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停步客棧
  雖說是想和遊弈他們道個別，但古瀟和琴箏來到北市後怎麽也找不到他們的人影。

  遊弈的家房門緊閉，敲了半天也沒人開。至於連輕舟，古瀟和琴箏去荻花樓的時候，裡面的夥計告訴她們，他們老板根本不在荻花樓，去哪了也不知道，更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最終，古瀟還是決定先離開北市，若是有緣自會再見。

  “姐姐，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呢？”

  古瀟回過神來的時候，琴箏正微笑著看她。

  古瀟道：“我想去東方。”她繼續道：“據說東方玉瓊灣由雲家鎮守，雲家世代以煉符為一絕，他們的符術出神入化，傳音符都是雲家人發明的呢。我想去那裡看看。”

  話音剛落，便聽見背後有些遲疑的男子聲音傳來：“古瀟……姑娘，琴箏姑娘？是你們嗎？”

  古瀟回過頭去，站在她們身後的是一個華服加身的男子，這男子相貌平平，身後跟隨著十幾個傭人，派頭極大。

  古瀟道：“原來是陳公子。”她微一拱手，道：“許久不見，陳公子氣色恢復不錯，恭喜。”

  陳予金笑了笑，道：“多虧姑娘法力高強除去惡鬼，否則我也不會好好地站在這了。”

  古瀟又道：“聽說陳公子如今接管陳氏的生意，而且樂善好施慷慨大方，是這裡百姓的福運了。”

  陳予金道：“家父故去，可陳家不能就這樣敗了。另外……就算是為了阿蘭最後的心願，我也想好好地活下去。”

  阿蘭……

  聽見阿蘭的名字，古瀟還是皺了皺眉。她道：“阿蘭姑娘已經……抱歉。最後她還是沒能逃過邪祟的魔爪。”

  陳予金道：“這並非姑娘的錯。阿蘭命數已盡，我與她有緣無分。”他歎了口氣，又道：“不知二位姑娘這是去往何處？若是有空，在下想設宴答謝姑娘救命之恩。”

  古瀟笑道：“答謝便不必了。如今邪祟已除，陳公子得以回歸正常的生活，我們的職責也算達到了。我與小箏這一次下山是要遊歷四方，這便啟程了。”

  陳予金“啊”了一聲，似乎有些遺憾。他道：“那我就不強留了，就此別過，祝二位姑娘一路順風。”

  告別了陳予金，古瀟道：“經此一劫，陳公子已經成長了，今後陳家也會越來越好吧。”

  琴箏卻只是看了一眼陳予金離去的背影，並不說話。

  一個人的想法往往從他的眼睛中就能看出。陳予金雖在百姓之中風評尚佳，但琴箏看得分明，陳予金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最初見他時的那份善意與質樸了。為商之人行事難免圓滑，可陳予金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有了這麽大的轉變，卻並非尋常之事。他如此轉變，倒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一樣。不過，對某樣東西突然看通，不知是福是禍啊……

  古瀟又道：“小箏，我們這一次要去的玉瓊灣有什麽好吃的或者好玩的東西嗎？”

  琴箏點頭道：“有的。玉瓊灣以瓊瑤佳釀最為出名，那裡的美酒可謂瓊漿玉液，而且那裡盛產一種玉瓊茶，玉瓊灣的名字也因此而來。至於好玩的……”她思索片刻，道：“聽說玉瓊灣的雲空盛景奇詭絕麗，若是有緣，也許我們還能欣賞到那種奇景呢。”

  “那真是太好了。”古瀟撫掌道：“我們馬上就出發。”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小箏，你能在這裡稍等我一下嗎？我突然想起有點事情……”

  琴箏道：“我和姐姐一起吧。”

  古瀟擺手道：“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見古瀟心存疑慮，琴箏不再多言，而是道：“那我就在此地等姐姐回來。”

  古瀟點頭，然後轉身朝著街市走去。

  “首飾店首飾店……那家賣首飾的店在哪來著？”集市很是熱鬧，古瀟找了一圈也沒看到要找的地方。她不由開始嘀咕，一邊念叨一邊繼續向前走去。

  她們之前調查孟柳兒的事的時候，路過了北市的一家首飾店。古瀟記得琴箏看中了一支白玉簪，古瀟一直惦記著那支簪子。琴箏一直都是這樣，看中了什麽東西從來不會說出來。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和古瀟要過什麽，更沒有要求過古瀟去做什麽事。

