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顆桃子

  胡陸將目光移到葉願瀟的手腕上，道：“葉願瀟大人您沒有察覺嗎？”

  葉願瀟順著胡陸的目光看去，只見白皙纖細的手腕上纏繞著幾道銀白色的箏弦。

  葉願瀟沉默了。

  說實話，她真的沒有察覺。

  她的靈氣丟失太嚴重，連帶著對靈力的感知都不太敏[gǎn]了。她一直以為那是她自己周身運轉的靈力，完全沒想到是林墨箏一直在為她輸送靈力。

  “葉願瀟大人，我其實一直覺得妖主大人在懲罰自己。以折磨自己的方式。”胡陸道：“自從您滿身是傷的回來後，妖主大人的話就更少了。這些天她從來沒有笑過，我們很擔心。整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還不停地輸送靈力，就算她是妖主，也受不起這樣的折騰。”

  “……”

  “其實，我很感激您。我知道，是您把妖主大人救出來了。各種意義上都是如此。”胡陸繼續道：“所以，也就只有您才能讓妖主大人打開心結了。”

  “……我明白。”葉願瀟低聲道：“我不希望小箏受到任何傷害，更不希望她為了我自責。”

  胡陸笑了，道：“說真的，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您這樣的人了。”

  “我怎樣？”

  “嗯……一門心思地對別人好，對自己的傷卻不甚在意。”胡陸道：“也難怪您能得到雲玖大人的認可，你們真的很相像。”

  葉願瀟失笑道：“我哪有那麽好。”她又道：“你還沒有說小箏去哪裡了呢。”

  “哦，妖主大人去準備藥膳了。”

  “藥膳？”

  胡陸道：“是啊。就是您喝的那碗粥，那個就是藥膳。”

  那碗粥是藥膳？！藥膳那麽好喝的？
  見葉願瀟一臉震驚，胡陸道：“真的是藥膳，裡面還加了妖主大人親自煉製的靈轉丹，每一味藥材的配比都非常嚴格，熬製工序也相當複雜，而且熬製全程需要靈力加持……”胡陸感慨道：“難怪妖主大人對我們這些妖做的飯菜不屑一顧，她自己就能做出頂級的美食……”

  怪不得剛剛吃過了粥後，口中的痛感輕了許多，她還以為是因為粥太好喝，沒想到那原來是藥膳……

  葉願瀟感覺鼻子有點發酸，她歎了口氣，道：“胡陸，這段日子辛苦你們了。”

  “您太客氣了，我並不覺得辛苦。”胡陸道：“白雲玖大人於我們有恩，我和胡柒發過誓，誓死追隨白大人。如今白大人離開了，我們必須擁護她的女兒。您是妖主大人的妖……呃，姐姐，所以我們照顧您是理所應當的。”

  葉願瀟心裡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因為她實力太弱，也不會讓林墨箏這麽擔驚受怕，更不會讓其他人這麽操心。

  胡陸見葉願瀟的神色不太好，連忙道：“葉願瀟大人，您不要多想。雖然相處時間不是很長，但大家都是真的擔心您，也是真的將您當作妖後……不是，是當作和妖主大人一樣來尊敬的。您不要有心理負擔。”說完，她又後悔道：“抱歉，明明您才剛醒來不久，我就和您說這些有的沒的……”

  葉願瀟搖搖頭，道：“不，我還要謝謝你讓我知道這些。小箏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

  胡陸起身道：“葉願瀟大人，您好好休息，我去外面守著。如果有需要，請隨時吩咐。”她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道：“妖主大人並沒有責罰我和胡柒，謝謝您。”

  胡陸走後，葉願瀟活動活動手臂，盤腿坐在了床上。剛剛坐好，林墨箏便進來了。

  林墨箏手裡端著一碗湯，見葉願瀟正襟危坐的，道：“姐姐，怎麽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葉願瀟拍了拍床沿，示意林墨箏坐過來，道：“小箏，我有話想和你說。”

  林墨箏的目光有些閃躲，她坐在葉願瀟旁邊，卻沒有看她，而是道：“姐姐先把湯喝了吧。”

