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媒介”

  畫面中孟遲的身影遠了一點，隨即又恢復原樣，似乎是雲朵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又有些不甘心地邁了回來。她強裝鎮定道：“是又怎麽樣？我雲朵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孟遲抬起眼簾，眸中露出些貪婪的神色，道：“這名字，真是極好。”他看向洛禾，道：“辦法就是，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洛禾訥訥地重複一遍，隨即睜大了雙眼。“孟兄，你莫不是受刺激太大了開始說胡話？時間哪可能逆流？再說，若是真的有回到過去的方法，天下還不亂了套？！”

  雲朵帶著詫異的聲音也傳了過來：“孟大哥，雖然你平時挺冷靜的，但這次的方法也太離譜了。這比建造惡靈懸橋還不可思議，整個修靈界就沒聽說能回溯時間的靈術。”

  顧芷緊緊地抓著未語塤，眼中帶著驚恐之色，卻仍未說話。

  “回得去。”孟遲淡淡道：“只要有來自天上的東西作為媒介，就一定回得去。”

  雲朵還不明就裡，道：“這完全不可能啊，我們是人，哪裡來的天上的東西？再說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天階修靈者’，這不過是給那些修靈者一點希望罷了。都是些謊言而已，你不會真信了吧？”

  孟遲看了雲朵良久，原本沉著的臉色慢慢緩和下來。他道：“罷了，我可能是近日有些累……你們這段時日先留在夢霆，我會想想辦法的。”

  洛禾深深地看了孟遲一眼，然後和其余兩人離開了。

  雲朵回頭看了眼還立在大堂內的孟遲，而對方的眼神似乎是落在了她身上。洛禾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已經先行離開了，雲朵的視線便立即轉向了和她一路的顧芷。

  “阿芷，你說這孟遲在搞什麽名堂？”兩人到了遠離大堂看不到孟遲的地方，雲朵歎氣道：“我就說人不能撒太多謊，你瞧，把自己弄出毛病來了。回到過去這種解決辦法都想得出來，真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顧芷捏著未語塤，她雙手顫唞，卻仍然沒有說話。

  “喂，阿芷你幹嘛不說話啊？”雲朵似乎是要去攬顧芷的肩膀：“要我看，還是去找葉蓮姐比較好。她現在可比孟遲可靠多了……”

  原本一直安靜著的顧芷卻忽然拍開了雲朵伸過去的手，大聲道：“別過來！”

  顧芷一向文靜，很少會大聲說話，更別提現在這樣吼人了。

  雲朵詫異道：“阿芷，你怎麽了？該不會……你也魔障了吧？”

  顧芷死死地攥著未語塤，道：“我……我……”

  “你什麽？”

  顧芷忽然道：“雲朵。你……回去吧。”

  “回去？”雲朵哈哈笑道：“阿芷你真有意思。現在這個樣子，你讓我回哪去？找葉蓮姐挨罵？”她歎了口氣，道：“她給我的雪玉我都不敢要，我自己是不敢還給她，但是我留了族訓，得讓雲家的後人把那塊玉還回去才行……”

  “雲朵！”顧芷再次喊出了聲。

  雲朵終於發現顧芷今天的情緒很奇怪，問道：“阿芷，到底怎麽了啊？你都是要做顧家家主的人，老是這樣一驚一乍怎麽成？”

  “沒……沒什麽。”顧芷低聲道：“你……能不能把頭髮給我些？”

  “頭髮？”

  顧芷點頭，取了腰間的香囊，道：“香囊裡……還缺點東西。”

  雲朵後退幾步，不可置信道：“阿芷，你知道香囊裡放別人的頭髮是什麽意思嗎？”

  “……”

  “哎呀，沒想到你這麽喜歡我……”雲朵似乎有些難為情，道：“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但是既然是阿芷的話，那給你也……也可以吧。”說著，她用靈力斬下了一大綹頭髮，道：“喏，給你。”

