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學生的社交圈相對比較單純, 捋著中毒者名單問了一溜夠,除了查到點兒談戀愛吃醋的破事,並沒有發現誰和誰結怨結仇的問題。等都問完回專案組臨時辦公室一對, 發現有幾名老師共同提到了一個叫魏敬晞的男生,說他平時在學校裡挺招搖的, 拉幫結派搞小團體,並且同時和幾名女生關系曖昧,很多人都看他不順眼。
“魏敬晞,高一三班, 高一?”陳飛一看年齡就皺起眉頭,“高一的小孩兒,同時和好幾個女生搞對象?毛長齊了麽這個?”
羅家楠嗤了一聲:“頭兒,您有空去醫院看看,十四五做人流的, 一把一把的,現在這孩子啊, 一個是發育早,一個是信息來源廣, 不像您小時候似的。”
“嗯,我小時候傻了吧唧的, 到參加工作才知道女的不穿衣服啥樣。”說完陳飛感覺周圍靜音了, 抬頭髮現眾人表情各異, 不由皺眉, “想什麽呢?我說的是屍體!”
眾人抿嘴憋笑,氛圍輕松了片刻, 又在方嶽坤屈指敲桌的動靜下歸於凝重:“這個叫魏敬晞的孩子, 現在怎麽樣了?”
苗紅接話道:“在仁和醫院的ICU, 剛確認過了,還沒脫離生命危險。”
“能接受問話麽?”
“稍等,我再跟醫院那邊確認一下。”
苗紅起身去外面打電話,過了約莫十分鍾,回來了,衝方嶽坤搖搖頭:“醫生說,魏敬晞的生命體征非常微弱,正在進行全身的血液置換治療,暫時無法接受詢問。”
略作考量,方嶽坤要求道:“那就找幾個平時跟他玩的不錯的、沒中毒的孩子來問問,注意措辭,別引起學生的恐慌。”
“知道。”
叫上歐健和呂袁橋,苗紅再次離開了臨時會議室。他們剛離開沒一會,胡文治的手機響了,接起來“嗯”了幾聲,掛斷,對羅家楠說:“羅副隊,你之前讓查的死貓死狗的線索有消息了,過去看看?”
羅家楠正犯困,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回手一拍彭寧的背:“醒醒,來活兒了。”
背上莫名挨了一記鐵砂掌,彭寧一臉的委屈,端起杯子灌了口黑咖啡,心裡小聲逼逼——哈欠連天的明明是你好吧,打我幹嘛?
本來羅家楠是不喝黑咖啡的,嫌苦,但出屋之前還是硬灌了自己一杯,不然真有點扛不住。所有人都超過二十四小時沒睡了,單從睡眠是人類第一大需求來說,他們現在比那些中毒學生的家長和期待真相的群眾更希望能早一點破案。大老板們都硬撐著,一個個滿眼血絲,底下人自然不能偷懶。
“死了三隻貓,一隻狗。”提供線索的校清潔工如是說,“我平時會用食堂的剩飯剩菜來這喂它們,一共有八隻貓六隻狗,上禮拜三吧,我發現少了幾隻,找了一圈,在教學樓後面發現了屍體。”
他們現在站的位置就是清潔工發現死貓死狗的地方,屍體已經被拖走扔了,大夏天的,暴於戶外用不了一天就得臭了。
羅家楠問:“屍體當時什麽狀態?”
清潔工想了想,說:“七竅流血,呃,特硬,還發青。”
完全符合毒/鼠/強中毒致死的症狀。羅家楠聽了點點頭,又問:“你把屍體扔哪去了?”
“後山,埋了。”清潔工抬手朝北邊一指,“我當時看那幾隻貓狗的屍體,感覺很像是我小時候家裡養的那隻吃了死耗子後暴斃的老狗,這種毒會通過屍體傳下去,誰吃誰死。”
“對,毒/鼠/強化學性質很穩定,進入血液後以原型存在,食用中毒死亡的動物屍體會導致二次中毒。”羅家楠並非現學現賣,這些年破過幾起鼠藥案,相關知識早已在祈銘的諄諄教導之下爛熟於胸,“走,帶我們過去認認地方。”
清潔工陡然瞪大了眼:“啊?你們要挖屍體啊?”
“必須得挖出來啊,我還得叫法醫過來屍檢呢,看看毒死貓狗的和這次毒人的是不是一種藥。”
“……媽耶,都一個多禮拜了,這得爛……爛成啥樣了……”
“爛成啥樣也不耽誤我們取證,帶路吧您呐。”
說完羅家楠偏頭交待彭寧:“去,上疾控檢測車那邊借幾個防毒面具來。”
彭寧面無表情應下,實則內心翻江倒海——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要上防毒面具了?這得多慘烈的現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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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
歐健、彭寧、呂袁橋、羅家楠,這四個挖死貓死狗的一個沒跑了,全都被熏吐了。本來天氣就熱得要命,那股子爛透了的臭氣迎面撲來,讓人宛如置身加熱狀態下的化糞池,咕嘟咕嘟冒泡那種。
臨時被叫回來驗屍的高仁卻是一臉淡定地蹲在坑邊,探身拿鑷子夾起個拖著黏液、半消化的耗子屍體展示給他們:“這些貓貓和狗狗是吃了死耗子之後,二次中毒致死。”
“行了行了,你自己知道就得了,別給我看了。”羅家楠吐得眼前金星直冒,背著身玩命擺手。防毒面具都防不住,簡直了,要命。
彭寧吐到跪地上了,被歐健哆嗦著攙起,離墳坑遠遠的,撐著樹問:“高老師你怎麽不吐啊?你真堅強。”
“我鼻炎犯了。”
高仁說著抽了下鼻子。昨兒室內外來回折騰,一會冷一會熱,反覆刺激鼻黏膜,到早晨的時候鼻腔裡跟灌了水泥一樣,堵得死死的,只能拿嘴喘氣。也不是一點味道聞不著,但和羅家楠那種狗鼻子比起來還是要安逸得多。
屍體上的蟲子很少,有也被毒死了,一齡蛆一顆顆米粒樣撒在土裡,用鑷子夾起還是直挺挺的。整體屍檢就不用做了,祈銘交待說,死因明確直接取樣做毒理就行。高仁取樣完畢,想說招呼那四個過來幫忙處理屍體,結果一回頭,發現人都跑光了,頓感生氣:“瞧你們幾個那點出息!跑的夠快的啊!”那幾個都沒跑遠,聽他背後罵人,羅家楠順風給他遞話:“旁邊有鏟子,你自己填幾把土就行!”
