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年前
  古瀟越想越覺得不妙，她忍不住開始想孟衍在戰鬥中可能會遇到的情況，然後她越想越多，越想越慌。

  實在是受不住這種胡思亂想的折磨，古瀟找到了孟筱芙，道：“筱芙，衍兒姐還沒回來，會不會有問題啊？”

  孟筱芙卻毫不在乎地道：“哎呀，你別慌。我最開始也是緊張的，但是我哥跟我說了，衍兒姐很厲害，而且那個鬼魂沒多強，衍兒姐分分鍾就搞定了。”

  “那為什麽非要我們先離開？”

  孟筱芙道：“當然是怕我們給她拖後腿了啊。”她擺擺手道：“你也不想想，情況真的嚴重的話，夢霆怎麽可能還這麽消停？況且這種事也不是沒有過，只是咱們第一次經歷罷了。每次衍兒姐出去歷練，都會比別人晚回來好久，有時候甚至晚回來十天半個月的，這都是常事啦。”

  古瀟道：“那……都是衍兒姐善後？”

  孟筱芙道：“不然呢？別大驚小怪了，什麽事都沒有。衍兒姐可是得到我伯伯認可並收作弟子的人，可不是徒有虛名的花瓶哦？”她又道：“對了，比起這個，還是想想下次下山是什麽時候吧。這次歷練也太匆忙了，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做呢……”

  聽了這話，古瀟本該松口氣，但不知為何，她一顆提著的心完全沒有放下來的意思。她胡亂地應付幾句，轉身離開了。

  再去問其他的修靈弟子，得到的回答也如出一轍。

  當天夜裡，古瀟遲遲無法入睡。她給琴箏留了張小紙條，就輕手輕腳地出了房門，手上拿著流月七星劍，背上背著一個小包裹，悄悄地溜了出去。夢霆的結界並不會阻攔夢霆弟子，她輕輕松松地翻牆出了夢霆。夜已深，她並沒碰到任何人。

  出了夢霆，古瀟微微松了口氣。

  有一個聲音道：“終於出來了。”

  古瀟點點頭，道：“是啊，終於……”話沒說完，她猛地抬頭，琴箏正站在她對面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是又被抓住了？！

  古瀟內心十分挫敗，明明自己有好好確認過的，怎麽還是被發現了！她非常心虛地道：“小箏，啊哈哈，真巧，你也出來了啊？”

  琴箏點點頭，道：“是啊，姐姐。晚上睡不著。”她看看古瀟背上的包裹，道：“姐姐這是要去哪啊？”

  古瀟把包裹往身後藏了藏，道：“沒，哪也沒去。”

  琴箏歎了口氣，道：“姐姐，你又要自己行動了。即便說好了不會自己一個人，姐姐也還是……”

  古瀟越發心虛了。她的確是答應琴箏不會擅自行動的，可是每次感覺有危險，她就總是想瞞著琴箏自己去做。光是大半夜偷偷溜出來這種事，古瀟就不知道自己乾過多少次了。說起來，的確是她有錯的。

  但是，錯歸錯，該堅持的還是要堅持。古瀟道：“小箏，你不能去。”

  琴箏看了古瀟一眼，將手裡的包裹背在身上，道：“姐姐，我已經準備好了。”

  古瀟堅持道：“不行，小箏。太危險了。”

  琴箏本來已經要出發了，聽了這話卻突然低下了頭。古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聽到她低聲道：“又是……”

  古瀟一愣，道：“什麽？”

  “又是這句話。”

  琴箏抬起頭來，眼睛裡竟然閃過了一抹憤怒。她說道：“姐姐明明說過我很強，可是，每到這種時候，姐姐都想著拋下我。姐姐，我真的這麽弱嗎？弱到連跟著你、不給你添麻煩都做不到？”

  古瀟完全沒料到琴箏會這樣想，她連忙解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從來沒覺得你弱，我只是……”

  琴箏似乎冷靜了一些，她輕聲道：“姐姐，我只是想幫忙，不會拖你後腿的。讓我和你一起吧。”

  現在這個情況似乎根本沒辦法不讓琴箏去了。

  古瀟道：“好，我們走吧。”

