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結緣村

  琴箏說過，徒步去千蠶洞至少要一個月的時間。雖然古瀟極其想禦劍，但琴箏堅決不同意，還說什麽“我和姐姐好不容易能出來看看風景，何必著急趕路”這種話，令古瀟無法反駁。

  趕路的時候，古瀟無數次感慨狐七真的是太可靠了。他簡直就是一間移動小客棧。雖然每次用妖力化出來的住所都比較簡陋，但每晚都能夠不愁住處，古瀟覺得無比滿足。

  古瀟總是會看地圖，不過，簡單些的地圖她還能看懂，這種彎彎繞繞的地圖對她而言簡直比天書還天書，看了就和沒看一樣。好在琴箏非常可靠，一路上都是她在帶路。

  於是，在琴箏的帶領下，兩個月後，她們成功到達了……一個村子。

  看著眼前的一群小土房還有布衣草帽的村民，古瀟猶豫半晌，還是對高興地想過去的琴箏道：“小箏，我們……好像是要去千蠶洞吧？”

  琴箏點頭道：“是啊，我們是要去千蠶洞的呀。”

  古瀟：小箏你別因為我不認路就騙我。“千蠶洞”，這名字怎麽看都得是個“洞”吧？眼前的這個明顯就是個村落，和“洞”完全不搭邊啊！那地方要是叫“千蠶村”我就信你說的。

  歎了口氣，古瀟道：“小箏啊，這裡怎麽看也不是千蠶洞啊？我們是不是走錯了？”

  琴箏笑道：“姐姐，這裡是結緣村。是想去千蠶洞的必經之地，過了這裡就快到了。”

  古瀟又歎了口氣，無奈道：“小箏，正常不是一個月就該到千蠶洞了嗎？我們已經走了兩個月了。”

  琴箏道：“姐姐，正常趕路的話的確是一月就到。可我們現在是邊看風景邊趕路呀，自然就慢了些。”

  古瀟忽然覺得無言以對。她心道：“那是不是也慢得太離譜了？為什麽總覺得小箏故意繞了遠路……”

  不過，不管如何，既然來了，就好好地在村子裡逛一逛。古瀟道：“今天也許可以在這個村子裡借住一晚，狐七這兩個月辛苦了，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狐七擺手道：“都是小意思，我可是修煉了一百多年的妖！”

  村子就在不遠處，古瀟笑道：“那我們就過去看看吧。”

  一踏進這個村子，古瀟就感覺脊背發涼。這個村子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每個人的臉上都陰沉不定，仿佛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古瀟她們一來，村民們都開始警惕起來。不少男子的目光落在古瀟和琴箏身上，終於，一陣私語後，一個人上前來，道：“你們是什麽人？來這裡做什麽？”

  這人長得五大三粗，說話也粗聲粗氣的，再加上語氣不是很友善，倘若這裡是古瀟的住處，她就要覺得這人是來找茬的。不過，眼下的情況顯然不是那樣。現在，古瀟她們才是外來者。

  於是，古瀟非常禮貌地道：“我們幾人是路過的旅人，想去千蠶洞的。途徑此地，所以想問問能不能留宿一晚，明日我們就走。”

  聽了古瀟的話，對面的幾個人又開始討論起來。那些人的眼神時不時往古瀟和琴箏身上瞟，這讓古瀟覺得非常不舒服。她下意識地站在了琴箏的身前，將琴箏擋得嚴嚴實實。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這個村子恐怕是有什麽古怪。

  古瀟正想起身告辭，便聽見有人嚷嚷了一句：“都讓開，村長來了！”

  人群這才退至兩側，從中間讓出了一條路。一名身著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從這條路緩緩走了過來。這男子打量古瀟一番，道：“二位姑娘，來到結緣村可是有什麽事？”

  古瀟又禮貌地把先前的話重複了一次。

  這男人道：“結緣村村如其名，既是來了，便與我們有緣，即便是過路的旅人，也沒有不招待的道理。只不過，這住處……”說到這裡，他扭頭看向村民，顯然是在暗示村民有沒有能騰出房子給客人借宿的。

  那些村民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也有幾個男人想要舉手的，都被他們身邊的女子給一眼瞪了回去。

