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再臨平安村

  “從未被奪走？！”古瀟這下沒法鎮定了，她驚道：“什麽叫‘從未被奪走’？我們當時都有確認過，陳公子的確是缺失了主魂和命魄啊！”

  孟卿平歎了口氣，溫和道：“我們確認的沒錯。但是，‘缺失’不代表被奪走了。”

  古瀟不解，心道：“不被奪走還能是魂魄自己跑了不成？”

  孟卿平道：“按理來講，女鬼的實力那麽強，她若是真想奪走陳公子的魂魄，陳公子根本無力反抗才是。可是，他竟然隻丟失了主魂和命魄，你沒有想過原因嗎？”

  古瀟道：“的確也懷疑過。但是調查線索的時候，我被那女鬼蒙騙，再加上陳老爺在百姓間的風評不太好，所以我就以為這是陳老爺要加害陳公子。”

  孟卿平道：“按照當時你們了解到的線索來看，這樣的推斷的確合理。不過，你有沒有注意到那把長命金鎖？”

  長命金鎖……這倒是有。當時孟卿平在那把鎖上設了陣法，古瀟記得很清楚。

  “那把鎖並不是普通的金鎖，而是長命鎖。正因為那把長命鎖護住了陳公子，女鬼才沒能置他於死地。我當時設下的也並非鎖靈陣，而是返魂陣。”孟卿平道：“那把鎖是續命儀式的媒介，只要續命儀式完成，陳公子的魂魄會自動歸位。”

  古瀟道：“所以，陳公子缺失的主魂和命魄實際上一直在長命鎖裡？”

  “對。”

  怪不得之前在幻境裡，陳老爺和陳夫人一直讓陳公子戴著那把長命鎖，原來那把鎖並不是普通的物件，而是貨真價實的寶物。

  古瀟又道：“那長命鎖既然護得住陳公子，又為什麽要收走他的一魂一魄，讓他陷入危險？”

  孟卿平道：“因為陳宅的鬼氣尚未散去。”

  古瀟恍然。當時整個陳家都被一股黑氣籠罩著，陳老爺和陳夫人更是印堂發黑，若這一切都是女鬼作祟，長命鎖為了保護陳公子，不得不收走他最重要的主魂和命魄。

  到現在，真相已經基本浮出水面了，古瀟道：“師兄，我見那鬼魂的怨氣頗重，而且，有極大一部分怨氣是衝著衍兒姐去的。不僅如此，那怨鬼還認準了十五年前的魔族和衍兒姐有關，不知那怨鬼可是發瘋了亂說？”

  孟卿平抬起頭，微一凝眉，道：“不是。”他停頓片刻，道：“衍兒的體內，封印著魘魔。”

  孟卿平沒有看古瀟，而是淡淡道：“十五年前，北市魔族入侵。當時北市的小修靈家族幾乎被滅了滿門。為了平息動亂，父親和師叔帶著許多弟子下了山。這些人中，就包括我和衍兒。”

  “我們和那魔族交手才發現，那魔族的能力是吞噬人的神識，迷惑人的內心。它能夠入侵人的精神，讓人看到最可怕的夢魘，所以，被它殺死的人大都死於恐懼。”

  “當時，我們找到了對付魘魔的辦法，只要封閉五感就不會受到魘魔的蠱惑。父親他們擺下了八卦封印陣，魘魔很快就落入了下風。就在它即將被徹底封印的時候，它用了最後的力氣垂死掙扎。”

  “所有人都沒想到，它衝向了衍兒。”

  “當時的衍兒在戰鬥中耗盡了體力，最為虛弱，所以魘魔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入侵衍兒的身體。魘魔幾乎一瞬間就取代了衍兒的神志，它的魔氣已經和衍兒的靈魂融為一體。父親和師叔想了許多辦法，都沒能把魘魔從衍兒身體裡分離出來。最後，還是父親和師叔師伯共同設下了封印，將魘魔封在衍兒的體內，這樣衍兒才能……”

  講到這裡，孟卿平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歎了口氣。

  古瀟萬萬沒有想到，孟衍的體內竟然封印著魘魔。她沉默半晌，道：“這件事……衍兒姐知道嗎？”

  孟卿平點點頭，道：“她都知道的。”

