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惡念
  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了嗎？”

  “結束了哦。”有一個縹緲的聲音回答道：“濁氣被引走了，看來那個天鳳在最後的關頭解除了你們和妖器的契約啊。這裡的人都還活著，妖界很好，修靈界也還能重新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還有，你最在意的人也好好的呢。”

  “……”

  “怎麽了？”那聲音輕柔道：“一切都結束了，你也很累了吧？不睡一覺休息一會嗎？”

  “……”

  “誒？無法決定嗎？算啦，那些討厭的事情就留給他們去做吧，你是妖主呀，享受一下也是應該的吧？”

  “……”

  “不想休息的話，要不要做些有趣的事？你看，他們現在可是毫無防備，如果把你隱藏著的力量拿出來……你一定知道我在說什麽吧？就算你不動手，他們也會對你出手的，為什麽不先下手為強呢？”

  “……”

  “你在猶豫什麽呢？莫非是還抱著什麽幻想嗎？”那個聲音溫柔而魅惑，像是要讓人沉溺其中再也無法清醒：“就算不想做這些事，也可以有其它的事情做呀。比如……你不想把那個你最在意的人帶走，讓她一輩子都留在你身邊哪裡都去不了，讓她那雙眼睛只能注視著你一個人再也不能看其它的風景嗎？這是很好的時間呀，不利用起來多可惜？你瞧，她看著你這邊呢。只要她過來，你就可以把她綁走了，你說是不是？”

  這一次，她終於開口了。只是，一開口就是斬釘截鐵的拒絕：“不。”

  “……不？”那聲音愣了一下，隨即繼續道：“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嗎？你知道你拒絕的是誰嗎？你拒絕了的可是你最重要的……”

  “不是。”她顯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開口的時候，與剛才的聲音別無二致，可言語中卻透著冷淡和強硬：“我拒絕了的，從來都是我自己。”她淡淡道：“還要演下去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心裡藏著的是個什麽怪物。”

  那聲音冷笑了一聲，是與剛才全然不同的諷刺和厭惡，不如說它終於撤去了偽裝，露出了最真實的樣子。“我的提議可一點也不過分，這不都是你一直以來想做的事情嗎？拒絕得這麽快，是在害怕什麽？”不等她回答，那聲音又道：“你害怕被我控制，你害怕被我引誘進更罪惡的地方……但是，別忘了，正如你了解我，我同樣清楚你，或者不如說你本來就是我。撕掉你那該死又惡心的偽裝吧，也就只有她會被你這副假惺惺的樣子欺騙。”

  提起那個人，那聲音似乎有些愉悅，又帶著些狎昵：“不過，真的選了個好寶貝呢，世間僅有的澄澈純粹之人……她帶給你的東西竟然能讓你擁有將我分離出來並壓製的力量，你要是下不去手的話，不如把她交給我，我倒是很想看看，她被拖入深淵後染上黑暗的樣子……”

  “閉嘴！”她的聲音裡帶上了怒氣和殺意：“如果不想受更多的折磨的話，你最好別打她的主意。”

  可這一次，那聲音卻不疾不徐仿佛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喲，堂堂的妖主這麽沒底氣？你要是真有那個能力，現在我就該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怎麽，提到她讓你生氣了？”它笑了幾聲，繼續道：“世間至純的靈魂是什麽樣的，我可真是好奇得很，嘗起來一定很美味……唔！”

  它像是受到了壓製，聲音漸漸遠去，連同著黑暗一起退了回去。只是，在回到它本來存在的地方前，它大笑道：“沒用的，你壓製了我也是沒用的！所有人的心裡都有這樣的存在，你壓得住一個，壓不住第二個！林墨箏，你完了，你有了弱點，我就會更強大，你已經護不住她了！”

  林墨箏驀然睜開了雙眼，饒是光線並不強烈，她緊閉的雙眼想要適應光亮還是需要一點時間。只是，現在的她甚至不能騰出雙手來遮擋，她只能捂住自己的心口，吃力地喘熄著。

  她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唇邊有血液流淌下來，但她無暇去顧及，只能在視覺恢復的瞬間抬起頭來看向那個人先前停留的方向——

