌中。

  病房外圍觀的眾人：“……”

  圍觀眾人：“……”

  崔曉鐸、慕蓮和兩位觀察手也出現在門外，探頭向內觀察病房裡的情況。

  “……”

  他哭過了。

  “我沒事。”他摘了氧氣面罩，對明昱說道。男人聲音還很輕，帶著虛弱氣音，“別怕。”

  他最先感覺到的是掌心中的濕熱。

  “醫生你別嚇他啊！哎，我們也不知道……您說怎麽治。”

  “那個……老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不懂得遮掩，直率又誠懇道，“我昨晚真的不是不聽你的。我只是，控制不住也是人之常情……”

  值班的醫生反應迅速，帶著一眾護士推門進來，操作儀器檢查慕柏行的身體。

  慕柏行對一群人視而不見，看著明昱憔悴的臉色，覺得心疼。

  設計師卻立即被這點動作驚醒。

  和陷落在其中的龐大星艦。

  耳環醫生：“……”

  慕柏行：“……”

  “我們……呃，我朋友一定不再讓他隨便搞精神力等級爆發……”

  這明顯是一間醫院，牆壁漆成一片白色。

  時間沒有了能夠衡量的標準， 好像是片刻、又好像是長久的安靜過後， 新的聲音響起。

  明昱：“……”

  明昱：“……”

  又因為太累，不自覺以這種姿勢睡著了。

  他帶著一幫人又衝出門去，氣勢洶洶，拎著斯文醫生的衣領把他拖去走廊盡頭的辦公室。

  “怎麽能搞成這個樣子。就算是強行提升精神力等級也不能這麽胡來……又是這種體質……趕緊送急救室！”

  明昱：“……”

  “啊走了走了。”崔曉鐸知道明昱不想讓人把這些和慕柏行說。他揭了明昱的短，視線飄忽，趕緊扯著慕蓮和文森特楊浩源跑了。

  明昱：“……”

  慕柏行：“……”

  慕柏行輕咳了一聲，支撐著坐起身。明昱塞了個枕頭讓他靠著，小聲道：“要什麽？想喝水？”

  慕柏行抬眼看他。

  設計師確實哭了不少次。

  他想道，哭得眼睛都有些腫了。

  “抱歉。”慕柏行說道，“讓你這麽擔心。”

  明昱：“……”

  明昱把裝著溫水的水杯塞進他的手裡，卻沒有立即松手，害怕慕柏行沒力氣端不穩。

  “你昏迷的第一天進了三次急救室，我簽了三次病危通知書。”明昱低聲道，“後來你又一直昏迷，本來醫生以為你昨天就能醒了，你一睡又睡到今天。醫生都懷疑你是精神域受傷後發展成了腦死亡。”
    慕柏行：“……”

  “沒那麽嚴重。”他覺得醫生的反應有些過度，於是解釋道，“我自己知道。”

  明昱：“……”

  明昱抿了下唇，憋了一下沒有忍住，看著慕柏行，認真道：“你知道個屁。”

  明昱很少開口罵人。

  他這句話說得吐字清晰，語氣又太過端正，讓人實在忍不住覺得可愛。

  慕柏行看著明昱，想要保持嚴肅，卻沒能忍住，眼裡染上一點笑意。

  “幹什麽！”明昱沒好氣道，“罵你呢！”

  慕柏行嗯了一聲。

  他就著明昱的手喝了兩口水，而後端正態度，隱下笑容，點頭道：“嗯，好。”

  “在聽。”

  明昱：“……”

  明昱把杯子放在一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慕哥。”他把椅子往前拉了拉，重新坐在床邊，視線描摹過慕柏行蒼白的唇。

  三天前的晚上，明昱看著鮮血不斷從這兩張唇瓣間滲出，一度懷疑慕柏行身體裡所有的血液就要這麽流光。

  “不是只有你能扛費倫的精神力炮，我也可以。”明昱低聲道，“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你也明明知道自己肯定會傷得重！我又不是……我又不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

