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那抹光亮
“鏗——”
長劍劃破空氣的聲音清脆響起,一道劍光明亮閃耀,劍氣如虹將黑幕劈開,亮色傾泄而下打在明賀眼簾上。
明賀愕然睜眼,看到一襲白衣不再如雪的女子不知從哪裡繞過血紅色藤蔓自後方從天而降,她右手執劍神情凌冽,劍光環繞於她四周,那抹身影在黑暗裡閃閃發光,好似一輪明月。
“起來!”秦楚亦低喝一聲,一劍斬在血紅色藤蔓中,劍光明亮一如方才,透過層層黑暗照進明賀眼底。
秦楚亦一劍落下,左手咬破手指以血凝出一道掌印輕飄飄拍向藤蔓根部,臉色肉眼可見地變蒼白周身氣勢卻是激蕩著抖落灰塵,天地都黯然失色。
明賀看著身上緊纏著的藤蔓在一瞬間像受了威脅一樣飛快收斂往後退,竟在須臾之間消匿了蹤跡。
如果不是地上還亂糟糟一片及她身上陣陣疼痛,明賀幾乎要以為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那些血紅色藤蔓,來得快,去得卻也快。
“你沒事?”秦楚亦收劍回首看她,眼眸明亮倒映著她的影子,神情裡有不易察覺的關懷。
“沒事。”明賀低低應了一句,掙扎著站直身體從地上摸到自己的白色長劍執在手裡,心裡情緒起伏面上平靜不顯。
她以為生死面前,秦楚亦會將她拋下,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夔?”明賀下意識驚呼了一聲,如果她理解得沒有錯,那麽剛才追了她快半個時辰的獨腳妖獸就是夔?
就當做是還了秦楚亦的救命之恩!她這麽想,去了心頭複雜情緒重新歸於平靜。
一團火球帶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擦過三人落在上方的岩層上,岩層承受不住壓力開始斷斷續續往下面掉著碎石,火球在空中飛、妖獸在後面追。
她原本都打算不再掙扎了,準備讓自己跟黑暗為伴,好像也沒有想象裡那麽絕望恐怖。
“哦。”明賀點點頭,“那我們走。”她看了還焦黑著的右手一眼,覺得她說得很對,說過的話當然要做到。
深思熟慮後的選擇已經足以令人動容,何必非要追求十全十美呢?她只在乎結果。
“嘭——”
沒有其他什麽情緒,沉靜裡帶著冷意。
明賀心裡很清楚,不過清楚絲毫不影響她心裡對秦楚亦的感激震驚,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麽。
因為有陣法為助,所以秦楚亦才能輕易逼退血紅色藤蔓救下她。
“秦師姐怎麽回來了?”明賀抬頭定定看著她。
“分開跑,我們洞府外匯合。”出了岩層落石後,秦楚亦當機立斷做了決定,沉聲想出了對策。
星辰鎖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我說過,會盡力護你周全。”秦楚亦環顧四周呈戒備的姿態,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脫口而出。
妖獸總不會同時追三個人,要追也只會追她,畢竟星辰鎖在她這裡。
剛才生死一線,他確實反對自家少主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也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但一碼歸一碼,既然她還活著,他就沒有理由故意害她。
“它還會噴火?”明賀再一次發覺了自己的少見多怪,可是記載上也沒說夔還會噴火啊,這超標了。
可是,秦楚亦卻來救她了!
她拿著劍劈開黑暗,讓她窺見了黑暗裡黎明的模樣,無邊沉寂裡,她仿佛天上那輪明月,那抹光亮,遙遠清冷卻灑下月華流光,疏離而淡漠地帶走黑暗。
果然是上古洞府,從噬血蜂到血紅色藤蔓再到現在的凶獸夔,還真是危險重重,就是不知秦楚亦費盡心機甘願冒險想要拿到的東西,又有什麽了不起的來歷?
