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噬
  林墨箏快要瘋了。

  剛來到妖界她就覺得不對勁，葉願瀟平時從沒拜托過她什麽事情，有危險的任務更是不想讓她沾邊，這一次怎麽放得下心來讓她獨自去夢霆找人？不對，很不對。

  比起讓她去救人，葉願瀟更像是把她支開。

  但是饒是如此，林墨箏還是克制著自己不去思考那種可能性。葉願瀟應該只是覺得她已經可以獨自完成一些事情了，這對她而言是好事才對。她一定要救出孟衍和孟柳兒，不讓葉願瀟失望。

  林墨箏找到胡陸和胡柒，把探查的事宜安排了下去，然後親自帶著那兩隻妖前往了夢霆。有妖力空間和妖界的傳送陣加持，到達夢霆不過一瞬間。

  望靈山的結界根本攔不住林墨箏和兩隻狐妖，林墨箏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被囚禁關押的孟柳兒。她示意胡陸把還在昏迷的孟柳兒弄出來，又帶著胡柒在地牢裡看到了已經奄奄一息的孟衍。

  孟衍渾身上下都是翻湧的魔氣，魔氣幾乎是抑製不住地往外散，比魔族也沒差什麽了。她的身上綁著數十條手臂粗細的鎖鏈，十指被懸雲石釘釘住，原本素白的衣裙被血汙浸染，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察覺到有人前來，她吃力地抬起頭，臉上卻仍是往昔的平靜淡漠。

  林墨箏低聲道：“衍姑娘。”

  孟衍漠然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林墨箏在那雙本來已經空洞無神的眼中看到了光亮，只不過那抹光亮一閃即逝，孟衍又恢復了先前的狀態。她緩緩開口，聲音因為地牢內的折磨和許久未曾進水而喑啞：“我不認識你。”

  “既然能來到這裡，就證明夢霆的防范困不住我。”林墨箏抬眸看她，道：“衍姑娘，我是來帶你走的。”

  孟衍淡淡道：“還叫什麽‘衍姑娘’，看你樣子，應該知道我的身份才對。”

  林墨箏點頭：“是。衍姑娘的真實身份我已然知曉。”

  孟衍偏過頭去：“那還不離我遠些。”

  林墨箏道：“是姐姐。姐姐聽說你身陷牢獄，很是擔心。”她走上前，妖力直接震斷了縛住孟衍的鎖鏈，又拔出了深深釘入手指的懸雲石釘。匆匆撒了些止血的藥粉，林墨箏示意胡柒帶人離開。

  孟衍雙腿已斷，根本無法走路，被放下來就跌落下去。饒是如此，她依然道：“你們還是別白費功夫了。夢霆不會放過我，你若是帶著我，連妖界都要受到牽連。”

  林墨箏微微挑眉，道：“衍姑娘走了便是，怎麽如此拖遝。”她看向胡柒，道：“還不帶人快走？”

  胡柒過來想要把人背起來，可孟衍卻很不配合，好像並不願意離開這裡。

  林墨箏耐心耗盡，手掌間銀光一閃，孟衍便倒地不起了。

  回到妖界，林墨箏命胡柒和胡陸好好照顧兩人，便一刻不停地回到了清城。

  她這一次出來得匆忙，忘記了在葉願瀟手腕上纏一根追魂箏弦，眼下沒什麽東西能夠聯絡，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葉願瀟。

  結果林墨箏風塵仆仆地趕回來，卻發現原先的屋子裡根本沒人。她放出靈力感知了整個清城，竟然都沒有葉願瀟的蹤跡。而且不止是葉願瀟不見了，顧炫黎也失蹤了。她料到顧家一定會動手，可卻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她強壓下心頭的殺意，直接找到了竹林外等候的水鳶和鬼槐。

  她失了以往掩飾出的溫柔知禮，眸中泛起冰冷的金色，道：“說，葉願瀟在哪？”

  鬼槐本就沉默，見了林墨箏如此模樣，有些害怕地後退了兩步。水鳶卻表現得更明顯，幾乎要抖得摔倒在地了。

  其實本也不至於。

  如果林墨箏和她們好好說的話，倒是沒有多恐怖。但眼下林墨箏要控制自己不殺人都已經極為艱難，哪裡還顧得上什麽語氣措辭？
  水鳶嚇得流眼淚，還是鬼槐伸出手，指尖凝出光芒，在空中寫道：“顧城主請葉姑娘一敘，他們應是在竹林後的木屋中。”

