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細白菌絲從指尖冒出來， 一端浮在空中蕩了蕩，歪歪扭扭隨著蘇幸的情緒變化成各種形狀。

  這些東西就如同她身體的一部分，時間越久， 無師自通的契合度就越高，她已經可以熟練操控它們， 透明偽裝、控制長度、柔軟或堅韌、巨毒或無害， 僅利用這些特性，看似微不足道的菌絲便可以極具殺傷力。

  活動著五指，蘇幸不經意間抬頭， 掃了眼門的方向。

  雖然是銅牆鐵壁鑄造的密室，進出口還是有的，對面牆壁上有塊門形的細微縫隙，但內部沒有任何把手開關，也無法打開。

  她略微思索， 朝著門內側抬了抬手指。

  空間內安靜的令人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但實際她們已經被關在這裡許久了。

  溫如窈閉目養神，蘇幸研究著自己的新能力， 漸漸覺得乏味起來。

  整個房間除了地面， 所有牆壁都已經被她釋放出的透明菌絲爬滿，只不過人的視覺看起來依舊空無一物。

  直到稍稍感到些力不從心，她才停下手，這麽做除了為等會兒可能遇到的危機形勢做準備，也是想試探下自己的極限在哪兒。

  又是一陣漫長的等待，蘇幸索性低下頭，將注意力都消磨在指尖的菌絲上。二維的線條可以繪製出無數圖案， 菌絲自然也能勾勒出各種形狀，蘇幸自認還是有點繪畫天賦在身上， 她本身也喜歡些花花粉粉的東西，此刻精神稍微松馳下來，靈光一閃，一束白絲勾勒出的嬌豔玫瑰便在她指尖嬌豔綻放。

  感知到周圍密密麻麻的菌絲蔓延，溫如窈睜開雙眼，恰好對上蘇幸的視線，目光輕飄飄落在她手指上。

  被撞破小動作的蘇幸慶輕咳了聲，略微抬手：“怎麽樣？”

  頓了下又補充道：“新悟到的擬物功能。”

  溫如窈盯著她手裡的“玫瑰”看了幾秒，余光掠過胳膊上纏著的那朵蝴蝶結，眉梢微揚：“倒也符合你的審美。”

  說完，輕手接過花束：“謝謝。”

  “……”

  蘇幸僵了一下，看著自顧自接過花捏在手裡把玩的溫如窈，嘴邊的話抵在舌尖，末了改口道：“覺得好看就行。”

  溫如窈一看就是以前經常被追求者送花的那類人。算了，她喜歡就送她吧，有人欣賞自己的作品也不錯。

  “是好看，可惜關鍵時刻毫無用處，換成鋒利的刀刃就好了。”溫如窈看著栩栩如生的花瓣說道。

  蘇幸嘴角剛升起來的一絲得意又降下去，掃興地偏過頭，心裡小聲吐槽：果然是個沒情趣的冰裂紋瓷器。

  溫如窈慢條斯理地將玫瑰放進上衣胸口的口袋，側眸打量她臉上的表情：“剛才的話掃你的掃興了？”

  蘇幸聞言雙眼一眯，直直看向她。

  察覺的對方的提防，溫如窈溫聲解釋：“我說過未經允許不會用那種能力窺探你的想法，但你的情緒都表現在臉上。”

  “……”

  這比被窺探還讓蘇幸心梗，她張了張嘴，溫如窈忽然皺起眉心，轉向門的方向：“外面有動靜。”

  話音落地，一排真槍實彈的士兵嚴陣以待出現在她們面前。

  前排一個端/槍的士兵警惕地從門外踏進來，只是半個身體剛探進去，就像被什麽無形的東西纏住了四肢一般，突然倒在地上掙扎起來。

  他身後負責搜查基地的士兵本就視變種為洪水猛獸，見情況不對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密集的子彈穿門而進，好在被蘇幸事先釋放出的大量透明菌絲層層阻擋，還沒飛到兩人身前，叮叮當當掉落一地。