明賀一起奪命狂奔一邊胡思亂想著,三道身影在死亡的威脅之前風采全無,狼狽中透著慌亂,卻意外地和諧一致。
她看了遠處一眼,看到的是黑衣冷峻的青年端午正收起手勢讓天地大勢歸於平靜,樹搖風動,那是他布下陣法的影響。
遠處吼聲震天,下一刻一張強烈的震感襲來,這是——
夔是上古記載中的一種惡獸,也是凶獸之一,據傳能放出如同日月般的光芒和雷鳴般的叫聲。
她一邊吐槽一邊運起幽靈步法身形如鬼魅躲避著不斷砸向她頭頂的巨石。
“夔來了!”端午驚呼,“快走,它掙脫幻陣控制了!”
一個是大世族裡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一個是小小宗門裡的尋常弟子,身份差距如此懸殊,更何況還有死亡的威脅,被拋下又算得了什麽呢?
風聲刺骨中,明賀執著白色長劍看著近在眼前的洞府大門心頭略微輕松,到了!
她本來,也不是沒有嘗過被拋下的失望失落。
在她看來,既然說了就要做到,明賀會來這裡是因為她,會遇到危險也是因為她,所以她當然有義務救她。
“好,少主,你先走,我先拖一下。”端午鄭重開口,隨後轉向明賀,“明賀姑娘,往東邊方向直走就是洞府出口方向。”
不,不僅僅只是陣法。
光亮是真的,去而複返也是真的,秦楚亦救了她的命,但也一定徘徊猶豫過,她最初並沒有非救不可的堅決。
現在不過是再經歷一次了,這樣的事,如今的她已經可以做到習以為常了,左不過一死罷了,誰又不能死呢?
陌生的風景一寸寸掠過,明賀順著自己找好的方向一路疾馳,所行並不是風平浪靜無事發生,好在都是有驚無險。
這裡離洞府出口並不遠,放手一搏,她還是有勝算的。
明賀眸色微凝,眼角余光瞥到了秦楚亦左手咬破傷口處仍有滴滴鮮血緩緩流淌著要往下方滴落,那是秦楚亦以血為引凝成掌印威懾著血紅色藤蔓撤退。
“好,我知道了。”明賀有些詫異地看了青年的背影一眼,轉身找好東邊的大方向後選定了一條路,想了想故意落後了秦楚亦幾步。
“吼——”
流雲宗藏書閣《凶獸志》裡曾有相關記載,獨腳、形狀如牛、昏黑色、無角、身軀壯碩如小山,因只有一隻腳支撐,也叫獨腳夔。
周圍是參天而立的大樹,明賀揮劍往樹上斬了一劍將大樹攔腰斬斷,然後收劍往樹斷的方向掠去。
明賀看著秦楚亦,或許之前會答應這趟未知的行程,完全是因為權勢所迫,但所有的不甘不願,在這一刻去了大半。
她腳步不停閃身出了大門,溫熱的陽光灑下來驅散黑暗的陰影,寒氣在一瞬間去了濕冷,明賀感受著周身暖洋洋眯了眯眼看向四周。
灰衣老者立在大陣中央嚴陣以待神情嚴肅,手勢古老而浩蕩,其他人依循方位而立正襟危待,有的冷汗流淌有些吃力。
就是他們,借用大陣之力強行打開了這座不見天日的上古洞府一個時辰。
秦楚亦的下屬。
明賀轉了一圈後找了個陽光正好的地方默默靜立著等待秦楚亦和端午的到來。
她打鬥的本領不怎麽樣,但是逃命還是可以的,竟然跑過了那兩個人?
明賀這麽想,嘴角微彎,下一刻牽扯到傷勢止不住齜牙咧嘴,血還在流,右手還是會痛,真疼。
她看了自己破破爛爛的藍衣一眼後就挪開了目光,傷勢這麽重,還是回去後再調養。
明賀悠悠歎了一口氣,目光轉向洞府內心裡有些疑惑,一個時辰就要到了,怎麽秦楚亦和端午還沒出來?
以她和他的修為出身而言,就算因為一些突發狀況拖慢了速度也不至於會慢這麽多,難道是又出事了?
明賀心裡一凜,下一刻傳來的聲音驗證了她的猜測。
“明賀姑娘,少主還沒出來嗎?”黑色身影從洞府內飛掠而來,在看到洞府外隻站著明賀一個人時眼神暗沉,他聲音嘶啞血跡沾染了黑衣,語氣裡是藏不住的焦急迫切。
秦楚亦沒出來!