  雖說有強大的封印，可孟衍的體內畢竟是有魔氣的。她害怕傷到別人，更擔心別人知道她是個“異類”所以才選擇孤身一人。古瀟本以為她只是性格如此，卻沒想到原來是這個緣故。

  孟卿平又道：“因為體內封印著魘魔，衍兒無法鍛造自己的靈器，平時修煉的靈術也都偏向於控制。我之所以留下衍兒殿後，是因為這是最合適的選擇。看當時的情況，那鬼魂一直在針對衍兒，若是不留下她殿後，我們一個都走不掉。”他停頓一下，道：“而且，我也並沒有放任不管。衍兒的身上有著夢霆獨有的追蹤咒，她不會有危險的。”

  古瀟愣了一下，隨即道：“抱歉，師兄。我還以為真的就不管衍兒姐了，對師兄有所誤解，請師兄見諒。”

  孟卿平微微一笑，溫和道：“無妨。這件事的確是我考慮不周。本想著用最簡單的方式完成這次歷練所以才沒和你們講明全部的細節，沒想到最後還鬧成了這樣。”他又道：“衍兒的傷大約還需幾日便可完全恢復，無需擔心。我這幾天要閉門思過，你們若有什麽問題，就去找你們望塵師兄吧。”

  雖說孟卿平被罰思過是靈主下的命令，但這事多少也和古瀟脫不了乾系。於是古瀟心虛地咳了一聲，道：“我記住了，多謝師兄。”

  這次的歷練是古瀟修靈以來的第一次歷練，但是……

  “啊，我真的是糟透了。”日頭已經落了，古瀟坐在床邊，歎了口氣。

  不管怎麽想，她這次的表現都一團糟。最開始的線索她推理分析地完全偏離了事實，之後又誤會了陳老爺而錯信了女鬼玉玔，這就導致她們錯過了玉玔最虛弱的絕佳封印時機。最後，誤會孟卿平而自作主張跑出去救援孟衍，導致孟卿平被罰閉門思過……

  怎麽想都不是令人滿意的歷練。

  琴箏坐在桌子旁，她隨手翻了幾頁書，微笑道：“怎麽會？最後的結果很好啊，陳公子和阿蘭姑娘現在很安全，玉玔已經被封印，衍姑娘也沒有大礙了，姐姐做得很好啊。”

  古瀟無奈地笑笑，道：“結果自然是好的，但是過程簡直不忍直視啊……”

  “那重來一次的話，姐姐還會這樣做嗎？”

  古瀟道：“哪有機會重來一次啊？”她歎了口氣，道：“況且，就算真的讓我再選一次，我大概也會這樣做。陳公子壽數已盡，除了續命，也的確沒有別的辦法。續命是陳老爺自己的選擇，別人不應該干涉的。至於衍兒姐，不管讓我選多少次，我都不會放著她不管的。”她微微垂眸，道：“不過……真的重新選擇的話，我大概會選擇在荒郊的時候就將玉玔封印吧。”

  “這就是了啊。”琴箏道：“在當時的情況下，姐姐的選擇已經很好了。”

  古瀟把額前的碎發向兩邊撥了撥，道：“對了小箏，這幾天衍兒姐在養傷，卿平師兄也不在，我這幾天想找時間再下山一次。一是再檢查一下封印是不是完好，二是……我想去看看阿蘭。”

  琴箏點頭道：“好，我和姐姐一起。不過……姐姐是覺得阿蘭姑娘就是楊蘭兒嗎？”

  古瀟道：“確實是有這個懷疑。楊蘭兒和陳公子是兒時的玩伴，楊家沒落後，楊蘭兒被李夫人收養，陳公子時常會救濟平安村的難民，兩人也多有交集。若是阿蘭就是楊蘭兒，那玉玔利用她將陳公子約出來見面就合乎情理了，這一切也就都說得通了。”她又道：“但是我還是很奇怪，為什麽玉玔要把阿蘭帶到陵墓裡。她明明是衝著衍兒姐去的，控制阿蘭是什麽目的？”

  琴箏微一皺眉，正想說些什麽，便聽見有敲門聲傳來。

  門外的聲音正是孟柳兒，她道：“古瀟，琴箏，你們睡了嗎？我能進來嗎？”

  白天的時候孟柳兒的確是說過晚上要過來的，古瀟連忙下了床，她起身開門，道：“柳兒你來了，進來吧。”

