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一次說謊

  傑多觸到洛非爾幽暗深邃的雙眼， 便是渾身一震，他立馬站起來對洛非爾行禮道歉：“洛非爾公爵，萬分抱歉， 我並不知道是您， 所以才會出言無狀，請您原諒！”

  不知者無罪這種說話， 在洛非爾這裡向來是行不通的， 今天他既然“應邀”來這裡了， 傑多就別想全身而退。

  但是他總覺得這個雌蟲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想了一下之後道：“我記得，你是馬塔西的雌君。”

  馬塔西是一位A級雄蟲， 和皇室沾親帶故， 身份雖然不及洛非爾，但也十分尊貴。

  洛非爾每每出席什麽場面， 基本上都會和馬塔西碰面， 所以對他雌君也有些印象。

  傑多姿態更是低微：“是的。”

  他暗道糟糕， 不管誰對誰錯，今天的結果如何， 只要洛非爾把他出言冒犯的事告訴馬塔西，都免不了被處罰。

  洛非爾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心裡便有了主意。

  他回頭， 反客為主坐到了教官的辦公椅上，搭起二郎腿， 以高高在上的姿態道：“說吧， 今天到底是出了什麽必須要我來才能解決的是。”

  這還是雅赫斯第一次說了這麽長的話，洛非爾沒聽得太懂，他默默地理解了一下內容之後，有點小火氣地揪起了雅赫斯臉上的軟肉：“說的什麽東西，給我說清楚，到底是誰沒打過？”

  如此不知禮數的雌蟲，洛非爾都不屑於理他，目光重回雅赫斯身上。

  在場的雌蟲是有苦說不出， 什麽事也不勞您大駕啊， 要知道是您誰敢打擾。

  傑多聽到雅赫斯竟然親口承認要殺了自己雌子的意圖，就無法保持平靜了，他怒不可遏：“我就知道你果然……”

  “他有武器，我沒有，我弱，所以……殺他。”

  “他威脅，還打……我，沒打過，說訓練場，定勝負。”

  不禁開始怪起了雅赫斯悶葫蘆，為什麽不提早說自己的監護蟲是洛非爾，教官都覺得這個世界真神奇，他們居然一個電話叫來了洛非爾，蟲帝也不過如此了吧。

  事已至此，雅赫斯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到洛非爾的面前，小心而拘謹地跪下了，任憑處置。

  雅赫斯想盡量表現好一點，他在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開口，一字一句十分認真慎重地道：“尼基想，讓我聽他，的話，我不。”

  “武器又是怎麽回事？”

  傑多心裡一驚，他盡管再憤怒，也只能憋回去，致歉道：“對不起，我失態了。”

  “他有、武器，我沒，所以我，要……”

  但其實這也不能怪雅赫斯，自己在外面才幾天就闖禍了，還要報洛非爾的名字消災這種事他怎麽做得出來。

  可他才開了個頭，就被洛非爾無情打斷：“雅赫斯，你說。”

  如果不是因為他，洛非爾這輩子都不可能以這樣的方式被叫到帝國軍校來。

  “殺了他”這三個字，從雅赫斯口中說出來，好像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教官不僅也側目。

  “閉嘴，我讓你說話了嗎？”洛非爾冷眼瞥過去。

  教官給自己定了下神，設想好怎麽解釋，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洛非爾公爵……”

  “殺了他。”

  雅赫斯這才敢抬頭看洛非爾，洛非爾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平靜地垂眸看著他，似乎並沒有生氣的樣子，但是誰也說不準這是不是洛非爾習慣性壓製情緒的結果。

  雅赫斯順著洛非爾的力道歪起臉：“尼基，沒打過。”

  洛非爾都沒能明白雅赫斯這是什麽邏輯：“為什麽你弱，就要殺他？”

  “我可能，受傷。”

  啊，原來是這樣。

  洛非爾一眨眼，覺得很合理，他哦了一聲，這才放開了雅赫斯的臉，還誇讚道：“你做得很好。”