明賀張張口剛想說只有自己一個人,就看到那青年擰眉已經知道了答案,他低聲喃喃自語,“難道少主的寒毒……”
端午不敢再想下去,他轉向明賀沙啞開口,“這趟行程多謝明賀姑娘的幫忙,少主還沒出來,我得回去尋她,明賀姑娘請自便。”
請自便。
意思就是,她可以選擇自己先離開。
明賀一瞬間明白了端午的意思,看著他轉身又衝進了黑暗裡。
她要先離開嗎?
明賀有些猶豫,她答應幫秦楚亦的忙,她已經做到了,那東西她已經親手交到秦楚亦手裡了,接下來的事,其實跟她沒有什麽關系了。
她又看了灰衣老者和其他人一眼,他們心神都在操控大陣上根本就走不開身,只是臉上卻是藏不住的焦急。
明賀抬頭看了天空一眼,依舊湛藍如洗,只是天色較之之前已經逐漸變得黯淡,一個時辰馬上就要過去,洞府就快重新沉入地下遁去蹤跡了。
她睜著眼睛看著洞府內深不見底的黑暗,那黑暗裡好似藏著一隻巨大的怪獸在等待著她的自投羅網,黑暗曾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怖,只是……
明賀看著眼前的黑暗,不知怎的眼前就浮起那道劍光,明亮地劈開黑暗燦若星河,那一抹白色光亮,如同銀河的重現,將黑暗裡的恐怖照得亮如白晝,在一瞬間將吞噬她的黑暗悉數驅散。
算了,再賭一次罷!
明賀看向灰衣老者沉聲開口,“林老前輩,我去找你們少主,你們盡全力再拖一拖。”
一個時辰肯定是不夠的,所以大家都只能竭盡全力。
“好。”灰衣老者看了她一眼從喉嚨裡擠出一個字,左手再次掐起一個神秘古老的印訣,有明賀看不見的玄光自他身上升起與上空大陣融為一體,原本透明即將破裂的陣紋凝實了些許。
明賀笑笑,仰頭吞下幾顆丹藥後右手執劍直直衝進黑暗裡,很快與黑幕融為一體消失在眾人面前。
洞府內黑暗如潑墨,藍色身影如風掠過身旁景色,速度一如之前,只不過之前是逃命,如今是救命。
不知道跑了多久,明賀再次看到了分岔路口倒著的那顆大樹,那是她之前揮劍砍斷的樹,這裡是她跟秦楚亦分開各自逃命的地方。
那麽秦楚亦——在那一邊?
明賀越過斷樹掠向另一邊,耳畔依稀有妖獸怒吼的聲音傳來,隨著她的靠近聲音逐漸擴大,漸漸到了震耳欲聾的地步。
她聽著尖銳憤怒的吼聲覺得自己的耳朵疼得厲害,大概是又流血了?
藍色身影在看到前方巨大身影時及時刹下腳步,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虛無縹緲的懸空斷崖,說它懸空是因為斷崖之下一無所有但是上方卻有斷斷續續的石頭相隔著像一座橋一樣連接起斷崖的兩邊。
黑石相連中間隔著一躍就可以跨越的距離,此刻秦楚亦就半跪於斷崖之上的中央黑石上低著頭看不清神色,手裡是她潛進宮殿拿給她的星形靈器。
女子一襲白衣已是被血和泥土染汙不再白如雪,她低著頭墨發垂散在後面,竟是給明賀一種很柔弱的錯覺。
可是她怎麽可能柔弱呢?她是秦楚亦啊,大世族少主向來是高高在上深不可測的,尤其是秦楚亦這樣的出身。
那個初見清冷孤傲如天上月的美人,也會為誰收斂起一身驕傲露出像這樣柔弱無所依的姿態嗎?或許在蘇乘風面前會?
明賀看著她突然就有些好奇,像秦楚亦這樣的女子喜歡上一個人會是什麽樣子?
