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治療（二）

  自由星域的醫生走的本來就是野路子， 但就算如此，老張從醫多年， 也沒做過這麽離譜的操作。

  精神域治療儀器上原本用於連接手術操作設備的引線被快速改裝， 銜接在了一台精神域測試儀末梢的收集器上。那個圓形的收集器被明昱右手握著。

  明昱吸了口氣，倚著慕柏行的治療艙，閉眼道：“我可以了。”

  老張：“……”

  她看了一眼檢測器上慕柏行幾乎能被宣布死亡的各項身體數值，心說真是死馬當活馬醫。

  醫不好要一命陪一命的那種醫。

  “行。”她只能道， 按下調節鈕， 以最小功率運作儀器， 保守道， “你先放進去一點精神力看看。”

  屬於明昱的精神力能量順著管線進入了慕柏行的精神域。

  對於大部分人來說， 這樣的舉動簡直像在熱水入油鍋， 搞不好兩個人的精神域同時爆炸。但明昱隻感覺到溫暖。

  那確實是黑潮能量，如果不是被慕柏行狠狠壓製，應該很快就會成長化為飛蛾。明昱緊接著意識到，剛剛黑潮日時“明卓封”操控著他們周圍的能量……或許也影響了慕柏行精神域中的黑潮能量活性。

  “行了。”金發的探索隊首領隊對他笑了笑，爽朗道，“男朋友的命保住了。”

  明昱要掙掙不脫，被按著檢查了一遍，又打了幾管營養液和精神域舒緩劑，看著對方一副真要強喂鎮靜劑的樣子，終於消停了。

  “啾——”小鳥拱在他的手心，似乎也察覺到了氣氛緊張，重新安靜了下來。

  明昱趕緊把兜裡的毛茸球拿了出來，團了些精神力喂過去，而後兩隻手抱著小鳥，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

  明昱：“……謝謝。”

  慕柏行的精神域反應，似乎是在封殺剿滅外來的侵略者。

  明昱漸漸感覺到疼痛， 他將臉貼在治療艙的透明頂蓋上，好像這樣就能離慕柏行更近一點。

  明昱盯著身邊的牆壁，在床上翻了個身，一邊的衣兜裡忽然發出啾的一聲輕響。

  “嗡——”

  他出了搶救室，眼前一陣陣發黑。郝茹和安強就堵在門口，還沒等說話，站在一邊的愛德琳已經伸長胳膊，將明昱往旁邊一拉。明昱踉蹌了一步，沒能站住，被她拖著走向一邊。

  明昱掙扎著想要做起來，病房門又從外面打開，一個還帶著睡帽穿著全套睡衣一看就是匆匆起床的中年男人探頭進來，“老大？有病人？”

  “可算解決了大問題，你趕緊去外面休息。”老張指揮著醫療機器人把明昱架起來往外走。明昱的目光粘在治療倉內，看著各類藥物被快速泵入他的體內，知道慕柏行離脫離生命危險還太遠。

  明昱：！
  從下航艦到現在，他完全把小火鳥忘了。

  “行了，別在門口等著了。”愛德琳力氣很大，推開旁邊一扇治療室的門，“裡面休息吧，別他救回來了你又進搶救室。”她一邊說著一邊把明昱安在治療床上，又敲了兩下醫療機器人上的面板，“精神域舒緩劑你也吃點。”

  剛剛那一戰使得這些黑潮能量絲格外的活躍而富有侵略性，因而慕柏行的精神域能量也變得格外的暴.亂。

  圍繞著他的暗金色似乎感覺到青年的思緒， 稍稍放松了些許。

  “沒關系的，慕哥。”明昱自言自語道， “不要急， 你安靜點？撐過這一次，我們還有很久……”

  明昱感受到了與慕柏行的精神力截然不同的能量波。

  慕柏行的精神力親近他，卻也將他勒緊， 好像要把他的精神力打散融入自己。

  “這兒和隔壁就隔著一堵牆。”愛德琳抱著手臂看他，“搶救室後面是加護病房，加護病房旁邊就是你這間屋子，夠近的了吧？外面的動靜都聽得見，有事兒叫你。”

  他被卷入了失控的金色之中。

  經過漫長而又冰冷的等待，明昱終於聽到從走廊中傳來的搶救室大門被推開的聲響。

  隨著黑潮能量的移除和明昱的精神力安撫，慕柏行的精神域能量波動總算降到了正常值附近。明昱在老張的提示下收回精神力，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近乎脫離，站起來時腳都有些發軟。

