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鬼母被除掉之後,第二天城門就開了,城裡的集市也都開始正常。
林駱早上起得早,寧煜消失了兩天,壓根沒見到他的人。
林駱還想著他去了哪裡,他也不知道寧煜父母給哪個親戚家做活去了,他上街上買了菜,其實有點想念城外的小屋。
在城裡待了幾天,家裡肯定冷地要命,但重要的東西還是在城外。
所以他買了菜回去之後,又收拾好自己,出城回家了。
他信任寧煜,喜歡寧煜,但不會再像當初剛遇到時那樣歇斯底裡,短時間內,好像什麽都看透了似的。
大街上人來人往,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各種小攤又出現在了大街上,他們有的聚在一起說著這些天發生的怪事,有的說著家裡的不易,臉上的表情和神色千奇百怪。
但都透著一種現象:質樸,平和。
林駱邊走邊想,其實普通的生活挺好的。
林駱心裡有太多的疑問,想搞清楚,但始終沒有突破口。
寧煜坐在火盆邊烤火,一邊烤一邊對林駱說:“我決定繼續去考取功名了,張員外說,我要是考不上狀元,就不要我娶他女兒了。”
他在家裡等到了天黑,寧煜終於回來了,但沒來找他,林駱聽到他進家門的聲音了,還揭開簾子看了一眼。
他是這樣想的。
林駱沒答話,但這個阿寧給他的感覺很奇怪,他也不知道奇怪在哪裡。
寧煜還是那樣的溫文爾雅,說話的時候,有禮大方,但和之前的感覺不一樣了。
林駱開了門進去,發現房屋的門也都是他關的,寧煜確實沒進來過,這不符合之前的他的行為習慣。之前如果寧煜回來,是會進他家的。
也是因為這次崩壞,他才知道,他並不能主宰每一個人的命運,他把這些角色當紙片人,可是當紙片人活過來的時候,他們的痛苦和歡樂實實在在。
寧煜語氣輕緩,舉止優雅,又走向他道:“抱歉,剛才想事情想地太專注,你這是要回家?”
他希望君野給他幾十年,讓他為自己活一回,然後再為君野活。
《萬古聖尊》中的世界,因為君野有了自我意識而徹底崩壞,也是這次崩壞,改變了本書裡所有人物以及劇情的走向。
寧煜回答:“她一直都喜歡我,我也不能負了她。”
林駱點頭:“是啊,你這兩天去哪裡了?”
他不知道寧煜在想什麽,他想等寧煜回來問個清楚。
直到遇到了寧煜,他想將自己融入這個世界,可到頭來才發現,讓他融入這個世界,用一顆普通人的心去看待世界的人,不是寧煜,而是五千年後的君野。
林駱從旁邊的石頭縫裡將鑰匙拿出來,寧煜顯得很疏離:“那我先走了,你回家,走路小心。”
他眉眼低垂著:“你想娶別人了。”
他又想起了醒來後君野說的話,但還是覺得不太可能。
林駱點頭:“啊,是啊,剛回來。”
沒有拒絕寧煜,被他攙扶著回了家,家裡很冷清,門也是他走的時候鎖的,看起來寧煜沒進去過他家。
他以為寧煜不會來了,但不多時,寧煜帶著他最愛的叫花雞進門了,依舊是那個優雅端方的樣子,即使穿著樸素,也遮掩不住他身上的書生氣。
寧煜看著他的大肚子,覺得這路上還都是沒有消融的積雪,索性回頭扶住林駱的手臂,邊走邊道:“我去城裡一趟,我先送你回家。”
林駱道了謝,想抱抱他,但靠近了才發現,這種陌生距離感,讓他停止了自己的行為,只是拿著叫花雞放在了桌上。
他打開房門之後,屋裡冷地要命,他只能去撿柴火將火盆燃起來,剛在撿柴,看到姚姨從他家門裡出來了。
寧煜一聲不響地走了,然後又變成這樣對他不冷不熱。
姚姨的態度也淡漠疏離:“那就好,沒事就好。”
林駱手中一頓,停下了剝開熱騰騰叫花雞的動作,他手上沾了荷葉上的油水。
感覺旦夕之間,寧煜像變了個人,這種感覺讓他不舒服。
現在他終於可以卸下一身疲憊,去走一條他想要走的路。
剛出城門,沿著熟悉的小路往回家的方向走,就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他走了過來。
林駱心裡一緊張,想上去跟他打招呼,問一下這些天都去哪裡了,但當他走過去的時候,寧煜竟然只是看了他一眼,和他擦肩而過了,甚至沒問他一句。
他心裡實在憋屈,就想主動去看看寧煜,但走到院子裡,他又返回去了。
那身著樸素長袍的男人,才緩緩地回頭看了一眼林駱,將他打量了一番,這才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小駱?”