她現在見到的秦楚亦與原劇情裡三兩筆墨渲染出的女子完全不符合,更鮮活也更耀眼。
“少主!”焦急的聲音由遠處傳來,驚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明賀。
她看了一眼遠處疾奔而來的端午終於想起來她重新回到洞府的目的是找秦楚亦回去,明賀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尋找起妖獸的身影。
獨腳名夔的妖獸在斷崖前來回踱步煩躁又不安,時而發出幾聲吼叫仰頭長嘯。
奇怪!
秦楚亦現在不知道因為什麽情況半跪於原地動彈不得,妖獸只要走上前就可以抓住秦楚亦了,或是一腳踩死、或是一個火球過去,都不過是一步之遙罷了。
一步之遙,卻止步不前,是因為那斷崖有什麽古怪?
明賀看著妖獸望向秦楚亦身後的斷崖猙獰渾濁眼眸裡些許忌憚顧忌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那斷崖之後,不一般。
不一般,有時候就是退路,就是逃命的通道。
夔跺著腳感受到陌生的氣息由遠及近渾濁黑眸裡閃過凶光,它看了一眼半跪著的秦楚亦手裡緊緊捏著的星形靈器,終是刻在骨子裡的使命勝過了恐懼。
巨大如小山一般的身軀踏著沉重的步伐緩慢而堅定地向秦楚亦衝去,要將這個搶奪它主人靈器的可惡人類踏為肉泥。
秦楚亦仍是不閃不避半跪於原地低著頭,好像是沒有感受到危險的到來,又好像是精疲力盡無能為力只能等待著妖獸的來襲。
“端午,你攔住妖獸,我帶你家少主走。”明賀知道千鈞一發之間時間就是一切,去了所有猶豫不決大聲吼出口,同時身影不再躲藏徑自躍出大樹之後,腳下運起幽靈步身形如鬼魅靈活越過妖獸掠向秦楚亦。
端午看見突然出現的明賀眼底有顯而易見的驚詫,不過他也知道現在不是可以多想的時刻。
青年任由心底情緒一閃而過輕輕點了頭,換轉方向衝向妖獸,眼底神色堅決而瘋狂。
他這條命是少主給的,自然隨時可以為少主獻出!所以,少主不能有事,起碼不能在他死之前有事!
“秦師姐!”明賀腳尖輕點間已到了白衣女子跟前,她微微起身想要拉她起來,手搭上她右臂卻是陰寒一片,右手被星形靈器灼燒過的傷口再次隱隱發痛。
不管了,生死一線,逃命才要緊。
明賀強自用力將秦楚亦拉起,這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也不複先前的嫣紅溫潤,眉毛處泛著白,好像結了霜,看上去更像一個實實在在的清冷美人了。
嗯……物理意義上那種!
秦楚亦這是……舊毒複發了?
明賀亂七八糟地猜想了一下,然後直接穿過她披散著的墨發攬住她纖纖細腰將人抱在懷裡,腳下踏起步法身形幽靈飄忽著轉向斷崖另一側很快消去蹤跡。
退回斷崖會遇上夔,就秦楚亦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跑不掉的。
斷崖之後不知有什麽,也許比夔還要恐怖,但人向來都是如此,未知的和擺在面前的,總是會權衡利弊選擇一場豪賭。
明賀是再純粹不過的人類,自然也不會例外。
至於端午,身形沒入斷崖後密林中的明賀看了身後一眼,黑衣青年口吐鮮血被夔一個火球擊中身形倒飛而出,落在之前那堆亂石中不知生死。
也只能自求多福了!畢竟以她的能力救一個人都是把命賭上的最大盡力。
明賀這麽想,心安理得地抱著懷裡人進了密林沒有再回頭,一步一步逃脫了妖獸的范圍。
密林如其名有的是密密麻麻的樹木,將本就暗無天日的洞府遮擋地更加陰暗沒有半點光亮,寂靜裡透著無盡殺機和未知的危險。
明賀不敢輕易停下,順著腦海裡走過的足跡和洞府的出口在腦海裡架起一幅地圖,九拐十八彎地走過坑坑窪窪的地面朝洞府出口奔去。
“呼——”
明賀長呼一口氣,不行了,這什麽玩意?越來越冷了,她抱的不是秦楚亦,是一塊大冰塊?冷得她的手都快抱不住了。
環顧四周一圈後,明賀無奈地找了個看起來比較安全的地方將懷中人放下,她本來打算直接抱著秦楚亦出了洞府把她丟給她的下屬,到時她如何就不關她的事了。