  琴箏的面色這才有所緩和，她緊了緊背上的包裹，道：“走吧，姐姐。”

  琴箏記得去北市荒郊的路，古瀟禦劍又很熟練，兩個人很快就到達了那棵槐樹下。

  一路上，古瀟都在想怎麽和琴箏道歉，正想著，便聽見琴箏微微歎了口氣，道：“姐姐果然放心不下衍姑娘。”

  古瀟道：“說實話，我昨晚做了個夢。內容……很不好。衍兒姐留下的時候，她的狀態明顯有問題。即使大家那麽說了，我還是沒辦法放下心來……”

  然後，她釋放出靈力探查了一圈，道：“小箏，你先退後。這裡加了結界，我們得打開它。”

  琴箏卻上前一步，道：“姐姐，等等。”她來到槐樹下，手指輕輕觸碰樹乾，輕聲道：“果然。”隨後，她祭出追魂箏，道：“姐姐，這之前我已經標記了衍姑娘的靈體，我來看一看她現在在哪裡。”

  一段緩和的旋律響起，片刻後，琴箏起身，道：“姐姐，這棵槐樹連結著另一個地方，我們去看看吧。”

  古瀟點頭，隨即，手上有靈光閃動，她一抬手，“轟隆”的一聲，結界應聲而破，槐樹的樹乾處出現了一個一人多高的黑洞。

  古瀟和琴箏對視一眼，便進了洞去。

  這槐樹果真並不尋常，古瀟一進入黑洞就好像進了一個長長的隧道那般，她拉住琴箏的手，兩個人走了一段路，忽然古瀟感到有什麽東西正在把她往下拉。古瀟的第一反應就是松開琴箏，然後立即向下方打出一記靈力彈。

  琴箏顯然察覺了異常，道：“姐姐？！”

  下方的力量消失了，然後就是一陣天旋地轉。等到這種感覺消失，古瀟和琴箏已經出了黑洞，來到了平坦的地面上。

  古瀟立即去查看琴箏的情況，道：“小箏，沒事吧？受傷了沒？”

  琴箏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姐姐。”

  古瀟松了口氣，環視了一下四周，她和琴箏出來的時候正是深夜，此刻她們身處的地方卻是日頭高照。看來，是中了什麽幻術了。

  古瀟道：“這裡是什麽地方？”

  她抬起頭，眼前是一個小茶攤，茶攤沒幾個客人，不過裡面的小二還是賣力地吆喝著。

  古瀟心道：“這個茶攤有點眼熟啊……”然後她震驚了，這不就是她和琴箏前兩天調查陳家的時候去的茶攤嗎！

  這裡是北市？！

  琴箏顯然也看出來了，她看了一會四周，道：“姐姐，這裡是北市。還有，這些人似乎看不見我們。”

  古瀟道：“這裡鬼氣很重，八成是那女鬼的幻境了。也不知道她把我們拉到這裡來有什麽目的。”她又仔細看了看，這裡雖然是北市，但好像又不太一樣。比如說茶攤的小二，似乎……更年輕了一些。

  古瀟心裡有了打算，道：“小箏，我們去一趟陳家。”

  兩個人來到了陳宅附近，街道上跑過來一個孩子。這孩子約莫八九歲的年紀，穿著繡金線的夾襖，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的小公子。只不過，此刻他臉上和手上都沾了些泥巴，衣服上也弄上不少泥點，看上去倒是有些狼狽。

  身後有喊聲傳來：“陳小少爺，您慢點跑！”

  古瀟聞聲望去，只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領著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這女孩也穿著一件小夾襖，古瀟注意到這件夾襖上繡著一朵蘭花。女孩的身上也沾了些泥點，不過看上去倒是比那男孩好很多。

  見這男孩跑到了陳家的門口，那丫鬟道：“陳小少爺，您快回家吧。”然後她對那女孩道：“大小姐，天色不早了，今天先和陳小少爺道別吧。”

  那女孩似乎有些靦腆，她猶豫一下，然後朝男孩揮揮手，道：“善哥哥，再見！”
    男孩聞言一笑，道：“蘭兒明天見！”