  林墨箏不再多言，身形一閃便消失了。

  在竹林後，她果真看到了木屋。只不過木屋裡並沒有葉願瀟和顧炫黎。那兩人到底在哪？！
  就在此時，林墨箏感到地下似乎傳來了某種響動，她二話不說，妖力直接破開了地面。她打開地面才發現這下方竟然有一座地下城鎮。

  林墨箏跳了下去，她放出靈力感知，果然探查到了熟悉的氣息。周圍懸雲石製成的鎖鏈向她瘋狂攻擊，她視若無睹，揮揮手召出黑炎白羽和那些鎖鏈纏鬥，自己則朝著葉願瀟的方向趕去。

  這裡似乎還有數不清的魔靈，林墨箏本不欲理會，可那些魔靈見人就攻，她心下煩躁，殺氣更甚，強大的妖力把膽敢進攻的魔靈擊得粉碎。

  來的路上，她看到了一盞還在發著微光的燈籠。她剛用妖瞳探查過水鳶和鬼槐的記憶，那盞燈籠就是鬼槐給葉願瀟的。能夠避開懸雲石的攻擊，那火焰確實不是靈力所化。她收了燈籠，繼續前行。

  終於，她看到了靈璆。

  在耀眼的霓虹光輝中，一襲玄衣勁裝的少女一躍而出。

  林墨箏衝上前去一把將人抱在懷裡，這才感覺渾身的血液流動了起來。她的手臂有些顫唞，一邊瘋狂地用靈力感知葉願瀟是否有恙，一邊低聲喃喃道：“姐姐，對不起。我不該就這樣離開，沒事了，沒事了……”

  葉願瀟剛一離開靈璆製造的空間就被人抱了個滿懷，她微微怔愣一瞬，才後知後覺抱著她的人是林墨箏。這件事她沒和林墨箏商量就自己過來應對，屬實是太過莽撞。讓林墨箏擔心成這樣，是她理虧。

  於是葉願瀟伸出手來拍拍林墨箏的脊背，安撫道：“小箏，別擔心，我什麽事都沒有。你看，我現在好好的呢。抱歉讓你擔心，下次不會了。”

  林墨箏擁著葉願瀟好一會，才緩緩地松開了手。看樣子是真的被嚇壞了。

  葉願瀟愧疚更甚，道：“小箏，別害怕。我不會出事的。”

  林墨箏抬起頭來，眼中金色褪去，她道：“姐姐，別離開我身邊，好不好？”

  葉願瀟與她對視，撞入了林墨箏眼底被壓製的瘋狂與陰鷙，她似乎一直在克制著什麽，如今那層偽裝岌岌可危，好像只要葉願瀟說一個“不”字，她的偽裝就會全面崩潰。葉願瀟彎起唇角，無視掉那些陰暗的情緒，輕聲道：“好。我會陪著你的。”

  安撫好林墨箏的情緒，葉願瀟查看四方，這個地下城鎮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四處都是魔靈的屍體，有好多被炸成碎末，根本看不出原樣，斷胳膊斷手到處都是。想來，葉天暝和孟夕已經脫離束縛，再不會被強迫著作為魔靈害人了。葉願瀟緩緩舒了口氣，屍身對她的父母而言反而是累贅，沒了也好。她問道：“對了，顧城主帶我到這裡來的，他人在哪？”

  林墨箏好容易壓製下去的殺意又翻湧起來，低聲道：“跑了。”她看著灰暗暗的前方，道：“他膽子小得很，沒有十足的勝算不敢賭上性命。”說完又嗤笑一聲，道：“不過是個魔種，還敢如此肆意妄為。”

  葉願瀟很不放心：“他會去哪裡？”

  林墨箏猶豫片刻，還是道：“……魔靈詭鎮。計劃敗露，他只有那裡可以藏身。”

  “其實……我不太理解。”葉願瀟抿抿唇，道：“顧炫黎能做到這個位置上，應該是個很謹慎的人才對。貿然出手，不太像他會做的事。”

