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鬼“婆婆”

  葉願瀟承認，眼前的景象有點詭異。

  化身成小孩子模樣的狐七氣定神閑地走在最前方探路，葉願瀟氣勢洶洶地提著流月七星劍走在他身後三步的位置，林墨箏則悠然自若地走在葉願瀟身側，不時還回過頭看看身後。三個人裡，就只有葉願瀟表現得最為警惕，那兩個就像沒事人一樣。與其說是“探路”，倒不如說他們在看風景。

  葉願瀟不是很理解。

  是因為狐七他們對洛家太了解了嗎？或者說，以他們現在的實力，未知的危險已經不足為懼了？再或者，是她緊張過度杞人憂天了？
  沿著長廊走了一段，葉願瀟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明明鬼氣那麽重，但這一層的牢房裡一隻鬼都沒看見。沒有鬼，那鬼氣是哪來的？難不成，那些鬼都聚集在樓下嗎？
  長廊已經走到盡頭，周圍卻完全沒有任何異常。眼看面前就是另一個樓梯口，葉願瀟道：“這一層好像什麽也沒有，他們應該是在更下面才對。”

  狐七停在了樓梯口處，道：“葉願瀟，你身上應該還有那張圖吧？”

  葉願瀟知道狐七說的是鎮宅驅鬼圖。因為鎮宅驅鬼圖畢竟會封印鬼魂，這東西很有些危險性，葉願瀟就沒讓林墨箏拿著，而是把它隨身攜帶。

  說起來，這鎮宅驅鬼圖也是洛家的東西。難不成封印鬼魂的目的是為了用這些靈魂修煉？！不不不，應該不會。如果真是那樣，洛家就不會把這張圖清理出雪殿了。這張圖搞不好一開始就只是為了防止邪祟入侵的……

  對了，林墨箏說過，鎮宅驅鬼圖是出自雪殿大少爺之手，但是她們來這裡後可沒見過什麽洛家大少爺。洛未雪很討厭洛家大少爺，她成為殿主後會不會把那位少爺給處理掉了？

  葉願瀟這邊還沒想出個頭緒，便聽見狐七低聲道：“一定收好那張圖，千萬不要讓它被打開。”

  葉願瀟取出鎮宅驅鬼圖，在上面又加了一道封印，道：“好的。”

  狐七點了點頭，然後率先走下了樓梯。

  下面的一層比剛才還要陰冷一些，但葉願瀟已經適應了許多。鬼燭還在燃燒，在長廊的盡頭有“咚咚”的聲音傳來。這聲音很有規律，就像是什麽東西在敲擊地面一般。

  鬼嗎？人嗎？那邊到底有什麽？
  距離聲音一點一點地近了，狐七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前面的東西散發出的氣息陰冷不堪，顯然不是善類。

  葉願瀟扣住狐七的肩膀，低聲道：“退後。”說著就要走上前去。

  狐七卻站在原位沒有動作。

  葉願瀟正要繞過他上前看看，便被人拉住了手。林墨箏輕聲道：“姐姐，你別上前。”

  葉願瀟轉頭看向狐七，卻發現狐七的周圍燃起了熊熊的妖火，葉願瀟終於看清了長廊盡頭的東西。

  這裡站著一個人，但說是“人”的話也並不準確。畢竟，沒有哪個人能夠把自己的腦袋從脖子上摘下來。

  這人背對著他們，她身形瘦小，又是一身赤金衣裙，背影有些佝僂，看樣子是個老人。不過，那個人的頭並沒有在它該在的位置。

  咚，咚……

  敲擊聲還在響著，老人的手臂機械地一上一下擺動著，那顆頭也隨著手臂有節奏地在地面上撞擊著。

  咚，咚，咚……

  老人的身體一點一點地轉了過來，那顆頭也一點一點地轉了過來。

  不同於葉願瀟想象的樣子，那張臉上的表情十分安詳。她雙眼緊閉，平靜得像是睡著了一般。

  狐七的身體長大了一些，他沉聲道：“小心，是鬼。”