  設計師的肩膀起伏，一時沒有控制住情緒，聲音微微拉高。

  他隨即意識到不該對病人發脾氣，連忙抹了把臉站起身道，“抱歉，我去趟衛生間……”

  明昱的手腕被慕柏行握住。

  因為受了傷，男人的手掌很冷，力氣也不大，指尖松松攏在明昱的腕骨上。

  “我不好。”慕柏行出聲道，“明昱。”

  “……別哭。”

  明昱不說話，用空出的另一隻手又抹了把臉。

  慕柏行已經醒了，他其實不想再哭的。

  但不知道為什麽，聽到慕柏行開口道歉，眼淚反而越流越多。

  “沒有不相信你。”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些傷病中的虛弱，微微停頓後繼續道，“只是不想讓你疼。”

  明昱：“……”

  明昱沉默了一瞬。

  “你就顧著你自己想要什麽！”片刻後，他低著頭繼續控訴，又惡狠狠抹了把眼淚，“我還怕你疼怕你受傷呢！我不是一定要躲在你的保護下……”

  “嗯。”慕柏行說道，“小昱越來越厲害。以後就用不上我了。”

  慕柏行：“我很失落。”

  明昱：“……”

  明昱的控訴被他天外飛來的一句話打斷，不上不下卡在了那兒。

  設計師哭都不想哭了，吸了下鼻子，而後沒好氣道：“別插科打諢！嚴肅點！跟你說正事！”

  “我說真的，慕哥。”他一字一句直白道，“如果……如果，和你談戀愛，以後就是這樣的話……我就不要答應你了！”

  慕柏行：“……”

  慕柏行手指一緊，聽出青年說的不是氣話。

  明昱聲音有些發悶，繼續開口道，“做你的隊友，我能和你並肩作戰。但如果做你的……戀人，就要被你這麽拚命護著，我這輩子都不做你的戀人。”

  慕柏行下意識開口：“不行。”

  慕柏行身上有些發冷。

  他垂下眼，安靜片刻，神色間帶了一點淺淡的自嘲。

  他原本想過。明昱可能拒絕他，而自己應該平靜處之，尊重對方的感覺，不能強求。

  但此時，明昱只是說了一句……還未完全定論的假設，慕柏行就覺得難以承受。

  心臟泛起疼痛，他想把明昱拉進自己懷裡，逼迫設計師把剛剛出口的話語收回，逼迫他向自己發誓，以後只會對自己說出帶著愛意的呢喃。

  慕柏行：“……”

  明昱原本等著慕柏行保證他絕不再犯，結果聽見對方說了兩個字後就沒了下文，紅著眼睛帶著不滿抬頭，卻看見慕柏行臉上不知怎麽，褪盡了僅有的一點極淺血色。

  男人緊緊皺著眉，好像忍著什麽痛苦，放在被子上的左手下意識收緊，將白色布面攥出一道褶皺。

  “慕哥？”明昱被他嚇了一跳，急聲問道，“哪兒不舒服？！”

  他伸手又要去按呼叫鈴，被慕柏行抓著手臂攔下。

  “……沒有。”慕柏行回過神來，“沒事。”

  明昱不相信。還是把醫生又叫來給他檢查了一遍。

  耳環醫生神色不耐，但並未敷衍，帶著護士們重新給慕柏行做了一遍檢查，確認他的身體沒出什麽問題，浩浩蕩蕩來又浩浩蕩蕩離開。

  慕柏行意識到這次是真的把設計師嚇狠了。他伸出手拉著明昱在床邊坐下，而後碰了碰明昱的臉頰。

  “最開始是怕你疼。”慕柏行認真解釋道，“後來，意識有些不清醒。”

  “我沒有聽見你叫我收回精神力，也不是不相信你不能抗下光炮帶我們脫險。只是……沒有思考，憑著本能。”

  憑著本能，想要去保護自己最愛的人。

  “下次不敢再犯了。”他的指尖滑動，輕輕擦去明昱眼角沒有抹乾淨的淚痕，“明昱。”

  “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以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