結果顯而易見,她高估了自己,她的靈力根本就沒有辦法支撐到洞府門口,哪怕她進來前吞下了好幾枚先天蘊氣丹。
想著那一瓶先天蘊氣丹裡只有十枚,她現在為了秦楚亦已經用了三枚,藍衣少女肉疼地眯起眼睛,然後拿出小瓷瓶再次吞下四枚。
沒辦法,要是沒有靈氣,她別說帶著秦楚亦出去了,恐怕連自己都出不去。
明賀看了一眼眉毛都結上密密一層白霜的女子猶豫了一下,思及那道曾一瞬間照亮過她的劍光後悠悠歎了一口氣,搖了搖小瓷瓶裡僅剩的三顆倒出兩顆塞進她嘴裡。
先天蘊氣丹入口即化,倒是不用擔心什麽吞不吞得下的問題。
左手附於仰天平躺著的女子心口,明賀運起靈氣往她體內灌輸去,片刻後才結束了靈氣傳送收回了手。
白霜、臉色蒼白、靈氣凝滯,還有之前外門遇見時那道溫泉,明賀想著有關秦楚亦的信息眸色一閃,眼前又浮起洞府前黑衣青年的喃喃自語,他的聲音太低她聽不清楚,但是看那唇形,他說的……是“寒毒”麽?
寒毒?那是什麽?
明賀眨眨眼沒有再去猜想,反正過了今天,秦楚亦如何都跟她沒什麽關系。
哦,或許等她以後跟蘇乘風產生什麽瓜葛時,還是會有關系的。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從中撈到什麽好處,想著她頂尖世族少主的身份,明賀有些意動,不過須臾又消散了。
這是龍傲天的麻麻,還是算了,不好算計不好算計。
“你在想什麽?”虛弱帶著氣音的聲響從地下傳來。
明賀從沉思中驚醒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清冷美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睜著眼睛正看著自己,墨色琥珀眸裡是探究的意味。
“秦師姐,你醒了?”明賀有些意外也有些尷尬,摸摸鼻子沒有回答,畢竟當面在心裡腹誹人家還被人家追問,確實是……有點不好意思的。
“嗯。”好在秦楚亦也不是真正想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撐起身子環繞四周一圈,“端午呢?”
“端午剛才去引開妖獸了,應該洞府外匯合。”明賀言簡意賅,“秦師姐好些了嗎?如果可以行走的話,我們還是快走。”
這裡這麽危險,多待一刻都是在拿生命作賭注。
明賀覺得有些刺激,不過她現在實力太低,把自己玩死的可能性很大,所以還是等以後實力上去了再天地廣闊到處浪。
嗯……先控制一下自己。
“嗯,可以,我們走。”秦楚亦見明賀沒有追問她原因和事情的來龍去脈,墨眸有些詫異,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或許以後,還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天才劍修呢!
秦楚亦彎彎眸,眉上白霜浸染也不及此刻溫潤,她就著明賀的手站起身體,走了幾步後軟軟就要栽倒,被身後的明賀眼疾手快接在懷裡。
“算了秦師姐,你現在自己走太勉強了,我帶著你走。”一個時辰早就過去了,也不知道灰衣老者他們還能撐多久,早一刻出去就能早一些安心。
明賀說完直接上前一步將秦楚亦攬入懷中,就著剛才的姿勢運起步法重新穿梭在密林間。
秦楚亦措不及防間身體騰空心裡自然是不適應的,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攬入懷中借著別人的力量行走,以前何曾有過?
之前她外出或是歷練,或是秘境,從來都是眾多護衛拱衛,跟明賀來上古洞府這一趟,好像才是她有生之年最危險的一次。
所以生死關頭,被抱著走好像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麽丟臉,畢竟都是逃命人。
她這麽想,看著少女的側臉眼神幽幽思緒飄遠,明賀的容顏在她生平所見裡只能算一般顏色,不過此刻她還染著鮮血泥土的側顏映在她眼中卻無端多了幾分風采,那是堅定和求生的執著不屈。
秦楚亦看著她,眸底難得有了一絲溫柔,明賀也算救了她一次了!
