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羅家楠的擔心被印證了, 程曦平已經死在了家裡,且,死狀可怖。具體情況胡文治沒多描述, 也沒遵循重案的傳統發照片惡心人,隻讓羅家楠 “到了看”。而羅家楠他們趕到時, 現場勘驗基本結束了,程曦平也被裝進了屍袋拖回了法醫辦。
準確點說,不是屍體,是一袋袋肉泥。除了頭和四肢, 整個軀幹部分的肉都被剃淨,連同髒器一起扔進了攪拌機裡。滿牆滿地的血,有噴濺式的,有滴落式的,有拖拽式的, 還有數個清晰的血腳印。由此可見,凶手是在一片血海中完成了自己的“儀式”。吉美娟丟失的那枚戒指套在死者左臂殘肢的尾指之上, 得知這一情況,羅家楠輕巧的丟出兩個字——嘲諷。
程曦平的住所是一間獨棟別墅, 周圍的鄰居最近的也有二十米遠,根本不知道在這棟房子裡發生了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胡文治轉述給羅家楠祈銘的判斷:死亡時間三天左右, 根據現場血跡分布情況來看, 程曦平是在臥室裡被抹了脖子, 頸動脈中噴出的血液甚至濺到了天花板上, 他捂著脖子爬了一段,隨後被凶手一路拖下樓梯, 到廚房進行切割。
“凶手用的是廚房裡的刀。”胡文治說, “隨手抓一把, 連指紋都沒擦,哦對,死者臉上被啐了口唾沫,祈老師說,回去先驗那口唾沫的DNA,不出意外的話,和之前那倆案子的一致。”
滿鼻子的血腥味令羅家楠皺眉眯眼,說不上什麽心情的“嘖”了一聲:“我估計啊,福建生是想用這招把丁奇弄出來,DNA對上了,可指紋對不上,那就結不了案,他不光想嘲諷程曦平,也想嘲諷咱們這些個辦案的警員,這家夥,這得攢了多大的怨氣啊?還好沒給丁奇屈打成招,要不重案這臉可特麽丟大發了。”
“是啊,要麽上面嚴令刑訊逼供呢,真打出一堆供詞,通告都發了再鬧這麽一出,咱都得提前退休。”胡文治無奈皺眉,“哦對,監控調了,拍著人了,面部不清晰,看身高是福建生。”
正說著,忽聽地下室方向傳來黃智偉詫異的喊聲:“哎呦,這怎麽有泡尿漬啊?小葉子,打燈打燈。”
羅家楠和胡文治對著看看,同時拔腿朝地下室走去。到了下面一片漆黑——刑技照燈不能開照明。這倆看著牆壁上熒光閃閃的尿漬同感詫異——樓上樓下仨衛生間,這程曦平是有什麽毛病,非得跟地下室裡尿尿?
不對,看著尿漬的位置和形態,羅家楠腦子裡忽然閃過個念頭,轉臉呲著熒光閃閃的白牙問胡文治:“程曦平多大歲數來著?”
“五十有五,馬上五十六了。”
“那這不是他尿的。”
黃智偉聞言扭頭看向羅家楠,同樣呲出口熒光色的白牙:“何以見得?”
羅家楠蹲下`身,抬手比劃了一下:“你瞅瞅這泡尿,全尿牆上了,而且地上基本沒嘀嗒的痕跡,男的要是到了五十多,尿尿還有這勁頭?不分叉就不錯了,俗話說的好,小時候能迎風尿三丈,歲數大了順風尿濕鞋。”
“你要不要這麽直接啊?”黃智偉日常吐槽,“到了歪門邪道的地方,數你羅家楠靈。”
羅家楠呲著一口小白牙:“怎的你五十五啦?”
“我三十五。”
“這就順風尿濕鞋了?”
“閉嘴!沒看還有女同胞在啊!”
黃智偉作勢要拿燈拍他,羅家楠出溜一下躲到胡文治身後,卻聽對方語氣凝重的:“這尿漬是小孩子留下的?程曦平屋裡有個小男孩?那這孩子哪來的,又到哪去了?”
