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把羅家楠嚇得顏面盡失的正是李修蘭。被發現時李修蘭一息尚存, 緊急送往醫院救治。同時找到的還有梵季明的頭,被奄奄一息的李修蘭抱在懷裡,中度腐爛, 好在還能認出來。
而發現李修蘭的房間就是用來囚禁葉雅儀的地方,羅家楠在房間角落裡找到了一個女士包, 裡面有她的身份證件。地面上還有一些散落的針管,牆上有很多抓痕,有根管子上掛著副皮革包裹的手銬。祈銘下來後跟他說,在屍塊右腕上也發現了皮革紋理的勒痕, 考慮梵季明可能也被關在這裡過一段時間,因為吸毒,母親不得不采取強製措施幫他戒毒。
至於葉雅儀腿上的烙痕,曹媛發現了出處——一塊金屬管道殘片,上面有XVIII打頭的字樣。殘片熏得烏黑, 看起來像是被火燒過,也許這是李修蘭用來製服葉雅儀的手段, 又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使得烈火煆燒過的金屬殘片在女孩腿上留下可怕的印記。
這些都要等李修蘭清醒之後再問, 不過關於樓上那位說管子裡鬧鬼的住戶李海軒,羅家楠倒是能給出答案了。穿屋而過的一根管線正是李海軒所住單元的下水管, 梵季明毒癮發作必會掙扎, 振動聲便隨著管線傳了上去。而回應李海軒敲擊管道之舉的應該是葉雅儀, 她發出了求救信號, 可李海軒隻當是管子裡鬧鬼。
羅家楠想起毛劍鑫貼在電腦屏幕上備忘便簽,其中一張寫著, 找物業帶著去看下水管道總管。當時沒往李海軒那塊想, 現在憶起隻覺無盡的惋惜——毛劍鑫是有想法查的, 可尚未來得及探尋真相便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因嚴重營養不良和脫水導致多器官衰竭,李修蘭被送進ICU病房,三天后才恍恍惚惚睜開了眼。利用這三天的時間,祈銘確認了屍塊的身份信息,是梵季明無誤。另外通過苗紅他們的走訪,在一家奶茶店的監控錄像裡找到了李修蘭誘拐葉雅儀的證據。羅家楠則在緝毒處的協助下,成功抓捕了為李修蘭提供違禁藥品的拆家——一個在網上賣氯/氮/平的孫子。
氯/氮/平俗稱聽話水、□□藥,攙在水、飲料中服用後會讓人昏睡並在清醒後產生逆行性失憶。根據苗紅他們收集到的監控錄像來看,葉雅儀是被李修蘭攙扶上出租車的。通過走訪司機得知,李修蘭自稱是葉雅儀的母親,說女兒喝酒喝醉了,喊她來接。不知她何時給葉雅儀下的藥,有可能是在電影院漆黑的環境裡,可惜電影院的監控記錄並沒有拍到李修蘭尾隨葉雅儀進入放映廳。
考慮到李修蘭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直到五天后羅家楠才和苗紅去對她進行訊問。看的出來,李修蘭的情緒極其低落,且不打算配合警方工作,從羅家楠他們進屋起就一直雙目緊閉,對任何問題都不理不睬。
好在羅家楠是有備而來,他拿出張照片,遞到李修蘭眼前,低聲道:“我家法醫把你兒子拚起來的,除了左手,燒的時候可以整個地燒,骨灰你看是花錢寄存還是撒了?”
