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帕特留斯爬到登天塔的頂端，終於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洞口，裡面淤積的泥土都被清理出來了，堆在周圍，看上去就像是螞蟻的巢穴一樣。

  周圍細密的灰土上，還能看到蜘蛛爬過時留下的清洗的腳印，邊角處掛著一些絲線般的蜘蛛網。

  帕特留斯深吸一口氣，伏低身子，從洞口鑽了進去。

  一縷從洞入的光線很快被吞沒，但登天塔的內部卻並非完全黑暗，牆壁上附著一些發光的昆蟲，瑩綠色的光芒閃閃爍爍，讓人能勉強看清楚周圍的環境。

  這裡依然殘留著當初建造和崩塌時的一些遺跡：碎裂的石塊到處都是，周圍的牆洞裡或許曾經擺滿了奇珍異寶和各種靈器，但如今大部分都已經變成看不出原貌的碎片，僅有一些珍稀之物還殘留著幾分最初的風采，但也已經破敗不堪了。

  倒塌的牆壁中，竟然還露出半截骸骨，或許是殘余靈念的影響，骸骨十分完整，森森白骨反射著悠悠的光，一雙黑漆漆的眼洞仿佛還在充滿怨恨地凝視著從眼前經過的人。

  帕特留斯沒有多看，他警惕地看了一眼牆上的那些昆蟲，見它們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到來而產生什麽異動，輕輕松了口氣，躡手躡腳地順著地上的蛛絲馬跡，往深處走去。

  "啊啊啊."
  腳下不知第幾層，忽然發出了一聲滿是痛楚的哀嚎！
  帕特留斯仿佛被一把刀砍中了一樣，頓時臉色大變！那聲音赫然是帕伊思！
  他瞬間忘記了一切，全速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刮過，這道灰色的身影此刻顯得義無反顧！

  跑了不知多久，前方忽然看到一個門洞中透出明亮的光，帕特留斯知道這或許就是自己的目標，飛快地撲了過去。但就在這時，一隻綠色的大腦袋忽然從前面探了出來！

  帕特留斯一進門，便看到上百隻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盡管帕特留斯知道這些靈怪原本應該都是人類，但看著那些冰冷得宛如玻璃珠子一樣的眼睛，他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把他們當作人類來看待。

  就在帕特留斯準備不管不顧地殺上去的時候，對面這個綠色的大家夥卻出乎意料的轉身了。它仿佛什麽也沒發現似的走到旁邊，低下頭，不知在吃什麽東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但此刻，他卻並沒有回避的余地。

  那家夥揮舞著一雙猶如彎刀般的前肢，上面一排帶著倒刺的鋸齒堅硬而銳利！
  帕特留斯身形猛地一滯，渾身的毛幾乎都要炸起來，他警惕地看著對方，思量著該從什麽地方下手。

  寬廣的大廳裡，竟然有數十隻異變靈怪，有的體型極大，比三個帕特留斯都要高，不知道這麽大的家夥是怎麽被塞進來的，或許這個地方另有通道；有的體型則很小，個頭宛如六七歲的孩子，但那詭異的面容卻似乎談不上可愛。

  帕特留斯滿臉疑惑，但帕伊思的慘叫聲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他顧不上多想，俯身衝進了那扇門。然而剛一進去，帕特留斯便渾身一僵，刹那間手足冰涼。

  對面的這家夥看上去就是一個天生的戰鬥機器，身體的每一處似乎都能化為攻擊的兵刃。而帕特留斯.作為一名靈師，雖然他的核心靈器是一把劍，實際上卻並不擅長戰鬥，因為他素來只需要遠程攻擊就足夠了。

  他們生而為人的意識已經在痛苦的折磨和扭曲的異變中被徹底地磨滅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定程度上具有智慧的、受到暗靈師操縱的軀殼而已。

  死定了！
  驚怖之下，帕特留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連反抗都忘了，隻覺得下一秒這些家夥就會撲上來把他撕成碎片。然而等待片刻，他預料中的疼痛和死亡卻並未到來。

  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帕特留斯發現所有的靈怪都像之前那個綠色的大家夥一樣，對他的闖入視而不見，像溫順乖巧的狗一樣或坐或趴著，將目光重新放到了它們的主人身上。
    帕特留斯愣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原因他自己也是被暗靈師轉化的"偽靈怪"，或許這些家夥是把他當做了自己的同類，因此才沒有攻擊他。

  房間中央，站著一名身穿灰衣、看似衣衫襤褸的老者。如果瓦斯卡斯在這裡，會立刻認出他就是自己恨到刻骨銘心的"老鄰居"迪蒙特。但帕特留斯並不知道這些，他只是順著靈念的感應，知道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個暗靈師！
  而此刻，他又把目標放在了自己的兒子身上！
  可恨！

  可恨至極！

  然而帕特留斯清楚，即便現在周圍的那些家夥暫時沒有攻擊自己，但只要暗靈師一聲令下，它們立刻就會化作冷血的殺手。因此他強行按捺住內心的恨意和急切，挪動腳步，藏在一個體型較大的靈怪後面。

