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嘀嗒！"
  一滴粘液從頭頂落到了維諾身邊的地板上，地面立刻冒出一片細密的泡泡，無聲無息間，地板上就多了一個黑色的小圓洞。

  維諾渾身僵硬，他慢慢地抬起頭，看到一隻足有十幾米長的巨大蜈蚣趴在天花板上，它的上半身垂下來，嘴巴微微張開，細長的觸角斜著往兩邊伸去，末端差一點點就能碰到他的臉上。

  帕特留斯躲躲藏藏地到了初等學院的圍牆外面，順著自己之前挖出來的一個掩藏在灌木叢中的洞口鑽了進去，正想著該去什麽地方找帕伊思，就聽到學院裡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帕特留斯心中一涼，頓時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緊急情況！緊急情況！所有課程立刻終止，教師帶領學生前往地下安全室！重複一遍，所有課程立刻終止，教師帶領學生前往地下安全室！校內出現未知的危險情況，請所有學生立刻前往地下安全室！這不是演習."
  一遍遍的廣播聲急促緊迫，空氣中流傳著一種難言的恐懼感。聽到廣播，在短暫的寂靜過後，所有在外面的學生不假思索地朝著地下安全室跑去，有些人不小心摔倒了也立刻一聲不吭地爬起來繼續跑，就算是六七歲的小孩子也沒有任性哭鬧。教師自發地站在路邊引導，初等學校裡還有一些比如維德那樣更小的孩子，此刻都被教師或者高年級的學生抱著跑向地下安全室。

  雖然沒有明說，但很多人都明白，學院裡這種廣播所謂的緊急情況通常都代表著一種情況靈怪！
  初等學院的安全級別其實跟城主府是一個等級的，在這種防護級別下很難出現異靈化現象。但是很難，並非是絕對，實際上這種人群大量聚集且封閉式管理的地方很難完全杜絕靈怪的出現，每隔兩三年，這樣的緊急廣播就會在學院響起。

  同時，初等學院裡也常年駐扎著強大的禦靈師進行防護，負責這種任務的禦靈師哪怕是天塌地陷、瑟瓦肯被攻破、城主府陷落也是不能離開的，同時教師中也有不少人都是靈師。過去靈怪一旦出現，往往都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處理掉，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傷害。因此學院裡的教師和學生們都是忙而不亂，按照平時演戲排練的那樣，所有人都在很短的時間內撤離到了安全室當中。

  此刻還在學院中活動的，就只有靈師了。他們三兩成行，散開來搜索，同時也向城衛軍傳訊。很快城衛軍和靈師管理協會都會派人前來學院，協助搜索和處理異靈化的問題。

  這樣的應急制度還是帕特留斯擔任協會會長的時候完善並且強製推行下來的，因為這個政策，初等學院在異靈化事件中的死亡情況從平均五十六人降低到了平均每次四人。在過去，這是讓帕特留斯非常為之自豪的一項功績，也是他受人尊敬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此刻，這項制度卻成為了他的阻礙。

  絕境？

  "我記得學院下面的地下管道裡面不是也有防護嗎？那家夥怎麽突破進來的？"另一個人奇怪地問道。

  他躲在灌木叢中，大氣都不敢出，只要稍微動一動，就有可能被巡邏的靈師發現。同時，現在學院裡的靈師人數有限，所以搜索得並不十分細致，反正在眾人的觀念中靈怪也不是懂得隱藏自己的生物。但是在城衛軍的人也進入學院後，會進行拉網式的搜索，絕對不會留下任何檢查漏洞。到那時，帕特留斯就躲無可躲了。

  與此同時，年輕教員像是被針扎了一樣跳起來，大叫道："靈怪！那裡有隻靈怪！"
  他處理緊急事物的經驗顯然很不足，此時光顧著像個小姑娘一樣尖著嗓子大喊大叫，根本忘了自己還是一名靈師，也忘了用靈念攻擊。

  "最早發現的是幾個五年級的學生，聽說是從下水道裡鑽出來的。"其中一個靈師邊巡邏邊說。

  "誰知道呢！"年長一些的教員冷嘲道："不過我聽說，因為一直都沒出過事，地下的防護系統已經好幾年都沒有維護了，就連檢測工作都是在應付差事。"
  "這可真是就算一百年都用不到，也要做好第一百零一年會出現意外的準備啊！"年輕的教員感歎道，又問："我聽說有學生出事了，是真的嗎？"
  "嗯，好像有三個學生被抓走了，而且都是有身份的人.有靈師管理協會副會長麥卡家的女兒，襄馬殿下親自送過來的那個孩子，還有一個，是前任會長帕特留斯家的獨生子"
  "天哪！這下可鬧大了.校長現在肯定很頭疼."年輕教員嘖嘖兩聲，有些同情，但並沒有感同身受的悲痛，畢竟這種事並非多麽罕見。突然，他注意到了一個問題："欸？您說那些學生是被抓走的？您確定嗎？不是被殺？"
  "是啊，聽那些孩子說好像是個蜘蛛靈怪，所以是有一些蜘蛛的特性吧！"年長教員說："把獵物捕回去再進食，這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那些孩子現在還有可能活著？"
  "有這個可能.但如果那個大家夥胃口好的話，或許也已經死了。總而言之，上面現在正準備組織救援."
  兩人正閑聊著，一道黑影忽然從旁邊躥了過去！

  旁邊的年長教員也被這人的尖叫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就出手了，但角度卻偏了幾分。

