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蘇幸， 女，二十五歲，之前職業是……網絡科技公司的商務。”

  蘇幸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沉默了片刻，聽到長桌對面的聲音有幾分遲疑：“商務？”

  蘇幸頓了頓， 從對方眼神裡讀出幾分輕慢， 誠實地答了句是。

  “抱歉，可能無法提供價值評判等級給你，因為你的貢獻評估為0， 下一位。”

  “……”

  蘇幸從椅子上站起來，被帶到下一個地點。

  她現在還不太明白所謂的生存價值評估的用途，有沒有那個小圓章她也並不在意，畢竟她是個隨時都可能被發現的變種，所以……沒有就沒有吧， 倒也不用把後面的原因說那麽清楚。

  “按照規定， 正式接受轉移之前需要你們暫時在裡面觀察兩天。”

  再一次被關進隔離觀察室，蘇幸已經習以為常了， 至少這次的環境比上次的集裝箱要好太多。

  蘇幸和溫如窈表情有些詫異，那則通知明明說的是讓幸存者自救，在體育館的救援軍隊全軍覆沒後，她們一路上都沒再遇到有組織的人類救援。

  “那就好，十分感謝。”

  “哈哈，那個……大哥，我有點餓了，想問下這裡提供食物嗎？”

  蘇幸笑著松開手。還好那股菌絲在母體面前會變得脆弱，她伸手一扯便把黏在男人衣料上的菌絲全部截斷，只剩指甲蓋長短的一根斷絲還黏在對方的白色製服下擺，但男人此刻已經走出去了，他在出口外的牆壁上按下某個按鈕，一塊透明的門落下來，將蘇幸她們關在了裡面。

  蘇幸不假思索走到她身旁坐下，脖子就被一勾，眼前是溫如窈拉近的臉。

  這場未知且恐怖的災難爆發後，已經過去了那麽久，沒有水沒有食物，到處都是可怕的怪物，怎麽可能會有人單打獨鬥活到現在？而且這兩人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

  每間觀察室都放了三張床鋪，自然也是要關三個人的，除了她和溫如窈以外，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女人。

  “對呀，我當時被困在讀書館，僥幸活到現在……不對，那你們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你們好。”一道禮貌的女聲在身後響起。

  蘇幸剛才沒注意，現在仔細看，從聲音和髮型上，辨別出這是幾分鍾前排在她前面的那位數學教授，就是拿了她沒有的代表人身價值的小圓章的那位。

  玻璃一般的透明門關上以後，連外面的聲音也一並隔絕了，蘇幸站在門邊目送男人走遠。那一小截菌絲在斷掉後從透明變成了白色，但比線頭還細小，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這位被困圖書館幸運活下來的年輕教授快一個月沒洗澡了，在看到這裡竟然還有獨立的衛浴後，簡單詢問了下蘇幸她們後，沒精力再多問多想，率先進去清洗了。

  蘇幸眨了下眼睛，猝不及防對上溫如窈那雙漂亮的鳳眸，近得她都能細數每一根翹起的睫毛，心臟怦怦快跳兩下，下意識側眸錯開對面直接的視線，余光一掃，果然在周圍好幾個角落看到了攝像頭的紅點。

  “搜救？你是說.你被救援隊帶到這裡？”

  她身體僵了一下，聽到一個聲音：“這裡有監控，先別輕舉妄動。”

  蘇幸微微皺眉看向溫如窈，正欲開口，卻見對方避開她的視線，轉身兩步走到床墊前，臉色有些疲憊地屈膝靠牆坐下，抬頭朝她勾了勾手。

  “抱歉二位，我……”這名聲音溫軟的年輕教授有些拘謹地同她們分開了一些距離，端起牆角桌上放著的水就大口大口往嘴裡灌，從乾裂的嘴唇看出她似乎很久沒喝水了，長發凌亂打結，臉色枯燥憔悴，整個人十分狼狽。

  “當然，三餐到點會有人送來。”

  帶她們進來的男人說完便轉身離開，蘇幸掃了眼這塊不足十平米的空間，三個人住有點擁擠，尤其是縱向空間， 以蘇幸的身高站著幾乎就要觸及頭頂的金屬板，她欠了欠身， 想要先在椅子坐下，可不知是不是受到壓抑的空間環境影響，她一直壓製這的身體在這時突然有些失控，一小股幾近透明的菌絲毫無征兆冒出來，不受控制地朝背對著她們往外走的男人身上襲去！
  走到門口的男人忽然感到衣角被拉住，摸出腰間的武器猛然回頭，看到蘇幸笑嘻嘻拽著他製服邊角。

  “請問你們也是被搜救隊帶回來的嗎？”喝完了水，她終於緩口氣說話，剛剛看兩人良好的氣色，一點不像在被怪物盤踞、人間煉獄一般的地表艱難求生的幸存者，所以她遲疑了半晌才開口。

  狹長的通道兩側被分割出多間獨立的隔間， 隔間內空間不大，左側靠牆放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右側地板上放了三張床墊，還帶一個獨立的衛浴間。

  不止是頭頂天花板上懸吊著的那台特殊的機器，觀察室的多處角落都有攝像頭，恐怕除了單獨的衛浴間，這裡面的人每一個角度都被無時無刻監視著。

  毫無隱私尊重可言，蘇幸不由眉頭緊鎖。

  “暫時還不能被這裡的人發現我們身體的異常，這兩天盡量少開口為好。”

