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矛盾
  不知為何，聽到“妖後”這兩個字，雲中淚周身的氣場一下變得十分危險，她抬起頭直視著葉願瀟，道：“你……說什麽？誰是妖後？”

  葉願瀟卻不再回答她，隻冷冷道：“要打便打，我沒心情和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家夥聊閑話。”

  說來也神奇，如果以前和葉願瀟說“你有一天會站在修靈者的對立面”，她一定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但如今她真的站在了所有人的對面，她竟然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雲中淚摘下了面具，露出了臉上巴掌大的印記。她似乎在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道：“葉願瀟，你為什麽留下？”

  “恪守本心，除邪衛道，匡扶正義……因為你們所做的一切，都和修靈者該做的事情相悖。”葉願瀟道：“妖族本無罪，你們卻來侵略妖界，修靈者不該做這些。”

  “無罪嗎？”雲中淚搖了搖頭，道：“你不知道妖族都做了什麽。林墨箏打開了奈落塔，放出了魔氣！如今群妖入侵修靈界，他們打亂了四個家族的所有計劃，你還說他們無罪嗎？”

  這是葉願瀟這段時日第一次聽到關於林墨箏的消息。奈落塔的封印被打開了嗎？也就是說，魔王很快就可以蘇醒了？

  葉願瀟愣了一下，但轉瞬便恢復如常。

  也對，若不是這麽大的事，恐怕林墨箏也不需要耗費這麽多時間。這段時間她應該給那幾個家族添了不少麻煩吧。

  雲中淚道：“葉願瀟，放棄林墨箏吧。她修煉邪術，天地不容。你和她在一起，會面臨天下的討伐的。”

  “首先，林墨箏是名正言順的妖界之主，她從沒修煉過什麽邪術。再者，天地容不容她，不是你們能說了算的。”葉願瀟淡淡道：“讓我放棄林墨箏，這輩子都不可能。”

  雲中淚的手指緊握成拳，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麽會來這裡？”她停頓片刻，道：“林墨箏把那麽多的妖族都調動走了，她明知道這樣會違背天恕契約的意思，讓妖界失守，但竟然還這樣做並選擇讓你留下。你就沒想過原因嗎？”

  雲中淚緩緩道：“妖界被空出來了，這裡就是她的陷阱。”她死死地盯著葉願瀟的雙眼，道：“你還不明白嗎？你是她計劃的一部分，你已經被當做誘餌了。”

  葉願瀟還沒說話，周圍的妖已經罵開了。

  “少在那裡編排我們妖主大人！”

  “妖後大人，別聽這女人胡言亂語！”

  “打不過我們妖主大人就開始胡說八道了！”

  “……”

  雲中淚並不理會，繼續道：“她一直在欺騙你，你是她隨時可以舍棄的部分。”

  葉願瀟抬起頭，道：“林墨箏現在安全嗎？”

  雲中淚道：“她？她把修靈界攪得天翻地覆，有什麽不安全的？！”

  這句話本意是想激怒葉願瀟，讓她對林墨箏徹底死心。可沒想到葉願瀟聽了這話後，竟然微微松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了。”

  “什……什麽？”

  “她還安全我就放心了。”葉願瀟抬眸看向那些蠢蠢欲動的修靈者，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位雲三小姐原本明明不受重視，這次竟然獨自帶著這麽多人來討伐妖界……她那兩個姐姐莫非是被林墨箏給拖住了？再或者……她對雲瑤和雲應泣動了些手腳。

  也不能怪葉願瀟這樣揣測，實在是雲中淚此番模樣確實讓她極為不解。就算是討伐妖界，也委實輪不到她帶頭。若是林墨箏出手，她不會隻放過雲中淚一個人，那就肯定是這位雲三小姐自告奮勇主動請纓攻打妖界。

  可是……為什麽？
  為了捉她？或者是雲中淚就這麽厭惡林墨箏？但林墨箏明明未曾對雲中淚做過什麽，這惡意從何而來？

  群妖本來還擔心葉願瀟會動搖，一看到葉願瀟的態度，紛紛底氣十足叫嚷道：“還想挑撥妖主大人和妖後大人的關系，你們白日做夢！”

  那邊雲中淚眉頭緊蹙，還想再說些什麽，卻已經有不知死活的修靈者暗自下手了。出於前車之鑒，他們不敢直接和葉願瀟對上，可已經有不少符紙朝著葉願瀟這邊飛過來了。那隱形符裡注入了靈力，葉願瀟隻覺得有一波靈力逼近，卻看不到對方的攻擊。