  葉願瀟卻沒有動，只是看著林墨箏有些蒼白的臉，道：“小箏，你實話告訴我，這些日子你是不是一直在給我輸送靈力？”

  林墨箏端著湯碗的手一抖，隨即道：“姐姐，是胡陸和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葉願瀟道：“小箏你不要岔開話題，到底是怎麽回事？”

  仔細想一想，人沒了靈氣就會死，她的靈氣當時可是被吸走了一半還多，就算不死也沒了半條命，沒道理醒得這麽快還恢復得這麽好。

  葉願瀟雖然已經蘇醒，但意識還沒太緩過來。發生的事情太多，葉願瀟也根本想不過來。現在既然注意到了，她就必須得較這個真。

  葉願瀟決定先從她最不理解的地方問起：“小箏，我體內的靈氣是什麽情況？”

  “……姐姐，我不知道。”

  葉願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她下意識道：“不知道？”

  “是。”林墨箏放下了碗，道：“離開妖力空間的時候，姐姐的靈氣被吸走太多，正常來講是不可能達到現在的程度的。我用了許多方法都沒用，隻好用鎖靈陣鎖住姐姐體內的靈氣……就在我還在想辦法的時候，姐姐的靈氣已經正常了。”她想了想，道：“其實……這種情況以前也出現過，就是鬼煞的那一次……”

  葉願瀟雖然記得鬼煞的事情，但是對於自己是怎麽得救的這件事印象很模糊，她想了會，沒有頭緒，最後道：“我不太記得了……這一次的事情也是，好像做了個很重要的夢，但是醒來後又不記得夢境的內容。”

  林墨箏小聲道：“不需要姐姐記得，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好。既然這個不重要，那我們聊一聊重要的事情。”葉願瀟舉起右手，道：“小箏，這個是怎麽回事？”

  在她右手的手腕上，幾道銀白色的箏弦正散發著幽幽的靈光。

  林墨箏的目光閃躲著，道：“姐姐，那個湯快涼了，我們先……”

  “小箏。”葉願瀟打斷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一把扯下了那幾根箏弦，道：“整整七天七夜，不間斷地給別人輸送靈力，你知不知道後果有多嚴重？！”

  林墨箏顯然是有些心虛，她道：“姐姐你想多了，我不是……”

  “不是什麽？你想說這箏弦纏在這裡沒有用嗎？！”看著林墨箏蒼白憔悴的臉，葉願瀟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她把箏弦遞給林墨箏，道：“把它們收回去，我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你不許再這麽折騰自己。”

  林墨箏沒有伸手接，她道：“姐姐，我並不在乎後果。如果你發生了什麽事情，那才是最可怕的後果。”

  葉願瀟道：“小箏，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自己？是懲罰嗎？因為我受了傷，所以你就這麽懲罰自己嗎？”

  “……沒有。”林墨箏淡淡道：“姐姐，胡陸總是這樣，她總是喜歡把事情誇大。但是根本就不是她說的那樣。我已經獲得了千年妖力，這些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我一點也不累……”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林墨箏震驚地看著葉願瀟的手和她迅速紅腫起來的臉，隨即她猛地抓住了葉願瀟的手，道：“姐姐，你幹什麽？！”

  “我答應過林叔，也答應過你，一定會照顧好你。”剛才那一巴掌扇得很用力，葉願瀟頂著半邊紅腫的臉，道：“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而讓你受到傷害，那我就親自消除這個原因。”說完這句話，她揚起手還要再打。

  林墨箏牢牢地抓住了葉願瀟的手腕，道：“姐姐！”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葉願瀟淡淡道：“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答應過你，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我說到做到。”
    林墨箏的眼圈泛紅，她用指尖輕輕觸碰著葉願瀟紅腫發燙的臉，銀白色的靈光閃爍，她低著頭道：“我錯了，姐姐你別再打了。多余的箏弦我收回去，我不會再整天輸送靈力了，我也會好好休息……”她把湯碗端了過來，道：“姐姐，先吃點東西吧。你剛剛又睡了好久，一定餓了。”