  黑衣勁裝的女子十分擔憂地注視著這邊，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女子的腳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卻很快又有意識地退了回去。

  那女子沒有上前，但林墨箏的心裡卻是無比的安定，像是一塊懸著的巨石轟然落地。

  太好了。

  葉願瀟還在。

  耳邊有利刃破風的聲音傳來，這聲音林墨箏再熟悉不過，是進攻。身為妖主的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了手，卻調不出一絲妖力。

  怎麽回事？

  不是結束了嗎？

  林墨箏渾渾噩噩地想著，她感覺四肢慢慢冰冷了下去，一股寒意順著腳底上湧，仿佛要將她凍結成冰。

  說起來，會攻擊到哪裡呢？手臂？頭顱？或者是心臟？

  預想中的痛楚沒有傳來，林墨箏聽到了一個急切的聲音：“七星劍陣！”

  靈力對撞，發出刺耳的轟鳴。黑衣的少女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以極快的速度閃到了她的身側，對著某個方向冷冷道：“濁氣剛剛退去，這個時候對妖界之主出手，不知閣下是何用意？”

  對面的人冷笑一聲，那聲音聽上去有些厚重，大抵是個中年男人。葉願瀟還沒認出對方，但林墨箏僅僅聽到聲音就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那是她們見到過的人，或者說，她們還和他有些仇怨。

  那男人開口道：“妖族魔族勾結，殘害修靈界，我替天行道又有何錯？”說罷，不等葉願瀟回話，他揮出手中長劍，朗聲道：“修靈弟子們還在等什麽？！誅妖伏魔，義不容辭！”

  這時，葉願瀟才發現，先前消失了的結界位置多了一層淡淡的靈力結界，那層結界上布滿了咒文，而它出現以後，所有的妖族都面露痛苦之色，隨即，在先前的結界維持中已經耗盡力量的一眾妖族和魔族盡數被修靈者控制。

  那是針對妖族和魔族的禁製，林墨箏自然也受到了影響，她半跪在地，意識也逐漸模糊不清。

  胡柒的力量被控制住，身形也變成了孩童的模樣，他瞪大了眼睛，但因為身體變小，導致本該殺氣橫生的眼神無端顯得有些滑稽和無辜，連憤怒的聲音裡也透著股稚嫩：“徐修翰，你這無恥之徒！”

  先前的種種疑惑終於被解開，胡柒的妖力開始減弱，他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那些人會主動來“幫忙”加固結界——那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圈套。那些修靈者，加上平民百姓，他們表現得不那麽仇視妖魔兩族甚至會默默地在一旁貢獻自己的力量，但是這些全是假象，所有人聯合起來，只為了在最後給予兩族致命一擊。

  現在他們做到了。

  胡叁已經失去意識，胡柒被兩人製住無法掙脫，他轉向林墨箏和葉願瀟的方向，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妖主大人，你們快逃——”

  對面的修靈者手中靈光一閃，胡柒的聲音便戛然而止。葉願瀟聽到了另一人埋怨的聲音：“下手別太重，妖丹得在妖活著的時候取才有用……”

  出手的修靈者便道：“知道了，不過是讓它老實一會，吵吵鬧鬧的煩死了。”

  葉願瀟心下冰冷一片，她沒有理會徐修翰，而是看向了包圍著她們的人中熟悉的身影：“筱芙，洛靈女，顧靈女，洛殿主，雛菊姑娘……這就是你們的決定嗎。”

  這話雖然是個問句，卻全然不是詢問的語氣，倒像極了自言自語。

  四周靜默半晌，白衣加身手持忘憂鼓的少女開口了：“葉願瀟，你該知道的。夢霆損失了太多的力量，我的大伯被劍靈背叛，遭到反噬生命垂危，二哥被人利用，大哥為了救二哥身死……你，林墨箏，孟衍，竹枝蘭芯還有楊柳兒，你們不是都背叛了夢霆嗎？”她原本明媚的臉上露出一抹陰鷙瘋狂的笑：“忘憂鼓的力量本就是為了對抗妖族和魔族，我是夢霆的靈女，為了夢霆，為了孟家，除了你們這些叛徒又有什麽不對？”