  她正欲展開結界，便聽到面前不遠處“啪啪”幾聲，那些符紙被妖力擊得粉碎，胡陸手中握著一柄看上去和她本人的氣質極不相符的重錘，攔在葉願瀟身前。

  胡陸眼中再無平日裡有些俏皮的笑意，她冷冷地看著對面的一眾人等，道：“不準對妖後大人無禮。”

  這是葉願瀟第一次看到胡陸的武器。那錘子足有一人多高，錘頭更是散發著不祥的氣息。她本以為像胡陸這樣的少女，武器都會是長鞭或者短劍，再不濟也是刀、飛鏢和匕首之類的東西。她萬萬沒想到胡陸的武器居然是一把大錘子。

  那把錘子在胡陸手裡竟然十分靈巧，她將錘頭往地裡一按，道：“妖界第一妖使在此，豈容你們造次！”

  “小六？”葉願瀟道：“你怎麽……”

  胡陸道：“妖後大人，苗婉說的沒錯。妖界有難，如果我身為妖使都熟視無睹，那我還算什麽妖。”她握著錘柄，道：“屬下會戰鬥到最後一刻！”

  葉願瀟看著胡陸的身影，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她提著流月七星劍，道：“妖衛聽令，誓死守衛妖殿，把這群宵小逐出妖界！”

  群妖早就按捺不住想要上陣，此刻得了令，立即一湧而上，朝著對面的修靈者發起了進攻。場面混亂一片，葉願瀟則身形一閃，對上了雲中淚。

  流月七星劍抵住雲中淚的咽喉，葉願瀟淡淡道：“雲三小姐，我朋友的東西，還想請你還回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葉願瀟直截了當道：“妖丹。”她看著雲中淚的雙眼，道：“黑貓妖苗婉的妖丹，在你身上。”

  雲中淚眼中露出些嫉恨的神色，她道：“你說過，既然無法改變現狀，那就努力變強。如今我就是在努力變強，你卻要攔著我了嗎？”

  葉願瀟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努力變強，是說這種努力嗎？！她從來沒說過要踩著別人的屍體向上這種話啊！
  “我沒有讓你這樣努力。”葉願瀟冷冷道：“如果這就是你努力的方式，那我們沒什麽好說。”她正打算用武力逼迫雲中淚交出妖丹，一把劍便挑開了流月七星劍的劍尖。她定睛看去，一個滿臉斑點的人握著一柄劍，攔在了雲中淚身前。

  那人不發一言，但她的行為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葉願瀟看了那人一眼，少女的相貌平平無奇，她似乎見過，又好像沒見過。她只看一眼，流月七星劍調轉了方向，朝著那少女攻了過去。

  少女看起來很是普通，身手卻不弱，在擅長近戰的葉願瀟手下竟然也能走十幾招。不過，論劍術，極少有人能與葉願瀟對打，少女很快便落了下風。

  葉願瀟無意糾纏，一掌把人轟開，又轟碎了雲中淚周身的護身紙符，靈縛術將人死死縛住，劍尖指著雲中淚的心口，她淡淡道：“雲三小姐，這是我最後的耐心。交出妖丹。”

  雲中淚面色更沉，她捏著手中的蝴蝶面具，道：“我若是不交呢？”

  葉願瀟眉頭微皺，正要說話，便聽見遠處一片嘈雜。那是妖殿的方向。

  怎麽回事？！
  雲中淚總算露出了笑意，她道：“葉願瀟，修靈世家不是好騙的。我們的計策，遠比你們的對策要多。我帶來的，只是一部分人。他們早就包圍了妖殿，你守得住正殿，卻守不住其他地方。”她語氣放輕，溫和道：“葉姑娘，你是個很好的人，何必與那種妖孽為伍？”她幾乎是帶了些誘哄的語氣，道：“如果你現在願意和我走，我會保住你，絕不讓修靈世家動你一分一毫……”

  “是嗎？”帶著怒意和嘲諷的聲音從上空響起，明明這聲音柔美輕靈，但此刻卻有著極重的壓迫感。“敢在妖界作亂，膽子不小。”

  雲中淚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幾乎是驚恐地抬起頭，周圍原本還在戰鬥的修靈者盡數倒在地上，只剩下那個滿臉斑點的少女似乎還在硬撐。“怎麽可能……”

