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招魂陣起
  “槐樹屬陰，的確是鬼魂極好的藏身之處。”古瀟足尖一點，斥出流月七星劍，劍光閃過，面前擋路的雜草就盡數被割斷了。她拉住琴箏的手，道：“小箏，我們過去看看。”

  兩個人剛站在槐樹下，幾縷白煙便從樹根底下飄了起來，然後慢慢地聚集成了一個白影。與此同時，一個微弱的聲音飄了過來：“你們來了。”

  看來這就是那個鬼魂了。

  不過，聽這鬼魂的話，是認識她們？
  古瀟詫異道：“你是什麽人，認識我們嗎？”

  那鬼魂緩緩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慘白慘白的臉，道：“不，我不認識。但我知道，你們是夢霆的修靈者。”

  古瀟道：“是你奪走了阿蘭姑娘的魂魄？”

  鬼魂道：“阿蘭……她的魂魄的確在我這裡，但我不是奪走的。這是她自己拜托我讓我保管的。”

  古瀟愣了一下，道：“什麽叫她讓你保管？一個人會把魂魄放在鬼魂那嗎？”

  鬼魂道：“因為陳公子是個好人，他幫了阿蘭。阿蘭是個好姑娘。我是知恩圖報的。”

  這幾句話聽起來完全沒有關聯性，但古瀟還是差不多聽明白了來龍去脈。她沉吟片刻，道：“你是說，陳公子曾經幫助過阿蘭姑娘，而阿蘭姑娘有恩與你。你知道陳公子有難，所以告訴了阿蘭姑娘，她就拜托你救陳公子。是這樣嗎？”

  那鬼魂點點頭。

  古瀟道：“但是活人的魂魄不能離開身體太久，現在阿蘭姑娘和陳公子都危險了。你能不能先把阿蘭姑娘的魂魄還給她，然後帶我們去找陳公子的魂魄？”

  鬼魂搖搖頭，緩緩地道：“還不了。今晚子時，那個儀式就要再次啟動了。夢霆的人都在那裡，這次我幫不了陳公子和阿蘭了。”

  古瀟道：“什麽儀式？”

  鬼魂道：“改運的儀式。本來七日前的子時，陳公子的魂魄就會被吸走，我用力拉回了一部分，但還是沒能把最重要的一魂一魄留住。”

  古瀟心下了然，這一切果然是那個陳老爺的陰謀。他為了陳家的氣運，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打算犧牲掉自己兒子的靈魂來改運。

  她又道：“可這和阿蘭姑娘的魂魄又有什麽關系？”

  鬼魂道：“儀式必須吸走三魂七魄。”

  古瀟明白了。

  改運儀式無法阻止，所以阿蘭得知這一切以後，用自己的二魂六魄代替了陳公子的，阻止了陳公子的死亡。但這麽做完全不是辦法，最多也只是拖延時間而已。事實上，現在阿蘭和陳予金都生死未卜了。

  古瀟道：“你為什麽和我們說這些？”

  鬼魂的身上開始往下滴水，身體也在逐漸化為水霧。她微弱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因為，我覺得你們和其他弟子不一樣。你們會聽我把話說完。”

  古瀟看她狀態不對，道：“你怎麽了？”

  鬼魂的身體逐漸消失，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她道：“救救阿蘭和陳公子，拜托了……”

  話音剛落，她便化為水霧消散了。

  古瀟道：“小箏，她……是徹底消失了嗎？”

  琴箏點點頭，道：“可能是為了保住陳公子的魂魄，消耗太大了吧。”

  古瀟不語，她閉上雙眼，雙手合十，朝著鬼魂消失的地方微一俯身，心道：“多謝。”不過片刻，她便睜開雙眼，道：“小箏，可有辦法阻止改運的儀式？”

  琴箏道：“姐姐，改運的實質就是交換，就是把某些東西換成氣運。所以，只要把換來的氣運再還回去，陳公子和阿蘭姑娘的魂魄也就會被放出來了。”

  換來的氣運？那不就是陳家的生意嗎？簡單來說，就是陳家的財富。這些財富本不該屬於陳家，全靠著用陳少爺的靈魂來進行交換。所以，現在能救回陳予金和阿蘭的辦法就是把陳家的財富散盡，兩個人的魂魄才能被還回來。

