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 50 章
◎合奏。◎
入夜, 許清詞家裡。
許清詞坐在二樓的樓梯口,右手揉著一隻大狗狗的腦袋, 一邊眯眼看著正在她家一樓晃來晃去的、穿著淺灰色家居服的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鎮定自若從容不迫地用著她家的客衛,進去前一套衣服,洗完澡出來後又一套衣服,潔癖一樣。
那個男人又鎮定自然從容不迫地用著她家的廚房,進去前兩手空空,出來後拿著濃香撲鼻的手衝咖啡。
那個男人的周圍,還放了好多他從他家搬來的東西。
並且, 她養的另一隻狗正在圍著那個男人轉,轉得不停吐舌頭搖尾巴,笑得滿狗臉都是諂媚。
鳩佔鵲巢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兒?
許清詞突然來氣, 撿起狗狗吃剩的骨頭,往唐吟腳下扔。
她知道自己投球這個技術向來垃圾,肯定打不到唐吟, 也果然完全沒打到,隔著唐吟二裡地般飛了過去, 飛到了沙發上。
隨之一起飛到沙發上的是兩隻大狗狗。
唐吟正在全力奔跑。
許清詞踹的是他支著的左腿小腿肚,他腿被她踹得晃了一晃。
唐吟轉頭看向許清詞。
唐吟眼裡閃過笑意:“好。”
突然入戶門被打開,唐吟喘熄未定的身影出現在許清詞眼前。
慢慢的,時間還剩一分四秒,三秒,兩秒,一秒。
他那時生著病,顧飛還很怕唐吟跑得太快而猝死。
同時,一隻饞狗狗在一旁啃骨頭,另隻困狗狗在一旁睡覺。
他身前還背著個樂器,竟是個手風琴。
她從未看過唐吟奔跑的樣子,但對唐吟那日為來她婚禮現場因堵車而跑了很久的事有所耳聞。
唐吟氣息還粗著。
許清詞呆呆看著他身前的手風琴說:“晚了。”
許清詞轉身蹬蹬蹬返回一樓,坐在地毯上,眼看著時間剩下一分鍾時,她手動給他加了一分鍾時限,調成了兩分鍾。
她和唐吟坐在沙發與茶幾之間的地毯上淺酌著, 已經喝了不只兩杯。
唐吟喝了口酒,看著電影問許清詞。
電影裡恰好是夜晚的畫面,在她臉上晃過的是一陣昏暗的光。
時間從新的兩分鍾重新開始倒計時。
她說這話時,雙眼仍盯著電影看。
許清詞看唐吟隻換了鞋,連件外套都沒披就走了出去,她皺起了眉。
唐吟想了想,站起來說:“我出去一下,等我兩分鍾?”
許清詞明白他在想什麽,抬腳就踹了他腿一下:“不要多想。”
唐吟右腿平放著,左腿支著。
他在黑夜裡,朦朦朧朧的深色身影如風,經過雪松樹,月光穿過葉子在他頭髮上飛過光影,經過門前路燈,燈光映亮了他高大的身影,一閃而過。
過了會兒,許清詞補了一句:“今天還去了別的地方,和去你公司沒關系。”
唐吟跑向的是他自己家。
她看到了唐吟在寒冬臘月裡奔跑的背影。
“喂,朋友,”許清詞慢慢悠悠地從台階上站了起來,“我朋友來我家都是要喝酒的, 你也來和我喝兩杯, 如何?”
他能感覺到許清詞今天情緒不高,又問了一句:“看到誰了嗎?”
許清詞下意識按下手機倒計時清零鍵,迅速手機屏幕朝下放著。
而後她蹬蹬蹬跑到樓上落地窗前往外看。
唐吟見狀立即大步轉身離開,徑直走出了客廳。
“今天去哪了?”
正低頭用毛巾揉著濕發的唐吟轉身, 戴上眼鏡, 抬眼看向樓上的她。
唐吟深呼吸著向她走來。
“我沒晚吧?”
許清詞笑著抬眼,忽然來了興趣,拿出手機調出兩分鍾的倒計時,按下計時鍵:“好啊。”
“兩分鍾?”