  葉願瀟卻馬上聽出來說話人的身份，她心下一喜，道：“小箏？！”

  有一股力量將葉願瀟向後帶去，緊接著一道妖力拍向了雲中淚。雲中淚還未反應過來，但那少女卻神色一凜，立即提劍擋去。可一把劍又如何抵擋得住那麽強大的妖力，少女倒飛出去，長劍也被震碎成齏粉。

  林墨箏攬住葉願瀟的腰，冷冷地看著對面受到妖力波及口吐鮮血的雲中淚，臂彎間的白羽綾化成片片鋒利的飛羽，朝著雲中淚而去。

  “小箏！”葉願瀟已經用靈力探查過林墨箏的身體，發現對方沒受傷後剛松一口氣，便看到飛羽已經殺氣騰騰，她連忙攔住林墨箏，道：“放過她一次吧。”

  飛羽堪堪停在了雲中淚的眼前，林墨箏淡淡道：“姐姐，真的要放她走？”
    “……罷了。”葉願瀟輕聲道：“苗婉她……她的妖丹還在這人身上，拿回妖丹要緊。”

  “好。既然姐姐這樣說了……”林墨箏勾了勾手指，一枚發著微光的珍珠模樣的妖丹便從雲中淚衣袋中的符咒裡脫離了出來。她收了妖丹，眸中金光流轉：“趁我還沒反悔，你們最好立即滾出妖界。”

  雲中淚眼中恨意更深，她咬著牙，伸出手去拿掉在地上的蝴蝶面具。只是，妖力太過強勁，饒是雲中淚剛才有意護著，蝴蝶面具上也還是裂開了一道裂紋。雲中淚臉色一下沉了下去，她攥緊了手，死死地盯著葉願瀟，似乎仍不死心還要再戰。

  倒是身後那被打傷的少女掙扎著站起身，來到雲中淚身旁，她擦了擦唇邊的鮮血，道：“三小姐，計劃失敗了，請回去。”

  雲中淚心中不甘，但實在是實力不及，再加上她帶來的人幾乎全軍覆沒，所以她不得不暫時撤退。“葉願瀟，你早晚會知道，誰才是對的。”

  雲中淚沒再理會別人，她匆匆禦劍離開，狼狽的模樣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那名少女早就沒了武器，她靜默地立在原地，似乎放棄了反抗。

  林墨箏掃了她一眼，道：“你還不滾？”

  “……”

  林墨箏“嘁”了一聲，道：“山茶。”

  那少女終於有了反應，她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林墨箏。

  “半夏已經死了。”

  山茶眼裡的光暗了下去，卻仍面無表情道：“保護靈主大人是她的責任。”她沒有否認自己就是山茶，似乎這一切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某種程度上，倒也不錯。”林墨箏道：“用性命為代價，把雲應泣體內的毒盡數引導自己身上……該說她什麽好呢？”

  “……”

  林墨箏不屑道：“你們家這位雲三小姐，靈力不強，符術不精，但用陰招害人這一套倒是得心應手。”

  山茶的手忽然抖了起來，她不知受了什麽刺激，又是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滾吧，別在這裡髒了我的眼。”林墨箏轉過頭去，道：“胡陸。”

  胡陸立即應道：“妖主大人。”

  林墨箏淡淡道：“把這裡清掃一下，妖界都是垃圾，看著就心煩。”

  胡陸領了令，帶著一眾妖衛下去了。這群妖的辦事效率極高，不一會這裡就只剩下葉願瀟和林墨箏兩個人了。

  葉願瀟從林墨箏身旁退開，道：“小箏。”

  林墨箏剛才還端得一派氣定神閑的樣子，眼下竟然有些局促，她小聲道：“姐姐。”這一聲聽起來極其沒有底氣，配上她此時的模樣，聽上去頗有些心虛。

  葉願瀟低聲道：“對不起。”

  林墨箏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話，道：“……姐姐？”

  “苗婉和小絨……”葉願瀟眼眶發紅，她吸了口氣，道：“我沒能保護好他們，對不起。”

  林墨箏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姐姐，他們死劫已至，不是姐姐的過錯。”

  “不。”葉願瀟自責道：“如果不是我說了些自以為是的話，他們就不會……說什麽勇敢，都是我太想當然……”

  “姐姐，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如果明知妖界有難，卻選擇袖手旁觀，就算躲過了死劫，他們恐怕也不會高興的。而且……”林墨箏伸出手，一枚圓潤的妖丹正在閃爍著淡淡的光芒。“他們沒有消失。”

