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纏煙
  歌謠……任何一個出現在這裡的事物都不是偶然。葉願瀟不認為魅影會讓他們反覆去聽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就在葉願瀟要往下想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有響動。她抬眸看去，一個小小的白影和一個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衝來。

  那兩團影子近了，葉願瀟才看到那是一隻黑貓和一隻白兔。

  黑貓和白兔來到了葉願瀟面前，搖身一變化回了苗婉和小絨。

  苗婉道：“葉願瀟大人，屍怪山谷中有些怪物，但是沒有發現高階魔族。”

  小絨補充道：“那些怪物生活在黑暗死寂之中，所以對光亮和聲音很敏[gǎn]。它們以同族屍體為食，看似體型巨大且笨重，但行動卻很靈敏。不過，我們剛剛潛入山谷中，發現了一條沒有怪物把守的小路。”

  “小路？”

  苗婉點頭：“那條路的方向似乎直接通往前方。屍怪山谷的前方應該就是幽冥湖畔了吧？”

  “是。”巫言淡淡道：“與怪物交鋒沒有好處，它們對光亮敏[gǎn]，我們卻還沒適應黑暗。雖然小路情況未知，但我更傾向於走小路。”她偏頭看向葉願瀟，道：“你們怎麽看？”

  葉願瀟想了想，道：“大路並不安全，但小路一定有高階魔族等著我們。”

  其余三人皆是一怔，巫言道：“為何？”

  葉願瀟道：“你還記得魅影說過的話嗎？她說，我們之中有兮欒感興趣的人。兮欒恐怕知道你會來，所以提前和魅影打過招呼。否則我不認為魅影會這麽輕易地放我們過來。”

  “你是說……看守屍怪山谷的聽怒就在那條小路等著我們？”

  “沒錯。”葉願瀟道：“不過，想來他也不會太難為我們，打個照面也就過去了。”

  巫言思索片刻，道：“那就沿著小路走。”

  苗婉道：“在黑暗中我的視力會好些，就我來帶路，小絨殿後。”

  苗婉看上去很是堅定，而且她提出的方法確實很有道理。葉願瀟點點頭，表示同意。

  為了不引起那些屍怪的注意，幾人收了燈盞，放輕了動作，跟著苗婉走進了山谷。

  一進入屍怪山谷，葉願瀟才明白苗婉和小絨那些話的含義。那些屍怪的確很大，它們隱匿在山谷的兩側，爪子尖利而粗大，看上去是隨時都可以將人撕碎的程度。山谷中彌漫著讓人幾欲窒息的血腥氣，葉願瀟跟著苗婉，一路來到一個小洞口旁。

  苗婉站在洞口旁，朝著葉願瀟點了下頭，她正要轉身走進去，便被葉願瀟扣住了肩膀。

  葉願瀟朝她微微搖頭，然後在苗婉震驚的目光中率先走了進去。

  洞內似乎沒有屍怪，葉願瀟摸索著走出去一段路，才取出了裝著魔火的燈盞，幽綠的火苗照亮了山洞。

  乍一看，這山洞似乎與尋常山洞別無二致，但葉願瀟卻發現四壁和洞頂有些詭異。那是……骸骨。

  不僅是四壁和洞頂，就連他們腳下踩著的路都是由屍骨鋪成的。

  葉願瀟站在原地，忽略掉鼻間的血腥氣，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其余的幾人很快便跟了上來，為了防止那些屍怪循聲而來，幾人依然沒有大聲交談，只是放輕腳步，緩緩向前走著。這條路很長，看到一線光亮的時候，葉願瀟停下了腳步，然後伸出一隻手臂攔住了身後的三人。

  有一個身形高大的人背對著他們站著。

  洞口處的亮光閃了一下，這個人緩緩扭過了頭。

  說他扭過頭，是真的扭過了頭。他的身體背對著沒動，可頭卻轉過來看向了四個人。他的皮膚是土地般的褐色，眼睛瞪得滾圓，左右手各提著一個棒子，衣服也是不知道什麽動物的皮毛做的，露出的臂膀都很是粗壯，看上去很有威懾力。

