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點點的真實自我

  雅赫斯在溫尼多那裡待的這些天， 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看各種關於犬獸的記錄視頻，力求能把模仿做到最標準完美。

  溫尼多都有些驚訝了， 因他以為雅赫斯這樣少年心氣的雌蟲， 也許會在學犬獸的時候感到排斥和羞恥，都想好了要怎麽去開導他。

  結果雅赫斯沒有一點不適， 學犬獸對他來說和坐在教室裡學知識似乎沒有什麽區別， 他至始至終都平靜而認真， 並不覺得自己應該為此感到難為情。

  就好像西優萊為了完成任務，可以把自己偽裝成雄蟲的漂亮奴隸長達數月一樣，所要達成的目的價值多少，他們就能果斷地放棄多少。

  雅赫斯在學習的過程中， 自然也知道了西優萊去見過洛非爾了的消息， 他難免心裡一沉。

  就算西優萊沒有和洛非爾多說什麽，但他只要一露臉， 是個正常蟲都能看出他們之間有聯系。

  洛非爾至少猜出了他的來歷， 發現了他曾經說過的謊話。

  知道自己做錯的事又多了一件， 雅赫斯心裡壓了塊石頭，去見洛非爾的時候心裡忐忑， 在飛船上時眉頭緊鎖，他不知道將要面對的是洛非爾的怒容，還是漠視。

  溫尼多以為雅赫斯是怕露餡了， 還安慰他道：“別擔心，家主絕對不會發現的。”

  雅赫斯雖沒聽進去， 但懂他這份好意， 點頭道：“嗯， 謝謝。”

  等到了洛非爾面前， 雅赫斯也沒敢太放肆，只是先試探地去蹭他的手。

  見洛非爾雖有遲疑，但沒有拒絕，雅赫斯便確定了洛非爾沒有生氣，心裡松了一口氣。

  同時，雅赫斯是最了解洛非爾的蟲，看出了洛非爾平靜外表下的震驚和迷茫，他似乎對雅赫斯當前的狀態很不滿，但又因為是自己下的命令的緣故，憋著不說。

  平時的洛非爾除了在娶雌一事上被催得很急，別的哪有這麽委屈自己的時候，明明心裡很煩，還是打算認真地研究一下要如何養犬獸。

  雅赫斯覺得新鮮，還升起了點別樣的心思，在他做“雅赫斯”的時候，他不能有一絲僭越，要謹言慎行，要克制忍耐。

  但他現在可是被輸入了指令，只是全心全意愛著家主的犬獸而已，從前束縛他的條條款款，全都可以被去除。

  他一開始，只是想做平時不能做的事，多親近洛非爾一點而已，但是如願親近了洛非爾之後，又不滿足於此。

  雅赫斯骨子裡的掌控欲在這時肆意鑽出來，他想親吻洛非爾，想在洛非爾身上留下他的氣息，將所有心懷貪欲的蟲都呵退。

  洛非爾越是推開他，他就越是想用力地控制住洛非爾。

  雅赫斯從前對洛非爾一直是既尊敬又愛慕，不願意傷他分毫，不想違背他的意願。

  可自從上次被拒之後，以前只是在心裡隱隱有的感覺，逐漸具現成了真實的想法。

  如果注定了不能被洛非爾接受，無論做什麽都是徒勞無用，當他到了再也無法壓抑瀕臨爆發的那天，他也許……不，是一定會不惜代價，做出過分的事。

  雅赫斯的雌父是主宰者之一，他生於暗星域，遵循的法則是弱肉強食，從小的沉默並非是他靦腆內向，而是對他蟲的不屑和輕視，生而淡漠。

  後來突逢變故，雅赫斯經歷了逃亡躲藏，在貧民窟那種地方，尚且年幼的他因為雌父重病，整整一年受盡苦難折磨，讓他不得已折了尊嚴，學會了忍耐……和低頭。

  遇到洛非爾時的他，更是被比得低到了泥潭裡，他自知無用，就自卑而膽怯，隱藏自我拚命討好。

  但雅赫斯終究是雅赫斯，有著不羈而暴戾，充滿了侵略性的內核，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或是不被注意時遺漏出絲絲縷縷。

  比起洛非爾不冷不熱的態度，看似親近，其實總隔著什麽的疏離感，還有因身份差距擺不脫的高傲，雅赫斯更喜歡洛非爾對他無可奈何時生動的表情。

  眼下借著“犬獸”身份的遮擋，他竟然想“欺負”自己的家主，多麽的惡劣。

  洛非爾最初的目的，是想把雅赫斯當成一個愛寵來養著玩，所以會叫他小狗，有意將他往犬獸方面去引導。

  那時的雅赫斯雖然年幼，但至少有正常蟲的智商，懂得服從，能理解指令，教導過程不但順利還有趣。

  讓洛非爾覺得，養寵是件好玩又簡單的事，但是現在，洛非爾知道自己錯得很離譜。

  當他和雅赫斯的溝通全靠猜，雅赫斯的自主意識還很強的時候，就會變得一團糟。

  洛非爾現在覺得自己像在帶一個聽不懂話，還很調皮的雄蟲崽子，至於為什麽不是雌蟲崽，因為雌蟲哪怕是崽子都不敢隨隨便便撲洛非爾。

  雅赫斯晚上睡覺的時候偏不回自己房間，要在洛非爾的門口刨門，不達目的不罷休，一刨半宿。讓機器管家把他綁回去，他能一夜睜著眼睛不睡。

  洛非爾哪能妥協一次又一次，沒慣著他，冷漠地讓機器管家給雅赫斯灌了安眠藥，強製關機。

  但總這樣下去也不行。

  倒不是洛非爾討厭雅赫斯黏著他，主要是因為他隨心所欲慣了，每一句話都是絕對要被遵從的命令，如今屢次三番被無視，被違抗，讓他覺得高貴家主的面子微妙地被掃了。

  還有雅赫斯動不動就撲他蹭他，毫無教養可言，必須得改。

  認真地思量過後，洛非爾決定讓溫尼多住進宅邸來教導雅赫斯，要求他把雅赫斯教成懂禮優雅，通蟲性的狗狗。

  溫尼多為難道：“家主，我沒學過馴獸。”