  孟柳兒坐在桌旁，她的心情看起來並不很好。

  古瀟道：“柳兒，白天見你就心事重重的，是什麽事啊？”

  孟柳兒歎了口氣，道：“還是那個女鬼的事情。先前在荒郊，我們和那個女鬼對戰，我受到攻擊，是卿平師兄救我下來的。”她緩緩地道：“被鬼手抓走的時候，我看到了一些東西。大概是一個宅院吧，像是陳宅那樣的，看著也是個富貴人家。還有兩個小孩，其中一個大概六七歲，另一個也就兩三歲的年紀。周圍好像還有別的人，不過看不清他們的臉。”

  孟柳兒沉吟一會，道：“怎麽說呢……我敢肯定，那些景象絕對不是我的記憶，但是又總感覺有些熟悉。”

  古瀟道：“這個我和小箏也碰到過，那可能是玉玔的幻境。”
    孟柳兒疑道：“玉玔是……？”

  古瀟“啊”了一聲，道：“玉玔是那個女鬼的名字。這個也是我在幻境裡知道的。”

  “玉玔……”孟柳兒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道：“怎麽總覺得有點耳熟？”她搖了搖頭，道：“古瀟，你們什麽時候還會下山嗎？我想再去一次北市看看。那個場景總感覺有些在意，不弄明白的話我會睡不好覺的。”

  古瀟道：“好啊，我們這幾日也正要下山呢。先前我們在平安村見到了阿蘭姑娘，她被女鬼奪了魂魄，我和小箏在找衍兒姐的時候見到她了。當時她身上有鬼氣，身體也很虛弱，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我們近些時日就要找時間再去一次。”

  孟柳兒道：“那好，你們出發的時候叫我一下，我和你們一起。”

  古瀟應了，又道：“對了，這兩日怎麽不見你和孟辭一起？你要下山去他知道嗎？”

  孟柳兒連連擺手道：“不不不，別告訴阿辭。我被鬼手抓走的時候他都快嚇死了，那以後他一直自責呢。這次下山我不能告訴他，他知道的話肯定特別擔心。”

  古瀟笑道：“那你就和他說清楚嘛，孟辭也是太在意你了才會這樣的。”

  孟柳兒臉一紅，道：“哪兒跟哪兒啊，阿辭那家夥簡直是個木頭。我到現在都懷疑他到底開沒開竅。”她又歎道：“那個女鬼……叫玉玔是吧？玉玔太強了，大家都沒反應過來。這件事根本就不怨他。”

  古瀟湊近了一點，笑道：“柳兒，開什麽竅呀？”

  琴箏也在一邊看著孟柳兒，臉上浮現了笑意。

  孟柳兒臉更紅了，她輕咳一聲，道：“總之，我和你們一起行動。就這樣，我先回去了。”

  古瀟也不逗她了，道：“好吧，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們出發的時候一定叫你。”

  送走了孟柳兒，古瀟重新坐回床邊，道：“小箏，柳兒剛才說的幻境會不會就是十五年前的幻境？”

  琴箏道：“可能性很大。按照她的描述，幻境裡的應該就是十五年前的某個貴族人家。”

  古瀟補充道：“而且極有可能是楊家。”

  琴箏點點頭：“正是。”

  “所以……”古瀟站起身來走到琴箏身邊坐下，小聲道：“玉玔是想向我們傳遞些什麽嗎？”

  琴箏道：“姐姐，等我們去了平安村，大概就能見分曉了。”

  兩天后，古瀟一行人出現在了北市。

  這次的行程除了古瀟、琴箏和孟柳兒以外，還多了孟筱芙。只不過孟筱芙並不是和她們約好一起，而是下山的途中偶遇的。

  按照孟筱芙的理由，上次來北市太倉促，都沒買到馨蓉堂的點心，那裡的極品芙蓉酥她連面都沒見著。所以這次必須下山買一堆點心回去犒勞自己，順便彌補一下上次的遺憾。

  古瀟已經不想說什麽了。她現在已經對孟筱芙癡迷點心的特性習以為常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一如孟筱芙的心情。她把鼓鼓的錢袋掛在腰間，邊走邊道：“走走走，我先領你們去馨蓉堂。今天本小姐高興，請你們吃點心！”

