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葉願瀟準備的晚餐
  這世上總有那麽一種人，他們會把聽到的事情加以聯想，然後添油加醋地到處和人說。什麽話從他們嘴裡傳出去都會失了真，黑的也能給說成白的。

  所謂的“睜眼說瞎話”，非此類人莫屬。

  事實上，如果有這樣一個睜眼說瞎話的朋友，那真的是很痛苦的事情。

  胡柒現在就很痛苦。

  他早就知道林墨箏和葉願瀟要來妖界，所以提前告訴了在妖界接應的胡陸這件事。他的本意是讓眾妖好好準備準備恭候林墨箏大人，於是和胡陸說“林墨箏大人會帶著葉願瀟一起回來，你們好好籌備”，但沒想到這話一到胡陸那裡就變成了“妖主大人要帶妖後大人回妖界，都準備恭迎妖主妖後”。

  胡柒辦完林墨箏吩咐的事情之後便回到了宮殿，一到這裡，他就覺得事情不對。

  為什麽大家都在議論成婚大典和妖後的事情？誰要成婚了？哪來的妖後？！

  胡柒抓住幾隻妖一問，才知道胡陸已經把謠言傳遍了整個宮殿。而且更過分的是，胡陸居然和眾妖說這些話是他告訴她的。

  胡柒氣不打一處來，他嚴肅道：“胡陸，你說清楚，都和葉願瀟說了什麽？我什麽時候說過她是妖後？”

  “那還用說？你這不明擺著嗎？！”胡陸道：“成親儀式都舉辦過了，每天還住在一起，兩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你還說不是妖後？還有，要叫她‘大人’，不許這麽沒禮貌！”

  胡柒道：“林墨箏大人隻當她是姐姐，哪裡有那個意思？！”

  胡陸馬上道：“你怎麽知道沒有？按成妖的時間算，我還是你姐姐呢，你怎麽老是沒大沒小的？”

  胡柒似乎找不到話可以反駁，他有些詞窮，最後隻道：“林墨箏大人是要站在頂點上的人，她不需要什麽妖後。而且人妖殊途，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他沉聲道：“胡陸，你如果真為她們好，就不要再胡言亂語了。”

  “你……”胡陸梗了一下，道：“你等等我，別走那麽快啊！”

  “……”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葉願瀟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雄偉氣派的大殿，竟然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她在猶豫什麽？
  因為胡柒說的“她們根本不可能”？
  不對。

  她怎麽會因為這件事而猶豫？她們本來就只是姐妹而已，難不成自己還在期待著什麽事情發生嗎？

  葉願瀟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林墨箏。或者說，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心情去面對林墨箏。

  心裡亂成一團，葉願瀟覺得現在還是先不要和林墨箏見面，免得被看出什麽端倪。於是她轉身往回走。

  走了沒兩步，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姐姐？”

  葉願瀟的腳步停了下來。

  其實她很想裝作沒聽見直接走掉，但這聲“姐姐”就像是什麽咒語一般，只要聽到了，就會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然後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事實上，葉願瀟的確這樣做了。她下意識地回過頭，正好看見林墨箏站在大殿前。

  林墨箏的懷中抱著幾本卷宗，一襲白衣顯得格外超凡脫塵。

  她的頭髮是打理過的，髮型梳成了溫柔嫻靜的模樣，頭上隻戴著一支潔白如雪的玉簪。微風吹過之時，她的發絲就被輕柔地吹起，有那麽幾縷飄到了眼前，於是林墨箏伸出手隨意撥了撥那些不太聽話的頭髮。

  與葉願瀟不同，林墨箏很會打扮自己。雖然她不施粉黛也傾國傾城，但林墨箏還是有些少女的小心思。比如說偶爾給自己變個髮型，或者在衣服上繡兩個暗紋。

  當然，這些變化葉願瀟很少會注意到。雖然她很關注林墨箏，但關注的點基本不在配飾上。她平時關注的最多的就是林墨箏的氣色好不好，心情怎麽樣，有沒有遇到什麽煩心事，諸如此類。

  但是此刻，面前的這個人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定格在了葉願瀟的眼裡。葉願瀟知道林墨箏好看。那孩子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現在長大了更是讓人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但是葉願瀟第一次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格外地吸引人。