  這一次她們要離開北市四處遊歷了，古瀟決定要把那支白玉簪買回來。

  兜兜轉轉了半天，古瀟可算是找到了這家店。此店名為玥瓏閣，店內裝飾考究，不過與其他的店鋪不同的是，這家店中的首飾並不多，幾乎達到了屈指可數。

  不過，這裡的首飾數量雖然寥寥無幾，但做工都很精細，看起來任何一件都價值不菲。

  見有人光臨，掌櫃迎上來道：“姑娘可是來挑選首飾？”

  古瀟點點頭，道：“正是。”

  那店掌櫃上下打量了古瀟一番，道：“姑娘氣質颯爽不俗，恐怕不適合過於繁複墜飾的飾品。”他走入店中，取出一隻盒子，道：“姑娘不妨看看這一件。”

  古瀟看了過去，盒子裡躺著一條玄色的手鏈，手鏈由數枚黑色的圓環串結而成。若是細看，就會發現這幾枚圓環實際上是由幾縷極細的銀絲穿起，最中心的位置上串著一枚赤色的楓葉形吊墜，吊墜的裝點讓這條手串顯得既不因為裝飾過多而繁綴，也不因配色單一而簡陋。

  店老板的眼光真是獨到，這條手串的確是與古瀟極為相配。

  掌櫃又道：“這條手串名為秋夜楓華，上面串著的是靈石墨靈玉，此玉吸天地之靈氣，修靈者佩戴可助長修靈，普通人佩戴亦可延年益壽。上面的楓葉圖案是赤瞳石雕刻而成，赤瞳石極為稀有，可驅邪鎮魔。”

  古瀟仔細地看了看那“秋夜楓華”，笑道：“掌櫃眼光的確獨到，只不過我今日前來是想打聽一下，大概半月前，這裡擺放著一支白玉簪，現在放置在何處呢？”

  掌櫃略一思索，隨即笑道：“姑娘說的可是白雪青蘿簪？此簪由靈石雪玉製成，通體瑩白，簪上有點點飛花，宛若皚皚白雪中生長不息的青蘿。”

  古瀟遲疑片刻，道：“好像的確是那樣的。”她指了指店中央的位置，道：“我當時路過這裡沒有看的太仔細，不過當時它就擺在這個位置。”

  掌櫃點頭道：“那就一定是那支白雪青蘿了。”他又讚道：“姑娘好眼力。那支玉簪是玥瓏閣的鎮店之寶，價值連城。只不過……白雪青蘿並不售賣，它是一位客官預訂了的。那位客官一年前就已經訂下了白雪青蘿，半月前我們也是剛打造完成。如今那支發簪已被客官取走了。”

  古瀟沒想到這支簪子竟然這麽有來頭，她沉吟片刻，道：“那請問掌櫃，我可否再預訂一件呢？”

  掌櫃抱歉道：“姑娘，真對不住。您也看到了，我們店內擺放的首飾並不多，因為我們店中的每一件首飾都是由我們家公子親手設計製作的，公子的規矩就是每次製作絕不重樣。所以，每一種首飾都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啊……真是可惜了。”雖然有些遺憾，古瀟還是歎道：“你們家的公子還真是巧手啊，竟然能雕刻出這麽細密的花紋，做出這麽漂亮精致的飾品。”

  那掌櫃也道：“公子他在珠寶玉石這方面很有造詣，不過公子說要出去遊歷尋找靈感，近日不在店中，姑娘以後若有需求，可以再來看看。”

  古瀟點頭道：“好。那有勞掌櫃了。告辭。”

  就在古瀟走後，店中又走入一名女子。這人一身櫻草色襦裙，皓眸明目，容顏絕佳。她舉止端莊優雅，一看便知修養極好。她雖衣著平常，可這種超然絕世的氣質卻是無法掩蓋。

  掌櫃恭敬道：“這位姑娘可是來挑選首飾？”

  那人薄唇輕啟，道：“請問掌櫃，剛剛離開的那位姑娘看中了哪一件？”

  那掌櫃立即取出盒子，道：“那位姑娘看的是這秋夜楓華。”

  這人看了手鏈片刻，道：“竟然與那日所見是同一件……果真極為相配。”她又對掌櫃道：“不知這‘秋夜楓華’可售賣？”