一天之內,兩次生死一線,她救她和她救她,還挺神奇的嘛!
嗯?怎麽停下了?
秦楚亦詫異抬眸,發現明賀正看著她神色嚴肅。
明賀低頭看向秦楚亦,聲音沉重,“秦師姐,是血紅色藤蔓。”
攔在前面的,是血紅色藤蔓,之前將她纏住差點令她命喪於此的罪魁禍首,被秦楚亦一劍劈開以血震懾後退去蹤跡的血紅色藤蔓。
“先放我下來。”秦楚亦在她懷裡輕聲開口。
“好。”明賀將她放下,右手劍出鞘指向血紅色藤蔓,嚴陣以待、如臨大敵。
秦楚亦以劍駐地眉目清冷,左手凝出一道掌印懸而待發。
“生死關頭,各自逃命,你不必再管我。”秦楚亦看著少女身上被血悉數染紅的血衣有些不忍,心裡滿腔堅決,實在不行,拚著血脈逆流的危險她也要帶著星辰鎖出去。
密林深處。
血紅色祭壇上被鐵鏈限制住行動的女人低低笑出了聲,“星辰鎖,天不絕我也!”
“追風,去把它帶回來。”女人指著旁邊趴著懶洋洋曬著太陽的黑貓發號施令。
如果明賀在這裡,就會發現那太陽確實散發著光芒和溫熱,不過卻有點小、有點假。
名為追風的黑貓低低嗚咽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體,伸了一個懶腰後踏著優雅慵懶的步伐出發了。
“鏗——”
明賀運起劍氣凝於劍尖一劍劈斷一根藤蔓,借著殺出的空隙靈活挪步,身形如幽靈鬼魅也如一尾滑不溜秋的泥鰍在藤蔓幾乎四面八方的纏繞中尋著可落腳的地方。
騰挪翻轉間,明賀隻覺得自己對於《幽靈步》的理解又上了一個階級,果然這部暗系先天級別的步法很適合她,尤其是在黑暗裡。
明賀揮起一劍再次砍斷朝她纏繞而來的血紅色藤蔓,腳下踏步間看到眼前參天大樹,這才驚覺自己竟是已出了包圍圈,逃出了生天。
秦楚亦呢?
明賀回眸,看到秦楚亦立於血紅色藤蔓包圍中央,身軀挺直眸色冷冽,右手駐劍支撐,左手掌印懸空,與血紅色藤蔓遙相對峙等著哪一個先動手。
明賀凝眸傾注心神,敏銳地察覺到那些藤蔓更多的是圍著她手裡捏著的星形靈器,它們為的是靈器。
所以,她可以逃出生天不是因為她劍法高強,也不是因為步法靈活,而是因為——她不是它們的主要目標?
明賀抿起嘴,覺得自己剛才得意了個寂寞,然後繼續等待著血紅色藤蔓的搶先攻擊,等著看一場精彩對決,看看能不能偷師一二。
“啾——”
場上氣氛一觸即發,顯然血紅色藤蔓也不是什麽衝動型選手,可惜的是場外的貓不覺得有什麽好膠著的,搶了跑不就完事了!
黑貓身影如風在黑暗裡幾乎看不出輪廓,它在空氣中跳躍著跳到秦楚亦肩上,順著女子的右臂一路向下輕松摸到星形靈器,察覺到女子有所動作後低低叫了一聲。
“喵嗚!”
聲音並不算很大,可是明賀感覺渾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動,危險到極致的感覺自靈魂深處傳來,涼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她抖了抖發現自己什麽動作都做不出來,整個人都僵硬住了,任由宰割。
她不知道秦楚亦有沒有受到影響,不過她在那黑貓開口後確實靜默了片刻,呆呆看著黑貓叼走星形靈器卻毫無作為。
於是明賀明白了,秦楚亦也受到了控制。
“放肆!”恢復身體掌握權後的秦楚亦勃然大怒,左手掌印不再收斂重重朝黑貓拍去,身形掠開追趕上那黑貓直接倒著經脈運轉靈氣逼壓血脈。
為了星辰鎖,她萬裡迢迢來到流雲宗,在這座上古洞府裡九死一生,如今拿到了,就絕不允許有誰再奪走!