  那個人一點一點地走近，不知為什麽，在葉願瀟的眼裡，面前的人竟然逐漸變了樣子。

  在夕陽余暉的照映下，眼前的場景和記憶中的某個畫面慢慢重合。

  白玉的地磚慢慢地變成了晶亮的雪地，一襲火紅的嫁衣如同盛開在雪地之上的彼岸花一般危險而耀眼。穿著嫁衣的人眉眼溫柔，那人一點一點地走近，然後朝她伸出手來……

  “姐姐，在看什麽？”

  熟悉的聲音將葉願瀟的思緒喚了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哪裡有什麽白雪，哪裡有什麽嫁衣？她這一定是被胡陸的話給帶偏了。

  於是葉願瀟搖搖頭，道：“沒事。剛才走神了。”她強迫自己把目光移開，移到了林墨箏懷裡的卷宗上，道：“小箏這是開始處理妖界的事情了？”

  林墨箏微微歎了口氣，道：“其實大概知道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有一些東西需要我親自拿主意才行。”

  葉願瀟順手把林墨箏手裡的卷宗拿過來抱在懷裡，道：“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林墨箏的手僵了一下，她抿了抿嘴唇，道：“都是小事情，姐姐不用擔心。”

  葉願瀟抱過了卷宗之後連看也沒看，她只是覺得這麽多的東西抱在懷裡肯定很重，所以她下意識地接了過來。她自己都沒發現，照顧林墨箏已經成為一種習慣了。

  林墨箏有事情要處理，這段時間葉願瀟自然要留在妖界。

  在妖界的日子很舒服。葉願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林墨箏說是完全不用她操心就真的什麽也沒和她說。除了見到林墨箏的時間和次數都在變少以及兩人沒有住在一間屋子外，其余的事情幾乎完全沒有異常。林墨箏細心到安排好了葉願瀟的生活起居，真的給她了無微不至的照顧。

  用胡陸的話說，這就是“妖後級別的待遇”。

  而且還有一件事。那天之後，胡陸雖然和眾妖解釋了葉願瀟的身份，但第一印象很重要，眾妖已經潛在地認為她就是妖後，所以心中還是改不過來這個印象。林墨箏特意囑咐過一定要照顧好葉願瀟，再加上心中對妖後大人的敬重，這些妖對葉願瀟是一百個尊敬。

  當然，葉願瀟不太適應被這麽照顧。太周到了，周到得簡直像她是個千金大小姐。

  葉願瀟從小就很獨立，能自己動手的絕不麻煩別人，自己動不了手的也得努力自己動手，哪裡還受過這種待遇。所以，當一群小妖一大早上端著早餐來給“葉願瀟大人”請安的時候，她真的震驚了。

  葉願瀟表示，不用這麽隆重，真的，她不需要服侍。

  然而那群小妖哪裡聽得進去，該怎麽著還怎麽著，甚至還有妖以為它們的服務沒能讓葉願瀟大人滿意而更加殷勤了。

  當第三天早上門口又圍了一大群小妖而且早餐的配置更加豐盛、行禮更加隆重的時候，葉願瀟實在受不住了。她隻好去找林墨箏。

  林墨箏的話非常有用，那些妖果然不再纏著她了。

  不過，這裡的妖依然對葉願瀟十分好奇。畢竟有不少妖潛意識裡還把葉願瀟當作它們的妖後，對於這位“妖後”，它們還是很想多接觸一下的。

  很快，眾妖就發現葉願瀟這個人很好接觸。

  雖然平時一襲黑衣，身上連點裝飾品都難看見，頭髮也不拘小節地隨便亂扎，但葉願瀟這個人完全沒有架子，而且說話詼諧幽默很有親和力，還總是能照顧到這些妖的感受，無論實力種族，葉願瀟一律以禮相待，這讓眾妖對此人的好感直線上升。

  葉願瀟和宮殿裡的這些妖逐漸熟悉了起來，看到有誰忙不過來的時候也會過去搭把手，關系倒是相處得很不錯。只是，這些妖對於林墨箏的事情一概不提，葉願瀟旁敲側擊了好多次，還是一點消息都打聽不到。

  不用說，這一定是林墨箏提前吩咐好的。

  嘗試了很多次還是一無所獲，葉願瀟決定暫時放棄，等日後再說。

  這天葉願瀟在院子裡打坐，然後她發現不遠處有妖氣彌漫。這種感覺和平時不同，妖氣雜而亂，一定是有不少妖聚在一起。葉願瀟本來不感興趣，但那些妖聚在一起的時間未免有些太長了，她打坐都結束了，那些妖氣還沒散開。
    這就很有問題了。