  咚，咚，咚，咚……

  能夠確認眼前的這個東西是鬼，葉願瀟多少安心了一點。驅鬼的話她還是會一些的，再不濟，鎮宅驅鬼圖也能收了她。

  稍微安下心來後，葉願瀟開始打量起眼前的鬼來。

  這隻鬼身著赤金華服，這裝束應該也是洛家的修靈者。看她年歲已高，若不是普通修靈者，那起碼也得是長老級別的人物。

  若是長老，為何會淪落至此？
  咚，咚，咚，咚，咚……

  敲擊聲還在響著，那鬼轉過身來後就再沒別的動作了。葉願瀟沉默片刻，道：“其實，我一直有個猜測。”她看著這隻鬼的脖頸斷口處，道：“她的斷頭切口處這麽平整，應該是被利器砍下的。”

  狐七本來很嚴肅，聽了這話，他歎道：“你的思路真的很與眾不同……一般的女子早該嚇暈了吧？”

  幽暗的長廊，盡頭處拍著頭顱的女鬼，還有一股一股的陰風吹過，都不用設身處地地體驗，就算只是看看這個畫面，就足以嚇哭不少人了。

  然而葉願瀟顯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正經道：“狐七，我說正事呢，你認真一點。”

  狐七：……

  葉願瀟繼續道：“雖然也可能是刀或者劍砍下來的，但這裡是洛家，我還是更懷疑這個是劈山斧劈的，劈山斧是雛菊的武器，不知道為什麽會……閃開！”

  咚咚的聲音戛然而止，幾乎是瞬間，靈力結界擋在了狐七面前，而對面的鬼的眼睛倏然睜開了。那雙眼睛裡流出了血淚，那鬼的頭顱死死地盯著葉願瀟，乾癟的嘴唇一張一合，她的聲音嘶啞無比：“劈山斧，在哪裡？！”

  葉願瀟道：“在洛家啊。”

  那頭顱咬牙切齒地道：“一定是洛慕雪那個賤人，讓我變成這個樣子，我做鬼也不放過她！”

  葉願瀟心道：“這鬼這麽大年紀，怎麽還罵人呢……”她輕咳一聲，道：“可你已經是鬼了。還有，洛慕雪是誰？”

  那隻鬼把自己的頭往上提了提，她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幾圈，最後把目光鎖定在了葉願瀟身上。葉願瀟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正要開口說話，那人頭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不認識洛慕雪？！哈哈哈哈，這簡直太好笑了！”她的聲音裡帶了些嘲諷之意：“啊，也對。那賤人一定是改了名字，說說看，她現在叫什麽？”

  那鬼也不等葉願瀟回話，自顧自地道：“以那賤人的德行，該不會叫什麽‘洛恨雪’、‘洛厭雪’吧？”她滿眼怨毒地看著一臉茫然的葉願瀟，道：“不知道洛慕雪？那個賤人用了什麽手段拿到靈主的位置，你們心知肚明！你又裝什麽清高，會出現在這裡的，都不是什麽好東……唔！”

  那隻鬼話說到一半，本來提著頭的手忽然松開了，那顆頭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來滾去，鬼的無頭身體也開始不正常地抽搐起來。那頭一邊滾，一邊尖叫道：“你這賤人！對我做了什麽！你果然是洛慕雪派來……”

  葉願瀟本來十分戒備，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聽見那鬼在指責她，道：“這位鬼……婆婆，你這麽大年紀怎麽老冤枉人呢？我站在這裡動都沒動，你……”

  “你叫誰婆婆！”那隻鬼看著很痛苦，但還是抬起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咬牙切齒地道：“我連五十歲都沒有！如果不是因為洛慕雪那賤人，我怎麽會變成這樣！”

  修靈者因能夠駕馭靈力，容顏衰老或許會比常人緩慢一些，但也絕不是永駐青春。除了天階修靈者才能不老不死永駐容顏，其余的修靈者都會隨時間流逝而慢慢老去。可自修靈者產生以來，根本沒有人能夠達到天階的地步。