人不行、妖獸不行,黑貓也不行!
秦楚亦眼神狠絕,右手棄了佩劍凝出一道掌印,跟之前那道掌印一模一樣,只是顏色卻是血色的,跟藤蔓一樣的血紅色。
“轟——”
隨著血紅掌印拍出,黑貓的身形在半空中一頓,複而繼續速度不變往前跑去。
想跑?
秦楚亦勾起一抹冷笑,抬手設下一道禁錮將黑貓困在半空動彈不得,然後揮手將星辰鎖攝過來捏在手中。
“嗷嗚——”
黑貓被困住動彈不得,想要踏步卻連爪子都移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到手的亮晶晶的東西重新被眼前這個女人拿回去,委屈地仰天叫了一聲。
遠遠追在後面的明賀見狀以最快的速度捂好耳朵,她這對耳朵今天已經數次歷經摧殘了,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
再多來幾次,她以後就是聾子了。
嗯……想象一個酷酷的劍修一遍一遍地問別人說了什麽,嘖嘖,畫面有點美麗。
令明賀尷尬的是,她耳朵都捂好了,卻什麽都沒有發生,就……黑貓剛才只是普通的叫聲,沒有剛才那聲波及靈魂的衝擊。
咳咳,不尷尬不尷尬,防患於未然嘛!
明賀轉了轉眼珠,還好這裡只有她跟秦楚亦,沒有人看見,不怕不怕。
“有趣的小家夥!”密林深處某個被禁錮在鐵鏈上的女人眸底閃過一絲笑意,神情卻冷漠桀驁,“真是隻蠢貓,幹啥啥不行。”
女人移過視線看向白衣清冷的女子,“秦族血脈麽?可惜了。”
“不過,血脈逆流可不是能亂用的,更不該在我面前用。”女人血眸冷了冷,揮手在空中劃過一道痕跡,複而收起懶洋洋又倚靠回身後的黑色石柱。
秦楚亦看著黑貓正要開始動作,下一刻就感覺之前身體被支配的感覺又傳來了,血脈逆流在一瞬間停止,什麽都做不了,徒剩呼吸在一點點吞吐。
到底是什麽力量?上古洞府?
秦楚亦胡亂猜測,看黑貓再次順走手裡的靈器氣到不行,偏偏又做不了什麽,隻覺怒火中燒,又是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喂,秦師姐!”明賀恢復身體掌握權後就看到白衣女子再次一頭栽倒,手裡的靈器到了黑貓手裡,那黑貓抓著靈器也不著急走,回頭看著她眼神戲謔。
可惡!這能忍?
明賀氣性上來踏著幽靈步就衝了上去,管它什麽危險不危險,一隻黑貓也敢耍她!
而且那星形靈器是她冒著生命危險潛進宮殿拿到的,秦楚亦從她手裡接過靈器一瞬的那抹光亮她至今還歷歷在目,怎麽可以讓黑貓拿走?
黑貓低低叫了一聲,靈活地避開她換了個地方繼續看她,與黑暗相融,黑暗即是它的保護傘。
可惡!
幾個回合下來,明賀靈氣都快耗了一半,可是連一根貓毛都沒摸到,黑貓看著她已經從隱晦的鄙夷轉為明晃晃的嘲笑了。
冷靜、沉著!
意識到自己衝動到被一隻貓牽著鼻子走後,明賀默念著她奉為圭臬的四個字逼迫自己平心靜氣。
貓是黑色的,黑暗是它的保護,要對付它就要對付黑暗。
對付黑暗。
明賀想著這四個字不知怎的眼前一下子浮起她被血紅色藤蔓纏繞住那一瞬閉上眼睛也擋不住的光亮,那是秦楚亦為救她而出鞘的劍光。
與黑暗為敵。
搖光!
劍搖出鞘、漫天星光!