  這滾滾的魔氣都要燒到葉願瀟臉上來了，一定是魔族。

  葉願瀟咬了下嘴唇，正要讓他們先跑，便看到那人怒目圓睜：“不準走！”

  竟然看出他們的意圖了。

  說著，那個人想要追上來，但是因為他的頭朝著葉願瀟這邊，身體卻朝著洞口，所以對方向的把握出了些問題，整個身子後退一步，竟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臉朝下。

  這人摔了一下不要緊，轟隆隆的聲音像是要把山洞震塌了。

  行了，那些屍怪妥妥地聽到了。

  葉願瀟一臉緊張地準備攻擊，便看到那人罵了句髒話，然後丟了手裡的東西，把腦袋掰了回來。他調整了一下`身體，然後從地上爬了起來並撿起了被他丟掉的武器。

  葉願瀟這才看清，他手裡的原來是兩根狼牙棒。

  “喂，你們幾個就是兮欒要見的人？”

  主動和他們說話，看來可以交流。

  葉願瀟想了想，道：“我們是來找兮欒的人。”

  那人把狼牙棒別在腰間，抓了抓頭髮，道：“應該差不多，那家夥跟我們打過招呼。”他讓開了洞口，道：“那就走，我把你們帶到纏煙那去。”

  “……這麽容易？”葉願瀟道：“你是……聽怒……先生？”

  “哈？”那人轉過身來，惡狠狠道：“別用那種奇怪的稱呼叫我，聽上去弱的跟個雞崽子一樣。”

  “……”

  三兩句就生氣，果然是聽怒。

  聽怒耐性很差，他指了指腰間的狼牙棒，道：“我對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名字沒興趣，趕緊走，別在我這裡礙眼，不然把你們幾個戳成篩子。”

  葉願瀟聳聳肩，率先走了出去。

  聽怒還在生氣地埋怨：“怎麽就不從大路走？明明都已經讓那些屍怪別亂動，老子都躲到這裡了都能被找到……媽的，給老子安排這麽糟心的活，非得剁了兮欒那個家夥不可！”

  葉願瀟：“……”

  敢情還是他們的錯了？
  出了洞口，聽怒帶著四人一直往前走。前面的霧氣濃重了起來，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道路，聽怒道：“一直往前就是纏煙的幽冥湖畔，剩下的你們自己走。”說完，他好像一刻也不願意多呆，提著兩根狼牙棒一溜煙的沒影了。

  巫言看了看聽怒的背影，道：“好像……過於順利了。”

  “別慌。既來之則安之，我們走一步看一步。”葉願瀟把劍背在身後，揮了揮眼前還在變濃的白霧，道：“至少剛剛的猜測是合理的，兮欒或許已經覺察到端倪了。”

  濃霧之中，隱隱有利刃劃破的聲音。水汽凝結在衣服上，葉願瀟隻覺渾身涼意，身體變得有些沉重，連衣服都貼在了身上。

  溫度還在降低，葉願瀟看到睫毛上已經出現了白霜。她搓了搓手指，將裝著魔火的燈盞取了出來。說來神奇，被魔火照到的地方，濃霧便退避開來，連滲透全身的寒意也被驅散了不少。

  幾人抱著燈盞，這才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極大的湖畔旁。

  整片湖水都泛著詭異的青黑色，湖面上還隱約看得到伸出來的慘白手臂。葉願瀟等人站在湖邊，發現那些手臂伸得很長，像是要抓人，但還沒碰到人，便像是得了警告般縮回去了。

  幽冥湖攔住了去路，根本無法繞行。怎麽……才能過去？
  屍怪山谷內，一個衣著暴露的少女擺弄著卷曲的長發，笑著看向對面震驚的男人，道：“傻大個兒，你問出什麽了沒有？”

  男人似乎是駭得厲害，連“傻大個兒”的稱呼都沒反駁，而是生氣地拎出狼牙棒，怒道：“魅影！你怎麽在老子的地盤上？！”

  魅影不疾不徐地從山壁上跳下來，笑道：“別生氣呀，你瞧你，就算是叫聽怒，也不能每天都發怒吧？”

  聽怒道：“我的事用不著你這婆娘管！”