林駱還跟她打招呼,結果姚姨好像不認識他似的,看了他半天,才問:“是小駱?”
君野從小未得到過一絲的偏愛,當林駱將自己融入這個世界當中之時,每想起一次君野的經歷,心中就被揪痛一次。
以往都是用一個造物主的視角去看待這個世界,覺得每個人的人生軌跡都會按照他筆下路線來發展,從未將自己融入到這個世界中。
林駱應著:“好。”
他進門後,將叫花雞遞給林駱:“你多吃點,不要餓著。”
林駱愣愣地點頭:“對啊,不認識我了?”
君野傾其一生都想要這樣的生活,卻始終沒有機會。
林駱一愣,喊了一聲:“阿寧?”
林駱哦了一聲:“那你一定也喜歡她了。”
寧煜點頭:“嗯,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所以有點困難,不過小駱你放心啊,我不會不管你的。”
原本聽到這種話,林駱該生氣,該歇斯底裡地指責寧煜負心漢,可是他卻出奇地冷靜,林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感覺就很奇怪。
他甚至都不想指責寧煜。
因為感覺不太對,寧煜給他的感覺不是這種。
沒有聽到林駱的回答,寧煜又說:“你放心,小駱,我還是會照顧你,直到你的孩子生下來。”
林駱沉默一會兒道:“不用了,你走吧。”
寧煜愣了一瞬:“你不想罵我嗎?”
林駱看向他那張熟悉的臉:“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一點都不生氣,所以沒必要罵你。”
寧煜:“……”
林駱將叫花雞上的荷葉撕開:“難為你還記得我愛吃叫花雞,謝謝了。”
寧煜回答:“不客氣,那既然如此,我以後可能就不經常來了,我怕被人誤會。”
林駱點頭:“好。”
他很冷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林駱不對勁,難道因為君野的事情,他都能淡然到這種地步了?
不可能啊,他怎麽會一點都不生氣?就是覺得心裡突然酸了一下而已,好像跟他說這話的不是寧煜一樣。
可他的臉,言行舉止,都沒有變過。
怎麽會如此?
林駱想不通,但寧煜走了後,他還是盯著門口看了半天,心中悵然若失。
他說怕被人誤會?
之前他極力躲著寧煜的時候,明知道那些人怎麽說他,他都沒有躲避,現在竟然怕人誤會了?
這個寧煜身上是處處透著詭異和陌生,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林駱不信兩天時間就能讓一個喜歡他的男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其中肯定有什麽緣由,只是他還不知道。
正想撕一塊雞肉下來吃,左手的無名指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動了,不受控制。
林駱有點奇怪,拿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發現還在動,就像被人牽著一般。
他蹙了眉頭,這好像是他發現第二次了,之前就有過一次,他隻當是他自身的問題。
可今天他的手指又動了半天。
林駱目光望向了黑暗,他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門口,發現外面漆黑一片,什麽都沒有。
林駱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發現手指不動了。
隔壁寧煜家院子裡還透著屋內的昏黃油燈光芒,他看了一眼,回了屋,將門關了起來。
床上的被褥還是那樣的新,櫃子裡他的衣服還都在,這說明寧煜這個人,之前是真的存在過,只是為什麽突然之間變了,林駱不知道。
但這轉變太快,他發現地太快了,今天遇到寧煜的時候,看起來像不認識他似的。
完全沒必要啊,何必假裝不認識?
