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坦白
  就在愛裡希的蟲聯系好了前來迎接的飛艦， 準備護送洛非爾離開的時候，有不速之客前來拜訪了。梅利芙溫文爾雅，帶著得體的笑容來到洛非爾面前， 恭敬地行騎士禮後， 他道：“明希殿下希望您能把主宰者雅赫斯交給他處置。”

“……你說什麽？”洛非爾的臉色驟然一沉。

梅利芙把終端拿出來，找出了他提前準備好的幾張照片給洛非爾看， 照片上， 明希似乎受了挺重的傷， 臉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手上和脖子上都纏著醫療貼。

“明希殿下不過是一時興起才來暗星域遊玩，沒想到尊貴之體竟無故被主宰者傷成這樣，如果不將他千刀萬剮， 再受盡酷刑死去， 難消憤怒。”

達奧羅站在洛非爾的身後，神情變得有些緊張， 因他記得四年前雅赫斯折斷了普休傑特的雙臂， 就差點被處死， 如今換成了身份還要高的明希，更不能善了。

洛非爾纖長的手指隨便翻了幾下那些照片， 金色的眼眸逐漸眯了起來。

“我沒有對明希出手。”

雅赫斯剛才暗刻大樓去交代秘書一些事，現在才回來，便看見了這一幕。

不知是不是之前和梅利芙戰鬥的時候被暗算了的原因， 他心裡對梅利芙有種本能的厭惡，不與之有視線交匯地走了過來， 仔細看了下終端上明希作秀的照片， 很快發現了破綻。

他雖然不知道當時發生過什麽， 但是不傻。

雅赫斯對洛非爾道：“明希有傷在脖子， 如果真是我下的手，一定是以殺為目的，那他不可能還活著。”

洛非爾聽了，卻是沒什麽反應，沉默半晌才開口道：“不要繞彎子，直說吧，明希究竟有什麽目的？”

梅利芙笑道：“明希殿下久不見您很是想念，在帝國又沒有機會，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想邀您聚一聚，心情好了，也許就能忘了身上的疼痛。”

“可以，讓明希等著。”洛非爾一口答應。

“那我就……”

“達奧羅，去拿刑鞭、針蟲、腐蝕藥水過來。”洛非爾突然打斷了梅利芙的話，吩咐道。

“家……”達奧羅心裡亂了一下，下意識想要勸，可他又想起之前因為亞瑟和羅羅耶被訓斥的場景，如今好不容易才被寬恕，還是膽怯了，最後只能低下頭，不敢有馬虎地去準備洛非爾要的東西了。

梅利芙見此，心裡不免對雅赫斯有幾分嘲意，縱使洛非爾對雅赫斯寵愛有佳，幾年不見仍是掛念，但無論對錯，或者情況是否屬實，只要雅赫斯給洛非爾惹了麻煩，還是會遭到厭惡。

雄蟲都是這樣的，殘忍又冷漠。

本來準備先行離開，回去複命的梅利芙也不著急走了，想看會兒有趣的東西。

雅赫斯垂眸看著洛非爾，他神色淡然，一點都沒有將要挨罰的自覺，還一撩暗刻統一殺手製服的衣袍後擺，端端正正地坐到了旁邊。

再隨手拿過洛非爾喝了一半的果蜜，抿了一口潤潤喉，動作行雲流水無比自然。

洛非爾危險的眼神瞟過來，他也全當沒看見。

不多時，達奧羅就端著準備齊全的東西過來了，他低著頭，呈給洛非爾：“家主，請。”

洛非爾隨手拿起刑鞭甩開，上面密密麻麻的金屬倒刺在陽光底下折射著點點的微光，看起來森然可怖。

“脫掉衣服，跪下吧。”洛非爾語氣冰冷沒有一絲感情。

雅赫斯沒動，在場的所有蟲都看向他，氣氛凝結。

“梅利芙。”

洛非爾把裝著針蟲的盒子拿起來，再側眸看他：“別讓我說第三遍，脫掉衣服，跪下。”

“你憑什麽認為，來威脅了我，還能站著離開這裡。”

在場的蟲都感受到了洛非爾看似平靜的話語中蘊含的憤怒，紛紛畏懼地低下了頭，不敢發出聲聲響。

梅利芙笑容盡斂，怔愣了一下，隨後很快又勾起了嘴角，慢慢地把身上的衣服還有武器全都脫下來，扔在了一旁，落到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音。

他渾身□□，卻沒有半點羞怯地彎膝跪下，抬頭看著洛非爾，眼中甚至有興奮：“您說得對，能被您親手施刑是我的榮幸。”

雅赫斯臉色一黑。

洛非爾對這種程度的恭維完全免疫，半點不受影響，畢竟從前聽了不知道多少，揚鞭正要揮下，手腕一緊，被捉住了。

雅赫斯輕輕抽出了洛非爾的鞭子，冷著張臉誠懇道：“你力氣太小，還是我來吧。”

洛非爾：“……”

這樣梅利芙就不是不能站著離開的程度了，他可能會去掉大半條命。

看著雅赫斯得到允許，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梅利芙也沒有太過惱怒，低聲說了一句：“這就是風水輪流轉吧。”