  “d-103發現變種！請求支援！”

  形勢瞬息萬變，突如其來的騷動讓蘇幸眉心緊鎖，黑壓壓的士兵堵在門口，電光火石間，她已經想出了好幾種利用眼下易守難攻環境保命的法子，但外面的士兵並沒有再發起進攻。

  人群讓出一條道，身著白色製服的秦墨不緊不慢地從後方走出。

  “不必請求支援了，她們是我的人。”

  為首的士兵見狀遲疑了幾秒，他接到的命令是將遺留基地的變種全部擊殺，但又不敢違背秦墨，便問道：“那上校準備如何處理？”

  秦墨轉頭，面無表情看著他。

  士兵被她身上的壓迫感逼的低下頭，咽了口唾沫繼續說：“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一個不留。”

  “那從現在起沒這個命令了，上將已經改了口令。”

  秦墨獨自跨進金屬門，先看到倒在門邊驚恐扭動的士兵，以及散落一地的子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裡面的蘇幸和溫如窈身上。

  無聲的對峙沒有持續幾秒，蘇幸動了動手指，撤掉了纏在士兵身上的透明菌絲，地上的士兵隻覺身上一輕，立刻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往外逃。
    “從今天起她們隸屬於危級特別行動小組，屬於基地的一員。”秦墨轉過身，對身後的人群笑了笑：“你們中的一份子。”

  午餐時間。

  排著長隊的人群在前方餐口有序領餐，聽著嗡嗡的熱鬧人聲，坐在餐桌前的蘇幸一時有種回到末日前在食堂吃飯的錯覺。

  餐盤裡放著兩菜一湯，有雞肉、蘑菇、蒸米飯，還有帶著甜玉米粒的雞湯，光是一口熱進肚，久違的暖流從胃部蔓延全身，就能讓蘇幸舒服地歎了口氣。

  歸根結底，她還是把自己視為人類集體中的一份子，渴望回到從前有秩序的文明生活，或非僅僅是活著。

  “中央基地的地下種植園已經通過了試驗，預計幾個月後就可以培育出第一批蔬果，到時人類在地下的生活資源就能更豐富一些了。”秦墨端坐在餐桌對面，目光一直柔和地放在溫如窈身上，夾菜放進她盤裡：“你瘦了好多，多吃點肉。”

  這肉麻的語氣讓旁邊大口嚼肉的蘇幸動作一頓，挑起半邊眉毛悄咪咪看過去。

  溫如窈對面前豐盛的食物並不感興趣，一筷未動，神情冷淡：“這就是你向高層請示留下我們的理由？利用變種人的能力來幫你們做事？”

  秦墨皺眉：“在我眼裡你和以前一樣，和正常人一樣，不是什麽變種人。”

  溫如窈隨意一笑：“不管你什麽想法，我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就開門見山吧，對彼此都好。”

  她疏離的表情秦墨略過一絲苦笑，但看著完好無損坐在自己身前的人，聲音依舊柔和：“你真是一點沒變，什麽事都能一眼看穿。”

  “如今的現狀你們也很清楚，變異物種肆虐，人類很難在地表存活，位於北部的地下基地是我們守住的最後一處據點，已經開始大量救援並接納其他幸存者，但要想確保人類的續存，形式依舊艱難。幸存者數量的增多讓原來的基地空間已經趨近飽和了，急需擴建新的基地，但擴建，就需要從地表運送大量資源。”

  秦墨頓了頓，看向她們：“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但如今汙染區的物種變異速度已經不再是人類科學能解釋的。你們在這裡待了有段時間了吧？”

  無人回應，秦墨不以為意地繼續道：“地表的汙染指數爆炸式遞增，短短數日，外面和你們進來時相比已經面目全非了。我們現在雖然研製出對付變種的新武器，但物質受限產出極少，最致命的是，我們的研發速度根本比不上變異速度，最精良的小隊，進入重度汙染區也只會全軍覆沒，如今隻依靠武器在地表行動，還是有些吃力的。”