空氣瞬間凝固,黑暗之中大家面面相覷。秦閔的證詞表明,程曦平是個戀/童/癖,而且是專挑小男孩下手的戀/童/癖,他的地下室裡關著個小男孩,這是拐來的孩子還是?
靜寂片刻,羅家楠反問:“不會是讓福建生帶走了吧?”
胡文治搖搖頭:“他離開時的監控我看了,就他一個人,沒有孩子。”
羅家楠立刻:“再調,看看有沒有十來歲的孩子單獨進出。”
胡文治風一樣刮了出去,視力絲毫不受黑暗的影響。不一會,彭寧下來了,蹲到研究尿漬的師父身側,小聲問:“珍姐還在車上呢,要不我先送她回酒店?”
羅家楠這才想起車上還有個大活人:“對對,先給她送回去,然後你也別過來了,回局裡,調程曦平的通話記錄,查最近的走失報案,哦對,還有親屬信息,看看誰家有八到十二歲的小男孩,別回頭是他家親戚的孩子玩鬧留下的。”
“好。”
彭寧領命起身,剛邁出一步又被羅家楠的聲音絆住了腿:“到局裡跟祈老師說,早飯等我一起吃。”
“……”
這現場看完你還吃的下飯?彭寧聽了嘴角直抽抽,心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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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三個人了,還有一個是死咱眼皮子底下,嫌疑人的下落居然還沒摸到?你們重案一個個都是幹什麽吃的?能乾乾!不能乾滾蛋!”
正當方嶽坤獨自在辦公室裡演練“領導氣勢”時,辦公室門被“哐”的推開,驚得他差點一口唾沫噎著自己。不用回頭都知道是羅家楠,除了這兔崽子沒人敢這麽進他辦公室。
“方局,發通緝令吧,人證物證齊全了。”
羅家楠進屋就給領導下指示,那理直氣壯的勁兒,氣得方嶽坤想抄起煙灰缸給他拽出去。在地下室尿尿的孩子找著了,一直躲在離死者家不遠的一處賓館內,房費居然是福建生給的。孩子說,他是在網上被程曦平以招募電競人才的名義騙來的,在地下室裡被關了兩天。三天前的一個晚上,他聽見樓上有人說話,可他出不去,想尿尿也沒人搭理,隻好尿在了屋裡。後來聽樓上叮叮咣咣的,他沒敢出聲。挨了差不多三四個鍾頭,地下室的門開了,有個滿身血跡的男人把他放了出去。
他一眼就從照片堆裡辨認出了福建生,說自己當時嚇壞了,以為對方會連他也一起殺了。但福建生並沒有這麽乾,而是給了他一遝現金,讓他趕緊回家找爸媽。他害怕這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但更擔心挨父母的責怪,猶豫著不敢回家,便拿著錢找了個賓館住下。他也想去報警,可那個男人說自己就是警察,報警沒用,誰也抓不到自己,還威脅他如果敢報警就殺他全家。
聽完羅家楠的匯報,方嶽坤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人都已經暴露到這個份上了,還發通緝令?你們找不著?”
“這不想省點事麽?我可一禮拜沒回家了。”
羅家楠說著撂屁股就坐到了沙發上,順手抓了把茶幾上的黑皮花生,嘎吱嘎吱嚼了起來。花生是給祈美麗備的,他知道。自打祈美麗會串門了,局長大人的辦公室裡常備乾果。
“起來!我讓你坐了?!還敢吃我花生!你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眼瞧著局長大人真動氣了,羅家楠慢悠悠起身,抖抖褲子上的花生皮,退著往出走:“內什麽,要不我再追兩天,追不著再發通緝——哎呦!”