  “那你就找合適的蟲過來。”
    “……是，家主。”溫尼多答應得多少有些勉強。

  這個任務不好做抉擇，雅赫斯是個正常蟲的事，越少蟲知道越好，可如果是不知內情的蟲，真的把雅赫斯當犬訓也不妥。

  而且這是要住進愛裡希宅近距離接觸洛非爾的差事，難保有蟲會起歪心思。

  所以最起碼要找已婚的，不是很聰明的，還要性格溫柔的馴獸師才行。

  別的條件都還算好，就已婚這條極其難辦，沒有哪個雄蟲能容忍自己的雌蟲住進別蟲家裡，除非是有意送出去的。

  溫尼多便告訴了柯葉，可就算柯葉在水星之家，這樣的蟲也不好找，要送到家主身邊的蟲必須好好篩選，短時間內出不來結果。

  柯葉便自己去告訴了洛非爾，說清楚顧慮後，請求寬限幾日。

  洛非爾覺得言之有理，便允許了，然後準備在馴獸師來之前，自己動手糾正一下雅赫斯不當的行為。

  例如，走路的時候不需要用手，還要把腰板直起來才行。

  由於只靠說的完全沒有用，洛非爾就親自拉著雅赫斯的手讓他站起來，慢慢地往後退，一步一步帶著他走路。

  雅赫斯眼中有笑意一閃而過，乖乖地跟著走了兩圈，可就是故意不把腿直起來。

  洛非爾說：“把你的腿……”

  說到一半，又想起雅赫斯聽不懂話，於是洛非爾叫來了機器管家，讓他從後面硬是把雅赫斯的腿掰直了。

  這下腿是直起來了，雅赫斯卻立馬就不樂意了，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蹲坐在草坪上一動不動，用行動表示抗議。

  洛非爾黑了臉，命令道：“起來。”

  雅赫斯把臉一瞥，裝聽不見。

  真是反了。

  洛非爾一攤手，一根訓導鞭就送了過來，他指著雅赫斯道：“你起不起來？”

  雅赫斯這兩天被打得不少，按照犬獸的習性來說，理應感到害怕，於是露出了有些畏懼的神情，可憐兮兮地用頭去蹭洛非爾腿。

  洛非爾抬腿抵開他：“少來這套，馬上起來。”

  雅赫斯嗚嗚兩聲，反而把身體更匐低了些。

  洛非爾眉頭一皺，揚起訓導鞭，雅赫斯就挨了一頓應得的打。

  疑似打乖了之後，洛非爾讓機器管家給不斷掙扎的雅赫斯在腿上和背上都安了矯正板，讓他不得不直起身體。

  洛非爾滿意地看著站直了的雅赫斯，心情微好，覺得這樣有點像正常時候的他了，說道：“走兩步我看看。”

  結果梆的一聲，雅赫斯像棵寧折不彎的樹一樣，筆直倒在了地上。

  洛非爾愣了一下，隨後他一臉的看淡，沒再管雅赫斯，讓機器管家給他倒了杯酒，企圖澆滅惆悵。

  可他看著無邊的天空小抿了口，依舊沒能改變酒讓他難以下咽的事實，洛非爾也沒繼續為難自己，剩下的全都被他泄憤地灌給了動彈不得的雅赫斯。

  雅赫斯被嗆得直咳嗽。

  事情的最後，雅赫斯學會正常走路了，又沒完全學會，因為他隻肯在洛非爾拉著他手的時候才願意走一走，只要一放開，就立馬現出原形。

  簡直跟故意的一樣。

  以前雖然無所事事，但保持著貴族高格調慢節奏生活，極盡優雅的洛非爾老爺，因為養了隻老是教不好，還打不能太過分的“犬獸”而屢屢破功，情緒值一天上躥下跳好幾回。

  亞瑟學乖了，他不再接近雅赫斯，就遠遠地站著看，把洛非爾和雅赫斯的這種行為稱之為，互相折磨。

  大概是應付雅赫斯使洛非爾增加了不少運動量的緣故，無意中緩解了他失眠的老毛病，改善了睡眠質量，晚上睡得沉了一些，醒來的次數也少了。

  而在洛非爾沉睡時，裝傻了一整天的雅赫斯，就會在這時卸去偽裝，恢復成冷肅而淡漠的模樣。

  回想這一整天，洛非爾所有的注意力和時間都用在了他的身上，雅赫斯雖不知道這是不是家主承諾過的“愛”，但確實給予了他關注和陪伴。

  雅赫斯勾起了嘴角，眼神融化成一片溫柔。

  不過很快，那份溫柔又沉寂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能裝多久，也覺得諷刺，竟然要以這種方式才能稍微放松，所得的愛意之下，墊著的又是一個謊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