  掌櫃道：“我家公子說過，珠寶玉石皆有靈，它們會選擇自己的主人。這‘秋夜楓華’與那位姑娘著實有緣分，自然是賣的。”

  來人下意識地摸了摸荷包，又道：“這手串的價格是？”

  掌櫃笑道：“玥瓏閣的首飾千金難買，但我家公子說過，如遇見有緣之人，不必計較錢財。”他將盒子裝好，道：“姑娘且拿去便是。”

  這女子愣了一下，隨即道：“多謝掌櫃，我知您家公子言中之意，緣分的確是不可用金錢來衡量。不過這‘秋夜楓華’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我斷沒有就這樣白白拿走的道理。”她從袖中取出荷包，道：“荷包之中是我的所有積蓄，雖然遠抵不過這手串的價值，但這也是我現在能夠拿出的全部了。還請掌櫃不要推辭。”
    這荷包沉甸甸的，裡面大概裝了不少銀兩。

  掌櫃雙手接過荷包，也不查看，隻道：“萬物有靈，‘秋夜楓華’已認定剛才的那位姑娘，請姑娘將它帶回後好生相待。”

  古瀟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麽過來這邊的，自然更不知道要怎麽回去。她在路邊的店鋪裡買了些小吃，又轉了一會，最後還是道：“靈璆，幫個忙唄？”

  靈璆閃了兩下，不理她。總是這個樣子，迷路的時候才想起它來，它又不是地圖。

  古瀟又道：“你這是鬧什麽脾氣嘛，快帶我回去吧？小箏還在等著呢。”

  靈璆還是沒反應。

  古瀟繼續道：“拜托了嘛，我現在用不了靈術，能帶路的就只有你了，你不理我我怎麽辦？你總不忍心看我來回跑吧？”

  靈璆這才不情不願地給她帶了路。

  回到和琴箏分開的地方，琴箏果然好好地等在那裡。古瀟道：“小箏久等啦，我剛剛去那邊買了些吃的。”她將一個紙包遞到琴箏手裡，道：“也不知道要走多久，路上餓了的話還可以填填肚子。”

  琴箏接過紙包，裡麵包著的是剛剛出爐的板栗糕。她笑道：“姐姐想得果真周到。”

  兩個人出了北市，向著東邊的玉瓊灣前行。

  走了半個時辰，古瀟道：“小箏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我？”

  琴箏腳步一頓，隨即道：“姐姐說的是什麽事呢？”

  古瀟歎了口氣，道：“小箏，封住我體內靈脈的術法可以解開了吧？”

  “姐姐……”琴箏的面色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她道：“我不知道姐姐在說什麽。”

  古瀟道：“小箏，我只是受了點傷，自己的靈脈到底有沒有事我還是清楚的。”她繼續道：“我知道是你封住了我的靈脈，偽裝成我靈脈俱損的樣子，也知道你這是在保護我。不過現在我們已經離開望靈山了，還是把我的靈脈解開吧。”

  琴箏沉默半晌，終於歎了口氣，道：“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姐姐。”她道：“其實，即便衍姑娘不說，我也想和姐姐一起離開望靈山了。封住姐姐的靈脈，只是怕姐姐不好好調養身體，順便能有個更好的理由離開望靈山罷了。”

  古瀟又道：“不過，小箏為什麽要離開呢？”

  琴箏遲疑片刻，輕聲道：“姐姐，衍姑娘所說的，你以為如何？”

  古瀟道：“這個……雖然衍兒姐說的很多事都和我經歷的對得上，聽著也的確合理，但我還是覺得不要只聽一面之詞。衍兒姐不會騙我們，可她所了解的東西也許並不是事情的全部。”

  她繼續道：“平心而論，這幾年夢霆對我們真的很好。不管是靈主、師叔還是長老，再或者是師兄師姐，他們對我們都照顧有加，沒有因為我們是外姓而排擠我們。若是他們想對我們怎麽樣，根本不必拖延這麽久。所以，我覺得事有蹊蹺。這次出來就是想調查一下這些，還有順便查一查我的身世。”

  “姐姐。”琴箏道：“在封邪陵的時候，以傳音符的速度，孟望塵師兄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接到訊息並趕到，根本不會拖到我們正面對上鬼煞。可是，師兄他們卻一直等到戰鬥結束了才趕過來。我不知其中緣由，但……總歸不是巧合吧。”

  她停頓一下，繼續道：“況且，明知孟落花姑娘對我們頗有敵意，卻還將我們四人分在一起，我實在不知師兄這樣做的意圖。”