  葉願瀟睜大了雙眼。

  “妖族的妖丹裡儲存著極大部分力量，如果妖丹尚在，便能在妖族身死後的短暫時間內鎖住它們的妖魂，這樣，他們就可以再修煉出肉身來了。”林墨箏道：“小絨很聰明，他把妖丹分成兩半，自爆了一半，另一半則和苗婉的妖丹融合在了一起。”她取出一方手帕，溫柔地擦了擦葉願瀟眼角的淚痕，道：“姐姐，別哭。他們還會回來的。”

  “那你呢？”葉願瀟看著林墨箏的雙眼，道：“這段時間你又去了哪裡？”

  “我……”

  “小箏，如果你有什麽事情是不願讓我知道的，那我不問便是。可是……你怎麽能就這樣一連消失數日，音訊全無，把我一個人丟在妖界……我嘗試了許多次，結果追魂箏弦根本就聯絡不上你，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有多擔心嗎？”葉願瀟越說越是心急，越說語速越快，竟是帶上了些斥責之意。葉願瀟平日裡對林墨箏的態度一向極好，從小到大，她幾乎從未對林墨箏有過苛責。可眼下，她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林墨箏自知理虧，她眼圈泛紅，小聲道：“姐姐，我錯了。是我考慮不周，我保證再不會有下次了，你別生氣。”

  葉願瀟見不得林墨箏委屈，但這一次她實在是生氣得狠了，於是她看了林墨箏一眼，扭頭就走。

  她走得很快，迎面碰上了巫言、亡祭和離憂。那三個人像是剛剛戰鬥完，衣袍凌亂，連帶著身上都沾了些灰塵和血跡。

  這實在是很奇怪。剛才的戰鬥沒見到巫言他們，現在這幾個人怎麽這副模樣？

  葉願瀟停了下來，道：“巫言，你們這是怎麽了？”

  巫言淡淡道：“剛剛有人從後方圍攻妖殿，打了一架罷了。”

  葉願瀟有些汗顏。她隻想著殿前的那些修靈者，卻忘了部署其余的地方。若不是巫言他們細心，恐怕是防不住的。

  想起自己帶著一群妖氣勢洶洶去迎戰卻連後方被偷襲了都不知道，她就越發覺得難為情，道：“真是多謝，你們辛苦了。”

  這邊話沒說完，林墨箏已經追了過來，她也不看巫言他們，對葉願瀟道：“姐姐……”

  正好胡柒從殿後的方向趕來，想是處理好那邊的事情來找林墨箏的。葉願瀟頭也不回抬腿就走。

  好容易追上的人又跑了，林墨箏淡淡看了胡柒一眼，然後朝著葉願瀟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胡柒被那充滿殺氣的一眼瞪得身體僵硬，他一臉茫然地問在場的剩余幾人：“妖主大人這是怎麽了？”

  巫言和亡祭也不明就裡，倒是離憂半開玩笑道：“這美人和美人之間也會鬧小脾氣，真想不到。”

  亡祭問了句：“你怎麽看出來的？”

  “這不是很容易？”離憂道：“那兩個人平時哪次不是一起的，那親密的模樣都要讓人覺得她們是夫妻了。何時有過現在的情況？”

  胡柒愣了一下，道：“妖主大人生葉願瀟大人的氣了？”

  這下不僅是離憂，連巫言和亡祭都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一個腳下生風走得飛快，一個不敢緊追又不敢落下太遠，誰生誰的氣不是一目了然嗎？！
  最後還是離憂耐心解釋道：“你家葉願瀟大人生你們妖主的氣了。”

  “葉願瀟大人生氣？”胡柒迷茫道：“為什麽？”

  離憂放棄和胡柒這木頭腦袋繞彎子，轉頭對亡祭道：“你瞧，他現在都還沒看出來。唉，我要是那葉美人的話呀，怕是早就生氣了。”

  然而他高估了亡祭的理解能力，對方沉默片刻，道：“為什麽？”

  離憂看著亡祭的雙眼，發現這人是真不懂。於是他歎了口氣，道：“被最信任的人騙了這麽多次，現在還要被對方帶入自己一無所知的計劃裡……換做是你，你不生氣嗎？”他搖搖頭，感慨道：“那位美人要是再不長長心，多好的姑娘怕都是要跑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