  那丫鬟便領著女孩離去了。

  待兩人走後，男孩卻並未立即開門，他手裡好像捏著什麽東西，在門口徘徊了一陣，似乎在糾結要不要進去。

  蘭兒……聯想到那件繡著蘭花的夾襖，古瀟心道：“這個蘭兒該不會就是阿蘭？”她有心想跟上那丫鬟，可是這時候，門開了。並不確定那個蘭兒是不是阿蘭，古瀟隻得先行作罷，等查看完陳宅後再做打算。

  出來的人是陳夫人。陳夫人一看這孩子的樣子，立即道：“阿善！你這孩子怎麽又亂跑了？你爹不生氣才怪呢！”

  阿善，就是陳善了。

  茶攤的小二說過，陳家少爺改過兩次名字，他最開始的名字就叫陳善。

  古瀟道：“果然沒想錯，這個北市是多年前的北市。而且，既然陳少爺還沒改名字，那這個時間點至少是十五年前。”

  只聽得陳夫人道：“快和我進去，把衣服換下來。髒兮兮的成什麽樣子！”說罷就將陳少爺拉了進去。

  古瀟和琴箏對視一眼，也跟了進去。

  陳宅的擺設並沒什麽變化，陳夫人嗔怪陳少爺不該偷跑出去，嘮叨了一陣，道：“你是不是又和那個楊蘭兒玩了？”

  陳善抬起頭有些心虛地瞄了陳夫人一眼，沒說話。

  陳夫人看他反應，道：“你不說我也知道。阿娘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和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玩，怎麽就不長記性？”

  陳善辯駁道：“蘭兒不是亂七八糟的人……小玔姐姐也很好……”

  陳夫人怒道：“蘭什麽兒，叫得還挺親切，那個玉玔不過是個丫鬟，哪裡輪得到你叫姐姐？”她又道：“你的長命金鎖呢？”

  陳善摸了摸脖子，什麽都沒有。他心下一慌，支吾道：“可能……可能在房間裡吧。”

  陳夫人歎了口氣，道：“在什麽房間？你啊，又把長命鎖亂丟。說了多少次，這把鎖是要貼身帶著的。這是你爹特意祈福求來的，它可是能保你健康平安的。”說著，就從袖中取出一枚金光閃閃的金鎖，道：“趕緊帶上，以後都不許摘下來了，聽見沒？”

  陳善點點頭，道：“知道啦！”然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麽，道：“阿爹在哪裡？我有禮物送他。”

  陳夫人道：“你還敢找你爹？他知道你又跑出去還弄成這樣，非得生氣不可。”

  還沒等陳善回話，便聽見不遠處有一個沉穩的男聲傳來：“阿善，你又偷偷跑出去玩了，是不是？”

  陳老爺背著手走了過來，看見陳善滿身的泥巴，目光中有些責備之色，但更多的還是疼愛。

  見了來人，陳善嘟了嘟嘴，似乎有些害怕，不過他還是把手小心地攤開，道：“阿爹，娘親，你們看。”

  在他的手中，是一團不規則的泥巴。依稀能看出是三個小人。

  陳善指著那團泥巴，道：“這個是阿爹，這個是娘親。”他又指著中間凹陷下去的部分，道：“這個是我。”說罷，他獻寶一樣地把泥巴捧起來，道：“阿爹，我是不是有進步？”

  陳老爺看他一眼，道：“阿善，爹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許亂跑。結果你還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然後他對在一旁等待多時的管家道：“帶小少爺去洗澡。”

  管家應了一聲就要帶陳善離開，陳老爺又道：“等等。拿著團泥巴成何體統？”說罷就將陳善手中的泥巴拿了過來，道：“阿善，不許亂跑，趕緊去把澡洗了。然後準備吃飯。”

  陳善並沒得到理想中的表揚，多少有些失落。

  等著陳善和管家走了之後，陳老爺拿著那團泥巴仔細看了看，對陳夫人道：“夫人，你別說，阿善這孩子還真有進步。上次我見他捏的都看不出是什麽，這一次的好看多了。”

  陳夫人無奈地道：“老爺，您太寵著阿善了。這孩子現在是越發不聽話了，這樣下去可怎麽辦？”

  陳老爺笑道：“夫人何必多慮，阿善正是愛玩的年紀，這樣也無妨啊。”