“大概吧。”雅赫斯聽懂了，他不信自己在明希那裡的時候，梅利芙沒對他動過手。

幾個小時後，梅利芙渾身是血，昏迷著被自己的下屬接走了。

洛非爾不喜歡這場面，早就離開了，而愛裡希家的蟲看完了全程，對雅赫斯有了顛覆性的認識，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雅赫斯身上也被濺了不少的血，他去洗了個澡後，才去找洛非爾。

看見他又在臥室的床上坐著翻奇怪的雄雌小說，還看得津津有味，還是沒忍得住，問道：“你不生氣嗎？”“生氣什麽？”洛非爾連眼睛都沒抬。

“因為我，你被迫答應和明希見面。”

洛非爾默了一下，詳細說起來，明希是衝著他來的，雅赫斯才是無辜受連，但如果不是雅赫斯，他也不會被明希威脅，理不清到底是誰的責任多一點，計較這個也沒有意義。

而且從普修傑特開始，洛非爾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就算自己不找事，事也會自己找上門來，無聊又惡心的蟲實在是太多了，他不耐煩地道：“也不是第一次了。”

雅赫斯疑惑，除了這次被明希抓到了把柄，還有誰能威脅得到洛非爾：“以前也有過？”

“有，你折斷了普修傑特的雙臂，我從蟲帝陛下那裡保下了你。”洛非爾語氣平淡，好像在說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雅赫斯呼吸都停了一瞬，有些不可置信，他曾經只是洛非爾的一個寵物，如果他真的折斷了普修傑特的手臂，還被蟲帝知道了，那就是死路一條，絕對沒有活路可走。

可他現在還好端端地活著。

在這種情況下，洛非爾竟然保下了他，竟然……願意保他。

雅赫斯不知該問什麽好，沉默了會兒，才乾澀地問道：“為什麽要保下我？”

為什麽？
洛非爾停下翻書的手想了想：“因為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這句話，自重逢起，洛非爾已經說過了好多遍，但直到現在，雅赫斯才稍微明白了這句話的重量，和洛非爾的認真。

可是，雅赫斯還是忍不住想，既然我是你的，既然我是犯下了彌天大錯也會被你保下的存在……

“那我做錯了什麽，你最後把我拋棄在荒星？”雅赫斯終究還是揭開了自己心頭上傷得最重的一塊疤。

他雖不記得了，卻在問出口的一刹那感到了無盡的委屈，就好像身體的條件反射一樣，眼眶發熱，紫瞳上很快覆了一層水光。

洛非爾聽到這句話，也一下子頓住了。

上一次是雅赫斯神智迷糊時的道歉與哀求。

這一次是他清醒時的認真詢問。

盡管雅赫斯現在變了很多，強勢又粗魯，在求答案的時候，竟然還是以自己有錯為前提，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小心翼翼。

如果得到了很殘忍的回答，雅赫斯還可以安慰自己，是我自己做錯了事，被拋棄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以此來避免再次受到傷害。

而洛非爾站得太高，向來是無法與誰共情的，他從不覺得自己會錯，可是雅赫斯的痛苦和淚水，迫使他去思考，去接觸完全陌生的領域，被鋪天蓋地的感情所淹沒。

唯獨面對雅赫斯，他感覺到了歉意。

他那夜沒來得及對雅赫斯說的話是：對不起。

對不起，我不該用“拋棄”去懲罰你。

因為家主比小狗的生命還要重要。

沒有了家主，小狗連自己都嫌棄自己，將自己視為陰影，丟在了過去。

從燃燒小狗生命的灰燼裡爬出來的，是一個心中已經沒有了掛念的主宰者。

他也許會再次愛上洛非爾，他也會感到心痛，但他終究不是曾經的雅赫斯，主宰者的心裡始終為自己留了一分余地，不會讓自己陷得太深。

那份愛，那份絕望，那份偏執，終究是隨著“小狗”的生命，一起被遺忘了。

盡管太遲了，洛非爾也還欠著小狗一句對不起，還有原諒你。

“對不起。”

洛非爾突然的一句道歉，讓雅赫斯愣住了，他不敢相信竟然能從洛非爾的口中聽到這三個字。

“那天晚上，我想和你說對不起，你暈倒了沒能聽見，那我就再說一遍。”

洛非爾不敢看雅赫斯，他皺著眉低著頭，額頭逐漸冒出冷汗，不管是承認錯誤，還是剖白內心，對他來說都太過困難和羞恥，但他知道自己必須說。

“雅赫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拋棄你，因為你欺騙了我，我很生氣，才會把你送去荒星受刑。”

“也沒打算讓你待太久，只要一年就好了，滿了一年我就會把你接回來，我們還是和以前……”

洛非爾額頭的汗更多了，聲音都有些微的顫唞，他想起雅赫斯愛他，根本就不願意和他回到從前隻做單純的主仆：“我們……”

“我們什麽？說清楚。”雅赫斯卻急於聽到答案，下意識用上了逼問的語氣。

“不、不是我們。”洛非爾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升起了焦慮的情緒，本能地在過往的經驗中搜尋著答案，終於想起了那早已遺忘的承諾。

“是我，我答應過你的……我會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