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想和我假戲真做嗎？◎
  何歆瑤原本的計劃是把房間讓給小舅舅， 自己和陸臨珹回皇庭那邊去住，但是衛如瑛堅持說太晚了雨下那麽大開車不安全，說什麽也要讓他們留下來住宿。

  還把衛遲良往沙發上一塞，抱了床厚厚的棉被給他蓋上， 然後不由分說就把兩人趕到何歆瑤房間去了。

  夜漸漸深了。

  外面的雨一直沒停過， 滴滴答答落在屋簷上，聲音有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清脆， 襯得屋內越發靜謐。

  不算回門那天陸臨珹喝醉的那次， 這其實是何歆瑤結婚以來第一次和陸臨珹睡一間。

  她在自己家住的也是主臥， 裡面配個小小的衛生間。

  就是空間不算大， 十來平的房間硬生生多了個身高逼近一米九的男人， 委實顯得有些逼仄。

  更何況陸臨珹本身氣場十分強大， 隨便往那兒一站，存在感十足。

  再次抬頭望了眼窗台旁的男人，何歆瑤垂在身側的手扯了扯褲管， 還是覺得不自在。

  陸臨珹將她欲言又止的樣子盡收眼底， 鏡片後的黑眸微微下壓， “我去和她說吧。”

  說什麽？
  何歆瑤一愣， 有些不解地抬頭望向她。

  原來是給他送東西來了，母親對這個女婿還真是上心，這位女婿在她家裡的地位可都快超過她了……

  “有什麽問題嗎？”

  “……還沒。”

  一想到衛如瑛知道真相……何歆瑤情急一把扯住他衣袖，“真不用了，晚上就住這兒吧。”

  如母親所說，結婚這麽久以來，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留宿娘家， 外面雨下得那麽大， 要是他倆一直堅持回去，反而會讓母親覺得奇怪。

  聽見女婿在洗澡，衛如瑛也不好多逗留，指了指桌上的衣服，“那你記得一會兒讓他換上，這套遲良沒穿過的，讓臨珹先將就下，下次再給他準備……”

  話未說完，對面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探了過來。

  何歆瑤一愣，下一秒突然感覺後腦杓一松，扎著馬尾辮的橡皮筋被人扯掉了。

  陸臨珹低頭看著她並不言語。

  何歆瑤終於反應過來， “不用了。”

  “哦，他……”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何歆瑤撓了撓頭，“他在洗澡呢。”

  “瑤瑤，你們睡了嗎？”

  兩人相視一眼，何歆瑤清了清嗓子，“還沒，媽你有什麽事嗎？”

  兀自喟歎一聲，何歆瑤上前正準備開門。然而手剛碰到門把就被一隻橫空出現的大手攔住了。

  衛如瑛捧著衣物和洗漱用品走了進來。

  說完抬腳往門口方向走去。

  “臨珹呢？”

  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把自己臉頰，“我臉上有……”

  何歆瑤怔怔望著他，卻聽他低聲提醒，“外套脫掉。”

  “怎麽這麽久，你們要睡了嗎？”

  是衛如瑛的聲音。

  “哦，我找了套遲良的睡衣，還有新的牙刷……”

  “對啊。”

  陸臨珹垂眸覷了她一眼，“你就這樣見她？”

  仿佛知道她心底的疑惑， 那雙眼神裡染上幾許安撫， “你不想， 我們就回去住。”

  幾乎與此同時，外面再次傳來衛如瑛催促的聲音，“瑤瑤，沒睡的話就開下門。”

  又胡亂撥弄了下頭髮，得到陸臨珹一個肯定的眼神。

  何歆瑤終於反應過來，“哎”了一聲連忙脫掉身上那件呢大衣。

  他抬手朝衛生間方向指了指，何歆瑤點頭表示明白。

  一直等到他關上衛生間的門後，才轉身打開房門。

  一頭長發頓時傾瀉而下，海藻似的發絲有些散亂地披在肩頭，給那張原本清爽姣好的臉平添了幾縷慵懶的氣息。

  陸臨珹垂眸，眼帶詢問地落向那隻扯著自己衣袖的瑩白小手，眼底微微暗沉，正要開口，面前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怎麽了？”她轉頭疑惑地望向他。

  說著忙不迭追上去，“不用說了。”

  “叩叩叩，叩叩叩……”

  何歆瑤被他看得耳朵都燙了起來。

  何歆瑤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自己身上，衣著整齊，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地方呀？

  深邃的眸光將她自上而下掃視了一圈，最後緩緩落回她臉上。

  “來了。”