  正當古瀟打算說她們不打擾了的時候，一個女孩站了出來。

  這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生得白淨秀氣，編著兩條麻花辮，臉蛋圓圓的，看著很是俏皮可愛。她道：“我那裡還有幾間空房，兩位要是不嫌棄的話，就來我家吧？”

  有人站出來應該是好事，可村長卻猶豫了片刻，才道：“如此也好，那兩位姑娘便去她家裡吧。”

  古瀟謝過了村長和那位姑娘，又道：“我是古瀟，不知您怎麽稱呼？”

  男人道：“我姓王，叫我王村長就行。那位是綺羅，是我們村裡有名的養蠶高手。”

  古瀟微一點頭，道：“如此，綺羅姑娘，多有打擾了。”

  周圍人的議論之聲漸大，被王村長瞪了一眼之後才紛紛嘟囔著什麽散去了。

  古瀟道：“王村長，他們是不是……有什麽不便之處？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們就不麻煩了。”

  王村長歎了口氣，道：“別誤會。他們這一年也被折騰怕了，看著誰都不像好人。你們別見怪。”說罷，他道：“綺羅，帶兩位去住處看看吧。”

  綺羅點點頭，道：“古瀟，你們和我來吧！”

  這位綺羅姑娘很是開朗，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這讓古瀟多少放松了一些。畢竟，這村子裡也就綺羅看起來還算有朝氣，其他人都悶聲不語死氣沉沉的。

  綺羅的家和古瀟以往見過的房子不太相同。院子裡種著不少桑樹，另一邊的地上擺放著很多簸箕一樣的東西，裡面鋪滿了桑葉。

  這個還挺稀奇的。古瀟從沒見過這種東西，道：“綺羅姑娘，這些是？”

  綺羅尋聲望來，然後解釋道：“這些是蠶簸，裡面是我養的蠶。今天沒什麽陽光，我讓它們出來透透氣。”她又將蠶簸向屋裡搬，道：“這個是我的蠶房，不要小看這些蠶，它們的蠶絲可以做好多好多絲綢呢！”

  擺在外邊的蠶簸不少，古瀟她們便也幫忙一起將蠶簸搬進屋子裡。

  所有的蠶簸都歸位了，綺羅嘿嘿笑道：“真是麻煩你們啦。”她又帶著古瀟她們來到一旁，道：“這幾間屋子都沒人住的，你們想住哪裡都可以。”

  古瀟道：“謝謝。我們兩間房就夠了。”

  “誒？”綺羅道：“你們不住三間嗎？也可以住的開的。”

  古瀟笑道：“這個就不了。我和小箏一直都是睡在一起，也習慣了。”

  綺羅這才點點頭，道：“說起來，還不知道這二位的名字呢？”

  她說的是琴箏和狐七。

  琴箏道：“綺羅姑娘，我是琴箏。”

  狐七也道：“狐七。”

  綺羅指了指古瀟，又指了指琴箏，道：“你們兩個是……？”

  “姐妹。”古瀟笑道：“我和小箏是姐妹。狐七是我們路上遇見的孩子，他和同伴走散了，我們便帶他一起，也可以幫他找找同伴。”

  綺羅這才松了口氣，道：“你們也不用叫我姑娘，就叫綺羅吧。”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髮，道：“叫我姑娘的話我也不太習慣……”

  古瀟點頭。

  綺羅又道：“啊，時辰也不早了，該準備晚餐了。你們隨便坐坐，我去準備晚餐。”

  古瀟、琴箏和狐七同時道：“我來幫忙吧。”

  綺羅笑道：“你們是客人，客人怎麽能忙著做飯呢？一路來這裡也不容易，就去休息吧。”

  古瀟道：“客人也沒有坐著等吃的道理呀，雖然我也不太會做飯，不過給你打打下手還是沒問題的。或者有什麽燒柴挑水的活，我也可以做的。”
    綺羅猶豫道：“可是也不用這麽多人幫忙的……”