  可是……

  古瀟道：“那個陳老爺不會同意的。他把錢看得比什麽都重要，想讓他散盡家財根本不可能。小箏可還有別的辦法？”

  琴箏歎了口氣，道：“姐姐所說的極是。這辦法的確還有一種，只不過……這種方法就是找個人代替。”

  古瀟思忖片刻，道：“小箏的意思是讓陳老爺的魂魄去代替陳公子完成儀式？”

  琴箏點點頭，道：“可以這樣理解。”她解釋道：“和氣運所交換的東西必須是當初允諾的東西，否則儀式就會對承諾者進行反噬。陳老爺應當是承諾者，所以他可以代替陳公子。”

  古瀟搖頭道：“可這一種無非就是找個替死鬼了。那個陳老爺雖然可恨，但救一個害一個也不太可行。”她想了一會，道：“還是選第一種吧。”

  琴箏遲疑一下，道：“姐姐，想清楚。有一件事我之前並不確定，所以沒說。在陳家的時候，陳公子的身體非常虛弱，壽數……所剩無幾了。就算救回來……”

  看來陳老爺第一次的改運，用的是陳少爺的壽命。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去了，風吹動野草發出了“簌簌”的聲響，襯得這片荒地更加陰森詭異。不過，這裡已經沒有鬼了。

  古瀟咬了咬下唇，下定決心了一般，她拉起琴箏的手，道：“小箏，我們回陳宅。”

  兩人禦劍而行，回到了北市的中心。

  她們一落地，就看到了孟衍。

  孟衍道：“你們去了哪裡？”

  古瀟道：“衍兒姐，現在事情很急，我們要去找師兄才行。”

  孟衍還沒說話，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男聲：“不用找了，我已經過來了。”

  正是孟卿平。

  孟卿平看了看孟衍，道：“衍兒，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孟衍頷首，轉身離去了。

  古瀟道：“師兄，我有很多事情想問你。”

  孟卿平微微一笑，道：“你們把線索查的差不多了吧？是不是最終得出了一個父親陷害兒子的結論？”

  古瀟點頭道：“正是。那個陳老爺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人，他為了陳家的氣運，為了錢財，不惜用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做代價，這樣的奸人，絕不能讓他得逞。”

  孟卿平道：“但你知道嗎，陳公子的壽命已經所剩無幾了。”

  古瀟道：“陳公子體弱多病，這一切都是他父親造成的，必須讓他付出應有的代價。”

  孟卿平搖搖頭。“師妹，你有沒有想過，阻止的方法要麽是陳家散盡家財，要麽是找人代替。這兩種方法，你覺得哪種合適？”

  天色已經黑了，白天繁華的鬧市，行人已經無幾，涼薄的月光撒了下來，平添了一些陰鬱淒涼。

  孟卿平緩緩地道：“散盡家財的話，陳公子的壽數也回不來。他本就體弱多病，沒了錢財，他怎麽辦？找人代替陳公子，無疑是多了條人命。事已至此，不如順其自然。天道輪回，好與壞，報應與否，自有上天評判。”

  古瀟道：“但是，修靈者不該匡扶正義嗎？眼見無辜的人就這樣死去，我……”她頓了頓，又道：“更何況，不只是陳公子，現在還有阿蘭姑娘的魂魄也在那個儀式裡，不阻止的話，死的就是兩個人了。”

  孟卿平一愣，道：“阿蘭姑娘……是誰？”

  古瀟本也無意隱瞞，見狀便將在平安村裡經歷的事情講了一遍。

  孟卿平眉頭一皺，半晌，他嚴肅地道：“如此，確實是不能放任不管。”他望了望陳宅的方向，緩緩地道：“今晚子時，儀式會準時啟動，你們……還有不到兩個時辰。”

  古瀟心下一寬，道：“是，師兄，我明白了！”

  孟卿平淡淡一笑，道：“回去吧，我們布置一下招魂陣。”

  孟卿平遣散了陳家的眾人，將三十名弟子安排在陳宅的各個位置，而古瀟和琴箏卻不在這陣法之中。此刻，兩人正趴在一所房屋的屋頂，掀開一片磚瓦向裡看。

  古瀟道：“應該是這個了。”