  說話間視線似是不經意般落在了女兒臉上，見她頭髮散亂，上衣也有些不整，她低咳了一聲，“那你們睡吧，有什麽需要再叫我。”

  “哦，知道啦。”何歆瑤捂著嘴打了個“呵欠”，“好困，你也趕緊休息去吧。”

  “嗯。”衛如瑛看著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

  何歆瑤被她的眼神看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乾，幹嘛呢？”

  衛如瑛左右看了一眼，尋思著女婿應該沒這麽快出來。上前壓低嗓音在她耳畔飛快說了句話。

  “……”

  “媽~”

  何歆瑤整張臉都快燒起來了。

  “行了行了，你記得就好。”

  見她一臉羞窘，衛如瑛鼓勵地拍了拍她肩膀，這才掩門出去了。

  屋裡終於再次恢復了安靜，浴室裡的水聲也漸漸小了。

  沒過多久，陸臨珹從衛生間裡走了出來。

  “走了？”

  “對啊走了。”

  何歆瑤松了口氣，表情有些狐疑，“總覺得我媽好像看出什麽來了？”

  “找不到真憑實據都不作數。”陸臨珹倒是不以為意，“何況本來就有漏洞。”

  “漏洞？”何歆瑤皺了皺眉，“你是說咱倆看起來不像真的夫妻嗎？”

  陸臨珹睨了她一眼，不答反問，“你覺得像？”

  好吧，確實不大像，太……相敬如賓了些。

  何歆瑤無奈歎了口氣，“所以晚上還是在這兒住吧。”

  陸臨珹濃眉微挑，不置可否地看向她。

  “你確定？”

  對，絕不能再讓母親看出破綻來，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何歆瑤深吸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

  “對，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陸臨珹沉默地看著她，鏡片後看向她的眸光悠長深邃。

  過了會兒才開口，“某人不是很怕我嗎？”

  怕？
  迎著男人嘲弄的眼神，何歆瑤拽緊了身側的手，心裡的鬥志突然就被激發出來了。

  不就是住一個房間嘛，都什麽年代了，連法律都承認他倆的夫妻關系。

  呵，放馬過來吧。

  小胸膛一挺，她勇氣十足。

  “Who怕Who？！”

  事實證明，Flag這個東西，有時候真的不能立得太早。

  夜漸漸深了，外面的雨似乎也漸漸小了下來。

  一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窗外的遮雨棚上，好像敲在人的心頭似的。

  “嗡嗡嗡”的吹風機聲音突然停了下來。

  梳妝櫃前，何歆瑤望著鏡子裡不遠處擦著頭髮剛從浴室裡出來的男人。

  不自覺咽了口口水，雖然天天都在看，但是……

  這人的身材也太好了吧。

  簡直就是個行走的衣架子。

  哪怕穿著普普通通的睡衣，也有種韓劇男主般的氣質。

  舅舅身高比他矮一些，身形也瘦一點，這小一碼的尺寸穿在他身上，頓時將他原本掩在衣服底下的肌肉襯得十分明顯、緊實。

  寬厚的肩膀、結實的胸膛和手臂……

  就是這大長腿，晚上要往哪兒擱啊。

  想到自己那張一米五的床，何歆瑤小心臟不由漏跳了一拍，臉上溫度飛快升了上去。

  相較而言，陸臨珹和她考慮的似乎不在一個點上。

  擦著半乾的頭髮，他環顧了圈不算大的臥室，“有多余的席子和被子嗎？”

  “席子？”

  從某人結實的胸`前慌忙收回視線，何歆瑤聲音有些不自然，“你，你要席子幹嘛？”

  陸臨珹扯了扯緊貼在身上的睡衣，這身衣服對於他而言確實有點小，看來下次得準備兩套睡衣在這備著。

  “我睡地上吧。”

  將毛巾往椅背上一搭，他用視線丈量了下床前那塊空地，基本夠了。

  “地，地上？”何歆瑤一愣，有些難以置信，“你要睡地上？”

  “嗯。”陸臨珹倒是不怎麽在意，以前剛去工地那會兒更差的環境也不是沒待過。

  “不，不太好吧？”雖然他體質看起來應該不錯，但這麽冷的天要是萬一感冒了呢。

  何歆瑤咬了咬下唇，心裡兩個自己在打架。

  “就，就沒有其他的辦法？”

  陸臨珹緩緩抬頭，不戴眼鏡的鳳眸少了絲疏離感，卻更加深邃了。

  “你說呢？”