  “所以你想利用我們？但你怎麽知道我們就有能力通過危險區？”蘇幸挑眉道：“而且看之前的態度，即使面對保留意識的人類變種，基地也會就地擊殺，怎麽現在突然改變策略了？”

  秦墨偏頭把視線轉到蘇幸身上，盯著她看了許久，一笑：“我看到監控裡，你之前跟徐博士單獨呆在一起，她應該跟你說了不少事情吧？”

  沒想到她竟然知道這件事，蘇幸眉頭一皺：“和這有什麽關系？”

  “人類變種存在兩類，一類是初代變種，直接接觸α病毒導致的汙染變異，另一類是二代變種，由變異物種間接汙染所致。不管是哪一類，普通人被感染後存活率不高，變異率100%，並且變異特征的完全凸顯會經歷一個或短或長的過程，最終體貌及心理都會被完全侵蝕，我們稱之為完全異化。從感染到完全異化，目前已知堅持時間最久的是一個月。”

  “被感染的人類最終都會淪為怪物，所以基地才下令格殺，我向上面投了軍令狀才保下你們。”

  說到這裡，注意到一言不發也一筷未動的溫如窈，秦墨抿唇頓了頓，伸手探向她放在桌上的手背：“不過你放心，基地已經有科研團隊著手研製人體抗體，離研製成功隻一步之遙，你是特殊的，我保證不會讓那種結果發生在你身上。”

  溫如窈面無表情地把手抽了回去，隻抬眉掃了她一眼。

  怎麽又動手動腳的，這位秦上校和溫如窈到底什麽關系啊……蘇幸這會兒有點後悔當時沒聽溫如窈解釋了。

  不過，不知是因為一開始秦墨眼裡流露出的對她的敵意，還是別的什麽，蘇幸對這位秦上校沒有一絲好感。

  至於完全異化，她之前從單茗歆口中聽到過，又親眼看到了鄭行軍的慘狀，大概也了解了身為變種人的悲慘下場，聯想起便宜系統下線前的那番留言，耗費大量能量幫她解決的應該就是這個問題。也就是說她不會完全變異，而溫如窈有女主光環，就更不會了。

  倒是這個秦墨，前面說著溫如窈在她心裡還是普通人，現在又說絕不讓她變成怪物，自以為是又故作深情的虛偽，聽得蘇幸直皺眉頭：“但我們好像沒答應過要留下來，給你們當工具人吧？”

  “那你們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面對蘇幸，秦墨的表情開始有些不耐煩，她本就看這個莫名其妙出現，又和窈舉止親密的女人很不順眼，但面上還是得體的沉穩：“在城市的廢墟裡過茹毛飲血的生活，即便再多自由又有什麽意義？基地有文明和秩序，既然連生死都置之度外了，為何不為人類的未來出一份力呢？”

  真是個冠冕堂皇的說辭。

  蘇幸撇撇嘴：“這對我們有什麽好處？畢竟我們也不會白白賣命給你當工具人。”

  “注意你的言辭蘇小姐，不是工具人，你們是基地的一份子，加入特別行動隊後享有和其他人一樣的貢獻值獎勵。”

  “貢獻值？”

  秦墨雙手交叉，不屑地瞥了眼蘇幸舔得一乾二淨的盤子，說：“這頓飯花了我三百貢獻值。”

  “……”

  蘇幸還想說點什麽，身側的溫如窈淡淡開口：“好，我們留下。”

  蘇幸一愣，轉頭看到溫如窈平靜的側臉，張著的嘴又慢慢閉上了。

  不管怎麽樣，她還是相信溫如窈的判斷。回過頭，不經意間卻看到坐在對面的秦墨盯著她笑了笑，一個略帶得意的冷笑。

  蘇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