  “哎喲，還說這些呢。”魅影舔了下鮮紅的下唇，道：“咱們魔族都快被作踐成什麽樣了，明明是那群不要臉的家夥有過錯，還要都累到我們身上……別的不算，你就說那個巫族的離愁，我們好心好意地救了人，結果還要被罵。還有那個祝司，我都說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魔王大人非傳音讓我們管一管，現在人家族長都找上門來了，這事難道和你我沒關系？”

  聽怒耐心極差，他本來就心情不好，現在被魅影嘮嘮叨叨了一頓就更不耐煩：“說完了沒有，說完趕緊走。”
    魅影一手托著下頜，另一手掰下了身邊一隻不安分的屍怪的手骨，道：“沒說完，你要是覺得自己打得過我，那就動手。不過，就算你僥幸贏戰鬥，也輸掉了魔品。”

  聽怒“哐當”一聲把狼牙棒懟進地裡七寸，道：“老子不打女人，我走行了吧？”

  “喂。”魅影總算收了調笑的心思，道：“跟我走。”

  聽怒回過頭：“去哪？”

  魅影用一種看智障的神情看了一眼聽怒，道：“嘖。找兮欒啊！”

  “找他做什麽？”

  魅影翻了個白眼，道：“頭腦簡單的傻子。”在聽怒抄起狼牙棒前，她繼續道：“相識一場，就算不拿他當朋友，也該去送送他。”

  聽怒的手一頓，道：“他要去哪裡？”

  魅影道：“你覺得以兮欒的性子，怎麽可能突然就說要見人族？還有那個攝毒珠，他一直把那東西放在手裡，這種時候會做什麽？”

  “……彎彎繞繞聽不懂，你要說什麽？”

  魅影扶住額頭，道：“兮欒要死了，知道麽？”

  聽怒震驚道：“為什麽？！”

  “傻子。”魅影歎道：“他早就想起來了，要不是我和纏煙一直給他用魔氣續命，你以為他還能在這裡活蹦亂跳的？”

  聽怒一下站直了身子，難以置信道：“可是……他從來沒說過這事啊？！”

  “說了有什麽用？”魅影道：“魔域如今就剩下他還能看護魔宮，換了我們幾個，哪裡來的時間和力氣？魔王大人讓你過了太久安逸的日子，你在這個山谷裡是不是把腦子給閑壞了？”她抱怨道：“還是阿魘聰明，要是她能和我一起，人魔大戰那場早就救出魔王大人，把那些道貌岸然的家夥殺得片甲不留了，哪會是這種局面？”

  說完，她也不理會還在怔愣的聽怒，足尖一點，直朝著魔宮的方向趕去。

  聽怒這才後知後覺地拎著狼牙棒，道：“你等等，我也去！”

  幽冥湖前，男人墨黑的衣袍幾乎要與湖水融為一體。他長發披散，面色慘白，無端透露出一股陰鬱之色。

  葉願瀟看他一眼，總覺得他那股子陰惻惻的神情有些眼熟，但一時間也沒認出來，隻道：“葉家後裔葉願瀟前來尋找魔族兮欒。你是……魔族纏煙？”

  那男人抬眼，打量了幾人一番，沒有否認葉願瀟的話，冷冷道：“你們要找的人在前面的魔宮。”

  他揮開湖水，湖水中心讓出一條路來。下面的泥土泛著血腥氣，兩側有不少形狀詭異、長著手臂的魚，看來剛才那些張牙舞爪的手臂就是它們在搞鬼。

  纏煙看了葉願瀟等人一眼，率先向前走去。

  看著纏煙的背影，葉願瀟忽然想起了她覺得熟悉的那個人。他們通過了幽冥湖，纏煙沒有上岸，隻道：“往前走就是魔宮。”說著就轉過身打算回到湖中。

  “顧嬋。”

  纏煙的腳步一頓。

  葉願瀟看他反應，更篤定了自己的猜測：“你認識顧嬋嗎？”

  纏煙沒有說話。

  就在葉願瀟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便聽到了一個陰沉的聲音：“你想說什麽？”

  葉願瀟道：“高階魔族有著強大的實力，我想知道，你當年為什麽會被顧家捉住。”