  林墨箏微微眯起眼睛，沒說話。

  別人或許覺得顧炫黎是留有後手，但林墨箏卻無比清楚他為什麽才會做出如此舉動。

  葉願瀟和孟夕太像了。

  從性格到相貌，除了眉眼間更有鋒芒一些，葉願瀟幾乎是孟夕的翻版。顧炫黎對孟夕存著些什麽不可告人的肮髒心思，林墨箏一清二楚。折磨死了孟夕，還要對她的女兒葉願瀟下手……顧炫黎此人，林墨箏絕不放過。

  怎麽辦。只是想一想，就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林墨箏雙眼幾乎要充斥血絲，只能低著頭捏住手心，沒一會指甲便把手掌捏出幾個血痕。

  葉願瀟那邊不知林墨箏所想，還道：“小箏，我們應該警惕一些，以防萬一……你手怎麽流血了？！”

  只見林墨箏白皙纖細的手上滑落汩汩鮮血，殷紅的血液從指縫間滴落，墜入地面滲透下去。
    葉願瀟大驚失色，以為林墨箏是剛才來找她的時候受了傷，連忙捧起還在流血的手打算查看，卻在下一刻被拉入了妖力空間。

  林墨箏似乎神志不太清楚，一進入空間就把她推到了床上。葉願瀟被扔在柔軟的床鋪上，雖然不覺得疼痛，卻還是嚇了一跳。她暈暈乎乎地抬眸，正撞入一雙陰沉冰冷的眼眸。她試探性地開口：“小箏，你……”

  才開了個頭，剩余的話就都被堵在唇齒間，只剩下葉願瀟的幾聲喘/息。

  林墨箏把人壓在身下，強大的妖力死死地製住身下的人，像是要把她囚禁在牢籠裡。

  葉願瀟被捏著手腕，又被林墨箏的妖力壓製，一時之間也動彈不得。她並非沒辦法掙脫林墨箏的束縛，只是現在林墨箏的神志顯然不太清醒，若是硬碰硬的話，難免會讓林墨箏受傷。

  如果反抗會讓林墨箏受傷，葉願瀟覺得她還是被這麽壓著吧。

  這時，葉願瀟的下頜感受到了微涼的觸碰。林墨箏伸出一隻手捏著她的下頜，金色的瞳孔與她對視，說出的話卻冷冷淡淡：“你在想什麽。”

  葉願瀟眨眨眼，道：“我在想，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聽了葉願瀟的話，林墨箏沒有說話，只是勾了勾唇角，順手扯下了葉願瀟的衣帶。腰間被微涼的指尖觸碰，葉願瀟本能地往後縮了一下，卻被再次按了下來。

  “你想去哪裡。”林墨箏的聲音無波無瀾，可葉願瀟卻莫名聽出了一絲壓抑的憤怒。沒等她回答，林墨箏便整個人都俯下`身擁住了她，喃喃道：“你哪都不許去。”

  明明壓著她的手有些發涼，可林墨箏的身上卻是滾燙的。那個溫度幾乎要把葉願瀟灼傷。

  葉願瀟道：“小箏。”

  林墨箏抬眸看著她。

  葉願瀟繼續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不抗拒被林墨箏這樣對待，但她擔心對方現在並不清醒，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她是誰。

  林墨箏雙眼混沌，可聽見這個問題的時候卻浮現了一瞬清明，她輕聲道：“我知道。你是……”

  話音未落，林墨箏便失控般捂住了額頭。她似乎只是在勉力支撐，冷汗順著鼻尖滴落，一直落到了葉願瀟的臉上。

  變故突生，林墨箏再沒力氣壓製葉願瀟，她翻身坐起，將疼痛得蜷縮在一起的人抱在懷裡，焦急道：“小箏，你怎麽了？”

  林墨箏牙關緊咬，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個字：“頭……好痛……”她似乎難以忍受，竟是運起妖力朝著自己的頭上打去。

  葉願瀟哪能讓人如願，她一手擒住林墨箏的手腕，另一手飛快地探向了林墨箏的頭頂。溫和的靈力順著頭頂輸入了林墨箏的體內，那股在林墨箏體內橫衝直撞躁動不安的力量似乎被平息了一些。