  顧芷抿了抿唇，最終什麽也沒多說，隻默默地把發絲束好收入香囊之中，任憑雲朵之後怎麽找話題，她都不再開口了。

  之後的幾天還算是風平浪靜，孟遲沒有再提什麽“回到過去”的事情，傳言也似乎平息了許多。

  夢霆的侍女來找雲朵，說是晚上孟遲邀她赴宴。雲朵隻以為是要慶賀一番，便毫無戒備一口答應。等到了的時候才發現，這宴會竟然只有她一人到來。

  四周是死一般的沉寂，看著已經入座的孟遲，雲朵問道：“孟大哥，其他人呢？”

  孟遲抬起頭，語氣是一改平日的溫和：“還有誰？”

  “洛禾，還有顧芷……怎麽著也得有他們吧？”雲朵道：“他們來遲了？”

  孟遲微微勾起唇角，道：“不是。前些日子和你起了衝突，今天向你賠個罪。”

  雲朵有些詫異，道：“什麽衝突？”

  孟遲耐心地把那天的爭執講了一遍，雲朵擺手道：“我還以為什麽事呢，就這個啊，我早忘了。”她站起身來，道：“孟大哥好意我心領，賠罪就不必了。這一桌子的菜咱們也是吃不完，我去把洛禾和顧芷找來，咱們四個正好聊聊天。”說著，她就轉身要走。

  “雲朵，等等。”

  雲朵回過頭，道：“怎麽了？”

  孟遲端著兩杯酒，遞了其中一杯給雲朵，道：“總歸是我的不是，就算你這樣說了，我也還是難以心安。既然你不願深究，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杯酒權當賠禮了。”說罷，他遙遙舉杯，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雲朵被孟遲這番話弄得莫名其妙，但對方都這麽說了，她也不好推拒，於是道：“行，這事就翻過去，我們誰都不再提了。”她也舉杯將杯中酒水喝完，道：“沒想到孟大哥你心還挺細，我都忘了……”

  話沒說完，眼前的畫面便模糊了起來。緊接著是雲朵有些無力的聲音：“這是……酒裡有、有……”

  不多時，傳來拖拽和撕扯的聲音，下一刻，一張血淋淋的人皮和一堆白骨便出現在畫面之中。

  葉願瀟眼睜睜看著那人皮被做成了一張圖卷，而那堆白骨被製成了兩側的軸杆。

  做完這一切，孟遲用極為冷漠鄙棄的眼神看了倒在地上的雲朵一眼，然後手中燃起火焰，將屍首焚燒殆盡。

  葉願瀟幾乎是震驚地看著畫面上的一切，道：“這是……天恕……契約？！”

  林墨箏握住葉願瀟的手，道：“姐姐，還要繼續看嗎？”

  葉願瀟隻覺得渾身發冷，卻仍然道：“看。”

  必須要看。否則，她一定會錯過很重要的東西。

  畫面變幻，孟遲把顧芷和洛禾叫了過來，說是找到了時間回溯的方法。顧芷渾身發抖，卻並未說話。

  洛禾疑惑道：“雲朵去哪裡了？怎麽不見她過來？”

  孟遲道：“雲家有事，靈侍來請她回去，她已經走了。”

  洛禾點了下頭，然後問道：“現在事態已經穩定了，我們還要回到過去嗎？”

  “穩定？”孟遲冷笑一聲，道：“把你扶上家主的位子，你倒是真的悠閑。別忘了，是誰在扛著這一切。”

  洛禾歎了口氣，道：“孟遲兄別這麽大戾氣，我和你一起就是。”他轉過頭，道：“顧芷也一起嗎？”

  孟遲的目光也看了過來，顧芷低下頭，緩緩搖了搖。

  “罷了，她不去。”孟遲的眼睛落在顧芷手中的未語塤上，在經過顧芷時，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低語道：“拿好你的靈器，別忘了它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用雲朵的身體制成的卷軸果真能夠穿越時空，孟遲和洛禾來到了過去的時空。洛禾看著與自己印象裡完全不同的天地，道：“孟兄，我們真的來到過去了！你那張卷軸也太強了，從哪裡得到這麽厲害的寶貝的？”

  “……”孟遲淡淡地看了洛禾一眼，道：“走吧。”
    兩個人禦劍朝著南方前行，洛禾道：“孟兄，這裡……到底是多少年前啊？為什麽我覺得這裡變化這麽大呢？妖界在哪裡？還有，沒看到南渦島啊？”