  葉願瀟循著妖氣過去，看到一群小妖正圍坐在一起，每一個都是愁眉苦臉的樣子。葉願瀟心道“莫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她上前道：“各位在這裡是商議什麽嗎？為何如此發愁啊？”

  那些妖抬起頭，一看來的人是葉願瀟，便立即一邊叫著“葉願瀟大人”一邊要起身，結果還沒等它們起來，葉願瀟就擺擺手尋了個空地先坐下了。“客氣什麽，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這問題剛問完，眾妖就連連道：“沒有沒有！哪裡能麻煩葉願瀟大人呢？”

  這樣子分明是有事。葉願瀟懶得和它們扯皮，直接挑了這裡最不會撒謊的一個問：“小絨，你說。是不是你們妖主大人有什麽事？”

  小絨非常緊張。

  他覺得自己活得太艱難了。他只是隻兔妖而已，而且道行還沒多高。林墨箏大人不讓它們把她的事情和面前這位妖後……啊不，是葉願瀟大人說，可是葉願瀟大人一眼就盯住他了。

  都說兔子跑得快，但是小絨總覺得如果逃跑的話，這位葉願瀟大人有十二分的把握把他抓回來。

  速度和技巧在實力面前不值一提。

  小絨還不太習慣化成人形，他的眼睛本來就有點發紅，一著急的時候就更紅，現在更是連耳朵都變回來了。他一緊張，連話都說不明白：“回葉願瀟大人，我、我……”

  葉願瀟歎了口氣，她有那麽可怕麽？總覺得自己在欺負小孩子。於是她道：“算了，換一個吧。”她轉頭看了看，把目光鎖定在了一隻貓妖身上。“說說看，你們這是在愁什麽？”說完了，她又補充道：“放心，我不和你們林墨箏大人說。”

  那貓妖似乎有些糾結，她看了周圍的妖一圈，大家都有些舉棋不定。最後，不知道誰說了聲音很小的一句“不然就告訴葉願瀟大人吧”，這些妖才都開始動搖。

  貓妖便道：“是這樣的，妖主大人這兩日都沒有好好用餐，我們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吃食能入了大人的眼，這才一直發愁。”

  也難怪葉願瀟沒發現，這段日子林墨箏總是說她很忙，吃飯的時候也不和她一起，葉願瀟又不好去打擾，所以自然不知道林墨箏的狀態如何。

  “這樣可不行。”葉願瀟站起身，道：“今天的晚餐就我來做吧。”說完這句，葉願瀟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她又回過頭來，道：“那個……廚房在哪？”

  “知道嗎，葉願瀟大人親自下廚為妖主大人準備晚餐了！”胡陸眉飛色舞地開始講述這件事情的經過，順便往裡面加了許多她自己臆想的感人橋段，最後總結道：“葉願瀟大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簡直就是妖後的最佳人選！”

  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妖宮，而眼下，小絨和貓妖面對著一堆烤紅薯和幾盤根本看不出是什麽的菜陷入了絕望。

  最先開口的是小絨：“苗婉，我們是不是要消散了？”

  貓妖苗婉道：“不知道。聽天由命吧。”

  小絨快要崩潰了，他的眼睛越來越紅，連耳朵都開始擺動了：“那我們怎麽和妖主大人說啊？”

  “……總不能說是葉願瀟大人做的。”苗婉歎了口氣，回想起剛才葉願瀟滿臉是灰地和他們說“你們把這個送過去，小箏一定喜歡”甚至還特意囑咐了一句“別和她說這是我做的啊”的場景，苗婉覺得腹部已經開始隱隱疼痛了。

  葉願瀟大人的話要聽，林墨箏大人的話更得聽。

  苗婉和小絨覺得自己現在很像餡餅中間的餡，兩邊為難。

  眼看馬上要到晚餐的時間，最後苗婉端著餐盒，非常大義凜然地把小絨往邊上一推：“算了，這事和你沒關系。我去送。”

  貓的步伐都是非常輕盈的，但因為苗婉幾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每走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最後，她來到了偏殿，叩響了殿門。

  “妖主大人，您的晚餐準備好了。”

