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精神力檢查（一更）
  明昱並沒有立即登出星航大賽模塊。

  他從星港離開， 窩在休息室的沙發裡，先翻了翻設計師自由接稿區的交易單。

  上一次接的引擎加速設計稿在比賽前就已經交了。對方一開始幾天都沒什麽反應， 直到剛剛忽然發來了消息， 配了一張照片。

  “今天製造廠把改裝過的星艦送過來了！哇！性能一流棒！又快又平穩！你不會真的是LUCE吧！星航大賽五彩斑斕戰隊的那個設計師！”

  明昱點開照片看了一眼。

  照片裡拍攝的是新換上的星艦引擎尾部。黃色星艦尾部漆著黑色裝飾條，尾端比平常的星艦短上一截。明昱按照對方的要求特地露出引擎末端露幾根鉛灰色排氣管，造型誇張又炫酷。

  他畫設計圖時他看著對方發來的參數和圖片就知道這是一艘民用星艦，是自己家裡開著短途旅行用的。因而除了滿足了對方的速度要求， 還特地又給星艦加裝了穩定器， 看起來效果不錯。

  對方緊接著又下了一單。

  明昱樂得不用再在交易區翻找， 也沒有回復對方的留言， 直接收了定金。他檢查了一下自己存款越來越多的帳戶， 而後打開全星域星圖， 往一邊滑了滑， 找到他前幾天就注意到的一處小型居住星球。

  這顆星球離首都星很遠， 位於中央星域與東南星域臨界處， 附近有通向幾處資源星、以及星域邊緣的空間跳躍航道。這顆星球上的景色不錯，但因為位置偏僻加上開發到一半公司沒錢跑路， 所以也隻建了幾片的人類居住地。

  星球上的私人星港租價也很便宜，帶有五艘星艦停放艙的小型星港每個月的租金也只要一千星幣，按年份租還能夠打折。

  關鍵的是，房價和物價都很便宜。

  來電人是自己的母親。

  這樣的價格，如果有一天慕柏行他們能夠移居中央星域……也已經是市場上少見的低價了。

  畢竟以星際人的壽命……

  這些居住地大半用來接待來星球參觀的遊客。剩下的居住地上的一點固定居民， 大部分都是小型探索隊成員。

  無論對方答不答應，應該至少會幫他保密。

  不過他隱約記得聽見父母說過，爺爺的三百歲生日明家還是要辦一場的。

  一套單人公寓，一個月的租金只要五百星幣，可謂物美價廉。

  他猶豫片刻，想到了慕蓮那讓考場系統檢測不出的隱匿性精神力。

  辦完手續後，他可以給明家留下一個信息，就直接離開。

  明昱十歲第一次進行精神力檢測卻得出沒有覺醒精神力結果時，老人還背著他的父母，領著他去遊樂園玩了一圈。

  但明昱可以向學校提交申請，轉為遠程學習模式。他們這個星航史專業本來就是有錢人家花錢鍍金的多，其中不少人背著父母提交申請，而系主任善於渾水摸魚，通常有學生提交了就會通過。

  要不然就在這個月明家對他的例行精神域檢查以前。

  通訊持續響著，卻沒有接通。趙瑩皺著眉，看了一眼時間。

  明昱十一歲、十二歲……直至十五歲，每一年檢測時，明正恩都會來到前院陪著明昱，直到醫生宣布他這輩子都無法覺醒精神力、檢測停止為止。

  只不過也就一兩年後，明父明母就有了時間，又把他接了回去。

  明昱心頭一跳，先退出星航大賽模塊，而後胡亂把頭髮揉了揉，作出一副剛剛睡醒的樣子。

  而大概……他的父母也要借著壽宴維護從老人手裡接過的人脈，所以陣仗排得不會小。

  如果詢問慕蓮的話……

  那大概是明昱童年最快樂的時光。

  因此只要不因為績點太低觸及綜合大學的底線被發退學警告，沒人知道他們早就離開首都星不知道在哪兒花天酒地。

  明昱又看了一眼日歷。

  這個學期還有兩個月結束，他在星航大學還剩下兩年半的讀書時間。

  但後來隨著老人年紀漸長，越來越不喜歡離開那個獨居小院，也不願意有人進去，明昱都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老人退休前是中央星域聯合議院的高級議員，借著整數生日，難得想要見見以前的老朋友。

  那是明昱的爺爺、明家老爺子明正恩的三百歲生日。

  明昱對生日宴會的陣仗不在意，就是有點想在離開明家以前，再見見老爺子。

  明昱：“……”

  雖然娛樂購物之類的配套設施不行， 但因為探索隊和遊客的需求醫療系統還算完善。而且治安不錯， 雖然靠近外緣，但離自由星域還有三天的航程。明昱查了歷史數據， 就算是在黑潮能量加強最劇烈的黑潮日，這顆星球也不會受到能量影響。

  明昱拉開通訊錄，還沒撥通慕蓮的號碼，自己的通訊率先想了。

  “嘟——嘟——嘟——”