  古瀟笑道：“小箏，也許是我們想了太多呢？”她道：“而且若是按照衍兒姐所說，我的母親是夢霆的上一任靈女，那按輩分來講，我還是靈主的外甥女呢。他們更沒有理由加害我們了。”

  琴箏搖了搖頭，道：“姐姐切不可掉以輕心。”

  古瀟點頭道：“好啦，我會有分寸的。小箏別擔心。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她湊近琴箏的耳邊，低聲道：“師兄是戰鬥結束了才趕過來的，那鬼煞是誰擊敗的？還有，衍兒姐說的你體內的力量是怎麽回事？”

  琴箏猶豫半晌，道：“姐姐，今天晚上我會解開你的靈脈，到那時，我會將我在封邪陵裡經歷的一切都告訴姐姐。”

  因為古瀟沒法禦劍，兩人趕路全程靠走，所以一天下來行程也不算太遠。好在兩個人也不趕時間，一路走走停停，倒是聊得開心。

  傍晚，兩人在客棧投宿。這間客棧並不大，只是給路過旅人歇腳住宿用的，和她們之前住的那間客棧的派頭明顯不同。這裡地處偏僻人煙稀少，離修靈世家很遠，又遠離繁華地帶，自然看著荒涼不少。

  “停步客棧……”古瀟抬頭看著木牌匾上用毛筆寫的幾個有些歪歪扭扭的字，笑道：“停步，停步，來了客棧可不是就要停下趕路的腳步？這名字倒也真隨意。”

  琴箏點頭道：“話雖直接，不過理卻也不錯。”

  古瀟道：“天色不早了，附近恐怕也沒什麽地方能留宿了，就在這裡吧。明日一早再繼續趕路。”她推門而入，客棧內的擺設都很簡單，幾張木桌木椅，一個吱呀作響的櫃台，再加上看上去也不甚結實的樓梯，大堂的樣子就這樣了。

  店小二迎上來，道：“客官您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

  古瀟道：“我們住店。”

  那小二連忙去櫃台翻了翻簿子，道：“客官，還真是不巧。今天的客人不少，就只剩一間客房了，您看……？”

  古瀟擺手道：“沒關系，我們兩人住一間就好。”

  小二便吆喝道：“得嘞！您二位請隨我來。”

  客房內也是簡陋單調，一張木床加上一套桌椅，多余的就一點沒有了。

  不過，讓古瀟憂鬱的並不是這過於簡陋的條件，而是那張實在是過於小了的床。

  這張床實在是太窄了，一個人躺著都沒什麽空余，她們兩個人想睡在上面幾乎就不太可能。雖然她們以往就同住一室，也睡在一張床上，但是，夢霆的床很大，睡下兩個人簡直綽綽有余。而且她們身形都纖細苗條，就算是在北市住的春回客棧，那個床也完全可以睡得下兩人。

  但是這一張……

  雖然已經大概能知道答案，古瀟還是忍不住問道：“請問，有沒有寬一點的床？”

  那小二攤手抱歉道：“客官，實在抱歉。真的沒有。”

  古瀟繼續掙扎道：“那被褥總有多余的吧？”

  小二略一思索，道：“這個好像有。您稍等，待我去問下掌櫃的。”

  片刻工夫，小二回來了，手裡還抱著一床被褥。他道：“客官，您要的被褥。”

  “行吧。”古瀟接過被褥，道：“多謝了。不知這裡可提供晚餐？”

  店小二忙道：“有的有的，客官想吃些什麽？”

  古瀟道：“清淡一些的東西就好了。”

  小二得了要求，下去準備了。不一會，他便端了一盤饅頭還有幾碟小菜上來，賠笑道：“客官，實在對不住，小店有些簡陋，沒什麽好東西招待，請見諒。”

  古瀟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荒郊野外的，有地方住就不錯了。她笑道：“沒關系，您去忙吧，這裡我們自己處理就好了。”

  店小二道：“客官有什麽吩咐請再叫我。”便轉身離去了。

  古瀟把被褥放在床上，對琴箏笑道：“小箏，這裡沒什麽好吃的，先將就著吃一點吧。等明天我們能禦劍，就可以去玉瓊灣了。到了那裡再好好地吃一頓。”

  琴箏卻沒有動筷，而是道：“姐姐。我想告訴你，在封邪陵裡發生的一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