  清冽的聲音再次傳來，蘇幸卻沒見到溫如窈嘴唇張開口。

  “我也是第一次嘗試，沒想到竟然成功了。之前和你提起過我有了特殊的感知能力，最近一次醒來，我又有了新的發現，這個世界上能傳遞信息的，本就不止語言。”
    那我們現在屬於是……心靈感應？
  “可以這麽說。”

  “！”蘇幸確定自己根本沒開口，卻被溫如窈回應了，心臟霎時一縮。

  “別太緊張，表情會被看到。”

  “是我通過觸碰身體探視到了你的精神波動，前提是你的神經反應比較專注或強烈。”

  身下的床墊很厚，柔軟度也適中，被褥乾淨溫暖，兩人一整天滴米未進又精神緊繃，如果沒有四周那也令人不適的監控，蘇幸此時沾上枕頭就能放空大腦。

  “你身體怎麽樣？”

  並肩靠牆坐著，為了保持溝通又不顯得突兀，溫如窈將頭靠在蘇幸肩膀上，維持一個自然又親近的姿勢。

  說的這個，被迫變異的身體也是令蘇幸感到疲累的主要原因，她需要隨時收斂著體內異樣的感覺，不然就會像剛進來時差點失控那樣。不過，那一幕應該沒被發現吧？

  蘇幸抬眸看了眼頭頂的機器，忽然，腦袋如遭電擊般刺痛了一下，鑽心的痛感讓她猛然抱住頭部。

  “怎麽了？”正和她感知連接在一起的溫如窈顯然也感到了不對勁，連忙側身環住她肩膀。

  視線中閃過一道黑影，蘇幸緊緊按著發脹的腦袋，眼前的畫面突然變得奇怪起來，不再是這片狹□□仄的空間，像是被切換到了另外一個人的視野，她看到的是觀察室外的走廊，視角有些低，一晃一晃的，能看到旁邊人走動時擺動的手臂，甚至還聽到了腳步聲。

  “這次任務到底還有多久才能結束，一開始明明說只是普通的幸存者轉移任務，最多7天就能回基地了。”

  “你沒看到今天地面上又落下了幾架新型運輸機嗎？據說還會有下一批機甲運過來，沒準我們以後就要待在這兒了。”

  “什麽！？開什麽玩笑，我爸我哥都在北邊的中央大陸基地呢，我怎麽可能留在這破地方！”

  “小聲點，還沒聽說嗎？是徐博士的提議，她以國內唯二的地外能源轉換器在S市的一處地下實驗室為由，強烈向上面建議在這裡建立第二個地下基地。”

  “靠，又是這個瘋娘們兒，以她的個人價值，老老實實遵循上面的指示不行嗎？世界都完蛋了，她難道還想——”

  “等等，你衣服上好像有東西。”

  “嗐，可能是衣服上冒出來的線頭吧，這製服質量真的是……”

  視線飄飄悠悠開始下墜，最後震了震，停在一個固定視角不再移動，說話聲音也沒有了。

  肩膀被搖晃了兩下，蘇幸猛然抬頭，眼前視線切換回來，看到溫如窈關切的目光。

  “我……”她張了張嘴，話被心底響起的聲音打斷。

  “通過你的感知，剛才的我也看到聽到了，那應該是之前黏在那個男人身上的斷掉的菌絲，它們現在都是你的一部分，所以你才能感覺到這些。”

  蘇幸閉了閉眼，確實如此，她甚至能分出一點精力轉移到外面那截菌絲上，那根菌絲落下來的地方距離她們不算遠，就在這排觀察室的走廊的拐角處。

  “噠噠”她遠遠聽到了一串腳步聲，但理論上這是被關在外界隔絕的觀察室的原身不應該能聽到的。

  “晚餐供應時間。”

  沒過多久，外面來人將三個飯盒放在了透明門外，門內側一塊金屬板緩緩打開，外面的飯盒被推了上來。

  裡面清洗的教授也剛好結束走出來，饑腸轆轆的三人便默默坐在桌前享受第一頓安穩的晚餐。

  提供的盒飯裡竟然還有熱氣騰騰的米飯，菜也是加熱的肉罐頭，以為自己在外面沒餓過肚子已經過得很好了的蘇幸，在聞到米飯香味的瞬間餓了一整天的胃就叫囂起來，吞了口口水，埋頭狼吞虎咽。

  意猶未盡地吃乾淨最後一粒米，蘇幸才忽然想起了什麽，側頭看過去，溫如窈果然興致缺缺地拿著杓子，飯盒裡還剩下大半盒米飯。

  說來奇怪，理論上蘇幸現在和溫如窈是一類人了，但她的“口味”似乎卻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她想食用的依舊是普通食物，對血肉或其他的東西也沒有表現出特殊的渴望，不知道是否是因為有系統幫忙的緣故。

  正思索著，溫如窈漫不經心地抬起長眸，和她的視線撞在一起。

  對視了幾秒，就在蘇幸忍不住撇開視線的時候，溫如窈目光緩緩向下，越過嘴唇，最後落在她細長的脖子上，舔了下自己殷紅的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