  雅赫斯便肉眼可見地心情明媚了起來。

  教官作為一個局外蟲瞳孔地震，他才在心驚雅赫斯小小年紀竟然如此凶殘，僅僅因為自己可能要受傷，就對同學先下殺手。

  而這種明顯異常的行為，竟然還得到了稱讚，這就是雄蟲的教導？或者說，不愧是雄蟲？

  卻不知，這其實也不是洛非爾教的，而是刻在雅赫斯心裡的“常識”。

  而傑多不能接受雅赫斯這樣的理由，他盡量控制著情緒，聲音平穩地道：“只不過是因為自己可能會受傷，就要殺死自己的同學，這樣的行為我不能認同。”

  “啊？”洛非爾轉頭看這個腦子不清醒，妄圖和他辨是非的雌蟲：“尼基現在只是昏迷，而沒有真的死去，我也不認同。”

  傑多瞪大眼睛看著洛非爾。

  洛非爾眼中布滿陰翳：“不如我現在就告訴馬塔西，讓他如我所願好了。”

  傑多瞳孔收縮，他立刻意識到了錯誤，不該一時沒忍住出言想和洛非爾爭論，雄蟲所認為的道理才是道理，他明明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洛非爾既然這麽說了，那他可能真的會這麽做，而雄主也會給這個面子，傑多狠狠地將自己的膝蓋砸在地上：“求您不要這麽做，我只是作為尼基的雌父，一時……一時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並沒有怪雅赫斯的意思。”

  一聲雌父，觸到了洛非爾心裡的某個角落，他眉宇稍展，暫時消了殺意。

  但僅僅以雌父為由就欺負到了雅赫斯頭上，那就是純粹的找死行為，看在傑多為自己雌子著想的份上，今天讓他死個明白。

  洛非爾冷哼道：“就拿著雅赫斯下殺手說事，你怎麽不提是你的雌子招惹在先？他是什麽東西，也想使喚我的雅赫斯？就憑這一點，讓他死了又怎麽樣？”

  “更可笑的是，挑釁不成反被教訓之後，還不自量力地提出訓練定勝負，明明拿了武器已經勝過雅赫斯太多，還是毫無勝算地落敗。”
    教官表情微動，沒敢火上澆油說拿武器是違規的，而且尼基拿的武器是軍部長官的專用配槍，殺傷力極大。

  “真是又蠢、有卑鄙，又無用的下等蟲。”

  洛非爾的每一個字，都砸在傑多的背上，讓他跪在地上越發抬不起頭。

  洛非爾說完，指尖往上一滑，示意雅赫斯站起來。

  雅赫斯緊抿著唇，眼睛中隱含興奮，他能感覺到洛非爾對他完全的偏袒和維護，這種感覺，就像在心裡面放進了一盞暖燈，讓他的身體都發著熱。

  洛非爾便把手放在了雅赫斯凹陷扭曲的胳膊上輕輕撫過。

  而雅赫斯被洛非爾摸過的地方好像都不痛了一樣，隻余一種輕微的癢，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直勾勾地看著洛非爾，移不開眼睛。

  洛非爾被雅赫斯奇怪的表情疑惑了一下，不過也沒多在意，隨後他斜眸著地上的傑多：“雅赫斯的傷，是你做的吧？”

  傑多聲音顫唞艱澀：“我……很抱歉。”

  洛非爾嗤笑：“而你，不分是非不問緣由，也不為自己生出了這麽一個雌子感到羞愧，還對一個僅五六歲的幼雌下手，不覺得丟臉嗎？”

  傑多已是無言以對，他想辯解，怎麽能只聽信雅赫斯一面之詞，可他知道，那只會讓洛非爾對他更加不滿。

  而教官的神情，似乎也隱隱印證了雅赫斯並沒有說謊這個事實。

  傑多只能選擇附和洛非爾：“對此，我感到很慚愧。”

  同樣是慚愧，洛非爾覺得雅赫斯說起來就動聽多了，讓他覺得雅赫斯其實也不用那麽慚愧。

  但是當對象變成傑多，洛非爾就覺得僅僅口頭慚愧怎麽夠，不耐煩道：“既然知道慚愧，還不賠罪？你自斷雙臂吧。”