  明昱一邊看著星圖一邊挑日子。

  也許是她過分敏[gǎn]，但現在星航大賽剛剛結束。而明昱的通訊在這五小時中第一次被成功撥通，而不是‘無法進行信號連接’的提示音。

  老爺子恐怕也過不了下一個整數生日了。

  明正恩不喜歡熱鬧，早幾年身體還好的時候還時常來看看明昱。

  明昱的手指滑過一套公寓的租住協議。

  明昱記得小時候，明家的勢力還沒有現在這麽穩定，明父明母常常在第三軍團留宿，隻讓家務機器人帶他。後來爺爺明正恩看不下去，乾脆把他接到了明家莊園後部老人家獨居養老的小樓帶他。

  他的手指一頓，又看到了三個周後，自己再日歷上標注過的小紅點。

  當年公司開發時雄心壯志，想要打造私人度假星球， 因此率先修建了一批私人星港， 加上周圍的航線，十分適合探索隊定居。

  他挑中的那顆星球地處偏遠，甚至沒有公共交通。只要搭私人星艦離開首都星，明家應該也很難找到他。

  她等了一會兒，十幾秒後，通訊被對方接通。

  “喂？”明昱的臉出現在光屏內。青年穿著一套白色毛絨睡衣，臉上掛著點水珠，頭髮散亂，額發微濕，茫然道，“媽？”

  趙瑩黑著臉，質問道：“你剛剛在做什麽？”

  明昱：“我在睡覺啊媽，開了通訊屏蔽。”

  他打了個哈欠，困倦道，“昨天晚上熬夜玩遊戲，剛睡了幾個小時……現在還困著呢。”

  他在虛擬星圖裡高強度比賽了十個小時，臉上的困倦不是假的。

  趙瑩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一點。

  明昱不是第一次翹課。

  他以前也經常因為對課程內容不感興趣而缺勤，把時間挪來偷偷自學星艦設計，對父母解釋時也總說自己是在玩遊戲。為此他還有一個星網遊戲帳號，裡面充了不少錢，常常掛機提升帳號等級，時不時在父母面前刷刷存在感。

  “別天天玩那些個沒用的遊戲。”趙瑩象征性地訓斥了一句，看著明昱又打了個哈欠，板著臉道，“晚上熬夜玩遊戲，白天補覺，像什麽樣子？簡直是作息顛倒。你今天白天別睡了，正好，我和張醫生還有一個小時就到綜合大學。你把自己收拾好了，在宿舍等我。”

  明昱：“……啊？”

  他正做出打哈欠捂嘴的動作，聽見趙瑩的話，動作生生卡在半空。

  這下也不用糾結了。

  明昱心道，看來趙瑩是要把月末的精神力檢查移到今天。

  為什麽？
  因為沒有打通他的通話？

  明昱臉上沒什麽異樣，心裡卻升起一陣懷疑。

  不知道吞噬特性的覺醒條件以前，明昱並沒覺得父母對自己的態度有什麽奇怪之處。
    因為自己覺醒精神力時情況危險所以必須每月檢查，也是情理之中。

  但自從知道以後……

  明昱總覺得父母的舉動有些怪異。

  “剛剛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以為你出了什麽事，我特地叫了張醫生一起來找你。”趙瑩正在通話裡數落他，“正好，提前一周給你做這個月的體檢。”

  “小昱，你要我說多少遍？保持通訊順暢，別給我添額外的麻煩，你知不知道我剛剛有多著急？”

  明昱對她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隻問道：“趙醫生帶著全套儀器來嗎？體檢艙精神力測試儀什麽的……也太麻煩了。”

  “你知道麻煩就好。”趙瑩冷著臉，“說了你多少次不要開通訊屏蔽？”

  “不開的話睡覺上課會收到廣告電話。”明昱解釋了一句，又敷衍道，“好的，下次，下次不關。媽，你們什麽時候到。”

  “半小時以內。”趙瑩強調道，“在學校宿舍等我們，別亂跑。”

  她說著，掛斷了通訊。

  明昱：“……”

  也行。他一邊給慕蓮打通訊一邊想道，在學校宿舍還比在家方便許多。

  以往每次回家時，大哥明彥都在家中的接駁港等他，而後母親會在大廳出現，一邊數落他一邊帶他前往醫療室。父親則在醫療室中，和母親、大哥一起關注他的身體檢查和精神力檢測結果……要做手腳可比在宿舍裡麻煩得多。

  明昱的思路微一停頓，忽然意識到一些違和之處。

  為什麽他每次進行身體檢查，並不重視他的父母和並不喜歡他的大哥要全部都等在家裡？
  父母的工作繁忙，大哥更是軍校的“明日之星”，日常被訓練佔滿。但自從他覺醒精神力“失敗”後的每次檢查，他們必定在場。

  總不會是因為愛他。

  明昱打了個冷戰。

  明昱聽見自己的心臟在加速跳動。他想起精神力覺醒那一天的暴雨和炸雷，還有父母模糊不清的竊竊私語，冰冷的近似於詛咒的話語。

  關於希望自己死去不要再拖累他們的陳述。

  明昱仔細回憶，但他當時神智不算清醒，無論怎麽回憶，都很難從被暴雨生覆蓋的低語中截取出更多的有用信息。

  但他們既然把自己當成包袱，為什麽還要花費時間精力關心自己的精神力情況？
  又或者……他們只是想確認。

  自己並沒有真的覺醒精神力。

  明昱：“……”