  青年從床上直接彈起，還沒下床，愛德琳已經推開了他所在的病房門。明昱好像被魔法定在原地一般看著她，一時間甚至沒發出聲音。

  和每一次精神力徹底交融的共鳴中一樣的溫暖。

  明昱沒有耽擱時間，他一邊安撫著慕柏行，一邊擠開那些已經失去控制、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精神力絲，將黑色粗線吞噬。

  原本圍繞著他的金色似乎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原本目的，驟然發出亮光，向著精神域四面八方衝去。慕柏行渾身一震，身上為埋入治療探頭隔開的傷口向外湧出大片血色。明昱聽見了搶救室內檢測儀的鳴叫知道事情不妙，乾脆將自己的精神力也四散伸去。

  灰白色的壞死組織中穿插著一根根黑色的粗線，仿佛昆蟲化蛾之前的肉蛹。每一顆肉蛹都在活動，它們和精神域中的血肉組織深深纏繞在一起，身體又被一根根金色精神力釘在周圍的組織中，兩股能量在多年中互相消耗，達成了近乎靜止的平衡。

  愛德琳隨意點了下頭，帶著人出去了。

  在這片安靜中，明昱的呼吸都變得艱難，好像壓著一塊沉重的石頭。

  “過來給他看看。”愛德琳向明昱點了下頭，“該吃藥吃藥，不該吃藥就吃點鎮靜劑，別讓他起來鬧。”

  老張看著儀器上的能量波動數值，詫異挑起眉。

  慕柏行的精神域能量波動值確實開始下滑，但緊接著，又快速向上提高。

  這些能量絲已經和慕柏行的組織繞在一處，消失時周圍受損壞死的區域留下一道道被染成黑色的窪陷。老張趕緊操作治療儀，治療光線緊隨而來，將周圍的黑色部分切除溶解吸出。

  明昱抿了下唇，低聲道：“沒事， 張醫生， 把閥門開到最大吧。”

  也因為它們被慕柏行的精神力包裹，又與壞死的組織混成一團，因而在第五星實驗室中並未被檢測出來。

  唯一不同的時， 那感覺之中還夾雜著粗糙的暴躁。就好像一向溫柔克制的戀人忽而變得野蠻而粗暴， 它們在察覺到明昱的精神力絲周時就一擁而上， 捕獵一般將它包裹。

  明昱跟著看去，終於觸及到慕柏行腦內的壞死精神域。

  他注意聽著病房外走廊裡的動靜，期待又害怕搶救室的門被打開。慕柏行奄奄一息的模樣在他的腦海裡不斷回放，讓她不自覺不自覺地開始發抖。

  明昱：“……”

  明昱眨了下眼，怔松了半晌，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

  胸口上一直壓著的石頭被挪開了，他覺得自己的呼吸終於又變得順暢而輕松。

  慕柏行暫時脫離危險了。明昱還有些發怔，一遍遍地對自己重複。他看著愛德琳，沒有說話，似乎害怕對方下一秒又改口，說帶來的好消息是假的。

  愛德琳當然沒有改口，反而繼續道：“老張說還有個好消息。”
    “他那個壞死的精神域，大半是因為異常能量導致的。那些能量被你移除以後，原本周圍受到傷害的精神域組織能恢復活性，下降的精神力等級以後能恢復。”

  “但剩下還有一部分的精神域壞死和黑潮能量無關，暫時還沒找到辦法。”

  明昱又眨了下眼。

  他知道，那是因為新恆星墜毀，機械心臟受到黑潮能量侵蝕的緣故。

  但現在他們也已經把機械心臟找回，這就意味著慕柏行對精神力等級能夠徹底恢復。

  明昱：“真的？！”

  愛德琳重重點了下頭。

  明昱又怔松了半晌，終於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有活力了不少：“那真的太好了！”

  他隻深深地期待過慕柏行平安醒來，沒有妄想過還能聽到精神力等級能夠恢復的好消息。

  所以愛德琳說的話一定是真的，而不是他擔心到發瘋的腦補產物！

  明昱的笑容又變得更大了些。

  他經過一番激戰又擔驚受怕，臉色現在也很差，但唇邊的笑容極為燦爛。青年直接從床上跳下來，滿臉都是喜悅，愛德琳看他像是立即就要去慕柏行的病房，趕緊對他擺了擺手。

  “在無菌監護房，現在不讓進，等兩天吧。”