  林墨箏慢慢安靜下來，緩緩閉上了雙眼，似乎陷入了沉睡。

  葉願瀟把人安放在床上，掖好了被角，她起身整理好被扯亂的衣服，略一猶豫，又俯下`身去在林墨箏的額心處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其實，葉願瀟什麽都清楚。

  林墨箏的妖瞳出現了異常，千年妖力本就強烈而危險，解開日心雷火咒後，林墨箏身上的變化葉願瀟都看在眼裡。暴戾、陰鬱、還有時不時會顯露出來的殺意。葉願瀟總是在林墨箏身旁，哪裡會察覺不到。

  她隱隱有過那妖力會反噬的猜測，但因為林墨箏平日克制得極好，總是遊刃有余，特別是去妖界的時候，林墨箏以碾壓性的實力繼任妖主，她便把那點猜測當作了杞人憂天。可如今……

  葉願瀟歎了口氣。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找到能夠化解妖力的辦法。

  她打開妖力空間的入口，開始給胡柒傳音。離開妖界前，她隱約覺得日後可能有所交代，便囑咐胡柒多加留意。眼下，只要她給妖界發去傳音符，胡柒就能立刻找過來。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胡柒便出現在了她面前。他眼眶周圍有些發青，似乎最近都沒休息好。不過饒是如此，他還是一臉嚴肅道：“葉願瀟大人，妖主大人怎麽了？”

  這次沒有林墨箏的約束，胡柒倒是叫她“大人”了。

  葉願瀟卻沒心思關注稱呼，而是道：“她狀態不太對勁。胡柒，妖瞳到底是怎麽回事？它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後果？”

  胡柒眉頭微皺，似乎在遲疑著要不要開口。

  葉願瀟嚴肅道：“胡柒，別吞吞吐吐的，事關重大，趁現在還來得及，你把知道的事情告訴我。”

  “……妖瞳，是白雲玖白大人的獨門秘術。它能夠在瞬息之內讀取所視之人的記憶和心中所想，其威力無人能夠抵抗。”胡柒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妖瞳很是強大，所以也伴隨著相應的風險。妖力本就是不祥的，它威力巨大，不似靈力那般溫和，妖瞳所承載的妖力更是深厚，稍有不慎便會被其反噬，萬劫不複。”

  葉願瀟道：“為何不早說？”

  胡柒搖了搖頭：“妖主大人不希望您知道。”他沉默半晌，又道：“而且，這是妖主大人的弱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葉願瀟微微側目，隔空望了林墨箏的方向一眼，道：“有什麽辦法解決嗎？”

  胡柒糾結片刻，道：“沒有。”

  “要撒謊也像一些。”葉願瀟道：“沒有就是有，到底要怎麽做？”

  胡柒卻怎麽也不開口了。

  葉願瀟有些焦躁，正要用些手段逼迫胡柒就范，便聽到了一個清脆的女聲。“葉願瀟大人，胡柒確實不能說。”

  來的正是胡陸。她肩上披著毛茸茸的領子，眉眼間卻沒有以往的笑意。“我聽胡柒被您叫走，擔心這家夥說話不講分寸衝撞您，所以才會前來，請葉願瀟大人恕罪。”

  葉願瀟見胡陸到來，道：“沒什麽恕罪的，你來了正好。關於妖瞳的反噬，可有解決之法？”

  胡陸道：“有。”

  胡柒見胡陸的樣子，唯恐她把話說出口，連忙要攔，卻被葉願瀟給定住了身形。“胡柒，別搗亂。這是為了你們的妖主大人，你要分得清輕重緩急。”

  胡陸繼續道：“葉願瀟大人，您最初來妖界的時候，我曾經想和您說起此事，但又擔心您為此煩惱，再加上當時妖主大人情況尚好，便未曾提起。”她神色凝重，道：“妖瞳雖然是白雲玖大人的秘術，可白大人很少使用它。因為它的風險遠遠大於它帶來的收益。妖瞳雖能讀心，可卻要承受巨大的痛苦……如果無法化解妖力強行壓製又頻繁使用妖瞳的話，雙目就會失明。”

  葉願瀟顫聲道：“失明？！”

  胡陸緩緩閉上了眼：“失明還是最好的結果，如果更糟糕一些，靈體和妖丹都會受損……到時候身死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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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