  陳夫人道：“他今天又和楊家的小丫頭一起玩了。老爺，不是我多慮，而是……那些家族也算是有些聲望，但是又不是什麽正經的修靈家族，若是真的有什麽……我擔心陳家會被牽連啊。”

  陳老爺搖搖頭，道：“陳家就是商人出身，什麽靈不靈的，這些都與我們無關。”

  陳夫人卻道：“老爺。阿善今天又把長命鎖亂丟了。”

  聞言，陳老爺臉上的笑容一凝。

  陳夫人道：“說了好多次，他就是不記著。哎，沒有……固然好，但萬一真的撞上了什麽不該撞的東西……沒有那把鎖護著的話，叫人如何放心的下……”

  陳老爺手上托著那團泥巴往屋子裡走，邊走邊道：“阿善不會有事的。夫人且放心。只是……那長命鎖，莫要再讓他丟了。”

  古瀟看著眼前的一切，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堆被陳仁心小心存放在密室的東西，竟然僅僅是陳少爺用泥巴捏出來的泥塑。陳仁心對陳善看似嚴厲，可眼神之中流露出的關心與愛護不似作偽。

  可是，這一切和那女鬼有什麽關系？那長命鎖究竟有何玄機？楊蘭兒又是誰？修靈家族是怎麽回事？

  古瀟本以為她們已經查明了真相，可隨著事情的推進，她才發現自己所看到的不過是表面現象，真正的真相還未浮出水面。

  仔細想想，以女鬼的實力，奪人魂魄修煉完全不成問題。如果是她奪了陳少爺的魂魄，又為什麽隻奪了主魂和命魄呢？阿蘭的魂魄也是如此，女鬼費了這麽多周折，究竟想做什麽？
  古瀟深吸一口氣，道：“這幻境一定是女鬼所設，雖然不知她有什麽目的，但陳家的事還有阿蘭姑娘一定和她有什麽關聯。小箏，我們去李夫人家。”

  兩人離開陳宅，在街市上，她們看到了許多佩著劍的人。這些人的身上都有靈力的流動，很顯然是修靈者。只不過這些修靈者什麽打扮的都有，身上的武器也各種各樣。夢霆弟子的穿著都有規定，這些顯然不是夢霆的人。而且，北市的大戶豪宅也多得很，全然不是古瀟印象裡的樣子。

  看來，十多年間，北市的變化倒也不小。

  古瀟和琴箏禦劍來到平安村，不過這裡卻不是預想中的破敗景象。

  不僅不破敗，反而一片祥和。

  生長著莊稼的田地，整齊的房屋，生活富足的村民……看著眼前的景象，古瀟完全無法把這裡和那個荒涼貧瘠無人問津的村落聯系在一起。

  “棉兒，去田裡叫你爹回家吃飯。”一個女人的聲音傳來，然後另一個清脆的聲音應道：“知道了阿娘！”

  片刻，身旁的屋門開了，那被喚作棉兒的人走了出來。這女孩年紀約莫二十來歲，眉眼間與李夫人有些相似，只不過比李夫人少了些愁緒和皺紋。

  想來，棉兒就是李夫人了。

  古瀟看了一會，沒見到阿蘭。

  阿蘭是在北市那場動亂中被李夫人撿回來的，現在看北市的情況，動亂應該還未開始。看來，這個楊蘭兒十有八九就是阿蘭了。

  說起動亂，古瀟聽李夫人和茶攤小二說過。只不過，兩個人都沒有說關於這場動亂的詳細情況，現在古瀟知道的也就是邪物作祟和傷亡慘重。女鬼為什麽會讓她們看這個時間的幻境呢？難不成……這邪物還和她有什麽關系嗎？

  天色越來越暗，古瀟道：“小箏，如果那女鬼想讓我們看些什麽，那大概就是十五年前北市發生的動亂。那個楊家的小姐很有可能就是後來的阿蘭，我們去一趟楊府吧。”

  琴箏點點頭，兩人回到北市，可剛一到北市，古瀟就感覺到了一股極其強大的魔氣。這股魔氣太過強勢，整個北市的上空都籠罩著一層黑霧。

  古瀟握住琴箏的手，道：“小箏，該來的東西要來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