  就容貌看來，面前這鬼的樣子少說也得七八十歲。五十歲都不到？！怎麽可能。
    “我不管你有什麽經歷。”平靜漠然的聲音響起，金色的眼瞳注視著對面，林墨箏淡淡道：“如果你再敢出言不遜，後果就不是這麽簡單了。”

  那隻鬼就像是靜止了一般，良久，她才道：“妖瞳……怪不得這麽眼熟。原來和她有些關系。”她的目光又投向葉願瀟和狐七，自語道：“剛才沒有注意，你們也很眼熟啊。一個和葉家的人很像，另一個是妖靈……”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沉，越來越緩慢，卻在下一刻爆發出一陣狂笑：“妖瞳又怎樣！妖界之主又如何！在這裡，沒人能是我的對手，就算是洛慕雪那個賤人也不行！”

  鬼氣陡然暴漲，那女鬼的周圍聚集了一團一團的黑氣，原本在地上滾動的頭也飄在了空中，她道：“我要殺了你們，你們的靈魂一定能夠把我變回原來的樣子！等我殺了你們，下一個就是那賤人！”

  雖然只有幾句話，但葉願瀟也推斷出了一些事情。

  這鬼知道葉家和妖界之主，還能看出狐七是妖靈，剛才她說的話裡，那個“洛慕雪”恐怕就是現任雪殿殿主洛未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雪殿殿主要改名字，但眼下並不是該確認這件事的時候。

  最讓葉願瀟在意的是她最後說的話。什麽叫“靈魂能夠把我變回原來的樣子”？這隻鬼的招數與魂魄有關嗎？比如吸魂可以變得年輕？洛家果然是在通過煉化靈魂來修靈嗎？！
  陰風猶如利刃般打在四周的牆壁上，幸好葉願瀟早就開了靈力結界，幾人在結界之中才安然無恙。

  這鬼突然喪失了理智，葉願瀟往林墨箏身前擋了擋，右手握緊了流月七星劍的劍柄，道：“沒辦法，隻好打敗她然後去下一層。”

  狐七道：“好的，那就交給我了。”

  葉願瀟執劍的手一頓：“等等？”

  狐七的身上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芒，他閃身朝那鬼的方向衝去。妖力和鬼氣纏繞在一起，那隻鬼不斷發出慘叫，但狐七卻沒有聲音。刺眼的光和黑氣散去，那女鬼跪在了地上，頭顱也滾出去好遠，停在了牆角處。

  而站在葉願瀟和林墨箏面前的，是一個身材修長、身著華服的男子。

  這人眼眸狹長，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子傲氣，正是個翩翩少年郎。此刻，這少年郎穩穩站在原地，縱使對面的敵人格外狼狽，他卻連衣角都不曾染塵，還保持著風度翩然的樣子。但也不知怎的，葉願瀟總覺得這人的目光格外狡黠，就像是……狐狸一樣。

  一有這個想法，葉願瀟不禁愣了一下。

  狐狸？

  這是狐七？！
  她轉頭看向林墨箏，而對方則朝她點了點頭。

  真的是狐七？！！狐七變得這麽有氣質了嗎？
  葉願瀟試探著道：“狐七？是你嗎？”

  那男人勾唇一笑，慢慢走上前來，道：“那麽，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他從衣袖中取出一塊木牌，道：“在下胡柒，是林墨箏大人的契約妖靈。”

  葉願瀟看向木牌，上面刻著兩個字——胡柒。

  雖然讀起來沒什麽區別，但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字了。

  葉願瀟道：“怎麽，你這是改名字了？”

  胡柒收起木牌，道：“不。原來的名字只是為了知道我是家族排行第七的妖，現在的這個才是我正式的名字。之前的小孩形態一方面是為了壓製實力，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讓你起疑心。”

  他偏頭看了看倒地不起的女鬼，道：“我說過，締結契約後會變得很強，雖然也可以慢慢打，但我想，在這種小角色身上還是不要多耽擱時間的好。畢竟……我還有許多話想和你談談。”

  葉願瀟道：“正好，我也早就想和你聊聊了。”她把流月七星劍重新插回背上的劍鞘裡，道：“不過你剛才那樣說話，好像有鬼要不高興了。”