  琴箏道：“姐姐，陳老爺現在不在房中，我們要不要現在下去？”
    古瀟點點頭，道：“小箏，你留在這裡，我下去看看。如果有人過來，你就通知我。”說罷，她靈巧地翻身一躍而下。

  雖然這個樣子很像做賊，但也沒辦法了。古瀟和琴箏現在的目標是找到陳家的帳簿和房契，這些東西一旦被毀了，陳家的家產也就散盡了。

  而帳簿和房契，十有八九就是在陳老爺的屋子裡。

  陳老爺的屋中擺了不少裝飾品，有玉器也有瓷器，古瀟繞了一圈，也找了一圈，她連書架和床底下都檢查過了，可是完全沒找到帳簿。

  按照古瀟的推測，陳家家大業大，以陳老爺的想法，這個屋子裡絕對有暗格或者密室。

  也許……

  古瀟蹲了下來，用手指敲了敲地面。果然，有一處地面傳來的聲音和其他地方不同。

  那麽怎麽進去呢？
  照理來講，機關肯定是有的。但是古瀟顯然沒那個耐心去找機關了。她抽出背上的長劍，沿著地面的縫隙向上一撬，地板就被她撬開了。

  古瀟探頭向下看去，下面黑乎乎的一片。她也沒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屋頂一直觀察著動靜的琴箏似乎倒吸了一口涼氣，她剛想出聲，卻又想起現在她們的情形，便生生收住了。

  下面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古瀟化出靈璆，在它的亮光下，古瀟看清了這間屋子的情況。

  這裡是一個密室，密室裡有一方書案，書案上擺放著一些書本和幾張紙。古瀟立即上前，拿起一看，果真是陳家的帳簿和房契，還有很多陳家的生意契約。

  古瀟心下一喜，立即將它們收入懷中。

  然後她一抬頭，發現這個屋子裡有一個架子，架子位於書案的後方，上面擺了許多小玩意。這些小玩意有的能看出來形狀，有的卻根本分辨不出是什麽東西。

  古瀟湊上前一看，這些東西大都是泥巴做的，也有用木頭雕刻的，還有用布料縫的。它們各式各樣，奇形怪狀。不過，這些東西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醜。太醜了。簡直和陳老爺房間內的擺設格格不入。

  古瀟盯著最大的一團泥巴端詳了一會，才看出來這東西是三個連在一起的小人。她心道：“密室難道不應該是用來放最重要的東西嗎？這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有什麽珍貴的？難道這些泥巴是什麽寶貝？是有靈氣的泥巴？”

  但她並沒有多事，也沒有去碰那些東西，而是翻身出了密室。她把撬起來的地板蓋了回去，一躍而起，回到了房頂上。

  琴箏道：“姐姐，怎麽樣？沒事吧？”

  古瀟笑道：“當然，我已經拿到了。”兩人相視一笑，把磚瓦擺回去，躍下屋頂，悄悄地離開了。

  招魂陣已經設好，最中心的陣眼用靈力圍成一個圈，陳少爺的房門緊閉，上面用靈力設了一道結界。夢霆弟子們已經準備就緒，現在只等著招魂。

  陳老爺和陳夫人不知去了哪裡，都沒有出現。

  這招魂陣一共有九個陣眼，周圍的八個陣眼分別安置著陳予金的二魂六魄，招的就是這中心陣眼空余的一魂一魄。

  古瀟知道，招魂只是個幌子，實際上，靈力圍住的地方才是重點。因為，那裡是氣運的交換之處。只要在儀式開始時把懷裡的東西放進去，陳少爺和阿蘭就有救了。

  許久，陳老爺才快步走了過來，他看了看招魂的陣法和陳少爺緊閉的房門，一語不發地站在一旁，看上去有些臉色發白。陳夫人並沒有露面。

  古瀟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孟衍也不在這裡。她悄聲問孟卿平，道：“師兄，你有看到衍兒姐嗎？”

  孟卿平道：“衍兒在陳宅的附近，防止有邪物會破壞招魂。”他又道：“最中心的陣眼還缺兩名弟子看守，你和琴箏過去吧。”