李修蘭聞言整個人一震,許久,緩緩睜開緊閉的眼。望著兒子恢復如初的屍身,淚水接連不斷地滴下。她憔悴得過分:心衰導致浮腫,撕扯醫用膠帶很容易就將皮膚扯破,臉上有好幾道綻著鮮肉的口子;皮膚因肝衰導致微微泛黃,眼球也是黃的;看上去是一頭黑發,可那是染的,新生的髮根一片雪白。
這案子很可能走不到公訴流程了,主治大夫說,以目前的狀態來判斷,李修蘭很難脫離生命危險。尿檢檢出了可/卡/因成分,所以髒器衰竭不光是因為營養失調和脫水,還有毒品的作用,可能是她想用一針毒品解脫自己,能活著被警方找到堪稱奇跡。
她已經不太能說出成句的話了,大部分問題只能靠眨眼來回答。她也不知道葉雅儀已死,她確實放了那姑娘,卻沒想到對方還是死於非命。對此她表現出了懊悔的情緒,在苗紅的引導下,艱難地交待了自己的所作所為——
因早年喪夫,李修蘭一個人含辛茹苦地將梵季明拉扯成人,本以為兒子大學畢業可以享享清福了,可誰知梵季明又被狐朋狗友帶得染上了毒品。作為一貫寵溺兒子的母親,李修蘭非但沒把他送進戒毒所,還為了供兒子吸毒將唯一的房子賣掉。她為了方便上下班,和賣家說好還租住在原來的房子裡,以至於長達五年的時間親戚朋友都不知道那套房子已經易主了。
有段時間梵季明似乎真的戒掉了毒品,不但找了個正經的班上還談了個女朋友,李修蘭便天真的以為自己終於熬出頭了。姚靜依人長得漂亮嘴巴也甜,梵季明喜歡得不得了,女友的任何條件都會滿足。後來姚靜依跟他要四十萬,他就逼著媽媽拿出來,李修蘭不肯給,說那四十萬他們最後的存項,他們倆要是能結婚的話,還得指著那筆錢付婚房首付。
可她畢竟是連兒子吸毒都默認的溺愛型媽媽,禁不住梵季明三番五次的鬧,還是把錢取給了姚靜依。卻不想這完全是一場騙局,拿到錢不出一個月,姚靜依便和梵季明提了分手。她去找姚靜依要錢,說對方如果不還錢的話就去報警,姚靜依卻雲淡風輕地告訴她,不想你兒子吸毒的事被發現,就去報警好了。
此時此刻李修蘭才明白,母子倆從一開始就被這女人拿捏得死死的。無法報警她隻好選擇走民事訴訟要錢,盡管可能會拖很久,但至少還有點希望。然而另一個事實是,梵季明並沒有戒毒,甚至變本加厲地從吸食變成了注射。護士出身的李修蘭在兒子身上發現針眼後,立刻意識到必須得逼他戒毒了,但不能送戒毒所,因為那樣會使梵季明社會性死亡。於是她退了房子的租約,拿著房東退還的租金,以十分低廉的價格租下了老師空置的房子。憑借對周邊環境的熟悉,她把兒子鎖進防空地下室長達數月,直到確定兒子戒除毒癮才把人放了出來。
可無論她怎麽做,該來的還是會來。就在兩個月前,本該已經“戒除毒癮”的梵季明死在了出租屋的床上。毒品過量會導致整個屍體泛出不正常的青色,看著格外瘮人,可李修蘭沒有任何恐懼,她完全不肯面對兒子死亡的事實,木呆呆地守著屍體過了三天。三天后她把屍體分割成和梵季明年齡相等的二十九塊,一塊塊塞進冰箱,轉頭去網上聯系曾經賣過兒子貨的拆家,從其手中購買了氯/氮/平。
她要報復把她害到家破人亡的姚靜依。然而姚靜依從不獨自一人,進有同事出有男友,她實在沒有下手的機會。葉雅儀是偶然進入到她的視線的,一次超市的偶遇,她望著那副與姚靜依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面孔,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傷害不了姚靜依,那就傷害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無辜的葉雅儀完全不知道暗處有雙眼睛盯上了自己,她開開心心地吃飯逛街,開開心心地去看電影。看電影途中去上了趟廁所,隨票贈送的飲料就放在座位扶手的杯槽裡。回來竟然看著看著睡著了,再睜眼發現自己全身都置於黑暗之中,驚恐之下拚命拖拽腕上的銬子,聲嘶力竭地呼喊求救。可防空地下室隔音甚佳,她的喊聲全然被淹沒在了黑暗裡,僅有的一次回應卻被當成是鬧鬼,還嚇得李海軒再不敢碰那根下水管。
一開始李修蘭並不知道該拿葉雅儀怎麽辦,她完全是出於喪子之痛需要找一個發泄口而跨過了法律的界線。但葉雅儀太能鬧了,她擔心早晚有一天會被對方喊來人,便拿出兒子剩下的毒品,用生理鹽水兌成有效成分極微量的注射液注射給了葉雅儀。然而可/卡/因是興奮劑,注射完毒品的葉雅儀更加癲狂,李修蘭壓製不住她,只能用燒紅的金屬片烙向葉雅儀的大腿,以這種方式壓製對方的瘋狂。
囚禁葉雅儀的這段日子,她只是看著對方的慘狀心裡就會有種滿足感,仿佛姚靜依真的被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她不給葉雅儀做飯,隻給水和榴蓮,榴蓮高糖高熱量,富含多種維生素和微量元素,基本可以滿足人體的日常需要。而且這是梵季明生前最愛吃的水果,她每次去買都對攤主說“是給我兒子買的,我兒子愛吃”,就好像梵季明還活著一樣。