  牆角的那顆頭又開始骨碌骨碌滾了起來，它滾動到了女鬼的手旁，滿眼怨毒地看著胡柒。正在葉願瀟以為她要出絕招的時候，那女鬼歎了口氣。

  似乎是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對手，那鬼慢慢平靜了下來，她撿起地上的頭，後撤了幾步，道：“你們要找的東西就在下面，你們過去吧。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這下面的東西比這裡恐怖得多。”

  “你說的洛慕雪……”葉願瀟猶豫片刻，道：“是雪殿殿主嗎？”

  女鬼有些詫異：“你們真不是那賤人派來羞辱我的？”

  葉願瀟無奈道：“我們是來找朋友的。再說，我們都不認識你，為什麽要羞辱你？”

  女鬼把頭抱在懷裡，注視著葉願瀟，道：“雖然我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洛慕雪一定是現在雪殿的殿主，即使她可能已經不叫這個名字了。”

  “現在的殿主是洛未雪，我們的朋友被她抓走了，所以我們才來這裡找的。”

  “洛未雪？”女鬼冷笑道：“還真像那賤人會改的名字。”

  葉願瀟道：“為什麽這麽討厭她？你和她是什麽關系？”

  女鬼本來稍微平靜了一點，聽了這話她的情緒又激動了起來：“她害我變成這般模樣，我如何不恨？！”她的眼中流出血淚，道：“我本是雪殿殿主的夫人，那賤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害死殿主，又仗著入夢金鈴的威力控制了洛家的人，最後還用奪魂燈奪了我的魂魄和壽命，把我打入罪閣……若非如此，我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雪殿殿主的夫人？”葉願瀟疑惑道：“你是洛未雪的母親？！”

  女鬼啐了一聲，道：“誰是那賤人的母親？我才是洛家的正牌夫人，要不是因為沒有子嗣，哪裡輪得到那女人橫插一腳？！本夫人比那土包子女人強無數倍，就算她死了，也永遠比不過我！”

  這兩句話聊下來，葉願瀟大致把這女鬼的故事推測了個七七八八。

  這女鬼生前應該是洛未雪的後母，只不過她對洛未雪的態度應該很惡劣，所以上一任雪殿殿主死後，洛未雪才會如此對待她。若是如女鬼所說，上一任雪殿殿主是洛未雪害死的，那老殿主大概也是沒少聽眼前這位“夫人”的話，待洛未雪母女很不公吧。照這樣來看，洛未雪母親的死還有洛家大少爺的失蹤也可能和眼前這位有關。

  不過這些都是洛家的家務事，葉願瀟對家庭內部恩怨並無興趣，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入夢金鈴就算了，奪魂燈，這名字聽著可真危險啊。要是真的用來驅邪倒也無妨，但看洛未雪這個樣子，怕是直接用在活人身上了吧？！
  葉願瀟道：“奪魂燈是怎麽回事？洛未雪對你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女鬼道：“奪魂燈是她煉製的靈器，她用這東西不知吸了多少人的魂魄，她奪了我的壽命，就連魂魄都不願給我保全。她把我囚禁在這裡，就只是為了折磨我罷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現在連自由都沒有，你說她對我做了什麽？”

  女鬼看向了一旁的樓梯口，道：“罷了，若有一天我重見天日，就算魂飛魄散，也定要那個人面獸心的賤人陪葬。既然不是洛慕雪的手下，那你們走吧。”

  她抱著自己的頭，身形也在漸漸淡去：“我提醒你們一句，如果不是洛家的人，就不要留在雪殿，否則，你們會後悔一輩子。”

  女鬼的身影消失了，葉願瀟看著她曾經站過的角落，道：“這隻鬼還提醒我們這裡危險，說不定她也沒有看上去那麽壞。”

  胡柒卻道：“還是不要這麽容易就相信別人的好。特別是那個還不是人，而是剛剛想殺掉我們的女鬼。”

  葉願瀟笑道：“這是當然，我怎麽會這麽容易就信她呢？”即便鬼燭沒有熄滅，她還是在手心裡燃起了一團靈焰，托著靈焰朝樓下走去：“現在我們去最後一層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