**
茶幾上放著三瓶不同的酒, 三個不同醒酒器裡也正在醒著酒, 投影幕布上在播放許清詞隨便找的一部以防沒話聊可以隨時吐槽的好萊塢爛片。
許清詞抱著膝蓋看電影,正看見畫面裡男主在耍帥,莫名笑了一下,邊笑著對唐吟說:“沒去哪,就去了一趟你公司。”
客廳裡沒開兩個燈,許清詞眼裡閃著電影的各色光亮,笑意沒落進眼裡。
許清詞見狀立即說:“不要碰瓷。”
唐吟斂眸說:“抱歉。”
他這聲抱歉,倒讓許清詞覺得不好意思了,拽了拽他袖口讓他坐下。
但唐吟身上還攜著從外面帶進來的冷空氣,他往後退了退。
“沒事,我不冷,正好房裡太熱了,你坐。”
許清詞笑了笑說。
唐吟還是怕一身涼氣冷到她,在一旁稍等了會兒,方才坐下。
許清詞回頭按了遙控器的暫停鍵,電影畫面恰好定格在主角出任務在夜晚的雪地林裡。
唐吟坐在沙發上,喝了口酒,暖了一下胃,問她:“有想聽的嗎?”
許清詞抱著膝蓋的動作變成了面朝他而坐的盤腿全蓮花坐,雙手搭著沙發,感興趣地抬頭看著他問:“你會很多?”
唐吟淡淡點頭:“還可以。”
許清詞看唐吟這般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還可以”,就已經猜到他應該會很多,大概是個手風琴王者,笑說:“那隨便你吧。”
唐吟瞥了眼投影上的畫面,思忖片刻,右手按下鋼琴鍵扭,慢慢推拉著風箱,左手按下貝斯鍵扭,悠揚的音樂在許清詞面前動聽響起。
音樂是《貝加爾湖畔》。
許清詞聽了會兒,慢慢閉上了眼睛,閉眼傾聽著她熟悉的這段旋律,想到了那一句句歌詞,想到了雪山與湖泊,想到了一幅幅畫面,想得她一顆心隨之浮浮沉沉。
音樂慢慢結束,許清詞睜開眼。
她沒看唐吟的眼睛,因為能感覺到唐吟在看她,她只看著唐吟身上背手風琴的兩個肩帶。
手風琴的兩個肩帶是黑色的,在唐吟的家居服肩膀那裡壓出了不平的褶皺。
那褶皺反而讓外表向來完美的唐吟,變得更加真實而又魅力了。
唐吟剛剛慢慢拉動風箱時,慢慢彈琴時,訴說著很多對她的情緒。
她都清晰地從音樂裡感覺到了,有溫柔,有安撫,也有愛意。
許清詞若有所思地說:“唐吟。”
“嗯?”
“你還有很多是我不知道的嗎?”
“嗯。”
唐吟放下手風琴,坐到地毯上她的身邊,輕聲問她:“你願意了解嗎?”
許清詞眉眼輕輕下垂。
唐吟也垂下了眼。
片刻後,許清詞忽然笑了起來,起身說:“你等我一會兒。”
沒多久,許清詞從樓上下來,懷裡抱著她在他家牆頭彈過的樂器阮,手裡捏著個小小撥片。
樂器上有兩個圓圓的眼睛,可可愛愛萌萌的。
“有酒有美女還有音樂,”許清詞笑盈盈地說,“唐吟,你今天可賺了啊。”
唐吟挪不開眼地看她,輕輕地點頭:“是。”
許清詞笑著坐在沙發上,隨後也給唐吟彈了一首《貝加爾湖畔》。
與手風琴全然不同的古典音色從許清詞手下流淌出來。
動聽的輪奏聲讓人聽到湖水的流動聲,她輕輕晃動的身體,輕飄的發絲,仿佛她此時就身在貝加爾湖旁演奏,而她每一次撥弦,也都仿佛在撥動人的心弦。
唐吟不舍得閉上眼,一直靜靜地望著她。
眼底對她濃鬱的欣賞,對她的喜歡,對她的愛意,在情難自禁中逐漸盛開綻放。
一曲罷了,掌聲響起。
是唐吟為許清詞發出的掌聲。
“很好聽。”
唐吟說。
許清詞指著手風琴問唐吟:“合奏試試?”
