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你他媽瘋了吧！”孫越又急又怕， 帶著一隊士兵自顧自往深處的通道走。

  一群人剛踏出幾步，與大廳連通的前後幾條通道口陡然降下金屬門，出口被統統堵死。

  “你這是幹什麽？”孫越瞪著趙旭氣急敗壞。

  “我說了， 現在撤退已經太遲，想活命， 不如最後搏一把。”

  趙旭不再跟他廢話， 從下屬手中接過一把重型武器，問道：“還有幾支AM10？”

  “隻帶下來了兩支，其他的都在上面”

  孫越聽到冷笑：“這就是你說的搏一把？憑什麽搏？就靠這兩把不夠給外頭那四不像撓癢癢的破槍？”

  兩人談話間， 耳邊一直環繞的警報聲突然停了，燈光也一並恢復正常。

  半晌，就在有人以為怪物無法突破地堡轉而發出低聲竊喜時，忽聽“轟”一聲巨響，沙石飛泄， 入口處大廳的頂壁整個坍塌下來， 碎石塊中鑽出幾根長長的觸手。

  趙旭雙手端著沉重的AM10，率先走向那頭怪物，咬牙喊道：“不想死的都給我拿好武器，趁現在易守難攻，集中火力找準要害，還有解決它的可能！”“想活命的都聽我指揮！”

  目睹過程的蘇幸心頭一緊，條件反射地向後縮了縮，身後距離擠壓，背部和溫如窈貼得更緊了。

  “……可現在連退路都沒有了，還隻乾站著麽？”

  也是決定地堡裡所有人能否生還的唯一機會。

  橫豎都是一死，隊伍裡一部分對死亡麻木或是經驗豐富的人，在最初的慌神過後很快冷靜下來，在趙旭的指揮下迅速歸位，集中火力開始反擊。

  所幸，溫如窈和蘇幸就處在大廳的最裡側，距離坍塌的位置有一定距離，沒有被掉落的沙石波及，但越來越多的人湧向這裡，大廳燈光忽閃， 看著黑壓壓擠在通道門口的人頭，蘇幸隻覺頭皮發麻。

  實際證明趙旭的判斷是正確的，若換在空曠的野外，他們很難鎖定這隻神出鬼沒的怪物，但現下它龐大的身體被卡在外面，只有頭顱探了進來，無法自由活動，恰好是最有利於攻擊的時機。

  一些人當場被坍塌的石塊砸成肉泥，剩下的人本能地湧向裡側躲避， 無指揮下頓時一盤散沙， 但另一側甬道的門已經被封死，想逃也逃不出去了。

  “……”

  耳邊是天崩地裂的混亂，後背不輕不重撞在牆壁上，溫如窈抬眸，凝視牢牢擋在自己面前的高挑背影，溫暖的體溫透過單薄衣料蔓延過來，直至將她包裹。

  依舊是沉默著，溫如窈半闔了下眼。

  默了默，聽到溫如窈淡聲道：“先不要慌。”

  蘇幸反應過來，倏地彈開，臉色微赧：“我還不是為你……”她說一半，咬住舌尖，目光投向已經鑽進來半個頭顱的駭人怪物。

  一時槍火炮聲在塌了一半的廳內響徹，震耳欲聾。

  她慌忙轉身看向身側， 卻見溫如窈不知在發什麽愣，紋絲不動立在混亂的人流之中，有人迎面直撞而來也不知躲閃，她眼疾手快，下意識將那瘦削的身影一把拉至身後，用自己的身體替對方抵擋人流。

  “現在怎麽辦？”蘇幸焦急問道。

  輕輕抽了一口氣，溫如窈抬手搭上她腰間，下巴壓在肩側，低聲道：“你壓到我了。”

  一道灼目的紫光穿破混亂一閃而過，打在那怪物蠕動的觸須上，生出異樣的惡臭，那張揚的觸須驀地向後一縮，將剛剛被穿堂破肚的男人甩在地上。

  怪魚被集火攻擊，動作有明顯的滯緩，向裡侵襲的四根觸須畏懼地後縮，但普通的子彈依舊沒能擊穿它堅硬粗糙的皮肉，待適應了這股猛攻之後，怪魚似乎被激怒，身軀突然發力，更加猛烈地朝地堡內湧。

  蘇幸心急如焚，她借著身高優勢越過人群，一眼看到坍塌的位置，塌陷的碎石越來越多，穿透進來的幾根“觸角”張牙舞爪，仿佛長了眼睛，精準襲向最近一個來不及躲閃的男人，尖細的頭部猛地向前刺去，瞬間在他胸膛穿透一個血洞。

  “砰——”

  蘇幸頓時感到腳下一陣劇顫，更多石塊從頭頂砸下，驀地，耳邊響起一聲慘叫，旁邊離她不過一米距離的男人被掉下來的巨石砸中，瞬間變成一灘肉泥，猩紅的血飛濺，滴在她鞋面上。

  與此同時，前方傳來騷動，怪物的觸須突然膨脹為之前的數倍，瞬間擊飛前面的一排士兵。

  緊急關頭，趙旭手裡的AM10再次讓那怪物忌憚，他對準怪物頭顱中間閃著紅光的眼睛，一擊即中後，怪魚身體猛然一顫，怪異且尖銳的聲音乍然穿透所有人的耳膜。

  趙旭大喝：“集中攻擊它的眼睛！”

  找到突破口，有槍口齊齊調轉，無數子彈射向那雙猩紅可怖的巨眼。
    刺耳的嘶鳴愈發劇烈，怪魚身體猛烈扭動，四根膨脹的觸須不斷在身前拍擊揮舞，以至地堡坍塌的裂口不斷蔓延，四周地動天搖，仿佛下一秒整個大廳就要被掩埋。