  傑多也不含糊，他眼睛都沒眨一下，拔刀自斷了雙臂，血流了一地。

  洛非爾微眯了下眼，有些反感這血淋淋的場景，招招手道：“行了，你走吧。”

  傑多謝過洛非爾寬宏後站起來，臨走時，他卑微誠懇地祈求洛非爾，今天的事請不要告訴他的雄主。

  洛非爾卻只是捏起了一縷雅赫斯的頭髮在手裡纏繞把玩，饒有興致地道：“雅赫斯，以後留長發吧。”

  “是，家主。”雅赫斯乖乖地點頭。

  自始至終，連多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傑多，他只能滿懷憂慮地退下了。

  傑多一走，辦公室裡面就剩下一雄兩雌三個蟲了。

  教官安靜如雞，看洛非爾似乎沒有馬上離開的意思，他想了想，決定出去給洛非爾端果汁拿點心，順便讓清潔機器來把地上的血跡處理了。

  結果他出門剛一左轉，就迎面撞上不知道來了多久的校長，和幾位學校高層，幾個蟲面面相覷。

  教官隻茫然了一下就想明白了，洛非爾來了，學校高層怎麽可能不知道。

  而作為把洛非爾叫來的大冤種，他可能就要倒霉了，這是他從校長眼神裡面悟出來的東西。

  頓時心如死灰。

  學校高層們急匆匆趕來後，本來想立刻進入彌補錯誤的。

  但是在愛裡希家族學校高層的建議下，識趣地不進去打擾，現在就只在外面等候著了。

  幾天沒見，洛非爾想順便了解一下雅赫斯的學習進度，問道：“你這些天都學會了些什麽？”

  “《基、礎科學》、《礦石分類》、《異獸百、科》、《星球大全》。”

  洛非爾疑惑：“你字都認不全，知道這些是講什麽東西的嗎？”

  雅赫斯早沒了一開始的忐忑害怕，只有對見到了洛非爾的開心，甚至還有點小得意地道：“知道，我體能，實戰，武器運用，是第一。”

  洛非爾見雅赫斯難得自信，決定給他個發揮的機會：“哦？你詳細給我說說。”

  雅赫斯便嚴肅著一張小臉，好像在完成一項重大的任務，開始報告。

  雖說斷斷續續，語速很慢，以至於洛非爾只聽了個大概，沒太理解，但是偶爾從雅赫斯嘴裡蹦出幾個熟悉的專用名字還是挺唬蟲的，洛非爾勉強算他過關了。

  門外等候著沒進來打擾的蟲們都很茫然，奇怪於洛非爾竟然對一個幼雌如此上心，竟然還親自監督課業。

  等雅赫斯說得差不多，洛非爾也要回去了，走的時候他叮囑：“以後再有這樣的事發生，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做，不要猶豫。”

  雅赫斯聽話點頭，他不想洛非爾這麽快就離開，十分不舍，眼神濕漉漉的像被雨水打濕的小狗。

  洛非爾不禁捏著他的臉晃了晃，卻有熟悉感一閃而過，腦海中浮現出之前遇到的那個奇怪雌蟲的相貌，他問雅赫斯：“除了你的雌父，你還有別的親蟲嗎？”

  雅赫斯一瞬間瞳孔微縮，然後緩緩搖了搖頭道：“沒，家主。”

  洛非爾不疑有他，他有些累了，拒絕了軍校高層們的寒暄道歉，其中也包括愛裡希家的雌蟲，乘上飛船直線回家去了。

  才到家沒多久，他就收到了不會公開給民眾的內部消息。

  今天正午的時候，B級雄蟲利夫，被從拍賣會買回來的雌奴謀害，當場斃命。

  該雌奴名叫芙裡安，已查證是化名，疑是來自星暗域的職業殺手，目前正在逃亡當中，帝國已經派出軍隊進行追捕，希望諸位雄蟲近日多注意安全。

  其附帶的照片，正是洛非爾白天的時候，遇到的奇怪雌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