明賀執著劍突然若有所悟,仿佛刹那間福至心靈,之前將近一個月都想不明白的疑惑迎刃而解。
漫漫黑暗裡,明賀第一次不再有害怕的情緒,她閉上眼睛一遍遍想著那抹光亮,長劍舉起一劍刺出,劍光明亮如一道銀河瞬間劈開黑暗,她的劍裡住著星河,她的眸裡藏著星星。
“鏗——”
星河照耀之下,黑貓的身影無所遁形,明賀一步踏到它身邊將黑貓倒掛著拎起,體內運起靈氣將聽覺屏蔽掉。
“抓到你了!”明賀啞著嗓音低低開口,得意張揚沒有絲毫掩飾。
“喵嗚!”黑貓果然如明賀所料故技重施,不過她把聽覺屏蔽了,所以自然無奈她何。
明賀看了眼上空的黑暗,俯身就要拿走黑貓爪子抓著的靈器。
“喵嗚——”黑貓捂住臉委屈地叫喚了一聲。
“真是廢物!”血眸的女人站直身體眉眼嫌棄,下一刻閉眼,身體還在原地,只是卻一動不動沒有呼吸。
“小家夥,你很有趣。”一道清幽仿佛來自無邊沉寄的聲音自上空傳來。
她抬起頭,看到有什麽紅紅的一閃而逝,等她回過神來,手裡的黑貓和星形靈器都不見了。
這叫什麽事?
明賀一邊疑惑一邊邁開腳步就要追趕。
“少主,明賀姑娘,洞府還有一刻鍾就要強行關閉了,請速速出來。”
神識深處傳來的聲音逐漸清晰,接連重複了三次。
可惡!
明賀握握拳有些不甘心,卻也不敢輕易冒險,她沒有把握現在追上去可以拿回靈器並且在一刻鍾之內帶著秦楚亦趕到洞府出口。
就是不知道等她醒來發現靈器沒有了會是怎樣的失望!
明賀低低歎氣,俯身輕柔抱起昏迷不醒的秦楚亦開始趕路。
血紅色藤蔓早就在黑貓出現時不知退到哪裡去了,沒了血紅色藤蔓,沒了黑貓,也沒了神秘的那道紅影,接下來的路程走得還算順利。
“這是你家少主。”明賀一步踏出洞府將懷裡女子遞給黑衣青年端午。
端午接過交給旁邊一個著青衣的溫雅女子,“初一,你先帶少主去療傷。”
青年交待完之後轉向明賀,“此行多虧明賀姑娘了!”
他彎腰行了一禮,不是謝她願意幫忙,而是謝她願意折身返回幫他一起救少主。
“無妨。”明賀矜持地點點頭,目光有期待,既然我都救了你們少主,那你沒什麽表示?
嗯……明賀選擇性地忽略了秦楚亦也救過她的事實。
“明賀姑娘果然品性高潔,之前是我冒犯了。”端午神情更加佩服,溢美之詞張口就來。
明賀:“……”活該你只是個下屬,活該你開路斷後,活該你被妖獸追著打!
洞府內密林深處血色祭壇上。
血眸女人身軀恢復活動懶洋洋靠回石柱,“蠢貓,整天曬太陽,連小小引靈都打不過,我養著你還有什麽用?”
“喵嗚~”黑貓拉長聲音叫了一聲,討好地獻上爪子裡捏著的亮晶晶的星形靈器。
“嗤,這是我自己出手拿來的,跟你有什麽關系?”女人勾唇笑,黑暗和光明的交界點,她魅惑又危險。
“喵嗚——”黑貓又叫了一聲。
“行了,隨便找個地先放著。”女人隨意開口,睜著血色的眸看著遠處眼裡神色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喵嗚。”黑貓搖搖尾巴,叼著星形靈器想了想走到祭壇其中一根石柱後輕輕放下東西,自顧自找回老地方趴下享受日光浴了。
一人一貓各乾各的事,誰也不曾注意到石柱後的星形靈器上有一滴血液在黑貓移動間順著靈器流淌,在流到星星中央處突兀消失不見,靈器上有光芒一閃而逝,好像有了些許變化。
那滴血,是明賀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