  距離昨天慕柏行被送入急救室已經過了二十幾個小時，愛德琳也是一場大戰後又跟著熬了半天，神色有些疲憊。她走進病房，手裡夾著一支沒有點燃的煙，上下看了看明昱。

  “小老弟，問你個事。”自由星域外港大姐大拉了把椅子坐在明昱床邊，壓低了些聲音，露出一副神神秘秘諱莫如深的姿態。

  明昱不明所以，應了一聲，等著她提問。

  愛德琳看五官漂亮的青年一副憔悴乖巧的模樣，忍不住走了下神，心說慕柏行那種冰塊性格到底是怎麽拐來的這麽可愛一個小朋友。

  愛德琳隨即意識到不對。

  什麽冰塊臉一類的話現在可不能亂說了……

  愛德琳清了下嗓子。

  “昨天那場戰鬥，你們那最後一炮，是在能量共鳴中，利用星線的能量殘余，製造了一場大爆.炸，對吧？”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明昱。

  明昱點了點頭。

  “精神力的吞噬性質不是個外掛性質，不是所有的能量都能被你們使用。如果跨等級吸收……比如A級或者S級的精神力要去吸收3S級的能量，但吸收的速度會很慢。因此你們無法引爆那只能量達到3S以上的黑潮生物，只能借助我們的光炮。”

  愛德琳嚴謹陳述：“除非是S級吸收A級，能在一瞬間完成。否則就算是同級吸收，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夠完成。”

  “但是星線。”她的手指掐著那根煙，“星線的殘余能量來自凱爾特王，還是那位孤注一擲用最大力量發射的一炮留下的殘余。星線由3S中的3S能量碎片組成，但是你和慕柏行吸收它們能量的時候……連一秒鍾都沒用到。”

  “輕松無比。”

  “快得就好像那是你們自己的精神力能量殘余一樣。”

  明昱：“……”

  明昱啊了一聲，覺得她的邏輯清楚明白，沒法反駁。

  愛德琳：“……”

  愛德琳捏著煙的手指微微顫唞。

  “那個……”她難得帶上了一點小心翼翼的語氣，看著明昱道，“你男朋友，不記仇吧？”

  明昱猶豫：“……什麽仇？”

  “就是，他最初出來單乾時就帶著那幾個五彩頭毛勢單力薄，我搶過他幾次生意。雖然不久以後就被他搶回來了……”

  “還挖過他們那個維修星艦賊六的紫毛……當然沒成功反而被他弄走了幾個人。”

  “呃，還有一次資源拍賣會和他咬死競價，但是那東西我們也確實需要……”

  明昱：“……”

  “都是些小事哈，其實我們兩個探索隊關系也還可以的。”愛德琳打著哈哈道，“但這不是，沒想到，這個……您家這殺神位忽然變成了身份尊貴的……那個……凱爾特王。”

  “是吧？”她和慕柏行認識幾年，對他的精神力熟悉程度卻沒有明昱深，“你是什麽感覺？他的精神力能量波紋和星線留下的能量殘余……一樣嗎？”

  “咚。”

  病房外忽然發出一聲輕響，房門被從外撞開。

  原本正偷聽牆角的郝茹和安強因為情緒激動一時沒控制住動作，頭向前磕在了門上，將屋門撞開了一條縫隙。兩人一個摞著一個，四隻眼睛裡都帶著“果真如此”的極度震驚，死死盯著明昱。一秒後，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偷聽行為被發現，乾脆把門又推開了一點。

  “……真……真的是？！”安強聲音發抖，向明昱確認。

  郝茹緊緊抓著搭檔的肩膀，同樣看向病床上的青年。

  明昱：“……”

  明昱張了張嘴，有些承受不住兩人又驚又喜又怕又期待好像等待命運女神裁決一般的目光。

  明昱：“……”

  明昱沉默半晌，覺得至少在這件事上，自己不該承擔這種揭開最後一層面紗的重要角色。

  更何況連他自己都還沒聽慕柏行親口承認過呢！

  明昱看看愛德琳又看看郝茹和安強，無言片刻，最終只能無辜眨了眨眼。

  “我當時就顧著那隻黑潮生物沒想別的。”青年無比誠懇道，“要不你們還是等他醒了以後……自己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