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章
雖然羅家楠打心底裡感動媳婦兒為自己出頭, 但事實上,祈銘就是一杯倒。多年前確定關系之後第一次跟他回家,祈銘敬了老兩口一杯酒, 完後自己一口氣悶了,回去吐的那叫一個翻江倒海, 還急性胃痙攣了,給他嚇的就差打120了。後來祈銘特意檢測了一下自己和他血液內的乙醇脫氫和乙醛脫氫這兩種用來衡量人體對酒精代謝能力的酶,發現自己的比他高,遂將醉酒的原因歸咎於喝得太猛, 說如果慢慢喝的話,肯定比他有酒量。
從技術層面來講,這兩種酶高的人確實不易醉酒,但在羅家楠看來,祈銘只靠數據說話卻不肯承認事實, 純屬科學家的樒汁自信。當然祈銘也有自己的理由——“我沒醉,我只是吐了而已”。實際上呢, 以祈銘的臉皮薄厚程度,沒醉怎麽可能在羅家楠刷碗的時候暗搓搓摸到廚房, 在對方爹媽眼皮子底下勾引人家兒子?還鬧了一出水漫金山。
話說回來,羅家楠相當懷念那個時候的自己, 要多生猛有多生猛, 一天到晚身上有使不完的勁兒, 向來只有祈銘求饒的份兒。哪像現在, 一聽媳婦兒掐著手指頭算公糧,腿肚子就有點轉筋。想說再磕根兒人參補補, 可一想到上次磕完祈銘用整根百年人參給燉的湯, 自己鼻血橫流、下著瓢潑大雨出去跑圈的場景, 又有點皮緊。
媽的,都怪毒蜂。
好在刑厲是個明白人,看羅家楠在祈銘背後一個勁兒跟自己擠眼,話鋒一轉,再不是剛才那股針尖對麥芒的勁兒:“開個玩笑,祈老師,您知道現在的規定,一群派出所所長、緝毒和刑偵隊負責人湊一起,怎麽可能喝大酒?想提前退休啊?放心把羅副隊交給我,我保證給您囫圇個送回酒店。”
聽他說話那調調幾乎和羅家楠一模一樣,祈銘莫名更覺不爽,可人家保證不喝大酒了,他又沒了發難的理由,只能不情不願的:“少喝點啤酒行,白酒度數高,高濃度酒精會使消化道粘膜變性。”
“哈,你說話和閻穆霆一樣一樣的。”刑厲乾笑一聲,抓起辦公桌上的座機聽筒,摁下內線號碼,“喂?小賀,待會你忙完了負責送祈老師回酒店……交接的事兒讓陳嵩和鬱明海辦……啊,對……行,那你盡快。”
掛上電話,他對祈銘和羅家楠說:“我安排好了,羅副隊,待會讓小賀開閻穆霆的車送祈老師回酒店,你跟我和所長的車一起走。”
羅家楠聽了趕緊叮囑祈銘:“我不在你可不許自己偷偷開車出去啊,剛都給刑所的車蹭了,聽見沒?”
祈銘不爽道:“我不回酒店,我去找閻隊,這回你放心了吧?”
——那我更特麽不放心了!
羅家楠無聲呐喊。再看刑厲,表情明顯比剛才沉了半分,不過沒發表什麽意見,而是又給小賀追了個電話,告訴他別送酒店改送公安局。以他所見,有案子的時候閻穆霆天天就跟長在隊上一樣,十天半個月不著家是常事。閑暇時唯一的愛好就是釣魚,技術還差,釣一上午桶裡還是空的,倒是能趁“願者上鉤”的功夫看完半本書。
去往所長家的路上,聽羅家楠在後座上旁敲側擊的掃聽閻穆霆的個人信息,臧所適時插話道:“這閻隊啊,是個能人,不搞技術出身的人呢,有時候不懂得變通,容易得罪人,是吧小刑?”
刑厲側頭望向車窗外,對著高峰期洶湧的車流輕嗤了一聲:“他不是不懂變通,他是覺著別人都得理解他的‘良苦用心’,開玩笑,他怎麽不知道理解理解別人的苦衷啊?”
臧所皺眉笑笑,打燈並線:“閻隊怎麽說也是你的老東家,小刑,說話得有輕重。”
“我當他面我也這麽說。”刑厲說著,敲出煙背手往後座上一遞,等羅家楠抽走一支後自己也叼上一支,按下車窗散煙霧,憤憤不平的:“當初我在緝毒乾的好好的,馬上就能調禁毒局了,他一句重案缺人,我特麽就留下了,結果呢?過河拆橋,呵,算我眼瞎跟錯了人。”
“不能這麽說,小刑,他那麽做也是為了保護你。”臧所語重心長道,“那次圍捕你違反命令跟嫌疑人上了車,暴露了身份,要不是他果斷攔截,你墳頭草都多高了。”
刑厲脖子一梗:“士可殺不可辱!我是怕死的人啊?”