“我在社團的時候,都是社長邀請我,我才跟人合奏的。”
許清詞有點傲嬌地說。
唐吟忍不住輕笑:“那麽,感謝許小姐的盛情邀約了。”
許清詞很少看到唐吟的笑,此時看到他因笑而翹起的眼尾,有小片刻的失神。
失神於他笑得太好看,也失神於他說出“許小姐”三個字時的音色太動聽。
兩人第一次合奏。
唐吟背著手風琴,許清詞抱著阮,許清詞先輕輕開口唱了一句“在我的懷裡,在你的眼裡”,而後兩人同時奏起音樂來。
許清詞輕唱著,唐吟低哼著。
兩種樂器交織在一起,兩個人聲交織在一起,浪漫美妙。
仿佛整個世界都安靜而唯剩下他們兩人,在溫柔的這一隅的酒香前沉醉相知。
“月光把愛戀,灑滿了湖面,兩個人的篝火。”
“照亮整個夜晚。”
**
合奏的一曲過後,許清詞的心情好了許多,話也多了。
她喝著小酒,好奇地問唐吟:“你那些箱子裡裝的都是什麽?”
唐吟剛剛怕她晚上喝酒會睡不好,給她熱了一杯牛奶,但她給推開了,完全沒有要喝牛奶的意思,還是在喝酒。
唐吟便繼續陪她喝酒。
他喝了酒後,話也多了一點。
“大多數都是小時候的東西,書,樂譜,玩具,也有小時候的衣服,很多是爸媽整理搬過來的,他們一直以來不舍得丟我和我姐的東西。”
“所以叔叔阿姨,都是念舊的人?”
“嗯,是吧。”
“念舊的人,都是善良的人。”
許清詞說著,笑著和唐吟碰杯,邊想到了唐吟的姐姐和外甥女:“對了,小瓷怎麽會突然弄壞你家的地熱閥?”
那麽隱秘的一個地方,小瓷是怎麽給弄壞的?
唐吟有那麽兩秒的安靜。
過了會兒,他手摩著杯底說:“可能是因為,上面寫了個不許動的提示。”
許清詞:“……”
“那提示,是你寫的?”
“嗯。”
所以,唐吟這是故意招唐沁瓷去動的。
所以,唐吟今天能來她家,是有預謀的。
“那小瓷不會有危險嗎?”
“不會,水是溫的,她喜歡玩水,身邊也有人。”
並且水噴出來的時候,唐沁瓷確實在興奮地大聲笑。
“唐總,您真行。”
真是親舅舅。
“嗯,不敢當。”
“……”
許清詞不想和唐吟說話了。
兩分鍾後,唐吟叫她:“清詞。”
“嗯?”
“聽過小豬笑的聲音嗎?”
“?”
一分鍾後,客廳裡回蕩起了小豬笑的聲音。
來自於唐吟。
許清詞笑得肚子疼,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大概是唐吟總這麽逗唐沁瓷玩,所以唐吟熟練極了,發出的聲音也像極了。
許清詞從沒想過唐吟會發出這樣的小豬叫聲,笑了好久都沒停下來。
“不行了不行了。”
許清詞笑得捂著肚子直要打滾。
唐吟遞給她紙巾讓她擦眼淚,又發出一聲小豬笑的聲音。
許清詞笑聲和唐沁瓷幾乎一模一樣,笑聲一陣陣地直拔高。
好久,許清詞終於停住了笑聲。
她滿臉通紅,眼裡還噙著笑出的眼淚,又一次誇唐吟說:“唐總真讓我刮目相看。”
唐吟含笑看著她,看了兩秒,緩緩向她張開了手臂:“需要一個,擁抱嗎?”
許清詞愣住了兩秒,而後向他靠近,抱住了唐吟。
許清詞嘴上還是笑著的,但漸漸的,她眼淚落了下來。
這眼淚不是笑出來的,是因為唐吟的這一個懷抱讓她打開了自己的防備,慢慢的,難過地哭了出來。
“奶奶,我今天去看奶奶了。”
唐吟一下下地輕拍她後背:“好,不哭,不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