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獎勵
明希的葬禮還有兩天, 宮裡派蟲送來了一套為葬禮準備的白色禮服給洛非爾,說是由蟲帝親自挑選的。
洛非爾瞥了一眼,覺得禮服似乎有些眼熟, 但也沒多在意, 讓宮蟲放到一邊,說知道了。
可宮蟲把東西送到, 卻並未退下, 他把腰更低了些, 將禮服平托到洛非爾面前,說:“陛下希望您能穿上這件禮服,到宮裡先給他看看合不合適。”
這種奇怪的要求簡直聞所未聞,洛非爾問:“為什麽?”
宮蟲恭敬道:“請您恕罪, 陛下的心思我實在不知。”
見洛非爾面露疑慮, 宮蟲又補道:“陛下從得知了明希殿下的噩耗起,就一直精神不好, 可能是想讓您去陪陪他吧。”
這麽說倒也不奇怪, 畢竟眾所周知蟲帝對洛非爾的寵愛。
蟲帝這次還不是口頭的邀約, 這些來送禮服的蟲,還肩負著接洛非爾回去的責任, 似乎洛非爾非去不可,做到這個份上,再不想都推脫不掉了。
想著回來這麽久, 確實也該去見見蟲帝了,洛非爾便和達奧羅上樓, 到臥房換那套送來的禮服。
一打開門, 被勒令在臥房裡好好待著的雅赫斯就閃了過來, 伸手正要抱洛非爾, 動作一滯,低頭看向達奧羅手中的禮服。
就算是這樣,也應該是讓明希的兄弟威蘭或者伽可可穿,而不是和明希有矛盾的他。
比起雅赫斯和達奧羅,洛非爾反是不怎麽緊張,蟲帝最多就是為了明希的死,懷疑到他的頭上了而已。
洛非爾就讓達奧羅在外面等著,他一個蟲進去,穿過殿前小花園,沒走幾步就看見了蟲帝的身影,他正坐在一張矮桌旁,上面擺了幾壺果酒和兩個杯子。
只可惜現在的雅赫斯,差不多是“眼珠子”一轉,洛非爾就知道他想幹什麽的程度。
這家夥心裡一定想著偷偷跟去。
蟲帝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想睹物思蟲?
雅赫斯皺眉嫌棄道:“難聞……明希。”
洛非爾和達奧羅不多時就到了皇宮,下飛船後,在宮蟲們的接引下走向蟲帝的寢宮。
洛非爾和達奧羅俱是一愣,隨即讓達奧羅把那衣服展開,洛非爾仔細看過後才想起來,這套禮服曾經見明希穿過,是他的遺物。
雅赫斯備受打擊。
洛非爾不曾主動招惹過,既沒有下令讓蟲殺了明希,又沒有親自動手,明希會死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行得正坐得端,還真沒覺得心虛,就是穿明希的衣服讓他覺得有些膈應。
但其實他根本就不需要引路,洛非爾從小就時不時被帶進宮小住,在幼年時,皇宮甚至可以算是他的第二個家,對這裡的每一條路都很熟悉。
臨走的時候,洛非爾嚴肅著一張臉,還特地警告道:“我會讓所有蟲都盯著你,只要你離開了他們的視線超過一分鍾,今晚就讓亞瑟陪我睡覺。”
達奧羅立刻意識到此行並不簡單,但蟲帝的命令無法違抗,他立刻道:“請讓我隨您一起去皇宮。”
到了蟲帝的寢宮,宮蟲們止步於此,請洛非爾自行進去,因陛下有令,他們要單獨談話,不許有外蟲打擾。
雅赫斯極不滿洛非爾要丟下他獨自離開的行為,被拒絕後散發著低氣壓,卻也沒鬧,安安靜靜地,做足了表面的功夫。
蟲帝比之上一次在終端上看見時,憔悴了不少,他身上沒有了那種志得意滿的活力,眼下布著點青黑,可能是因為沒有睡好,讓他顯出疲態。
洛非爾站定在離蟲帝不遠不近的地方,施禮道:“陛下,我來了。”
洛非爾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問道:“怎麽了?”