  苗婉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抖。她這麽害怕不是沒有原因的。

  這位妖主大人雖然很厲害，但脾氣不好。先前葉願瀟大人不在的時候，妖主大人從來沒有笑過。妖主大人入主妖殿的時候，有些鬧事的妖不服，這位大人都沒動手，只靠著強大的威懾力就把那些鬧事的給震飛了。下手又快又狠，簡直毫不猶豫。

  聽胡陸大人說，那些妖輕則損傷本體，重則身魂皆消。

  任何種族都會屈服於強大的存在。林墨箏入主妖殿幾乎沒有受到任何反對。

  強大的妖見識過林墨箏的力量，自然會聽命於她。不是很強大的妖比如苗婉和小絨就更要在這混亂的妖界尋得庇護之所。只是，忠誠歸忠誠，還沒妖敢和林墨箏大人開玩笑。雖然林墨箏說過不需要稱她為“妖主”，但除了胡柒大人外，其余的妖都叫她“妖主大人”。

  林墨箏這麽強，成為妖主這不是遲早的事嗎？
  眾妖完全聽命於林墨箏還因為一件事。

  林墨箏常常不在妖界，所以把日常的事務交給胡陸打理。時間短了還好，時間一長，就有些不安分的妖動了歪心思。不僅試圖陷害胡陸，甚至打算拉幫結派把林墨箏從妖殿逐出去。最開始的時候，這些妖的小動作還入不了別人的眼，但隨著林墨箏長時間不在妖界，它們開始變本加厲。

  直到叛亂的夜晚，林墨箏一身白衣出現在了宮殿門前，淡淡地看著打成一片的群妖，緊接著，箏音響起，叛亂的妖無一例外，盡數被毀去道行廢了經脈，然後逐出妖殿。

  對於妖而言，毀掉道行廢去經脈無異於把它們打回原形。回到了本體的模樣且終生無法成妖，卻還保持著妖的思考能力和記憶，這簡直比死還要難受。

  那天，林墨箏沒有說任何一句話，甚至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那些叛亂者。

  雖然林墨箏後來都沒有對歸順她的妖做什麽，看上去包容度很高，但沒有任何妖敢挑事。大家都在偌大的宮殿裡安分守己，盡心盡力地做著胡陸大人安排的事情。

  從葉願瀟來到妖界的時候起，這裡才算有了些歡樂的氣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總是冷著一張臉的妖主大人，笑了。

  苗婉自詡沒犯過什麽錯，但現在，她覺得自己第一次犯錯就是個大錯。

  她手裡端著的菜，無論是任何一道，都不是他們妖主大人能看得上眼的。當初為了討好妖主，這些妖可謂是挖空了心思。珍寶美食齊上陣，可是妖界那麽多寶貝，妖主大人沒一樣看得上。甚至不要說看得上，就連正眼看一看或者說稍微感興趣的東西都沒有。

  苗婉越發覺得自己要完，特別是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冷淡的“請進”的時候。

  她正在門口發抖，便察覺到有誰拍上了她的肩膀。

  小絨一臉視死如歸地站在她身旁，道：“不不不、不要擔心，我我我我……”

  苗婉：你還是先把話說清楚吧。

  最終，苗婉深吸了口氣，輕輕推開門進入了偏殿。小絨緊隨其後。

  林墨箏正在看手邊的卷宗，她眉頭微皺，似乎碰到了有些棘手的事情。

  苗婉行了個非常標準的禮，道：“妖主大人，這是……您的晚餐。”

  她已經極力控制自己說話不要抖，但饒是如此，林墨箏還是抬起頭，目光掃過苗婉和她身後的小絨：“誰做的？”

  苗婉冷汗都快下來了，她完全不敢與林墨箏的眼睛對視，但是撒謊是萬萬不能的。顫唞著道：“是、是……”

  “是我做的。”苗婉話沒說完，便聽見小絨的聲音：“妖主大人恕罪，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廚，沒控制好火候……”這幾句話聲音越來越小，看得出小絨也很害怕。

  苗婉心道：“完了。”

  妖主大人最恐怖的還不是她的實力，而是她具有能夠看穿人心的本事。一雙妖瞳之下，任何小把戲都無所遁形。

  果不其然，林墨箏的手微微一頓，隨即放下了手裡的卷宗。

  苗婉眼睛一閉。算了，等死吧。

  林墨箏狠起來，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