她時常會打開冰箱看看兒子被分割成塊的屍體。她承認,她不光恨姚靜依,更恨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愛恨兩極反覆拉扯著她的神經,她一會覺得自己該去自首,一會又去地下室怒氣衝衝地毆打葉雅儀,打完回來對著屍塊默默流淚,安慰“兒子”說“媽幫你出氣了”。她依稀感覺自己是瘋了,被接連而來的打擊壓垮了精神,無論是分屍還是囚禁葉雅儀,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得出的事情。
給葉雅儀喂食梵季明的手,是因為有一天葉雅儀苦苦哀求她,說“阿姨我想吃肉了,能給我口肉吃麽”,她想起那滿滿一冰箱的存項,遂煮了隻手給葉雅儀。神智清醒時的葉雅儀自然不肯吃人肉,於是李修蘭就把最後一點毒品兌成注射液給她打了進去,又掰著她的嘴強迫她吞咽。
藥性發作的葉雅儀理智全失,癲狂的模樣卻敲醒了一直渾渾噩噩的李修蘭,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錯了,錯得離譜,趁著腦海中那一絲清明尚存,她放走了葉雅儀。爾後她回到家裡,從冰箱裡取出出兒子的頭後再次返回地下室,將針管裡剩下的半管藥水全部注射到了自己的血管中,帶著滿心的不甘與悔恨,於黑暗中靜待死亡的降臨。
醫生說,再晚幾個小時李修蘭就沒救了,如果不是羅家楠的堅持,她必然會死在地下室裡,而葉雅儀的所經歷的一切也將無人知曉。可羅家楠不這麽認為,他覺著,如果毛劍鑫還在的話,首先發現李修蘭的一定是對方,亦能順理成章的查清案件全貌。然斯人已逝,一切的如果都只能是如果,他能做的僅僅是將結案報告複印一份,在墳前燒給對方,好讓毛劍鑫泉下有知,自己的備忘沒有白做。
錄完口供,羅家楠急吼吼往回趕,苗紅看他把車開到飛起,詫異道:“趕著投胎啊你?”
一腳油門搶了個左轉黃燈,回正油門後羅家楠才騰出腦子回答師父的問題:“八點在金耀有個商務典禮,我好不容易搞到的入場券。”
“和祈老師去約會?”
“不是,見個人。”
“誰啊?”
“你不認識。”
羅家楠要去見的人是徐安安,多虧彭寧這個技術流,把徐安安一個月之內的日程表全都扒下來了。要說徐安安可太神龍見首不見尾了,想見她一面比見廳長還難,一個月就沒幾天在國內待著。錯過今晚,羅家楠再想和她面對面接觸就得等春節之後了。這事兒他和祈銘交待了,畢竟參加商界名流匯聚的典禮得盛裝出席,為此還特意買了身價格不菲的新行頭,別回頭祈銘以為他背著自己去會老情人。另說入場券是呂袁橋幫著搞到的,真土豪的人脈可不是鬧著玩的。
到單位把記錄本和錄音往陳飛桌上一拍,羅家楠顧不上老大在身後罵街轉頭奔了法醫辦。西裝在祈銘那,襯衫領帶皮鞋什麽的都給配好了,還有祈銘貢獻的表和袖扣,從頭到腳加起來得大六位數,要擱平時讓他這麽穿,道兒都不會走了。
“真不用我陪你去?”
一邊幫羅家楠打領帶,祈銘一邊做最後一次試探。按理說,大庭廣眾的,徐安安不可能對羅家楠造成任何威脅,就是一想到羅家楠要繞著那張美豔絕倫的臉轉,他莫名有點不爽。
對,他記住徐安安的臉了,刻腦子裡揮之不去。
“不用,我應該不會跟她正面接觸,就先探探底兒。”說著羅家楠一皺眉,“誒,祈老師,咱能別勒這麽緊麽?跟上吊繩似的。”
祈銘依言松了松領帶結,又挖出一坨從杜海威那借來的發蠟,於掌心搓開,把羅家楠那頭桀驁支棱著的毛寸抓出點造型感,省得看面相跟土匪似的:“對了,我問過杜老師了,那天和他一起吃飯的是小蓋的媽媽,不是相親。”
“啥玩意?你去問他了?當面問?”曾經羅家楠以為自己不會再被“祈言祈語”震驚到,如今看來是他膚淺了。
“嗯,當面問總比到處打聽八卦來得對人家尊重。”
“……”
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羅家楠一時半會找不出合適的措辭來形容自己的感受。所以說是人都有八卦之心,即便AI如祈銘也不例外,就是這個方式方法……好吧,除了祈銘可能也沒人能乾出和當事人面對面掃聽八卦的事兒了。
拾掇好羅家楠,祈銘退後兩步端詳自己的“作品”,感覺挺是那麽回事。必須承認的是,羅家楠有讓人側目的資本,人到了一定歲數之後看的就不是容貌而是氣質了,無論男女。像羅家楠這樣終日與犯罪分子勾心鬥角的,往那一戳就透著股子犀利之感,使旁人輕易不敢冒犯。
“七點半了,我先走了啊,你早點下班回家。”
套上外套,對鏡理好衣領,羅家楠回頭“吧唧”親了口祈銘,緊跟著一陣風似的刮了出去。祈銘被親愣了,原地呆立——屋裡不光他倆,顯然羅家楠忘了假裝自己不存在、一直沒發出過半點響動的周禾!
【第十三卷 完】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