“你乖乖待著,哪兒都別去。”洛非爾看了雅赫斯一眼,對達奧羅道:“為我更衣吧。”
雅赫斯特別積極道:“我去。”
蟲帝像是沒聽見,也不看蟲,不似從前熱情,連笑容都欠缺,隔了一會兒,才指著對面的位置道:“坐吧。”
洛非爾受不慣被怠慢,眉宇微皺坐下了。
蟲帝斜眸打量了洛非爾幾眼,他似感歎地說:“這衣服是我特意給你選的,你穿著果然好看。”
把明希穿過的衣服給他,自然是特意選的,洛非爾不怎麽懂迂回,直言道:“這是明希的衣服,我不喜歡。”
蟲帝一愣,眼神深了些,說道:“我沒想到,你竟然還記得明希穿過什麽衣服。”
洛非爾沉默不答,他之所以記得,是因為明希上次穿這件衣服的時候,正是明希的生辰,那時候他們的關系還沒有搞砸。
那天明希借口清點自己收了多少稀罕的禮物,一定要拉著洛非爾去他的收藏室看看,還說如果有看中的可以隨便挑。
洛非爾什麽東西都有,本不想去,卻因為是明希生辰,就給了這個面子。他看了一會兒就興趣缺缺心不在焉,敷衍地喝了一口明希遞過來的果汁後,更是犯起了困,最後在儲君殿裡面睡了一夜,自然印象格外深刻。
“洛非爾,明希喜歡你。”
洛非爾不由得側目,自從上次落水事件之後,明希的感情話題就一直是他們的聊天禁區,四年都未曾提起,蟲帝如今卻說得這般坦蕩。
蟲帝握著酒杯,手指在杯沿滑動,他好像陷入了某種回憶中,緩緩道:“明希喜歡你,就像我喜歡……索賽卡一樣。”
洛非爾一怔,忽地眼睛睜大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蟲帝。
蟲帝用懷念的語氣,好像講故事一樣接著道:“我曾經就像明希對你一樣,企圖得到索賽卡,但是你雄父的性子是什麽樣子你應該也知道,哪怕我能強迫他在我懷裡,也要提防著隨時會被他刺傷。”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比起滿足和歡喜,其實更多的是痛苦吧。”
洛非爾的大腦一時無法接受這般複雜的信息,眨了兩下眼,金眸流露出一點呆滯:“你在說什麽?”
蟲帝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容,卻帶著惡意,他說:“洛非爾,你在這方面真的很遲鈍,在你幼年的時候,索賽卡明明帶你一起進宮那麽多次,你卻從未察覺。”
洛非爾聞言呼吸都是一窒,他不是從未察覺,他只是不敢相信。從前雄父經常會進宮,很多時候還都會帶上他,卻把他丟給別的蟲照顧,然後和蟲帝離開。
他看的出來,雄父跟蟲帝走的時候總是不開心,而蟲帝始終笑著,對他又那麽好,所以洛非爾以為,可能是因為雄父的脾氣一直都很壞的緣故吧。
在離開皇宮的的時候,雄父的這種不開心,就會變成憤怒與暴躁,就連他一向寵愛的洛非爾都不敢在這個時候上前去索要擁抱。
等回到家後,雄父總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把怒火都發泄在雌蟲的身上,肆意折磨。宅邸裡的氣氛無比壓抑,只有怒罵和痛苦的悶哼,飛濺的鮮血中混雜著塵土,好像蒙住了洛非爾口鼻。
他討厭這樣的家族,還有暴躁易怒的雄父。
而現在洛非爾知道了,曾經那些不願回想的一切,竟然都是因為這個總是帶著親和微笑,對他“寵愛”有佳的雄蟲。
洛非爾手回憶起過去雄父每一次出現在臉上的疲憊的更為深沉的厭惡,他狠狠一咬牙,怒道:“你怎麽可以這樣對雄父!”