“是他怕你死。”
“……”
刑厲不言聲了。羅家楠在後座上聽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插不上嘴。人家的案子不好打聽,不過照這段對話透露的信息來看,他感覺刑厲和陳飛年輕的時候有一拚,都是遇事先幹了再說的主,而閻穆霆則賞罰分明——雖然你刑厲是我手下的得力乾將,但惹了麻煩絕不縱容。
單就這一點來說,羅家楠覺著閻穆霆確實和莊羽有的一拚。如此看來大家的工作環境都差不多,有拚命的,有恪守規章制度的,有圓滑處世的,有見機行事削尖腦袋往上爬的。更多的則是像臧所這樣,看透一切,老成持重。
臧所雲淡風輕的笑笑:“咱啊是紀律隊伍,當著領導的面,是龍你得盤,是虎你得臥,小刑,你看看人羅副隊,年紀輕輕的,乾到市局重案二把手了,你說你當初要是服軟在閻隊那認個錯,該上也上去了,何苦來我們這兒天天處理家長裡短、動不動下水撈個人呢。”
“臧所,您這麽說可折煞我了,我這純屬是領導提攜。”出門在外,羅家楠一向是低姿態。刑厲不言聲,腦袋扭得都快從脖子上卸下來了,他再不接茬,車裡氣氛太過尷尬。
善於洞察他人情緒的視線掃過後視鏡,臧所不吝讚道:“謙虛了啊,我知道,你立過一等功。”
——呦呵,這是給我查一底兒掉?
羅家楠默笑:“嗨,那都哪百年的黃歷了,好漢不提當年勇。”
“你們那能人多,我記得你們重案有個女的叫——”握在方向盤的手抬了抬,臧所稍事回憶,道:“哦對,盛桂蘭,女中豪傑啊,當年我剛工作,接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向各轄區宣傳她的英雄事跡。”
“她現在是副局長,主管宣傳。”羅家楠嘿嘿一樂,出門在外謹遵領導教誨,不自誇,但誇同事他絕不謙虛:“我們重案的女的都是姑奶奶,包括我師父,那小高跟兒一踩眼一瞪,氣場立馬兩米八。”
聊起女人,臧所話鋒一轉,問刑厲:“對了,小刑,你嫂子給你介紹那姑娘,你到底見不見?人家可還等著回話呢。”
“不見,我一沒房二沒錢,娶不起媳婦。”刑厲抱臂於胸,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態度,“再說我現在這情況,不定哪天又被貶職了,跟著我哪有好日子過?結了也得離。”
那副不識好歹的德行讓臧所不悅皺眉:“我們是要害你啊?耍什麽狗脾氣?”
“你們不是害我,是害人家姑娘。”刑厲冷哼一聲,“臧所,這當著羅副隊的面,你實話實說,我打了那麽多次報告申請回緝毒,是不是都被姓閻的給壓下來了?”
冷不丁被質問,臧所一時無言以對,車裡的氣氛瞬間尷尬。恰好嫂夫人來電詢問何時到家,說他的老戰友們都到了就等他開席了,借著打電話的由頭,把這事兒岔了過去。
上樓之前羅家楠本來想借口買煙順便買點水果拎上去,卻被臧所一眼識破了他的小九九,只能空著手去蹭吃蹭喝。進屋一看,二十平米不到的客廳裡已經坐了六位前輩,在場的除了一位戴眼鏡的白面書生,其他沒一個面善的。
嫂夫人大方熱情,頗有胸襟,老公招家裡一群“狐朋狗友”也沒半點怨言,一個人忙進忙出,誰幫忙也不讓。桌上陸陸續續碼了十幾盤子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山珍海味一應俱全,都是她一個人做的,香氣撲鼻令人垂涎。
互相介紹了一番,羅家楠才發現自己看走了眼。雖然白面書生表面上看最沒攻擊性,卻掌握著在場除他之外的所有人的榮辱——負責審核立功嘉獎榮譽評定的辦公室主任。能就任這個職位,首先得有豐富的一線經驗,其次是得有一雙火眼金睛,擁有對評定事跡、案件每處細節核實的專業能力,丁點紕漏不能出,通常是能力卓越且原則性極強的人才能擔任。饒是不拿督察當外人的羅家楠,坐到這號人跟前也得老老實實的,一個字兒牛逼不敢吹。
想當初給他審核立功等級的那位,是坐在輪椅上的。
手機在兜裡震了震,摸出來一看,是祈銘發來告訴他自己到局裡了,同時叮囑他少喝酒,少抽煙。瞄了眼指間剛夾上的煙,羅家楠順手放回桌上——聽媳婦兒的,沒虧吃。
這動作落在刑厲眼裡,嘴角一勾,靠近他耳側小聲調侃了一句:“你可真夠聽話的。”
羅家楠不好意思的笑笑,稍顯無奈的歎道:“我們祈老師仨博士學位,我吵不過他,再說他也是為我好。”
“難怪,”刑厲斷眉微挑,“閻穆霆提起他的時候,敬仰之情有如滔滔江水般連綿不絕,難得有機會共事,肯定樂得托馬斯回旋上天了,要不怎麽問都不問一句就把車借了。”
“……”
這話說的,羅家楠隱隱咂摸出一嘴醋味。
TBC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