  琴箏接過話來道：“姐姐就歇著吧，晚餐有我和綺羅就夠了。”說完，她朝著古瀟眨眨眼睛。

  古瀟心領神會，便道：“那就有勞綺羅和小箏了，我就在一邊等著你們啦。”她將狐七帶到屋子裡，然後自己也尋了另一間屋子休息。

  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倒是讓古瀟想起了她們曾經在希冀村的日子。她正躺在床上，沒一會，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門外是狐七的聲音：“古瀟，古瀟！你醒著嗎？”

  古瀟翻身起來開了門，道：“狐七？你不休息嗎？怎麽過來了？”

  狐七做了個“噓”的手勢，悄悄溜進屋子裡，把門關上，低聲道：“古瀟，小心一點。這個村子有古怪啊。”

  “古怪？”古瀟坐了下來，也嚴肅了起來，道：“你說的是這裡的鬼氣嗎？”

  狐七低聲道：“不止如此。這個村子不僅鬼氣繚繞，而且還妖氣衝天！你沒感覺這裡有股非常令人不安的力量嗎？”

  古瀟道：“這個倒是感覺出來了。不然這些村民也不至於表現這麽奇怪啊。”

  狐七驚道：“那你還躺得這麽舒服！還呆的下去？”

  古瀟哈哈一笑，道：“那你知不知道，綺羅姑娘也不是普通人。”

  狐七眼睛瞪得圓圓的，道：“什麽？！”

  “養蠶最忌諱寒冷，現在時值冬日，養蠶的人都巴不得把蠶包起來保暖，哪還有把它們放在外邊的？這不是要虧死了？”古瀟繼續道：“再說，那蠶房明明只是磚瓦破屋，它裡面卻比其他的屋子都要暖和，不是很奇怪嗎？”

  狐七用手指撓了撓臉頰，道：“啊，你都知道的啊，我還以為你們一點警惕性都沒有呢。”

  古瀟笑道：“我和小箏怎麽說也是高階修靈者，該看出來的東西還是能看出來的。而且，小箏去廚房可不只是為了幫忙。有她在，今天的晚餐很安全的。”她繼續道：“至少目前來看，綺羅對我們沒有惡意，我們也沒必要說穿。而且，要是這村子真的有什麽怨鬼妖邪的話，我們也可以順便解決一下嘛。”

  狐七點點頭，道：“反正，反正你和琴箏大人……啊，不是，你和琴箏心裡有數就好。”

  古瀟道：“話說……我怎麽感覺你很怕小箏？還老是叫她‘大人’？”

  狐七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沒有！因為她和我以前仰慕的那位大人很像，所以有的時候才會不自覺地叫出來。”沒等古瀟回話，他又道：“既然你們都心裡有數，那我就先走了。”說完，他直接出門離開了。

  古瀟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臉上出現了意味深長的笑意。

  晚餐雖然不怎麽豐盛，但每一道菜都是用心做的，而且味道不錯，很有些清新的感覺。

  綺羅道：“這些菜都是琴箏做的，我就是打打下手。”她笑道：“說來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們是客人，結果還要麻煩你們來做飯。”

  琴箏道：“我們多有打擾才是，幫忙做些事是應該的。”

  聊了一陣，古瀟道：“綺羅，關於這個村子……我有些問題想問問。”

  綺羅微微收斂了笑意，道：“我知道你們想問的事情。”她放下筷子，道：“我是半年前來到這裡的。那個時候，這些屋子的主人就已經不在了。”

  在綺羅的話裡，古瀟才終於明白了結緣村如今模樣的原因。

  原先，結緣村以養蠶紡織聞名。村裡的姑娘個個都是養蠶紡織的高手，青年們則負責種植蠶吃的桑樹還有打理蠶房。

  聽村裡的人說，原來這屋子裡住的是結緣村的村長，他有一個女兒，名叫桑蠶。桑蠶是結緣村裡最會養蠶的人，而且她很會織布裁衣，她做出的錦緞和衣物總是被很多商戶爭搶。

  在村長的帶領下，結緣村的大家日子都過得很好。可是，好景不長，不知為何，有一日桑蠶家中起了大火，大火將他們一家活活燒死在了屋子裡。火燒得太旺，村民們趕到的時候，他們一家已經成為焦炭了。