林駱深呼吸一下,又走向桌邊,去吃東西,餓了。
他甚至內心毫無波瀾,就挺奇怪的。
然而事實上,隔壁的寧煜是本人回來了。
一家子被君野抓去關了幾個月,終於回來了。
而這個寧煜回來,是帶著任務回來的。
大魔頭君野說,讓他扮演一個讓小寡婦心碎的負心漢,說實在的,寧煜從小本分,實在做不來這種事情,但君野說,要是成功了,讓小寡婦對他死心,傷心欲絕,他保寧煜一家一輩子衣食無憂。
這誘惑誰頂得住,更重要的,還有一個員外家的美嬌娘等著寧煜,寧煜思忖許久,就答應了。
可演技實在拙劣,即使沒有表演痕跡,但他的反常,林駱第一時間就感覺到了。
雖不知是因為什麽,林駱就是覺得這個寧煜不是之前的寧煜,那之前的寧煜去哪裡了?
他不知道,但他相信,寧煜還會回來的。
君野原本不想那麽早就結束他和林駱之間的遊戲,但林駱放不下寧煜,只要寧煜讓他死心了,他就覺得這凡界也沒什麽可留戀的了,肯定會跟他回天魔教。
但他低估了林駱的智商,高估了自己的演技,即使林駱不知道之前那個寧煜去哪裡了,他也覺得隔壁的寧煜不是之前的寧煜。
所以內心毫無波瀾,甚至在想,到底是誰在和他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想了許久,沒想通,因為找不到一個這樣無聊的人。
他想到了君野,但一想到君野那個德行,他還是把君野排除了。
寧煜那麽溫柔甜美的人,怎麽可能會是君野那種大老粗。
林駱沒想清楚到底是誰,但他在等了幾天之後,收拾東西,離開了。
沒告訴任何人。
他帶了幾套衣服和一些吃的,回無極劍宗了。
誰愛和他玩這種捉迷藏的把戲,那就一個人玩吧,他才沒興趣,老把他當猴耍,真以為好玩地很啊。
既然“寧煜”跟他玩消失的把戲,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了無極劍宗。他也並不想看隔壁寧煜迎娶小嬌娘。
無極劍宗不對外開放,只有招收弟子的時候,是開放的,平時都被禁製籠罩著,無極山層巒疊嶂,巍峨險峻,要上山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好巧不巧,林駱在山下鎮子上歇腳的時候,看到了在街上路過的白赫。
林駱當即包子都沒吃完,胡亂塞了兩下,喝了一口熱茶,扔下幾文錢,就追了上去:“白師兄!”
正準備帶弟子回山的白赫,冷不丁地聽到熟悉的聲音,胸口跳了幾下,猛地回頭,便見小喵背著包袱追上來了。
白赫神色也是一僵:“你怎麽在這裡啊?”
林駱拍了拍胸口,周圍人對他投來奇怪的目光,但這不重要。
林駱指了指自己:“我還是決定回去了,師兄帶我一起上山,我上不去。”
白赫看了他半天,終是笑了笑:“跟上吧。”
林駱背好包袱:“好嘞。”
周圍的都是靈寵宗的弟子,都被晚星天尊散養著,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去下山抓幾隻靈寵上山,篩選一下資質較好的,用來做靈寵育苗。
他們都好奇地看著白赫:“師兄,這位小娘子是你什麽人啊?”
白赫的語氣淡漠疏離:“多嘴。”
那些弟子便都不問了,畢竟這人一開口,就讓人能全身結冰。
白赫禦劍載著林駱上山,只是問他:“你怎麽不在凡界待了?”
林駱想了想,回答:“懶得跟幼稚鬼玩遊戲,我倒要看看,誰會來無極劍宗找我,真以為我傻。”
白赫的的神色帶了微不可察的柔和:“你不傻嗎?”
林駱冷哼道:“我當然不傻,這不,我直接跑路了,他愛玩就讓他玩。”
白赫沒說話,載著林駱上了山,他要去靈寵宗,所以只能把林駱放在劍宗門口。
他示意了一下:“那我走了。”
林駱點頭:“好,師兄再見。”
白赫當真就消失了,林駱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心想著,他現在一定很喜歡這種生活吧?