  呃……

  何歆瑤尷尬一笑。

  她的房間裡沒有沙發，除了梳妝台這隻椅子，能坐的地方也就只有床了。

  外面客廳倒是有個折疊床，但要是搬進來……萬一被母親發現豈不是不打自招？

  “或許，你想一起睡？”
    略帶嘲弄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

  何歆瑤被他問得臉上瞬間一燙，下意識反駁，“我哪……”

  話未說完，外面敲門聲突然再次響起。

  “瑤瑤？”

  “媽……”

  何歆瑤神情無奈，“又怎麽了？”

  “哦。”

  衛如瑛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沒什麽，你們記得……早點休息啊。”

  呃……

  暗示性十足的話讓何歆瑤一下子想起母親剛才交代的那句“排卵期第二天做功課命中率更高。”

  轟……

  也不知她怎麽就走到了被催生的這一步。

  明明兩人連八字都沒一撇。

  被這一打岔，她原本要說的話如數咽回肚裡。

  然而一想到母親懷疑的眼神，和知道真相後失望的樣子……

  她暗自咬了下牙，“那個……”

  陸臨珹：“？”

  何歆瑤視線飄來飄去，就是沒勇氣看他。

  “那，那什麽……要不就……”

  臉頰一片飛紅，她眼睛一閉，終於鼓起勇氣說完後面幾個字。

  “擠一擠吧。”

  夜漸漸深了。

  何歆瑤住了近二十年的房間，第一次有人留宿，甚至還是一個……男人。

  並且，這算是兩人結婚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同床共枕，雖然泰半原因是為了應付衛如瑛。

  冬夜如水，空氣中帶著沁人心脾的寒意。

  窗外的雨已經漸漸停了下來，偶爾有水滴滴落在屋簷上，發出略顯沉悶的聲響。

  像小石子落在平靜的湖面上，激蕩起一陣又一陣輕盈的漣漪。

  對於何歆瑤來說，緊張是肯定的，就連心跳也快得不像話。

  也幸好屋裡燈光幽暗，不然一定會被陸大BOSS發現她那張紅得足以媲美春聯的臉。

  只是……

  一想到兩人要並肩躺在床上睡一整晚，她就感覺渾身不自在，連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安放了？
  唉，怎麽就這麽尷尬呢？

  剛才找別的借口堅持和母親說要回去不就沒事兒了嗎？

  “關燈了？”

  低沉的男性嗓音自身側傳來，將她從自怨自艾的情緒中拉回。

  “哦，好，好的。”

  何歆瑤根本不敢看他，胡亂應了兩聲，卷起自己蓋著的這床被子，整個人乾脆直接轉向內側。

  陸臨珹看著床上蜷縮成一團的人，眼中掠過一絲興味。

  她的身形本就纖細，這樣蜷縮成一團，活脫脫就像隻煮熟的明蝦，看起來還真是滑稽得有些……可愛。

  “做了什麽要面壁思過？”

  揶揄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何歆瑤身體一僵，面上更燙，“沒，沒有啊。”連語氣都顯得十分不自然。

  陸臨珹嘴角微微上揚，把自己裹得那麽緊。

  “不怕悶嗎？”

  “還，還好吧。”

  何歆瑤依然頭也未回，“今天還挺冷的。”

  這是實話，她這屋裡老式的空調根本沒有製暖功能，全靠自體發熱，以前冬天晚上她經常都是把自己的頭悶進被窩裡去睡。

  冷嗎？

  陸臨珹倒沒感覺今天有多冷，不過她既然覺得冷，那就多蓋點被子吧。

  攤開另外一床被子，他扯著被角往她身上搭，下一秒，一個玩偶從裡面掉了出來。

  什麽東西？
  掃了眼小熊玩偶，陸臨珹不以為意地撿了起來。剛要放到床頭櫃上，床上的人卻不知什麽時候轉過頭來，一雙大眼睛盯著他手裡的玩偶，“幫我塞到我脖子後面吧。”

  說著指了指自己後頸。

  老實說這玩意兒的外形可真不怎麽樣，款型和顏色都十分老舊，而且還那麽大一隻，陸臨珹濃眉微蹙，“佔空間吧。”

  本就不大的床了。

  “那你給我，我抱著。”何歆瑤探出手。

  陸臨珹狹長的鳳眸輕輕眯了起來，提著玩偶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這麽大了還玩這個？”

  “這麽大怎麽不能玩了？”何歆瑤掀開被子想要從他手裡拿回玩偶，可惜陸臨珹動作比她更快。

  手一抬就仗著身高的優勢把玩偶提得高高的。

  何歆瑤撲騰了兩下都沒能拿到，不由氣得瞪他，“快還給我。”