  葉願瀟微微皺起了眉。孟筱芙直到現在才出現，她恐怕是知道些什麽，但不知是受到了影響刻意忽視了關鍵之處還是她本就沒有全然了解真相，總之，她的仇恨完全對著妖族和魔族而來。

  有了一個人開頭，剩下的便簡單了許多。

  赤金衣裙的女子取下腰間的入夢金鈴，冷冷道：“真相如何並不重要，我們只要知道，妖丹能讓我們變強，而除掉了魔族後，這世上就再無威脅了。”
    雛菊握住劈山斧，道：“只要是阿雪想做的事，我都會全力為她達成。”

  顧聆音捏著手中的未語塤，目光有些閃躲：“顧家不能敗落在我的手裡，兄長的命也需要妖丹來救……”

  奪魂燈燃起幽幽火光，洛雪站在前方，低聲道：“在下所做一切皆是迫不得已，為了真正的和平，在下也必須擁有足夠的力量。”

  葉願瀟本來一直沉默著，聽了洛雪的話，她開口道：“你還記得鄭是嗎？”

  聽到鄭是名字的那一刻，洛雪的眼中出現了痛苦隱忍的神色，但那樣的情緒很快被壓製了下去，轉而變成了冷漠：“就是為了達成與她的約定，為所有人帶來和平，在下才會這樣選擇。”

  “是嗎。”葉願瀟忽然笑了起來，道：“原來是這樣啊。”她收劍入鞘，與此同時，碎靈簫出現在手中：“難怪孟遲說我根本不懂人的惡念，原來竟然會被影響得這麽嚴重。”

  只要有哪怕一點點的邪念，就會被無限地放大，最終徹底迷失自我……那濁氣果然不一般，先前的違和感也果然不是她想多了。想想也是，如果不是有所圖謀，那些人怎麽可能會僅憑她們的三言兩語就妥協，甚至還和她們聯手？可惜了，再強大的結界也隔不住人心底的惡念。

  葉願瀟微微眯起眼來，妖族也並非沒有惡念，若不是他們在被影響前就盡數被控制失去意識，說不定此刻的他們也會暴虐嗜血大開殺戒。

  巫言和亡祭並沒有出現，看來他們要麽是被控制了，要麽就是同樣受到了這些惡念的影響。

  “冠冕堂皇了這麽久，總算是肯好好把話說清楚了。”心口處有些灼熱的刺痛，葉願瀟微微垂眸，然後微笑道：“忽然覺得和這樣狀態下的你們交流起來比平時輕松多了。”

  她淡淡地看向一眾各懷心思的人，最後，目光落在了遠處站在人群之中的身著金錢花紋袍的男人身上。

  有點眼熟，但是想不起是誰了。不過，看他的樣子，是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嗎？

  連環的圈套啊……這可真不容易。

  說到底也不過都是為了利益罷了。

  葉願瀟將林墨箏護在身後，把那些或是覬覦或是厭惡的眼神盡數擋下。她冷眼看著周圍昏迷的妖族和魔族被帶離這裡，然後其余的修靈者慢慢逼近。

  果然。

  其余妖族的妖丹都是次要的，他們最想爭奪的，是屬於妖界之主林墨箏的妖丹。

  雲家已經沒有人能出面，位於東方的徐家便是最有可能成為“四大修靈世家”的家族。此刻，徐修翰站在本該是雲應泣站著的位置上，神態相當的理所當然：“葉願瀟，你也是修靈界數得上名號的強者，你若迷途知返，尚能在修靈界佔有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複興葉家，又何必為了一個妖做到這一步呢？”

  葉願瀟歎了口氣，看上去有些無奈：“勸我的人太多了，可是來來回回也就那麽幾句。我脾氣不是很好，聽這麽多次重複的話可是會感覺煩躁的。明知結果的事，徐老爺還是別總想著改變了。”

  徐修翰冷冷道：“葉願瀟，你已經自大到覺得自己可以擋得下這麽多人的進攻了嗎？就算你有碎靈簫又怎樣，敵得過三個靈女的力量嗎？你現在交出妖界之主林墨箏，我們還能放你一條生路。你若是繼續負隅頑抗，必會身死魂消！”

  “利誘不成就改威逼了？”葉願瀟微微收斂了笑意，道：“好啊，葉家的後人絕無可能膽小怕事避而不戰，你們有膽子的話就來試試吧。”