沒時間想這些,林駱要去無情劍宗領罪了,他剛上山,謝無妄就下山來接他了,林駱拽著謝無妄的袖子就是一頓哭訴:“我真對不起師兄,對不起宗門,我應該聽師兄的話。”
謝無妄無奈,載著他回無情劍宗:“現在回來也來得及,你現在回來也好啊,免得受罪,我已經把你的情況跟師尊說了,他也說這不怪你,只是你私自不回宗門,要領罰的。”
林駱做好了準備:“我願意受罰,什麽罰都接受。”
君野去驗收成果,結果發現人去樓空。
家門緊鎖著,他穿牆進去,發現重要的東西都被帶走了,包括他送的桃木簪。
被褥疊放地很整齊,用被單包起來了,衣櫃裡的衣服都不見了。
君野心下疑惑,勾了勾無名指,發現“一線牽”朝著無極劍宗的方向消失了。
君野:“……”
他去隔壁問情況,寧煜一家誠惶誠恐,寧煜低著頭道:“我就是按照尊主你的劇本來的,我也沒想到,他竟然一點氣都不受,說走就走,完全沒給我發揮的機會。”
寧煜的父母也說:“我們可沒露餡啊,那小寡婦一看就不是受氣的人,長得那樣漂亮,怎麽可能為了一個普通的書生委屈自己?”
君野:“……”
事到如今,怪誰都沒用了,君野一個頭兩個大。
小喵無形中又給他挖了個坑,說什麽等他幾十年,放不下寧煜,結果這寧煜剛有一點負心的念頭,機會都不給,直接走人了?
要不要這樣啊?
君野不得不想辦法去無極劍宗找人,但現在無極劍宗早已過了招收弟子的時間,要上山談何容易啊。
他隻得回去想辦法。
而林駱去找師尊元真認錯後,師尊讓他去懲戒堂領罰,掌管懲戒堂的是多情劍劍宗的許無塵。
謝無妄帶林駱去領罰,林駱一路上都在想,自己要皮開肉綻了,嚇得話都沒敢多說幾句。
謝無妄讓他不要緊張,但林駱哪能不緊張啊,心都要跳出來,這懲戒堂的鞭子,可不比普通的鞭子。
到了懲戒堂,許無塵正在寫東西,見謝無妄來了,起身問候:“大師兄。”
又看到了林駱,許無塵驚訝地看著他的肚子:“這不是小師妹嗎?你回來了?不是,你這個大肚子情況,怎麽還能待在無情劍宗的?不下山來我們多情劍?”
謝無妄回答:“上山之前就懷上的,又不是拜師後懷的,沒有觸犯無情劍宗的規矩,當然不下山。”
許無塵嘖了一聲:“大師兄,你可是無情劍修,不要護著他。”
許無塵指了指地上的草墊子:“師妹,跪下吧。”
林駱上前跪下,謝無妄說:“師尊說了,打一懲戒鞭。罰抄門規五百遍。”
許無塵拿了懲戒鞭來,在手裡甩了甩,咬著牙道:“師妹,以後做錯事,可要及時認錯,不可逃避,今天這一鞭子,算給你教訓。”
林駱閉上眼睛,咬了牙:“知道了。來吧。”
許無塵在懲罰弟子這件事上,從來不作假,畢竟他是執行懲罰的人,打地輕了,弟子們不長記性,所以也沒準備放過林駱。
他朝著林駱的背上狠狠一鞭子,卻沒打到林駱身上,打在了謝無妄的胳膊上,謝無妄眼睛都沒眨一下。
許無塵:“……”
謝無妄說:“起來吧。”
林駱愣了一下,睜開眼睛:“還沒打啊?”
許無塵神色難看:“我都不知道無情劍宗收了他,是好是壞了,師兄,你自求多福。”
許無塵將懲戒鞭收了起來,林駱這才回頭看向謝無妄。
“師兄幫我挨了一鞭子?”