  這麽寶貝？

  心頭像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陸臨珹再次掃了眼那只看起來十分其貌不揚地小玩偶，半晌才不經意似地問，“別人……送的？”

  “你管我？”被他這一逗弄，何歆瑤有些氣惱，語調也失了耐心，“快還我。”

  “誰送的？”陸臨珹一隻手輕輕
  PanPan
  松松箍住了她。

  何歆瑤動彈不得又拿不到玩偶，氣得恨不得咬他，“要你管？”

  滿臉通紅又張牙舞爪的樣子著實像極了一隻被惹惱的小貓。

  偏偏，撩人而不自知。

  陸臨珹視線掠過她松松垮垮的領口，喉結滑了滑，手一松，小玩偶便掉了下來。

  何歆瑤忙不迭接住，又瞪了他一眼，抱著小熊再次縮回了被窩裡。

  寶貝又防備的樣子看得陸臨珹心頭像被什麽東西又扎了一下。

  壓下略顯暗沉的眸光，他冷嗤了一聲，“幼稚。”

  “對啊。”

  何歆瑤嘴比腦子反應快，“我們年輕人就是幼稚，哪有大叔你成熟……老練！”

  “老”這個字咬得很重，顯然意有所指。

  “老？”陸臨珹沒戴眼鏡地鳳眸輕輕眯了起來，“真覺得我老？”

  昏黃的燈光弱化了一切，連他身上那種侵略感十足的氣息都淡了許多。

  絲毫沒察覺危險在靠近的何歆瑤點了點頭，“當然……唔……”

  溫熱的薄唇堵住了她未完的話。

  依然是強勢而不容拒絕的，帶著兵臨城下的氣勢，有一種勢必讓敵人匍匐於腳下的傲然。

  “嘭，嘭，嘭……”

  何歆瑤瞪大眼睛，心跳如擂鼓，大腦卻像被糊上了漿糊似的。

  他用的她的沐浴乳，同樣是薄荷味兒，偏偏由他身上傳來，卻莫名有種凌厲而清冽的氣息。

  想要推開他，身體卻不知怎麽的失了氣力，眼前好像幻化出無數個彩色泡沫，而她無力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五彩繽紛的泡沫一個，一個，又一個地升上去。

  雙手揪緊了身側的被單。

  “傻。”

  伴隨著一道若有似無的歎息，下一秒，一隻大手溫柔地覆上了她的眼睛，輕輕一撥，何歆瑤的眼睛便閉上了。

  視線裡一片黑暗，一切反而都清晰了起來。

  他身上的氣息無處不在，像漫天大霧一樣將她籠罩其中，令她完全無法逃脫，只能隨著他的親吻，沉迷，沉淪……

  一個長長的親吻下來，何歆瑤的臉早就燙得不像話，表情迷糊而嬌媚。

  陸臨珹抬手撥開她額間幾許亂發，冷峻的臉上掠過一絲名為克制的情緒，最終全部化為落在她額間那無比憐惜的一吻。

  已經是第二次了。

  何歆瑤怔怔望著面前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竟然覺得此刻的陸臨珹溫柔地像換了個人？

  “為什麽？”

  陸臨珹：“？”

  所以真的決心放下他心中的那個人了嗎？

  她臉上浮起一絲迷茫。

  陸臨珹並不說話，視線鎖住面前這張小臉，眸光漸漸深邃了起來。

  何歆瑤並不回避，任由男人略顯熱切的眸光落在自己臉上。

  腦海裡突然掠過張正彥從前說過的話。

  長得再漂亮不解風情又有什麽用……就算結了婚早晚也會離婚……找個老男人後悔了……

  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從心底冒了出來……

  她望著面前名義上的丈夫，突然莞爾一笑，“陸臨珹，你想和我假戲真做嗎？”

  陸臨珹沒想她會突然這麽問。

  鳳眸略帶探究地掃過她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都沒有放過。

  下一秒，那隻撐在她肩側的手臂緊了緊，他聲音低啞，“如果說是呢？”

  竟然沒否認？
  何歆瑤怔怔望著男人那張冷峻的臉。

  好像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認真嚴肅的表情。

  一時有些無措，瞳仁逃避地眨了眨。

  陸臨珹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心底不由湧起一絲自嘲。

  等了這麽多年，怎麽就越來越像個急躁的毛頭小子呢？

  松開手，他垂眸掩住眼中那抹黯淡。

  “假如你不想就算……”

  後面的話沒說完，他低下頭，目光緩緩落在那隻搭在自己肩膀的纖細手上。

  何歆瑤咬住下唇，聲音輕顫，神情卻十分果決。

  “我想試一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