“我怎麽不可以?”蟲帝攤開了手,反問道:“我是蟲帝,整個帝國都是我的,我有什麽不可以?”
洛非爾忽地失語,好像第一次認識蟲帝,他和明希一樣面目可憎。
蟲帝死死地盯著洛非爾:“因為我和索賽卡的過去並不愉悅,我不希望你和明希會步上我們的後塵,所以才會約束著他。”
“但是我想錯了,明希是我的雄子,他想得到的東西怎麽可能會放棄。”蟲帝神色變得痛苦,他一拳落在桌上,果酒側翻打倒,卻無蟲在意,他失控地道:“我不應該約束著他的,我應該幫他,幫他得到你,那樣明希也許就不會死了!”
洛非爾止不住地感到惡寒和怒意,但長久以來的長幼尊卑,和曾經真的在蟲帝身上感受到的溫暖,使他雖然失望,也無法立馬對蟲帝做出失禮的行為。
不想再在這裡聽蟲帝的瘋言瘋語,也沒了交談的欲望,洛非爾冷著臉站起身,丟下一句:“明希會死和我沒關系”,就要離開。
蟲帝本就喝了點酒,腦子不是很清醒,恍惚中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索賽卡,愣了幾秒才幾步追上去握住了洛非爾的手腕,大聲質問道:“洛非爾,明希只是喜歡你而已,就那麽該死嗎,你一定要殺他!”
洛非爾眉頭皺得很緊,甩開蟲帝的手:“明希不是我殺的。”
蟲帝卻不信:“梅利芙的手下告訴我,明希去找你了,如果不是你殺了他,為什麽回來的只有你一個?就算不是你殺的,他也是因你而死!”
“你是不是和伽華耶串通在一起了,你們是不是早就想殺明希了?”蟲帝紅著眼睛,有幾分瘋癲地握住了洛非爾的肩膀,大聲道:“索賽卡,我明明那麽寵愛你,你卻要殺我唯一的雄子!”
蟲帝現在可能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知道,洛非爾終於無法忍耐,用力把他推到了地上,低吼道:“你的寵愛,是我雄父到死都最惡心的東西!”
說完,洛非爾邁步想離開這裡,可剛一走到門口,就被一群騎士隊的蟲攔住了。
在身後,毫無儀態坐在地上的蟲帝抬頭,滿是恨意地對洛非爾道:“你們實在太嬌縱了,都忘了,我才是蟲帝,帝國是我掌心的玩物。”
“可我又的確不舍得殺你,所以我決定,要給你一個懲罰……”
洛非爾轉過身,陰沉地目光落到蟲帝身上。
蟲帝抬手指著西邊,他說:“由初代蟲帝建造的永絕塔,你的余生都將在哪裡度過。”
“你既然殺了明希,就得向整個帝國恕罪,從今往後,只要是立了大功的雌蟲,無論他是老是小,是醜是美,甚至身體是否殘缺,都可以進塔向你索取。”
“哈哈。”蟲帝諷刺地笑了兩聲,從地上緩緩站起:“洛非爾公爵,你是整個蟲族,最昂貴的獎勵。”
洛非爾壓抑著翻湧的情緒,他不再看蟲帝,抬起頭越過把守的騎士隊看向外面的天空,依舊是明亮的天,漂洋的雲,幾十年看膩的景色頭一次讓他感覺到沉重。
騎士隊們自然聽到了蟲帝的決定,他們落在洛非爾身上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顏色,貪婪而熱烈。
天上的光太亮,刺得洛非爾眼睛泛酸,他雖然及時垂眸,裡面還是多了點水色,好像金色的圓月映在湖中蕩漾。
洛非爾並不為自己的處境感到害怕,只是心裡的委屈來得快速又莫名其妙。
他抿了一下唇,覺著在外面被“欺負”了,就得找雌君報仇才行。
所以,雅赫斯什麽時候來接我啊……
把你們全都殺光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