“你懷有身孕,會傷到,師兄身體強壯。”
林駱抿了唇:“謝謝師兄。”
謝無妄說:“起來跟我回去抄門規吧。五百遍。”
林駱點頭:“哦,好。”
他又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弟子宿舍,一切好像還是那麽熟悉,沒有改變。
謝無妄拿了門規來,厚厚的一本書,足有一百多頁。
林駱頓時麻了:“這誰寫的門規啊?”
謝無妄回答:“老祖。”
林駱要哭了:“還是抽我鞭子吧,我要抄到何年何月啊!”
謝無妄回答:“抄到你生孩子為止。”
林駱:“……”
謝無妄叮囑他,不抄完不準下山參與派內活動,便走了。
林駱盤腿坐在桌前,兩眼發黑。
一直發呆到了晚上,謝無妄給他送飯來,他還沒動一個字。
林駱扁著嘴:“師兄,不用手寫行嗎?”
謝無妄把飯菜給他放下:“不行,要給師尊看的,不是手寫的,師尊還會罰你,乖,認真一點,寫。”
林駱“哦”了一聲,索性先乾飯,一邊乾飯一邊問:“今天打疼師兄了沒有?”
謝無妄回答:“擦了藥,已經沒事了。”
林駱愧疚道:“謝謝師兄啊,師兄對我真好。”
謝無妄沒回答,卻是坐在了桌旁,開始謄寫門規。
林駱看了他一眼,心想著,謝無妄不愧是主角,德行和品性都沒的說。
他覺得自己塑造了這樣一個人物,心裡很驕傲。
他吃完後,謝無妄幫他謄寫幾頁,讓他繼續寫。
林駱點頭應著,謝無妄又叮囑他:“寫困了就睡覺。明天再寫,不著急。”
林駱當即丟下筆:“好的師兄,我困了,晚安師兄。”
謝無妄:“……”
天黑了,劍宗要開始門禁宵禁,他要把這些東西送回去。
結果謝無妄剛走,門外又出現了一個身影,林駱以為是謝無妄還沒走,便叫了一聲:“師兄,還有事?進來說。”
但推門進來的,不是謝無妄,而是白赫。林駱心裡一驚,趕緊坐好。
“白師兄。”
白赫將門關上:“下山來看看你在幹什麽,肯定被罰了吧?”
林駱笑了笑:“還好,不是很重。”
白赫走到桌前看了一眼:“罰抄門規?”
林駱點頭:“我可以的。”
白赫坐在了剛才謝無妄坐過的位置:“我幫你吧。”
林駱眨眨眼,看著他:“你幫我抄?”
白赫點頭,神色卻依舊淡漠:“不想?”
林駱當即把筆墨和紙張都遞給他:“想,謝謝師兄。”
白赫唇角微微挑了挑,拿起毛筆來,示意他去睡覺。
“你休息吧,我抄好了就走。”
林駱很奇怪:“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白赫沒抬頭,狼毫筆穩健有力地落在紙張上:“想對你好。”
林駱抿了唇:“為什麽?”
白赫看他一眼,笑了笑,沒答話。
林駱見他眉眼認真,冷俊的臉隱在昏黃的暗光裡。
他起身回到榻上,坐下,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一筆一劃落在紙上。
四周的空氣很靜謐,只有毛筆落在紙上的沙沙聲。
林駱側躺著,看著少年的側臉,很難想象,裡面藏著一個毀天滅地的靈魂和元神。
林駱歎息一聲,終是什麽話都沒說。
白赫謄寫之余,回頭看了看林駱,又將視線移回來,輕聲問:“你不回天魔教了麽?”
林駱說:“暫時還不想回去,你為什麽叫我小喵啊?”
少年的手一頓,沒答話。
林駱自顧自話:“只有君野叫我小喵,但我知道你不是他。”
少年沒答話。
林駱問:“你和君野是朋友嗎?之前認識?”
少年只是道:“別問了,知道了也沒用,你不回天魔教,不多時,君野該是要上山找人的。”
林駱哼了一聲:“讓他找,對我不好,就讓他找一輩子。”
少年的手頓住,筆墨上的墨汁掉在紙上,很快渲染開。
他輕聲道:“其實他也不是很壞,你可以試著去和他相處,他很在意你。”林駱撐著臉看著他:“你怎知他在意我?”
