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羅家楠和苗紅都沒能在歐健的病房待滿十分鍾, 陳飛的電話就追了過來。摸著盧鑫的情婦了,已經約到局裡談話,讓他倆抓緊時間回去。歐健想起來送他們, 卻被羅家楠一把摁回床上,讓他好好保存熱量, 把住院這幾天掉下去的肉抓緊長回來,要不回家該被奶奶看出不對勁了。
上車撞上車門,羅家楠邊扣安全帶邊念叨:“這人跟人呐就是不一樣,你看歐健, 在醫院裡好吃好喝好伺候的還哢哢掉肉,你再看高仁,一天到晚累得跟三孫子似的,還蹭蹭長肉。”
苗紅微微一笑:“他以前是體操運動員嘛,消耗大, 不練了,可不就蹭蹭長肉麽, 你啊,以後少拿高仁的體重說事兒, 又沒吃你家大米,要是個女孩子早跟你翻臉了。”
“他要是女孩子我才不說呢, 而且我一直覺著女孩子得有點肉才性感。”
“呦呦呦, 這話要讓祈老師聽見, 不得拿解剖刀戳你啊?”
“個人審美而已, 他不至於。”
羅家楠自信的擺擺手,將車開出車位。過了收費崗亭, 忽然想起明爍的事, 問:“對了師父, 之前你話沒說完,明爍到底為什麽來當警察?”
“聽說是身邊的人因為經濟罪名進去了。”
“具體什麽事?”
“你知道資產管理公司吧?”
“知道啊,我跟老鷹手底下的時候,見天替他名下的資產管理公司討債,那個時候大多是銀行的不良信貸,一百萬債務打包二十萬賣給他,他再找人去收債,利潤五五分成,多的都歸我和我小弟。”
苗紅聞言眉梢一挑:“謔,那你那會沒少掙錢吧?怎麽還一天到晚哭窮。”
“上繳了啊,那都是涉黑資產,我能自己留著麽!”羅家楠空下隻手捂了捂胸口,感慨萬千的,“師父,你知道眼睜睜的看著帳戶上余額歸零是什麽滋味麽?”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苗紅皺眉而笑,轉而又有些悵然,“剛說到哪了?哦對,那個人是資產管理公司的財務總監,突然有一天就被經偵的帶走了,罪名是職務侵佔。”
踩下刹車等紅燈,羅家楠轉臉問:“多少錢?”
“一億三千萬。”
“我去!這麽大一窟窿!一財務總監自己能挖的了?”
“是啊,但是他一口咬定錢都是自己轉出去的,和任何人無關。”苗紅無奈聳肩,“人呢,後來還被取保候審了,但是出去沒幾天,自殺了。”
羅家楠瞬間想起戴豪,半生風光,最終還是成了掩蓋寇英罪行的犧牲品。當然在那個環境下,沒人是乾淨的,更沒人是無辜的,但只有法律才有權利審判。沉默片刻,他重重釋出口氣:“這是殺人滅口吧?”
“檢察院委托的第三方機構,給出的結論就是自殺。”
“怎麽弄檢察院那去了?”
“家屬把公安局告了,說是因為死者受到了刑訊逼供導致精神崩潰才會自殺,這不檢察院就介入了。”
“謔,可真是環環相扣。”
“那時候的環境,有錢能使鬼推磨嘛。”
“那這事兒跟裴文標有什麽關系?”
“那家資產管理公司的實際控股人就是裴文標,最後這一億三千萬到底去哪了,沒人知道,而且裴文標坐過的牢裡,沒有一天是因為這件事。”
懂了,羅家楠點點頭,明爍不止想讓裴文標坐牢,還想讓他償命。這應該也是明爍堅持盧鑫的死是裴文標指使烏鴉所為的依據,人做事是有慣性的,裴文標能為了保自己殺一次人,就有可能會再來一次。
“誒,變燈了。”苗紅提醒他。
穿梭於密集的車流中,羅家楠眼前過的卻是驗鈔機裡吐出來的一張張粉紅色鈔票。有人說,錢多到一定程度就是串數字了,然而於他當年所見,那些錢並不是多少個1和0堆積起來的數字,而是血淋淋的,散發著屍臭味道的真實存在。
“看來明爍跟這人關系不錯啊,為了報仇,願意放棄千萬年薪來乾警察。”
“好像是收養他那家人的親生兒子吧,名義上的哥哥。”
“明爍是孤兒?”