高溫使人暴躁,此時此刻的高仁隻想揍人:“毒死的能填土埋了嘛!這都得燒了!”
啪!話音未落,有一什麽東西砸到身上,他低頭一看,是個打火機。
“羅家楠!”要是人在身邊,高仁得抄起鏟子來拍他,“你給我回來!你扔個打火機算怎麽回事!?這麽濕我點的著麽!?再說周圍都是樹!哪能在這焚燒屍體!你有沒有點常識!”
話音隨風而蕩,過了約莫兩分鍾,彭寧和歐健被轟了回來。倆人哭喪著臉,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強忍著惡臭幫高仁往屍袋裡轉移屍體。腦子都吐木了,完全是機械性動作。
然而他倆這點活兒乾的,給高仁看得直運氣:“土也得挖,屍體被消化酶溶解的部分已經滲到土層裡去——誒!看著點鏟!那是我的腳!。”
被高頻音量刺激了神經,彭寧一個沒忍住,又倒出口胃酸,正噴高仁的無紡布防護服上,回過神當場毛了爪:“對不起對不起!高老師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嘔——”
閃身躲過第二波生化攻擊,高仁額角青筋突突直蹦,指著彭寧衝歐健嗷嗷——
“把他拖走!”
上面“歡聲笑語”,羅家楠卻絲毫沒有湊熱鬧的心情,拉著呂袁橋蹲山坡底下抽煙緩神,順道給祈銘打電話匯報情況。一開始以為貓狗是被直接毒死的,但剛聽高仁的判斷,還是吃了死耗子,二次中毒。也就是說投毒這人沒去毒流浪貓和流浪狗,而是拿耗子做了實驗。算仁慈麽?不知道,只能說此人的表現超乎於同齡人的冷靜和邏輯性。
等羅家楠掛上電話,呂袁橋問:“確定是未成年犯案?”
雖然他很想留在上面幫高仁處理死貓死狗的屍體,但消化系統不給力,剛吐得胃酸都從鼻子裡噴出來了。當然高仁不會因此而責怪他,術業有專攻,誰的活兒誰乾。
“應該是,那個時間段裡,食堂裡除了老師就是學生了。”羅家楠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十八以下不能判死刑啊,抓了也沒法給死去的受害者償命。”
不知道想起什麽,呂袁橋的神情複雜了一瞬,垂手摁熄煙頭。他平時不抽煙,只有在這種屍臭強烈的現場,或者特別發愁的時候才抽。
視線微移,羅家楠看著師弟陰鬱的側臉,問:“想起什麽了?”
“想起當年打死那個霸凌我的畜生後,檢方把我送上成人法庭的事,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啊。”呂袁橋的語氣聽上去輕飄飄的,實則牙根微錯,“他們根本就不在乎那家夥對我做了什麽,他們只看結果,他死了,他們就要把我也釘死在被告席。”
“當時沒人幫你?”羅家楠頓了一下,“我說你那些同學,就眼睜睜看著你被他們拉走?”
“誰敢幫我啊?誰不怕被孤立、被針對?”呂袁橋苦笑著搖搖頭,“不過調查案件的警探去學校走訪時,那些對我受欺辱時袖手旁觀的同學裡有不少為我說了好話,最後能勝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替我做了人格背書,真的,我對此表示感激。”
羅家楠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背:“哦對,我聽說英美法系的法庭上,有品格證人。”
“是的,所以有的被告最後能被無罪釋放,就是因為大家都說他好,陪審團聽取了證人證詞後,認為這案子不可能是這樣一個良善之人故意為之,不過事情都有兩面性,陪審團不能被收買,證人還不能麽?”
羅家楠故作調侃的:“你的律師當時花錢了沒有?你家那麽有錢,還不好好打點打點?”
“沒,他對我很有信心,我覺得就是他樹立了我心目中的完美律師形象,專業,真誠,有正義感,尊重法律,尊重程序,所以回國之後我考了檢察院。”
羅家楠好奇道:“那你怎麽沒去當律師而是當法警了?”
“嗨,報考的時候看串行了。”呂袁橋皺起的眉頭稍稍舒展,一掃先前的陰鬱,嘴角掛起絲甜意,就像剛剛品嘗過一杓野蜂蜜那樣,“不過也挺好,如果是做助理檢察官的話,缺乏偵察經驗就沒辦法往重案調了,只能去政法委之類的地方坐辦公室。”
“哈,真那樣你也碰不上高仁了。”
“不一定,緣分到了,自然能碰上。”
頭回聽師弟說膩歪話,羅家楠雞皮疙瘩起一身:“這嘴,你剛吐的是蜜蜂屎吧?我們祈老師可說過,蜂蜜是蜜蜂的嘔吐物。”
呂袁橋面無表情地斜楞著他——到底是排泄物還是嘔吐物?你有點準譜沒?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