少年的聲線清冷:“你自己也知道,只是不願意接受罷了。”
林駱問:“可你不知道他對我做了什麽過分的事。”
少年抬眸,望向林駱:“在合歡境,把你糟蹋了,棄如敝履?”
林駱瞪大眼睛點頭:“沒錯,就是這樣,還想殺我,你說我能怎麽辦?我對他還有愛意,我對自己無能為力,我怕死。”
少年輕笑一聲:“你怕死你就不會和他發生那樣的事。”
林駱說:“他強迫我的,你信嗎?”
少年回答:“不信,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比你心裡清楚,我更願意相信是你主動的,不然你會死在幻境裡。”
林駱:“……”
少年繼續著手中的活計:“一定是你主動求救的吧,不然他怎麽會管你。”
林駱:“……”
果然,他最了解他自己。
林駱沒答話了。
少年也再沒說什麽。
林駱奔波了一天,實在是累,不知不覺就躺著睡著了,被子也沒蓋。
少年起身,走向床邊,將被子鋪開,蓋在了他身上。
單膝蹲在床沿,盯著那張臉許久,終是笑了笑,甚至連碰都沒碰一下。
他深知,自己已經不配了。
林駱的呼吸漸穩,睡意漸沉。
他屋內的燭光到凌晨才滅去。等他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而他的桌上,壘著一層厚厚的紙張。
每一張紙上,都是蒼勁而漂亮的小楷字跡,非常工整。
林駱看了一眼,心想著,君野不僅人長得好,一手字也寫的特別好。
他該是美好又耀眼的。
鬼母死了,無極劍宗起了重要的作用,各大仙門都前來學習,要聽謝無妄授課,一時間無極山下聚滿了人。
各路神通都前來膜拜,謝無妄一戰成名,威名遠揚。
君野偽裝著混跡在人群中,想跟隨這些人一同上山去找人。
他依舊是寧煜的相貌,為了方便一點。
他真不知道小喵在想什麽,完全琢磨不透。
這次謝無妄威名遠揚,完全沒有他君野的份,殊不知他也出力了,而且殺了鬼母的人,也不是謝無妄。
謝無妄就是撿了個大便宜。
在山下等了三天,終於等到無極山開放,各路弟子魚貫而入,都紛紛讚歎著謝無妄的美名。
授課的地方設在多情劍宗的弟子廣場,已經擺滿了桌椅和一些水果。
林駱把罰抄的門規交了作業後,元真天尊就讓他在元真洞伺候了,師尊在修煉,一般派內的事情他不管。
聽聞師兄有授課大會,他也想去,但他去不了,他大著肚子,要藏起來。
師尊也不讓他去,林駱坐在元真洞前的山邊,看著多情劍宗的方向,覺得很無聊。
他剛收拾完師尊的洞府,有點累,準備歇會兒。
師尊說,懷孕了就要多走動,對身體有好處,林駱信了。
剛在歇息,突然有弟子前來報告道:“師妹,不好了!有個自稱是你夫君的人上山找你來了,現在在山門前撒潑呢!”
林駱:“……”
他什麽時候多了個夫君?
林駱蹙眉:“他找錯人了吧?我沒有夫君。”
那師兄看了看他的肚子:“估計是孩子他爹,知道你入了無情劍宗,來找你了。”
林駱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搖頭:“不可能是孩子他爹,他說叫什麽了嗎?”
師兄想了想,說:“姓寧。”
林駱當時一拍大腿,回頭朝著元真洞就喊:“師尊,我下山一趟,我那個冤種夫君來找我了,我去跟他恩斷義絕。”
元真天尊的聲音傳來:“讓你師兄陪你去,速回。”
林駱應著:“好嘞。”
起身,抓著師兄的衣襟,兩人便往山下飛去。
殊不知,他的冤種“夫君”已經被趕下山了。
君野氣地大罵白赫:“你多管什麽閑事?信不信我殺了你啊!”