“嗯,和小南瓜一樣是個棄嬰。”
“那這政審怎麽過的?他哥是在押嫌疑人,他還能當警察?”
“沒上法庭,沒有最終的判決,而且好像在押期間確實有人動過手,之前的供詞全都不成立,所以沒留案底。”
羅家楠評價道:“夠魔幻的。”
苗紅無所謂的撇下嘴角:“魔幻的事兒多了,我現在看到什麽新聞都波瀾不驚了。”
“那你第一次聽說明爍以前年薪千萬的時候,也波瀾不驚麽?”
“又不是我老公年薪千萬,我有什麽可驚的。”
“大偉好福氣啊,能娶到你這樣無欲無求的女人。”
苗紅視線微移,斜眼瞄著羅家楠:“我怎麽聽著你像罵我?”
“開玩笑!借我幾個膽子我也不敢罵師父您啊。”
正說著,電話響起,羅家楠摁下車載藍牙外放通訊,就聽那邊傳出祈銘的聲音:“你什麽時候回局裡?”
“路上呢,再有二十分鍾吧。”
“回來先下趟樓。”
“有新發現?”
“沒,我剛去步行街給你買了件新外套,你回來試下大小,不合適我好拿過去換。”
“呃……行……”
掛斷通訊,余光瞄見苗紅抿著嘴一臉憋笑的模樣,羅家楠垮下表情:“想說什麽說唄。”
苗紅忍不住笑出了聲:“有時候覺著祈老師跟個機器人似的,固執,刻板,可一陣陣的吧,又覺著他挺可愛,羅家楠,你算是抄上了,換別人早跟你離八遍了。”
羅家楠倍感不服氣:“你誇他單獨誇就行了,幹嘛非得稍帶手貶低我不可?我還是不是你親生的徒弟?”
本以為苗紅會借機再踩他兩腳,沒想到對方斂起笑意,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家楠,其實你早就已經出師了,該自立門戶了,我聽陳隊說打算把反詐的彭寧挖過來,等人過來,交給你帶。”
羅家楠一愣,問:“師父你不想要我啦?”
苗紅翻楞了他一眼:“你都副隊長了,還賴我這不走,寒磣誰呢?”
“哼,我能賴到你退休。”
“邊兒待著去,讓我也清靜兩天。”
“咱辦公室一共那麽大點地方,我躲哪去能讓你清靜?隊長辦公室?我坐哪啊?陳隊腿上?”
你試試?看趙平生不給你打出去的!苗紅暗暗吐槽。羅家楠是越長越像他爹羅衛東,而趙平生最膩味的人就是羅衛東,因陳飛打年輕的時候就拿羅衛東當偶像。只要羅衛東一出現在陳飛方圓十米之內,趙平生那陳年醋缸就得翻,隔著二裡地都能聞著醋味。
也不知道這缸是什麽材質,密封性能絕佳,三十多年了,裡面的老陳醋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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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局裡羅家楠先奔地下二層法醫辦公室,找祈銘試外套。其實馬上就要入夏了,穿不穿外套無所謂,不過最近天氣忽冷忽熱,有時候單穿一件襯衫或者T恤,尤其是晚上在戶外待著,還真有點冷。之前那件燎焦了,廢了,再說也穿了四五年了,換件新的正好。
進了屋,他看到祈銘座椅靠背上搭著自己那件舊外套,忽然反應過味來——我去!我特麽昨兒晚上出門穿的是執勤外套,燎壞的這件塞更衣櫃裡了,祈銘這是……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羅家楠,昨天晚上到底誰堵的槍眼?”祈銘就等著他自投羅網呢。
物證擺在眼前,羅家楠編不出什麽像樣的解釋,隻好打哈哈:“嗨,你不是都知道了麽?”