  葉願瀟的傷恢復得確實很快，不出十天已經活蹦亂跳跟沒事人一樣了。

  事實上，醒來後第三天的時候，葉願瀟就覺得自己全好了，但林墨箏嚴格控制著她的活動。平時林墨箏都會盡可能地陪在她身邊，還會把妖界的卷宗事務拿到她的房間裡來處理，但也有實在走不開的時候。如果實在脫不開身，林墨箏就會叫來其他妖看護她。

  總之就是不讓葉願瀟獨自行動。

  可能因為胡陸性格開朗好說話，又可能因為胡陸很會照顧人值得信任，林墨箏派來最多的妖就是胡陸。

  葉願瀟倒是還挺喜歡和胡陸聊天，就是胡陸那喜歡主觀臆想然後大肆宣揚的性子著實讓她有點頭疼。就比如說，這段日子和胡陸熟絡起來了，所以葉願瀟想著稱呼對方的時候就叫親切一點的名字，於是她就叫了句“小六”。

  結果妖界馬上就傳開了。

  葉願瀟第二天聽苗婉說，胡陸昨天見到妖就開始炫耀，說葉願瀟大人非常親切地叫她“小六”，把其他的妖嫉妒的不行。苗婉說完了還看了眼葉願瀟，道：“葉願瀟大人，其實如果您願意，可以叫我阿苗。”

  這之後，不只是苗婉，還有其他的妖都會有意無意地暗示葉願瀟叫他們的小名，弄得葉願瀟哭笑不得。

  胡陸過來看她的時候，葉願瀟開始打探消息：“小六，感覺你們妖主大人這段日子好像很忙。”

  胡陸似乎非常關注葉願瀟和林墨箏，於是她很自然地接了下去：“是啊，妖主大人正在處理妖界的事情，最近不是很太平。”

  葉願瀟心下一驚，道：“妖界這些日子怎麽了嗎？”

  “其實也沒什麽事，就是胡叁還有蛇族那兩個家夥不是很老實。當然，葉願瀟大人您不用擔心，妖殿裡有妖主大人和我們鎮著，什麽問題都沒有。”胡陸又道：“妖主大人很厲害，那些家夥掀不起什麽風浪的。”

  按照林墨箏的實力，處理妖界的事情絕對沒問題。所以葉願瀟並不怎麽擔心妖界會出亂子。她道：“小六，我有個事情問你。”

  “葉願瀟大人請講。”

  葉願瀟道：“先前你們妖主大人應該讓你們接應過一個來客，這件事情你知道嗎？”

  “……啊，這個啊。”胡陸點了點頭，道：“那件事情是老七在負責，我只是偶爾去看一看。不過……前些日子，那位客人不辭而別了。前幾日妖主大人就是去處理那件事了。”

  葉願瀟一驚。

  不辭而別，簡稱跑了。

  連輕舟不過一個普通女子，能從妖界的看守下逃跑？她鬥得過胡柒？！

  這時，葉願瀟突然想起林墨箏的話。“連輕舟可不是什麽普通人。”

  雖然大致確定了那個客人的身份，但葉願瀟還是決定再次確認一下，她問道：“那個客人什麽樣子？叫什麽名字？”

  胡陸道：“嗯……一身淺桃色的襦裙，大概還戴著面紗，然後看上去總是憂愁不安的樣子，看著是個很漂亮的人……叫連輕舟。”

  “具體是怎麽回事？”

  胡陸道：“在妖主大人進入妖力空間後的第五天……啊，也就是您進去找妖主大人的第二天，連輕舟就不見了。”她歎了口氣，道：“妖族的禁閉室可是極為安全的地方，沒有鑰匙根本出不去……真不知道是怎麽跑了的……”

  葉願瀟抿了抿唇，道：“去找了嗎？”

  “找了呀。”胡陸搖頭道：“發現人不見了的時候，我和胡柒立馬安排人手去找了，整個妖界都快翻遍了，可這人就像是蒸發了似的，怎麽都找不見。等妖主大人和您從妖力空間出來，人早沒影了，時間一長更找不到。”

  “你們妖主後來說什麽了嗎？”

  胡陸道：“妖主大人後來告訴我們不用多管了，連輕舟不會有事的。”

  葉願瀟知道，以林墨箏這樣縝密的性子，一定標記了連輕舟的靈體，所以她不擔心連輕舟會出事。

  胡陸突然想起什麽，道：“對了，葉願瀟大人，您和妖主大人是不是還要去參加閔溪畔洛家的百花觀雪宴啊？”