白赫冷眼看著君野,他突然意識到,之前的自己為什麽那麽討人厭了。
別說別人了,他看到君野都想揍一頓,但他忍住了。
“在無極劍宗撒野,你以為是你的天魔教?”
君野的身份被一語道破,他趕緊轉身,往前走了幾步,但又不甘心:“你是誰?”
白赫冷漠道:“你爹。”
君野:“……”
白赫冷聲怒斥:“滾下山去,想到好辦法了再來,跟個潑婦一樣,臉都被你丟盡了。”
君野:“……”
白赫又化神一道白光,消失在了視野,君野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詭異感。
這個人,怎麽感覺那麽熟悉啊?尤其說話的語氣,和行事的風格。
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身份?
這還怎麽玩啊?
他上山是來找小喵的,不是來鬧事的,那些弟子不讓他進劍宗,他只能鬧了。
君野不甘心,非要繼續上山,但被山下的弟子擋住了,他們神色肅冷地警告君野:“再敢闖劍宗,小心我們不客氣,劍宗哪有你娘子?糊塗了吧你。”
君野壓下努力,好聲好氣道:“我娘子真上去了,就是你們劍宗的林洛洛,懷孕了,孩子是我的,這和我吵架就走了,信息都不給我留一個,我真的是太慘了。”
弟子冷漠地看著他:“你說你娘子是誰我們都信,但說是林洛洛師妹,那我們肯定不信的,你怕是不知道,劍宗流傳著關於這個師妹的什麽言論,那麽漂亮的人,怎麽看上你這個平平無奇的窮酸秀才?”
君野:“……”
那弟子繼續道:“別做夢了,想追他的人多著呢,肯定還沒輪到你。”
君野:“……”
見這人沒什麽可辯駁的語言了,守山弟子便覺得自己說對了:“而且他入的無情劍宗,就算之前你們有緣,也該散了,沒必要了,快些離去吧。”
君野非不離去:“不見到他,我就等死在這裡。”
那弟子冷嗤:“隨便你。”
君野說等就等,他就不信小喵真的不來見他。
大概等到了晚上,其他仙門的弟子都下山了,他還等在那裡。
等到一個人都沒有了,他也沒離去,山下黑漆漆一片,就他一個單獨的身影。
如果他硬闖的話,肯定會觸發禁製,他的身份會暴露,他只能原地待命。
終於等到夜幕四合時,有人下山了。
是今天趕他下山的那個少年人。
他冷漠地站在了他面前,問他:“還不離去?”
君野抿著薄唇:“見不到他,我就不走。”
白赫問:“這麽喜歡他?”
君野點頭:“嗯。”
白赫點頭:“行吧,我帶你去見他。”
君野一愣:“啊?就你?”
白赫點頭:“就我,他今天被他師兄攔在山上了,沒下來。”
君野:“……”
白赫抓了君野的胳膊,瞬間就消失在了原地,君野都嚇得不輕,生怕觸發無極劍宗的禁製,那就沒得玩了。
但很神奇,直到上了無情劍宗,都沒有被人發現,君野這才驚了,這個白赫不一般。
他把君野丟在了無情劍宗弟子房前,指了指面前的房門:“敲門,進去。”
君野望向他:“你幹嘛幫我?”
白赫沒答話,轉身消失在了夜色裡。
林駱聽到門口有聲音,穿好衣服來開門,結果門一打開,便見寧煜站在門口。
林駱愣了一瞬,蹙眉:“你是哪個阿寧?”
君野抬步走進門,將門關起來,一轉身把林駱按在房門上:“你說我是哪個阿寧?一聲不吭地就走了?”
林駱嚇得瞪大眼睛,小聲怒斥:“師兄們會看見!放開!”
君野才不放開,低首便狠狠地親住,堵住了他的掙扎。
燭光的剪影下,兩個身影如此清晰,門外少年,手一揮,屋內的燭光盡數熄滅。
他轉身,朝著黑暗走去。
林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雙唇被人堵死,舌被人纏住,呼吸都不順暢。
他聽到“寧煜”的聲音沙啞低沉:“這輩子,都別想甩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