  暗靈師迪蒙特此刻也絲毫沒有在街頭收垃圾時蒼老、樸實、怯懦的模樣，亂糟糟的灰色長發被他撥到兩邊，露出一張瘦削、蒼白的臉，眼窩深陷，細長的眼睛中，一對瞳仁仿佛是在惡毒和殘忍的膿液中浸泡出來的一樣，看不到半點人性的光芒存在。

  他慢悠悠地繞著中間轉圈兒地走著，欣賞地看著蜷在地上發出痛苦的男孩。

  似乎是為了延長對方痛苦的時間，他給帕伊思留了一些休息的時間，用沙啞的聲音說："別怪我，孩子，要怪就怪你的出身不好吧！誰讓你有個父親叫帕特留斯呢？"
  帕伊思喘著氣，微微抬起頭。

  帕特留斯倒吸一口冷氣，差點兒沒忍住衝出去！
  只見帕伊思的一雙黑色眼睛已經變成了一雙橙黃色的豎瞳，宛如鱷魚的眼睛一般！
  "怎麽，不明白？那我就說得更清楚一些好了。"迪蒙特平時很少跟別人說話，但面對一個完全在自己掌控下、並且注定要死的獵物，他卻很想讓對方知道自己的豐功偉績："知道嗎？你現在經歷的這一切，你父親也曾經經歷過！不過他比你幸運，沒有你這麽痛苦.畢竟，他太強了，我怕他會有翻盤的機會，所以是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將他轉化的！"
  帕伊思猛地抬起頭，眼神震撼，一時間似乎連痛苦都忘記了。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磨難，都是從父親異變那一日開始的。從那一刻起，溫柔的母親、和善的長輩、親切的仆人、熱情的同學所有人似乎都在一瞬間變了一副面孔。

  母親莉芭玻告訴他，父親之所以會異變，是因為他的意志不堅定，信念動搖，也未曾為了他們母子而堅持.靈念墮落，所以才會變為靈怪。

  可是現在這家夥、這家夥說什麽？！

  "你父親帕特留斯，號稱是瑟瓦肯最強的三位靈師之一對吧？還是靈師管理協會的會長，身份極為尊貴的大人物，除了城主以外誰的命令都不需要理會！他從街上走過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恭敬地行禮，多麽威風！而我呢？沒有人看我！所有人都離得遠遠的，好像我是什麽髒東西一樣！沒有人看得起我！沒有人關心我！"
  說到這裡，迪蒙特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什麽，輕描淡寫地說："哦，不對，還是有那麽一個家夥的！"
  他摸著下巴，回憶了一陣，才用厭惡的語氣道："裝模作樣地來關心我，其實只是為了她自己的自我滿足罷了！那個女人.把家裡的剩飯剩菜施舍給我，不要的舊衣服送給我，難道以為我還會感激嗎？真是令人惡心！笑起來的樣子也叫人惡心！所以我就說要請她幫忙，不要告訴別人，然後她就傻乎乎地跟著我走了.哈哈哈哈只可惜，那女人的意志力也太弱了，浪費了我的靈念不說，臨死之前還在不停地聒噪，哭著說什麽放了我吧、為什麽要這樣之類的.吵得我頭都痛"
  聽到這些話，不說帕特留斯氣得渾身發抖，就連痛苦中的帕伊思都難以置信！

  怎麽能.怎麽會有壞到這種地步的人？

  到底是有一顆多麽肮髒殘忍的內心，才能這樣對待一個幫助、信任自己的人？
  "惡心、惡心的人.是你才對！"帕伊思喘著氣，艱難地說："爸爸說過，你這樣的壞人.一定會受到懲罰的！"
  迪蒙特臉色一變，冷漠地看了一陣在地上掙扎的男孩，忽然又露出了一個冰冷的笑容。

  "真可憐啊！連罵人都不會！"他蹲下來，伸出枯瘦細長的手指，在帕伊思的眼睛周圍緩緩劃過，說："那麽勇敢的好孩子，你知道我將會怎麽處置你嗎？"
  "我要把你也轉變成靈怪，這個過程將會持續三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讓你痛不欲生，但這只是開始。"看著男孩驚懼的眼睛，他咧嘴笑道："放心，我不會像對待他們一樣磨滅你的意識，我會讓你清醒地看到自己變成這種醜陋又惡心的樣子，然後所有人看到你都會尖叫、逃跑，沒有人會想要跟你交流，大家都只會想要殺了你。"
  "但我不會讓你隨便死掉的.讓我想想，你死在誰的手裡比較好呢？唔我把你送到萊恩府附近怎麽樣？哦，你這樣的孩子大概下不了手殺人，不過沒關系，我會讓那邊我的小寶貝幫你殺掉兩個平民，然後把今天見過的那個小子引來。等他殺了你之後，再讓大家都知道你的身份"
  "聽說那個小子是襄馬萊恩最近十分看重的人才，用大量的資源把他都捧到天上去了，真是個好命的家夥！而你，是你父親留下的唯一的兒子，你父親又是襄馬萊恩最親密的朋友。哈哈，自己培養看重的人親手殺死了最好朋友的遺孤你覺得這個劇本怎麽樣？"
  "好了，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現在就開始第二輪吧！"
  宛如灰色霧氣般的靈念彌漫開來，朝地上的帕伊思籠罩而去。

  "嘭！"
  一聲巨響中，房間裡體型最大的一隻靈怪忽然炸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