  “這件事你也知道？”

  “知道呀。”胡陸道：“百花觀雪宴可是修靈界的大活動，比雲家的那個什麽雲空盛景盛大多了。”

  葉願瀟新奇道：“你還知道雲空盛景？”

  胡陸撅起嘴，鬱悶道：“葉願瀟大人，我們妖族是‘不問塵世’，不是‘不知塵世’呀。要是對外界一無所知，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葉願瀟哈哈一笑：“說的也是。”她繼續道：“我和小箏的確是打算六月初六去參加百花觀雪宴，只不過我們去是有目的的。”

  胡陸點頭：“我聽老七說了，是要去想辦法救陶木和陶花嘛。”

  “嗯。”葉願瀟笑道：“胡柒好像也會和我們一起去。”

  聽了這話，胡陸眼睛瞪得老大，道：“他當然得去！要不是他的話，那倆孩子也不至於這麽弱，弱的都讓人類給欺負去了。”

  葉願瀟奇道：“誒？為什麽啊？”

  胡陸的話匣子像是打開了，她立即道：“當然是老七把人家化妖的寶貝拿走了呀！”說完，她又道：“葉願瀟大人您是不知道，老七這家夥成妖前特別瘋，老是干擾別的妖修煉。那家夥還偷吃了人家桃樹妖好不容易才結出來的桃子，那桃子是桃花妖準備在化妖時依附的本體，本來它聚集了天地靈氣，都成熟了，結果還沒等妖氣形成，就讓老七給摘著吃了。”

  葉願瀟雖然以前說過胡柒這麽心虛該不會是偷吃了人家的桃子，不過那其實有點半開玩笑的成分在，她以為的偷吃只是字面意思，卻沒想到那桃子那麽珍貴。

  胡陸解釋道：“那些花花草草的不比我們狐族，它們想要修煉成妖指不定要多少年。那棵桃樹在妖界好像都長好多年了，後來它用了好多靈氣去滋養一顆桃子，那個桃子一年四季無論風雨總是在那長著，就為了等成妖的時候把那個桃子當成本體。有一年桃花開的時候，老七貪玩路過那裡，發現樹上滿樹的桃花，就一顆桃子在那結著，就把那桃子吃了。吃了之後，桃樹的靈氣沒了一半，哪裡都不能化成一個完整的妖，最後隻好挑著靈氣最強的一朵桃花和桃樹的主乾化成了兩隻妖。就是陶木和陶花啦。”

  “怪不得他們是雙生妖……”葉願瀟又疑惑道：“為什麽不再等一等，等到靈氣充足了再化妖？”

  “哪有那麽容易就等得到啊。”胡陸道：“畢竟只有陶花的話是沒法存活的，而且成妖的條件是很苛刻的，錯過了說不上要等多久，妖氣可不是那麽容易形成的。”

  “難怪胡柒那麽心虛……”

  “可不是。”胡陸撇撇嘴道：“差點害得人家成不了妖，成了妖以後實力也削弱了許多，你說他該怎麽補償人家？救他們出來那是老七應該做的。”說著，她又歎了口氣：“其實老七以前也不是這個性子，自從那件事之後，他整個人都收斂了不少。也是托了那個桃子的靈氣，他成妖後很強。這個強並不是指他本身有多強，而是他天生就適合成為妖靈，如果與人結下契約，他的實力不可估量。”

  這一點葉願瀟倒是看出來了。締結契約後變成大人樣子的胡柒簡直強得不像話，和先前判若兩……妖。

  沒等葉願瀟回話，胡陸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肩上披著的毛領子，道：“葉願瀟大人，這話其實不該我說，但是我其實很擔心妖主大人和您，還有……還有老七。百花觀雪宴已經很久沒有舉辦了，上一次舉辦的時候還是洛未雪剛剛接任的時候。說實話，那個宴會雖然盛大，但是每次舉辦都好像會有大事發生，您要是去參加那個宴會，千萬小心。”

  葉願瀟看著胡陸明顯欲言又止的樣子，道：“小六，關於這次的百花觀雪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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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