  孟遲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洛禾還要再說，便聽到孟遲有些不耐的聲音：“安靜。有東西跟過來了。”

  利刃劃破風的聲音傳來，洛禾躲閃不及，險些從劍上跌落。還是孟遲最先反應過來，帶著洛禾躲開了進攻。

  來人神色淡淡，看著孟遲和洛禾的神情不似在看活物。他披著一件純白的裘衣，墨黑的長發隨風飛舞，琥珀色的雙瞳中像是浸透了一汪冰泉，泠然而澄澈。

  半晌，他薄唇輕啟，聲音空靈：“孟遲，你可知罪？”

  在看到那人的瞬間，孟遲臉上閃過一抹驚恐，但轉瞬間便消失不見。他冷笑一聲，道：“罪？你算是什麽東西，也配給我定罪？”他緩緩吐出兩個字：“胡貳。”

  對面的人還沒什麽反應，洛禾卻愣住了。他遲疑片刻，道：“孟兄，他就是我們要對付的妖？”

  孟遲淡淡道：“正是他。”

  洛禾疑惑道：“可是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看來有些膽大的東西又不聽話了……”孟遲微微眯起眼，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殺意。“明明只是無關緊要的雜草而已，竟然敢這麽做……”

  洛禾聽不懂孟遲的話，他問道：“孟兄，現在怎麽辦？聽說胡貳是很厲害的妖，我們能打得過嗎？”

  孟遲引了長劍，道：“當然打得過，只要你能用全力。”

  “好！”洛禾不再猶豫，他這次來的目的本就是除掉胡貳，聽了這話自然毫不猶豫就動了手。劍刃朝著胡貳的方向刺去。

  洛禾的劍術雖然算不上是天下第一，在修靈界卻也屬於上乘，可這樣的速度竟然連胡貳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胡貳終於分出些目光給洛禾，不知為何，洛禾總覺得他的眼中帶著些居高臨下的憐憫。他緩緩歎了口氣，道：“執迷不悟。”

  “又如何？”孟遲提著劍，道：“你該不會覺得，現在的你是我們的對手吧？”

  這話倒是提醒了洛禾。

  胡貳雖然厲害，可這是過去的胡貳。雖然不知道孟遲把時間前推了多久，但總歸不會比他們來時的那個胡貳更強。再說，孟遲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一定是算準了胡貳打不過他們。

  洛禾手下劍招更猛烈，但胡貳卻像是沒了心情再拖延時間一般，一掌將洛禾拍落雲端，道：“你最好別礙事。”

  洛禾被這一掌拍得幾欲吐血，卻仍然堪堪禦劍穩住了身體，勉強沒有在落地時摔得頭破血流。胡貳的實力比想象的更強，洛禾有些緊張地看了孟遲一眼，道：“孟兄！”

  在洛禾跌下去的時候，孟遲的臉色就非常難看，見下面的人還能大呼小叫，他微微松了口氣，傳音道：“你在下面呆著，別插手。”說罷，他看向面色蒼白的胡貳，提劍便向他刺去。

  長劍對上胡貳強勁的妖力，瞬間被震得粉碎。

  這一擊明顯看得出胡貳是佔上風的，可他的神色卻絲毫不見緩和。相反，孟遲明明失了武器，但臉上反而露出了笑意。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現了一條通體漆黑的長鞭。“強弩之末而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了守住花遙彼岸已經損耗了幾乎所有的妖力，此刻你的妖丹根本不足以支撐你施展太強大的妖術。雖然不清楚你到底是怎麽跟過來的，但是……力量透支到這個地步還在硬撐，倒也是偉大。”

  “竟然是絕命鞭……”胡貳看了他的心口一眼，道：“你是不是什麽都知道。”

  這話聽著是個問句，實際上卻是個降調結尾，比起疑問，這更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知道又如何？”

  胡貳歎了口氣，道：“無論是惡靈懸橋還是魔族的事情……你不該騙了那麽多人。”