  徐修翰道：“不知悔改的豎子。”

  葉願瀟毫不示弱回道：“冥頑不靈的朽木。”

  徐修翰顯然已經忍耐到了極點，他喝令道：“起陣！”

  四周空曠一片，數百名高階修靈者將葉願瀟和林墨箏圍在中心，孟家、洛家、顧家的三位靈女站在那些修靈者的前方，她們手中拿著靈器，看向葉願瀟的目光仿若看一個死人。

  心口處的位置變得更加灼熱，這一次像是有烈火在焚燒一般，疼得葉願瀟忍不住皺起了眉。但與此同時，葉願瀟卻神奇地冷靜了下來。

  沒錯。就是這一次了。

  流月七星劍浮在葉願瀟的身側，七星劍陣可攻可守，只要對方敢有動作，她就能保證七星劍陣把所有的進攻都攔下來。碎靈簫被她握在手中，而她的另一隻手則狀似不經意地輕輕碰了一下腰際。

  “姐姐……”林墨箏努力地支起身子，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捉住了葉願瀟的衣角，她像是已經認輸了一般，道：“姐姐，你快走吧。”

  葉願瀟此時處於高度戒備的狀態，一點細微的變動都足以讓她萬分警惕，只是，她從不對林墨箏設防，當衣角被捉住的時候，她便像以往那樣，斂去了眼中的冷漠與殺氣，只剩下了無盡的關切和溫柔：“小箏，我說過的，無論發生什麽，我都始終和你站在一起。”

  說著，葉願瀟露出了一個輕輕淺淺的微笑，空著的那隻手握住了林墨箏的手，那隻手掌心溫熱一如從前，暖流順著林墨箏的指尖一直流淌到她的全身，讓她幾欲流淚。她顫聲道：“姐姐，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下一刻，葉願瀟松開了林墨箏的手，簫聲響起，曲調與四周襲來的攻擊對撞。這曲子不似忘憂鼓的鼓聲那樣急促，也不像入夢金鈴的鈴聲那般輕柔，更不像未語塤那般壓抑，它是沉穩而緩和的，但卻讓人明白，這種力量是不可反抗也無力反抗的。

  靈器的對拚是極為消耗靈力的，特別還是催動上古靈器。不多時，三個靈女的額心處都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葉願瀟以一敵三卻顯得格外遊刃有余，絲毫不落下風。

  “錚”——

  流月七星劍對上了雛菊的劈山斧，這一擊力道極大，流月七星劍的劍身震顫，兩廂靈力對撞發出刺耳的轟鳴聲。

  以一當四！

  葉願瀟的唇邊滲出鮮血，但簫聲卻沒有受到分毫影響。

  吹動碎靈簫的同時竟然還能使出劍訣，徐修翰眉宇間閃過一抹陰鷙，下一刻，他掣出長劍挺身而上，直逼葉願瀟的命門而去——她擋得住四個，絕對接不下第五個人的攻擊！

  利刃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徐修翰尚未來得及為了計策成功而高興，便覺得一道寒氣朝他心口襲來，他下意識地側身避過，但肩膀處的劇痛和迅速洇開的血跡不停地警示著他受到了進攻。

  不。不可能的，葉願瀟沒可能再接下一擊，怎麽能做到反擊？！

  徐修翰抬眸看向對面，然後震驚地睜大了雙眼：“你——”

  白衣的少女臉上逐漸失去血色，她受到的傷顯然更重，但她的眸中卻一片清明堅定：“別高興的太早，我們可不會任人宰割。”
——
  胡陸日常安利葉願瀟中：

  本章葉願瀟大人高光時刻！
  打架以一當四不落下風，吵架條理清晰邏輯順暢，危急時刻還能分神出來安慰身為隊友（愛人）的妖主大人……

  簡直就是給人滿滿安全感的全能型存在！

  所以……心動了嗎？心動了嗎？！
  ——林墨箏：嗯。早就心動了。

  胡陸滿意點頭：不愧是妖後大人，她的魅力讓所有人都無法拒絕…………嗯？？？？
  胡陸的嗑cp小筆記：“妖主大人和妖後大人果然是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