“對,我都知道了,陳隊把事發經過明確的告訴我了,我也去找過莊羽了,他說的和陳隊說的完全一致,算上你的說辭,三個人兩份口供,我選擇相信大多數。”祈銘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把位於胸口的破損處翻出來展示,語氣異常凝重:“羅家楠,我現在隻想知道,你為什麽可以不考慮我的感受,再一次的將自己置身險境。”
辦公室裡沒別人在,羅家楠毫不猶豫的把祈銘擁進懷裡,感覺懷裡的人微微發抖,收緊手臂輕聲細氣的解釋道:“現場那麽多人,他開槍的話有可能誤傷無辜群眾,對不起啊媳婦,我當時真沒來得及考慮你的感受,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讓子彈飛舞池裡去。”
祈銘用力掙了兩下,沒掙開,不甘的喘了口重氣。有時候是真擔心羅家楠活不到退休,前幾天才經歷了一次高墜,這又堵了回槍眼,不知道下一次還會有什麽驚心動魄的情況出現。現在他終於體會,當年西斯維爾連續幾天聯系不上維克多、需要抱著染有對方須後水味道的西裝外套才能入睡的心情了。
等了一會不見祈銘發脾氣掉眼淚,羅家楠懸著的心稍稍放下:“誒,不說有新外套麽?趕緊試,領導還等著我開會呢。”
“掛衣架上了,等我給你拿。”
話音未落,就聽周禾的辦公桌那邊傳來“呱”的一聲叫,祈銘立刻扔下羅家楠去照顧小綠。才兩三天的功夫,小綠的眼睛已經睜開了,然而看起來比閉著的時候更醜了,體格也長得飛快,比剛抱回來的時候明顯大了一圈。根據杜海威的觀察,說小綠很有可能是鸚鵡裡體型最大的紫蘭金剛鸚鵡。紫蘭金剛鸚鵡成鳥極美,體長可達一米,展翅一米五,標準體態為通體亮紫蘭,眼周一圈橙黃,下鳥喙根部的韌帶是奪目的帝王金。
但是,雛鳥極醜,要醜大概八個月左右。
懷裡頓失溫度,一看祈銘又顧鳥不顧自己了,羅家楠隻得自己轉身去拿新外套。衣架和小骨頭在門口一左一右,他拿衣服的時候習慣性的抬手和小骨頭打了個招呼——高仁的惡趣味,把小骨頭的右手擺成打招呼的姿勢,經常把第一次推門進法醫辦公室的人嚇一跳。
摘去衣服外面的防塵罩,羅家楠先翻價簽兒,琢磨要是太貴了就找茬讓祈銘退了,不然弄壞了心疼。
結果翻半天沒找到價簽,問:“祈銘,這衣服多少錢?”
祈銘正“啾啾啾”的安撫小綠,轉頭看他的時候還嘟著嘴,隨即眼神閃爍了一瞬,說:“沒多少錢,跟你之前那件舊的差不多。”
“那也不便宜呢。”
羅家楠記得舊的那件好像是三千多,當初看價簽的時候心頭有點梗。質量是真好,要不是這回燎壞了,再穿五年絕對沒問題。新的這件套上一抖領子,百分百合身,顏色版型都挺合適。對著洗手池上方的鏡子前後左右照照,他滿意的點點頭:“行,就衝這價錢我也得謹慎著穿。”
“嗯,長點心吧。”
轉過頭,祈銘垂眼看向藏在小綠窩裡的價簽,輕輕順出口長氣——
一萬八,還是拿VIP卡打完折的價格,這價簽要讓羅家楠看見,準保得跟他嗷嗷一頓。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