  “騙？那是他們貪婪！若不是一心想得到輪回甚至永生的資格，怎麽會被騙？再說，誰說他們沒有機會去輪回之境？”孟遲露出一個近乎猙獰的笑容：“我能建一座惡靈懸橋，自然也能毀掉花遙彼岸。等我毀掉那裡，所有人都能進入輪回之境……再也不會有什麽優等劣等之分了！”

  他看著對面的胡貳，道：“我的手上有上天的信物，胡貳，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胡貳的唇角流下暗紅的血液，鮮血滴在白色的裘衣上，顯得格外刺眼。他睜開雙眼，瞳中是比太陽更耀眼的金色，他淡淡道：“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但你也休想離開這裡。”

  孟遲嗤笑一聲：“怎麽，想殺我？”

  “我不會讓你得到妖族的力量，更不會讓你毀掉花遙彼岸。”胡貳的周身爆發出金光，他的身體開始漸漸消散，但他仍一字一句道：“因果相悖，妖界胡貳以妖魂起誓，孟遲會永遠被困在過去的時空之中，永遠不得自由。”

  話音落下，胡貳的身體化作金光湧入了孟遲體內，但孟遲卻並未感覺到任何異常。他失控地吼道：“你做了什麽？！”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仿佛剛才胡貳的話不過是幻象。

  “孟兄！”

  洛禾等了許久也不見孟遲下來，終於還是忍不住禦劍而上，結果就發現孟遲臉色慘白，不知遭遇了什麽變故，胡貳也不見了蹤影。“孟兄，怎麽了？”

  孟遲壓下心頭的怒氣，道：“沒事，胡貳已經除掉了，我們走吧。”

  洛禾心下疑惑，可他看了一圈也不見胡貳的蹤跡，又見孟遲臉色實在不好，便不再多問，順從地跟在了孟遲身後。

  天地間是浩蕩的靈氣，但是根本沒見到人的蹤跡，連魔和怪物都不曾見過一個。洛禾越發覺得不對，他們就算回到過去，也該有人存在，再怎麽說也是該有修靈者的，不至於一個人都看不到。

  洛禾停了下來。

  “孟兄，這裡到底是什麽地方？”

  “……”孟遲道：“你不相信我？”

  “……沒有。”洛禾看著眼前這個神情陰鷙的男人，道：“但是，你不能到了這個時候還要瞞著我。我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麽隱瞞的必要。”

  孟遲抬眸看了過來，道：“多少年前……”他低聲道：“即便你這麽問，我也沒法告訴你。”

  “……什麽？”

  孟遲笑了，他來到洛禾身旁，湊近洛禾的耳畔，道：“幾百年，或者幾千年前……誰知道呢？總之，不是你熟悉的修靈界。”

  洛禾猛地睜大了雙眼。“你……為什麽會回到這麽久以前？不是說，不是說要對付胡貳嗎？現在胡貳除掉了，我們不是應該回去了嗎？”

  “我沒騙你。的確是要對付胡貳，不過……”孟遲引著一柄長劍走了過來，身上的白衣因為靈力無風自動，帶著一股莫名的壓迫感：“我好像沒說過，我隻對付胡貳吧？”

  “你……”洛禾忽然覺得脊背生寒，他道：“你要對妖族做什麽？！”他忽然反應過來一般，道：“你要除掉妖族？！”

  “除掉……”孟遲露出了一個有些殘忍的笑容，讓他本該俊朗絕塵的容貌顯得無端猙獰。他語氣裡帶著些寒意，道：“比起除掉，把它們化為己用……豈不是更好？”

  “……什麽意思？”

  孟遲緩緩道：“魔域之戰時，金聖鱗是妖界之主，可他卻沒有出手對付魔族……你不會不記得了吧？天下皆亂，妖族想要獨善其身？”他嗤笑一聲，冷冷道：“真是笑話。”

  說罷，他取出卷軸，卷軸上似乎還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他從衣袖中取出一支毛筆，沾上了深紅的“墨汁”，提起筆準備寫些什麽。

  洛禾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好像倒流，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很快便蔓延至全身。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懂過眼前這個和他一起長大的同伴。他不知道孟遲具體要做些什麽，但他知道，絕對不能讓這個人成功。

  他喊道：“孟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