  他打了個哆嗦，按了下牆邊的按鈕將窗簾拉開得更大些，讓陽光落在自己身上。

  下午的日光帶著輕柔的暖意，讓明昱的體溫回升了一些。

  “喂？”

  通訊光屏中傳來慕蓮的聲音。

  明昱深吸了口氣，暫時打住那些恐怖繁雜的念頭與猜測，
  “學長？抱歉打擾你休息。”明昱雙手合攏，做出第一次見到慕蓮時，對方效仿崔曉鐸比劃出的請求別人幫助時的姿勢，“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你的隱匿特性……是不是能夠阻礙儀器對精神力能量波動對檢測？是……最精確的醫療儀器也可以嗎？”

  *
  趙瑩向來說一不二，說是半小時內到就絕不可能遲來。

  二十分鍾後，明昱宿舍的門已經從外被敲響，張醫生還帶著他的助理，跟著趙瑩進了屋，將大件儀器一件一件地運入明昱的宿舍，把整間屋子擠的滿滿登登。

  兩人來的駕駛大張旗鼓。

  樓下路過的學生們沒見過這樣的架勢，都忍不住向他們頻頻投以視線。

  “哇，那是第三軍團的趙副軍團長吧？稀有的治愈系覺醒人類！她怎麽來咱們宿舍樓了？！“

  “是來看明昱的吧，那裡是明昱的宿舍。那是什麽，身體檢查艙？明昱怎麽了？”

  “誰知道！搞這麽大張旗鼓的，明家在幹嘛，故意炫富？“

  “你對明家有偏見吧！人家就不能是關心孩子嗎？實話說，明家對一個不求上進的廢物還這麽在意，也是仁至義盡……”

  檢查儀器被安置完畢。明昱看了一眼站在門口抱著手臂一言不發的母親，擺著一如既往的一副乖巧表情，走上前關上了門。

  明昱最先做的是身體檢查。

  他貼上儀器貼片，檢查儀很快給出結果。趙醫生快速對比明昱的身體數據。

  他看得並不仔細，目光在光屏上一掃而過，而後抬起眼對明昱道，“身體健康。去做精神域測試。”

  明昱應了一聲，盡力放松身體。

  趙醫生彎下腰，從鐵灰色道檢測儀側邊抽出檢測線，而後安上消毒過後道細針頭。

  明昱垂下眼。

  他將手臂搭在膝蓋上，隨著趙醫生的動作，身體仍舊不自覺地慢慢繃緊。

  索性趙醫生和趙瑩都沒有注意到他這點異樣。

  明昱盯著陽光投至在自己床前地面上道光斑，看著垂直地面的窗幔，盡力轉移注意力。

  尖銳針頭刺入皮膚，明昱感覺到一陣些微的刺痛。

  精神域被異物侵入，他的手指不著痕跡地向內縮了縮，就算再怎麽想抑製，精神域內地能量仍舊不受控制地被儀器牽引，湧向刺入精神域地探測針……

  而後被附著於探測針表面的一道淺薄屏障攔下。

  是屬於慕蓮的精神力。

  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正抵著自己，阻止他繼續向前。

  與慕蓮精神力相觸的感覺和與慕柏行相觸完全不同。

  那是一種無法被忽視的異物感，讓明昱下意識地想把對方排斥在外、或者乾脆吞噬乾淨。

  但不行。

  慕蓮是在幫他。

  慕蓮的精神力從不遠處探出，順著引線，將探測針完整包裹。他完美的控制著自己的精神力，因為特殊的隱匿特性，並未觸動儀器的檢測播報，又隔絕了明昱的精神力絲與探測針的接觸。

  短短幾秒的時間，長得令人覺得煎熬。

  天光被薄雲遮蓋，又再次現出。樓道裡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從輕到重，又從重到輕，是一群趕著上課的同學跑著衝下宿舍樓。

  精神力檢測裝置的光屏上仍舊是一道平直無波的水平線，停留在標記為零的能量軸上。明昱一直緊繃的身體總算放松了下來。

  “沒有覺醒精神力。”張醫生看了明昱一眼，轉向趙瑩道，“一切正常。”

  趙瑩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心裡憋著道那股子焦躁勁頭總算落了下去。她看了一眼表，準備回軍部。

  為了來給明昱做檢查，她特地推了好幾個會，生怕錯過明昱的精神力變化，剛剛一瞬不瞬地盯著檢測光屏。現在趙瑩放下心來，注意力從精神力測試儀上轉開，正準備離開時，余光掃見明昱宿舍廢物箱內壓在幾個營養液包裝袋下，一支手指長的透明管狀物。

  趙瑩放松的神情一頓。

  她三兩步走上前，以紙巾墊著，將那支與精神域補劑包裝相同、印有‘APA’字樣、已經被喝空了的透明管捏在手裡，看向明昱，厲聲道：“這是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