  古瀟道：“好啊，反正這次出來也沒什麽急事要辦，走吧。”她看了看孟筱芙的錢袋，道：“話說，你好富裕啊。夢霆原來這麽有錢的嗎？”

  孟筱芙撇撇嘴，道：“你才知道我家有錢？弟子們捉鬼除邪祟可都是有報酬的，而且報酬還不低呢。我這可不算富裕，別的不說，就這次咱們下山歷練，陳家給的報酬都比這多得多。”

  古瀟恍然道：“啊……原來我們除邪祟是有報酬的嗎？”

  孟筱芙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古瀟，道：“你不會才知道吧？”

  古瀟“哈哈”兩聲，道：“我還以為咱們修靈者除邪衛道都是為了大義，不收錢財呢。”

  “噗嗤……”孟筱芙實在是憋不住了，她笑道：“你怎麽這麽有趣，夢霆這麽多弟子，沒錢怎麽養活這麽多人？人活著總不能全靠一身正氣吧？自己都活不下去還談什麽除邪衛道？”

  古瀟“唔”了一聲，道：“你說的的確在理。”

  “就是吧？”孟筱芙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然後回過頭道：“柳兒，古瀟，琴箏，你們快跟上！前面就是啦！”

  古瀟看向琴箏，微微一笑，道：“她還真是活力滿滿啊。我們也跟上吧。”

  馨蓉堂的人很多，孟筱芙拽著幾個人排了好久的隊才買到了點心。除了這些，她還拉著幾個人買了各種布匹、衣物、藥品。采購了一大圈後，她抱著很多的盒子，道：“誒，好重……”

  古瀟也提著不少東西，她道：“筱芙啊，你是不是買了太多了？其實我們以後下山不受限制，可以隨時出來的。而且別的東西還好，這麽多點心一時半會也吃不完，放久了就不新鮮了。”

  孟筱芙費力地把手裡的盒子往上托了托，道：“不啊，不是我吃。這些是要分給那個……叫平安村是吧，是要分給那裡的人的。”

  古瀟明白了。原來孟筱芙這次下山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幫助平安村裡的難民。雖然這些東西對那些人來只不過能解一時之困，但總歸聊勝於無。古瀟微微一笑，孟筱芙也不是那種不懂人間疾苦的深閨大小姐嘛。

  孟柳兒接過話茬道：“你不是一向愛點心成癮，這麽多都分出去，你舍得了？”

  孟筱芙眼睛一瞪，道：“我哪有！這種事我還是拎得清的好嗎？！”她又嘀咕道：“況且也沒有要都分出去，那盒芙蓉酥肯定是我的……”

  古瀟道：“那我們這就去平安村吧。”

  其實，古瀟並非沒有想過幫助那些難民，只是……平安村建在陵墓之上，雖說有結界封印封住了，但是陵墓本身就陰氣重，更何況裡面還鎮壓著很多怨鬼。這直接導致了平安村那一帶陰氣過重，就算是白日，村子裡也是陰森森的。那裡長的都是墳頭草，莊稼根本無法生長。

  長期住在那種陰氣極盛的地方，就算是年輕力壯暘氣重的青年都會承受不住，何況是一些年邁無力的老人和體弱多病的婦女兒童呢？
  送些財物和生活用品只是權宜之計，根本就治標不治本。

  古瀟也並非沒想過要治本。可是治本說得容易，現實卻是根本無法做到。所謂的治本無非也就兩種。

  一是讓平安村恢復生機。環境好起來了，沒了陰氣侵蝕，這裡的人也會慢慢好起來，再多加以扶持，平安村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十五年前的祥和。

  若是真的想達成這一點，最本質的方法就是要解決陵墓。只要除去陵墓，陰氣自然就會散去，村子也不會整日被鬼氣籠罩。只不過這一點顯然不可能完成。

  再或者就是靈階極高的修靈者向平安村輸入靈力以抵製濃重的陰氣，有了靈力的保護，村子也會慢慢好起來。可這一種也不是長久之計。先不說壓製積累了十多年的鬼氣有多強，就說去哪找能一直源源不斷地給村子輸送靈力的修靈者？
  這兩點都做不到，讓平安村恢復生機也就泡湯了。

  如此一來，能治本的方式就只剩下第二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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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