  桑蠶死後，原本以養蠶為生的結緣村不知為何就像沒了一股氣一樣，村裡人不管怎麽精心飼養，蠶都不再吐絲結繭，桑樹也慢慢地都枯萎了。沒了蠶絲，就沒辦法織出絲綢，村子裡和商戶之間的生意往來也就終止了。沒了錢，大家的生活一時之間都陷入了困境。

  不過，如果只是如此倒也無妨。不能養蠶，種地總是可以的吧？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養蠶才能掙錢，不管做什麽，總能維持生計。

  可就在大家都為了活著焦頭爛額的時候，怪事發生了。大半夜的時候，人們總能聽見女子的哭泣聲還有什麽東西在啃食的聲音。

  逐漸的，村裡開始流傳一種傳言，說是桑蠶一家的死有蹊蹺，他們冤魂沒有安息，所以才日夜徘徊在村子裡。可是，不管請了多少修靈者都沒查出個所以然，再加上請人捉鬼的費用也很高昂，村民生活本就艱難，也只能不了了之。

  久而久之，村子裡的流言越傳越邪乎，終於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個月，村裡有人自殺了。

  這人死的時候穿著一身火紅的婚服，面色十分平靜。

  他本就是村子裡的一個怪人，明明是男子，卻偏偏喜歡像姑娘一樣搽脂抹粉，化妝描眉，而且他又不穿正常的衣服，總是穿個女孩家才會穿的裙子。大家都覺得這樣有傷風化，就都排擠他。

  桑蠶是他唯一的朋友。只有桑蠶能夠理解他，不光教他做衣服，有時還會幫他化妝。

  這人死了，也沒人當回事。草草地埋了就算完。

  說也奇怪，他死了以後，村子裡的晚上再也沒聽見什麽哭聲和啃食的聲音，大家著實睡了幾天好覺。人們都說，桑蠶和他是好朋友，把他也給帶走了。

  沒過幾天，村子裡有一對戀人要成親了。這一個月以來，大家都承受著生活壓力和精神壓迫，能有件喜事也是不容易。新村長也就是現在的王村長說，那就安排兩個人成婚吧，正好也給結緣村衝衝喜，改改運氣。於是大家就暫時把所有的不如意放在了一邊，熱情地張羅著成婚的事宜。

  成婚當日，結緣村鑼鼓喧天，一派喜氣。婚房是一間新蓋的瓦房，上面貼了大紅的喜字，所有人的臉上都樂開了花。婚禮舉辦的十分順利，一整天都沒有出現任何差池。

  當晚，人群都散了，新人也順利地入了洞房。

  第二日天還未破曉，一聲刺耳淒厲的尖叫劃破了結緣村的寧靜。慘叫聲正是從那個婚房發出來的。

  眾人趕到之時，看到了讓人此生都忘不掉的一幕。

  那新郎面色慘白，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切都非常平靜。但是，他的嘴不見了。

  “嘴不見了”，指的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不見了。那新郎的臉上，整張嘴被硬生生地剜了下去，一眼看去，甚至還能看見那裡面血淋淋的舌頭和已經碎裂了不少的牙齒。

  新娘早就已經嚇得六神無主，到這裡來看的眾人亦是怕得要命。空氣中充斥著一股腥臭味，不少人都衝到門外嘔吐不止，幾個膽子小的姑娘嚇得昏了過去。

  一夜之間，喜事一下子就變成了喪事。

  這件事也讓結緣村的所有人都意識到——鬼魂沒有走。

  先前死了的人只是個警示，現在才是結緣村噩夢的開始。

  葬禮過後，結緣村徹底地沉寂了下來，所有人的臉上都愁眉不展。沒有人知道，鬼魂下一個殺死的對象會是誰。整個結緣村就好像是蓋上了一片黑雲，氣氛無比沉重。

  可是這件事之後，結緣村再也沒發生任何意外。甚至村民們耕種的田地還獲得了不錯的收成，於是大家便慢慢地放下了這件事。

  變故發生在另一場婚禮上。

  這一次成婚的兩名新人中，新郎被人挖去了雙眼。挖去雙眼並不只是挖走了眼球，還連帶著整個眼皮和眼瞼，雙眼黑洞洞的，甚至能看到這個人的腦子。那個樣子比之前被剜去嘴巴的人慘了好幾倍。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