腳底下被絆了一記,羅家楠眼疾手快撐住門。低頭一看,鳥兒子正用責怪的眼神斜楞著自己。見著祈美麗,方嶽坤是哪都舒坦了,柔聲細氣的:“美麗來啦,桌上有花生,自己吃哈。”
聽得召喚,祈美麗並沒有直奔心心念念的黑皮花生,而是發揮攀禽本色爬上辦公桌,歪頭衝方嶽坤賣萌。羅家楠看局長那表情,都快化成灘水了,不由強忍白眼:“方局,您對美麗比我可溫柔多了,要不以後讓它破案得了。”
方嶽坤牛眼一瞪:“你滾蛋!美麗不氣我,你是天天往死了氣我!那能一樣麽!”
祈美麗也跟著起哄,轉身衝羅家楠張開翅膀,大有一副“鳥”仗人勢的架勢。羅家楠看了都納悶,心說這孩子到底隨特麽誰了?我跟祈銘都不愛拍領導馬屁啊!
回到辦公室,羅家楠窩進轉椅,絞盡腦汁琢磨福建生到底能去哪。正琢磨呢,聽徒弟在身後煲起電話粥,不留神聽去了一耳朵。竇荳明天的飛機去杭州,走之前想見男朋友一面,可彭寧還有一堆監控沒看完,抽不開身,正想方設法的哄。羅家楠是琢磨別回頭給人孩子的好事耽誤黃了,回手一拍徒弟腦袋:“明兒給你放半天假,送完你女朋友再進辦公室。”
一瞬間彭寧感恩戴德的:“真的啊楠哥?”
“假的。”
“——”
彭寧立馬扯出張瀕死臉。見他那要死不活的德行,羅家楠心情終於愉快了點,胡擼著徒弟的頭毛:“去吧,逗你呢。”
心情大起大落又大起了一番,彭寧決定背著點羅家楠講電話——天天拿徒弟開涮,為師不正。他前腳出去祈銘後腳就進來了,手裡拿著PAD,看樣子是屍檢報告出來了。羅家楠接過PAD,劃了幾頁,眉梢微挑。那天從現場回來,進解剖室看見付排骨架子——剃得乾乾淨淨,扔菜市場也就賣八塊錢一斤那種,現在看照片又重溫了一遍,感覺中午飯可以省了。
“人還沒找到?”端起羅家楠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祈銘皺起眉心,“跟你說了無數次這生普黃曲霉素超標,你怎麽還喝?”
羅家楠即刻澄清:“這不是生普啊,這我從袁橋那順的水仙。”
不是麽?祈銘又淺嘗了一口,呃,好像是比之前那生普喝著絲滑順口,回甘中還有淡淡的水仙香氣。他平時不怎麽喝茶,基本上就是咖啡或者礦泉水,對茶的品鑒能力不高。
不過該說的還是得說:“你以後少喝袁橋的茶葉,又不是買不起。”
“他那也都是別人送的,喝不完。”羅家楠毫不在意,眼下沒什麽事比福建生的行蹤更讓他值得動腦子,“誒你說那孫子能去哪啊,祈老師?”
祈銘看看他攤在桌上的記錄本,明白這是發愁嫌疑人行蹤呢,凝思片刻,試著給出自己的想法:“從嫌疑人行為模式分析,我覺得他不像是想要逃跑的樣子,現場有目擊者、有指紋和DNA,他絲毫不做掩飾,更不在乎自己的樣貌被人認出來,他完成了計劃和目標,所以……他會不會是在某個地方等著你們去抓他?”
“嗯,我也這麽覺著,可他到底——”
說著羅家楠神情一頓,盯著祈銘看了幾秒,說:“你說他是不是去丁奇他爸那了?那老爺子可老年癡呆,分不出真假兒子。”
“誰?”祈銘日常不記人名。
“就嫌疑人那孿生兄弟。”
不多做解釋,羅家楠起身奔向陳飛的辦公室。不一會倆人前後腳出來,路過端著保溫杯的祈銘身邊,羅家楠都走過了又退回來兩步,笑問:“祈老師,咱倆好久沒一起出外勤了,走,約個會去?”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