  古瀟點點頭，並不多言，和琴箏站在了中心陣眼的旁邊。

  須臾，孟卿平抬頭望去，黑雲蔽月，子時將至。他朗聲道：“夢霆弟子聽命，起陣，準備招魂！”

  話音一落，眾弟子手中靈光浮動，口中念訣。與此同時，孟卿平手上一揮，封住陳予金房間的結界立即消失，二魂六魄歸於陣眼之上。

  八個陣眼紛紛被點亮，亮光開始慢慢延長，最終連接到了最中心的主陣眼。

  子時已至！

  古瀟知道是時候了，她從懷中取出陳家的帳簿和各種契約，正要放入陣眼，就聽見一聲呼喊。

  那人道：“不行！”

  喊話之人正是陳老爺。

  古瀟卻哪裡會聽他的，抬手就要把帳簿放進去。可那陳老爺竟然不管不顧地衝了過來，他往裡這麽一衝，陣型就有些不穩了。

  古瀟怕陣型被破壞，隻得騰出手來維持陣型。而這一刻，陳老爺也跑到了她旁邊要把帳簿奪回來。

  古瀟一邊躲避陳老爺，一邊道：“你別再執迷不悟了，不屬於你的東西再怎麽強求也不會屬於你的！你這樣會害了陳公子的！”

  陳老爺卻發瘋一般地道：“不可能！阿金他不會有事的，我這是在救他！你把東西還來！”

  他這模樣似癲似狂，根本聽不進外人的話了。

  這變故突如其來，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不過，以古瀟的身手，陳老爺完全不是她的對手。沒過兩招，陳老爺就摔倒在地爬不起來了。

  最中心的陣眼即將亮起，古瀟抬起手，就要把帳簿扔進去。沒想到，就這一瞬間，陳老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居然站起來向著古瀟那邊衝去，看樣子，他還是要搶那帳簿。

  琴箏心下一急，道：“姐姐！”

  古瀟下意識地一收手，陳老爺衝勁太大，沒穩住身形，整個人都栽進了主陣眼之中。

  主陣眼頃刻亮起，與此同時，陣眼內發出了淒厲的慘叫。待靈光散去，陳老爺已經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孟卿平卻似乎早有預料，他走上前去，俯下`身查看了陳老爺的狀況，然後搖了搖頭。

  到底是把他的魂魄收走了。

  古瀟愣在了原地。

  這個陳仁心壞事做盡，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也算罪有應得，沒什麽好冤枉的。但……

  古瀟歎了口氣，將帳簿和契約放在了陳老爺的身旁。陳仁心愛財勝過一切，最終為了財而死，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孟卿平轉身進了陳少爺的房間，不一會就出來了，面色似乎有所緩和。

  許是那聲慘叫太過淒厲，陳家的眾人聞聲趕來。陳夫人似乎病得很重，她在下人的攙扶之下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她一眼就看到了陳仁心的屍體，當場就撲了過去，伏在屍體上痛哭起來。

  陳家的下人跪了一地，孟卿平道：“陳夫人，陳老爺已經……抱歉，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們沒能攔住他。請節哀。”

  陳夫人掩面而泣，好一會才站起身來，道：“孟公子，此事不怪你們。這是……老爺自己的選擇。”她吩咐下人將陳仁心的屍身安置好，又道：“阿金他……已經沒事了嗎？”

  孟卿平道：“令郎已然無礙，只是魂魄離體太久，現在重回身體，需要一定的時間適應。三日之內便會醒來了。”

  陳夫人點點頭，道：“不知作惡的女鬼如何了？”

  孟卿平道：“陳夫人不必擔心，那鬼魂已經除去了。”

  陳夫人這才道：“有勞各位。今日之事實屬意料之外，天色已晚，請各位移步客房，好生歇息。”

  古瀟微一猶豫，還是決定不要說出真相。陳夫人也許並不知道這一切，逝者已逝，就給他留些臉面吧。

  她和琴箏回了分配給她們的客房，只不過，她卻並沒有休息，而是等琴箏睡下後悄悄出了陳宅，來到了街道之上。

  她剛準備禦劍，就聽見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裡帶著些無奈，道：“姐姐。”

  古瀟僵硬地轉過頭去，琴箏正站在她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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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