  顧炫黎死後，葉願瀟聽說了關於那位顧城主的往事，自然也聽說了他的母親顧嬋。

  很大程度上，眼前的魔族都與葉家脫不開關系。他的親生兒子顧炫黎可是害得葉家沒落至此，無論怎麽看，纏煙都算得上是葉願瀟的半個仇人了。

  但讓她疑惑的是，一個高階魔族，為什麽會被修靈者捉住？纏煙也是，孟衍也是，這些根本完全不合理。

  纏煙垂在右側的手緊了緊，然後繼續往前走。“不關你事。”

  葉願瀟道：“顧炫黎和我有仇。”

  纏煙回過了頭。

  葉願瀟補充道：“不共戴天。”

  纏煙微微蹙眉，出現在了葉願瀟身前。“他……如今怎樣？”

  葉願瀟淡淡道：“顧炫黎煉製魔靈，違背人倫，已經被鏟除。”

  雖然纏煙依然是陰鬱的樣子，但葉願瀟卻感覺他眼中似乎有一瞬間的悲痛之色閃過。“是嗎……也好。他本就不該存在。”

  葉願瀟道：“如果你帶他走，他不會是這樣的結局。你為什麽要逃？”

  “……那不是逃。”纏煙閉上眼，道：“在她面前，我沒有選擇。”

  雖然纏煙的事情和葉願瀟無關，但她卻總覺得也許顧炫黎一直以來都誤會了一些事情。比如……

  “你愛顧嬋嗎？”

  纏煙的手顫唞了一下，他的雙眼睜開，眼中是能夠浸透人的陰冷：“我說過，不關你事。”兩側的湖水合攏，來時的通路消失了，他的身影隱沒在青黑的湖水之中，幽冥湖恢復了死一般的沉寂。

  “你是說……顧家的那個天賦很高的顧嬋？”

  葉願瀟轉過頭，巫言的眼中有些詫異，但她的樣子似乎是認識顧嬋的。葉願瀟點了點頭，道：“對。”

  巫言道：“我聽說過她。魔域之戰後的數十年，修靈界逐漸回歸穩定，也會有些魔族來到修靈界，隱藏魔氣偽裝成人類。但是……那段時日真的很少有聽到魔族傷害人類的事故發生。”她繼續道：“之所以聽說過顧嬋，不是因為她卓絕的天賦，而是……她曾經救過一個魔族。”

  葉願瀟一怔，重複道：“救過魔族？”

  “對。”巫言道：“據顧家人說，顧嬋救了魔族，但那魔族恩將仇報妄圖傷害修靈者，被他們捉住了。後來便聽說顧家大小姐顧嬋重病身亡，也再沒聽到過那魔族的消息。”

  葉願瀟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纏煙和顧嬋之間，絕非外界所傳那樣簡單。

  “葉願瀟大人。”小絨收回注視著湖心的目光，道：“前面魔宮的方向好像有動靜。”

  小絨的聽力一向敏銳，葉願瀟隻好先把纏煙的事情放在一邊。她與巫言對視一眼，朝著魔宮的方向走去。

  兩側的暗處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似乎還伴隨著某些詭異的低吼。苗婉隻轉頭看了一眼，冰藍色的眸子眯了眯，道：“葉願瀟大人，請小心。周圍的怪物最少百隻。”

  饒是不能像苗婉那樣測算出怪物的數量，葉願瀟也知道那群東西絕不在少數。她微微點頭，又道：“別太擔心，它們被限制住，暫時不會動我們。”

  沿著這條路繼續走，怪物的聲音和氣息都慢慢消失了。面前出現了一座宮殿的輪廓。那宮殿周圍有白霧彌漫，但仍能看出它整體都是黑暗壓抑的色調，還隱約有血腥之氣傳來。

  就在葉願瀟要上前細細查看的時候，小絨卻忽然攔在了前方：“葉願瀟大人，請稍等。前面有人來了。”

  葉願瀟屏息聽著，果然，從宮殿的方向，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那聲音一點點近了，最終停在了幾人的前方。

  那人輕笑一聲，目光似乎注視著某個地方，語氣中帶著些隱秘的愉悅：“歡迎遠方到來的客人。還有……”

  巫杖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他停頓了一下，仍是笑道：“美麗的小姐，好久不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