  怪魚頭部的晃動和不斷掉落的沙石，大大加劇了射擊難度，加上四根刀槍不入的觸須在身前揮舞，更難鎖定它的雙眼。趙旭連續兩次走火，看了下眼手中武器所剩10％的能量，頓時冒出一身冷汗。如果不能一舉乾掉它，所有人都只能死在這裡。

  突然，正發狂蠕動的怪物像被冰凍般定格了幾秒，同時幾股“白絲”閃電般湧出，纏裹在它的觸須、張開的下頜，迅速收縮，將其緊緊定在地上。

  但也只是維持了片刻，怪物很快恢復動作，劇烈的掙扎下，那些束縛其上的白絲眼看撐不了太久。

  不過短短幾秒已經夠了。

  趙旭回頭快速掠了蘇溫二人一眼，心下明了，又轉過來，配合另一台AM10，趁機連續射擊，直擊怪物受傷的左眼，意圖將傷害輸出到最大。

  可惜這狡猾的怪物並非沒有智商，似乎察覺趙旭一方的意圖，身體扭動的更加劇烈，蘇幸的菌絲撐不住很快寸寸崩裂，它擺動起頭顱，幾次都堪堪錯開AM10的脈衝炮。

  眼看武器能量快要用盡，就在趙旭心急如焚，冷汗直下的關頭，怪物的觸須忽地向前猛甩，拍碎中央幾根石柱，同時頭部向後一縮，竟整個從地堡內退了出去，留下一個黑乎乎直通地面夜幕的塌裂的巨洞。

  前廳幾乎坍塌了一半，那怪物在抽身回到地上後霎時沒了動靜，槍聲隨之停止，周圍陷入一片詭異的寂靜。

  “我們…是安全了嗎？”

  半晌，趙旭身邊的下屬顫聲問道。

  沒人回答他，也沒有人敢動。忽然，一陣冷風從坍塌的缺口刮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令人脊背發寒的沙沙聲。

  聲音越來越響，由遠及近，回過神時，蜈蚣狀狹長裂口已經在頭頂的石壁上飛速蔓延。

  “糟了！”趙旭猛然回頭，看著裂縫蔓延到後方，臉色頓時一慌：“不能讓它毀掉地堡，否則……”他起身奔向出口：“一隊！帶上武器，跟我到上面去！”

  此時地堡整個前廳早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瀕臨在坍塌的邊緣，見趙旭奔向出口，余下眾人紛紛向外面逃去。

  蘇幸和溫如窈處於大廳最裡側，身後便是通往地堡深處的甬道。這在前幾分鍾是相對安全的地方，轉眼卻又成了最不利的地方。蘇幸回頭看了眼緊閉的通道門，咬了咬牙。她清楚這類地堡的構造，一般不會只有正面一個出口，如果能逃進身後的通道，避開外面的怪物從側面出口離開，絕對是眼下最好的逃生選擇，可惜通往裡面所有的門都被趙旭被堵死了。

  “走！出口快要塌了。”

  溫如窈突然拉起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跑。

  蘇幸聞聲，驀然轉頭向前看，先前被那怪物找到薄弱點突破的位置，就是正面進出口的那扇大門，現在向上的坡道上已經填滿了塌下來的碎石，只怕在晚幾分鍾，這唯一通向地面的出口也會被堵死。

  顧不了那麽多了，蘇幸心頭一沉，和溫如窈一起衝向出口。

  車隊進來時的那扇金屬門已然被夷為平地，出口原本是條平緩的坡道，也因不斷倒塌的石塊變得參差陡峭，蘇幸憑借體力優勢率先爬上去，轉身準備去拉下面的溫如窈。

  突然，她感到身體一輕，被一股不可控的力量整個提到空中，接著胸腔一陣窒息的擠壓，疼得她下意識掙扎抬頭——

  漆黑的夜幕裡，一雙猩紅的豎瞳陡然出現在面前，正幽幽盯著她，而她的整個身體被粗長的觸須緊緊纏住，吊在半空之中。

  潛意識的危機感讓蘇幸拚命掙扎，卻不能撼動分毫。

  下一秒，濃稠的腥臭味彌漫開來，在她身體的正下方，是怪魚張開的血盆大口，垂目看去，密密麻麻森冷的尖牙清晰可見，密集的齒縫間，還夾著隱約可見的白骨碎肉。以這怪魚發達的咬肌，毫無疑問能瞬間將她囫圇咬碎。

  身體晃了晃，蘇幸如同一片凋零的枯葉，被不可抗地剖向那張巨嘴。

  “不——”

  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蘇幸甚至沒來得及感到恐懼，就在快要一頭扎進那肥大又惡心的舌頭裡時，溫如窈驚怒的聲音如驚雷般將她喚醒。

  大腦從一片空白中抽離，像是肌肉的本能，她在空中猛地扭身，雙臂湧出大量菌絲，纏繞在身後的觸須上，同時身體借力一蕩，閃電般從血口中竄了出來，落在旁邊的草叢裡。

  在地上狠狠滾了幾圈，再回頭，蘇幸聽到自己心臟瘋狂的跳動聲。

  暗淡的月光從不知何時被吹散的雲層中透出來，微弱的月輝下，眼前的一幕令她心臟驟停。

  原以為是溫如窈用意念將魚怪短暫操控定格，她才有機會逃出生天，可眼前所見，怪魚嘴邊四根章魚腳似的觸須還在空中蠕動，而剛剛在她下方的溫如窈，半個身子依舊攀附在塌陷的出口邊緣，隔著不足半米的距離，自下而上，與近在咫尺的龐大怪物對視。

  詭異的是，那隻怪魚竟也沒有發起進一步的攻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