  不，比那更糟！

  而在學院中，發現靈怪，任何人都可以無需請示就立刻將其擊斃。

  因為帕特留斯到現在都不知道，緊急廣播到底是怎麽回事。帕伊思.出事的人是不是帕伊思？
  兩名靈師教員從附近經過，帕特留斯急忙屏住了呼吸，往灌木叢中藏得更深一些。

  烏光閃出，擦著那道黑影飛了過去。黑影踉蹌了一下，絲毫沒有停留地鑽進了路邊的一個下水道井蓋。

  哐地一聲，飛出去的井蓋落在地上。黑暗的洞口中，已經沒有了人影。

  "那、那隻靈怪.那隻靈怪跑了！"年輕教員叫道。
    "我看到了！"年長教員沒好氣地說。烏光落到他的手中，竟是一隻叫做悠拉球的玩具，在孩子們當中很是流行。當然，這一只是他的靈念造物。

  "怎麽回事？"有其它靈師聽到動靜，急忙趕了過來。

  "剛才、剛才這邊.出現了一隻靈怪！"年輕教員驚魂未定地說。事情過去了一陣，他不但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更害怕了。

  因為此時回想起來，他才意識到剛才那隻靈怪是從他背後很近的地方躥出來的。如果他們繼續搜索，很可能會發現它，或許這就是那隻靈怪突然跑出藏身地的原因。但在它出現之前，他們兩人是半點也沒有察覺的，假如當時那隻靈怪在逃跑的時候順手給他一下狠的.或許他現在就已經涼了。

  話說回來，那家夥為什麽會放棄這麽好的攻擊機會？

  後怕之余，年輕教員也忍不住這麽想到。

  此時，年長的教員已經把剛才的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然後道："現在有一下幾個問題第一，我們發現的是一隻鼠形靈怪，而不是那些孩子所說的蜘蛛靈怪，考慮到兩者體型和外觀差距之大，慌亂之中看錯的可能性很低，所以可以認為學院中至少出現了兩隻靈怪，不確定是不是還有更多。"
  "第二，之前的那隻靈怪據說是從下水道中突然鑽出來的，而這一隻也同樣鑽入了下水道，是不是可以認為瑟瓦肯的地下管道中隱藏著什麽？比如說.聚集複數以上靈怪的巢穴之類的？"
  "第三，這兩隻靈怪的行為有一個共同點都沒有盲目殺人，至少當時沒有立刻殺人，存在一定的目的性。與我們過去所見過的只有殺戮本能的靈怪有很大的不同。"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要說什麽，又有點不敢說出口。

  畢竟，這樣的猜測，光是說出口就讓人不寒而栗。

  "也許這些靈怪是受到操縱的。"一名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靈師走了過來，將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控制它們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別的靈怪。或者更糟一些幾千年都沒有變化的靈怪忽然開始進化出智慧，懂得聚集、埋伏、綁架、隱藏.你想說是這個嗎？"
  "齊默爾曼大人！"眾人一起行禮道。

  年長教員道："我.我是有這樣的猜測，但是.感覺太荒謬了。而且區區兩隻靈怪，也許只是個例不能說明什麽."
  其他人認同地點點頭。他們寧願覺得是這個人想多了，也不想承認靈怪中或許發生了什麽意料之外的變化。

  "特例既然出現了，肯定有它出現的原因，即使現在只有一點點苗頭，也不能心存僥幸地忽略。"齊默爾曼道："通知靈師管理協會，讓他們派三支緊急處理小隊過來！我要把這件事的根由探索得明明白白！"
  "是！"
  一隻黑色的甲蟲正在嗅聞著，觸角四下探索，尋找著食物，忽然它的觸角豎了起來，仿佛探查到什麽東西。隨後這個指甲蓋大的小家夥六條腿迅速交替著，躲藏到了旁邊的一處縫隙中。

  緊接著，一道黑影閃電般地從上方掠了過去。

  帕特留斯在黑暗的地下通道中飛速地奔跑。

  在過去，帕特留斯對於自己變成老鼠這件事從來都沒有真正接受過，不管它在容遠等人面前表現地怎樣寬容、豁達、開朗，似乎從不曾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但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更在意、更自卑。

  畢竟，他人再怎麽為他憤怒、同情、關心，也並不是他，他們不曾同樣變成老鼠，怎麽能真正地理解他的痛苦呢？他現在只能躲躲藏藏地生活在陰暗中，甚至連自己的兒子在受苦都沒有辦法為他出面，看上去生活的還算舒適，但其實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於別人的憐憫和施舍。

  雖然襄馬和容遠等人也並不是真的抱著施舍的態度來幫助他，但帕特留斯內心還是為此而感到深深的痛苦。多少次看著水中的倒影，他無比厭惡自己現在的模樣，甚至也無比厭惡這樣的自己。

  為了保留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帕特留斯盡管外貌變成了老鼠，但還是一直保留著做人時的各種行為模式穿上衣服，用刀叉吃飯，用茶杯喝水，直立行走。

  沒有人知道，他偶爾站起來還行，長時間直立行走會給他的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後退和腰椎都疼得要命，有時候會疼到整晚都沒辦法入睡。但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意像真正的老鼠一樣趴在地上。

  但此刻，帕特留斯卻顧不上那麽多，他四肢著地，奔行如風，騰挪、縱躍、轉身、奔跑！所有的阻礙此刻都成為了他的助力，大大的耳朵翕動著，長長的胡須將周圍肉眼看不到的環境信息都傳遞給他，蓬松的毛發極大地減弱了風的阻力，甚至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被空氣推著前行的！
  黑暗的地下通道中，帕特留斯能輕而易舉地察覺到信息，很多都是他身為人類的時候根本接收不到的。靈敏的嗅覺讓他能輕而易舉地聞到很遠地方的氣味，他甚至能從那混雜的味道中輕易地分辨出各種氣息的歸屬。不說帕伊思他們不久前才被抓走，哪怕是間隔幾周甚至一個月以上的味道，他都能分辨出來。

  在強大嗅覺的指引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