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其實容貌還是那個容貌，五官、身材、衣著都沒有大的變化，但莫名的，就讓人覺得那個人完全不一樣了。

  狄克最初認識容遠的時候，還覺得他好像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男孩，有點任性，有點天真，但毫無疑問是善良的。

  他們從認識到現在，其實時間也沒有多長，但狄克總覺得好像自己見證了一個人的一生。他看著一個天真的孩子逐漸成長、成熟，眼神漸漸沉澱下來，沒有了當初的孩子氣，但一揚眉一環視之間，都有種攝人心魄的力量。

  然而如今，曾經的單純天真脆弱稚嫩也好，後來的狡黠驕傲自信張揚也好，都如同水中的影子一樣被打碎了，最後剩下的通透澄明，波瀾不驚。

  就像是深谷中清澈見底的潭水，一眼就可以看得到底下彩色的小石頭，沒有半點雜質；然而細細看來，那潭水其實不知道有多深，清凌凌地映照著世間萬物，但你卻永遠看不透他。

  難怪自城主府流傳出去的傳言中，會將其稱之為"神明"。

  狄克覺得，之前那個家夥雖然自稱是"神"，但只是個力量強大、邪惡詭異的怪物。而眼前的容遠
  那種蒼茫悠遠之感，不正如人們心中所幻想的神一樣嗎？

  見到這樣的容遠，剛才還腳步匆匆的蘭桃頓時就怯了幾分，小聲問道："容、容先生你回來啦？"
  容遠點點頭，說：""蘭桃，狄克，正好你們也來了，我們就在此告別吧。"
  "告別？你要去哪兒？"恰好收到消息趕來的亞莉克希亞聞言愣在門口，她看看容遠，又看看在場的其他人，有些不知所措。

  襄馬低低咳嗽了兩聲，但神色平靜，顯然他早就知道。

  帕特留斯心中難受，他沉默了好久之後，才問道："什麽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可能會走很遠。"容遠說："但不管走到什麽地方，我永遠都會記得您的教導。"
  帕特留斯苦笑道："我也沒教你什麽，反而每次都要你搭救。"
  他看著容遠的眼睛，從中尋找著自己那個學生的影子，說道："小.容、容遠啊"
  "沒關系。"容遠笑道："您是我的老師，如果您喜歡的話，也可以叫我小遠。"
  帕特留斯不確定："可以嗎？"
  他還記得當初自己這麽叫的時候，容遠突然間流露出的那種極端痛苦的反應。

  關於襄馬的真實身份，他們並沒有往外透露，哪怕帕特留斯也不清楚襄馬就是世界意志的真靈化身，甚至他把自己身為暗靈師的身份都從眾人的記憶中抹去了，不然現在城主府的統治也不可能這麽順利。

  他曾經在容遠的記憶中感受到過鋪天蓋地的悲傷，一直擔心他想起過往的時候會被困在其中走不出來。然而事實卻證明，這個學生比他所想的還要堅韌頑強。

  帕特留斯懂了，同時也放下心來。

  "當然可以。"容遠帶著幾分懷念說："這是。.以前一個非常重要的朋友對我的稱呼。那些記憶是我人生中的瑰寶，而不是荊棘。"
  所以想起那個人的時候，回憶起來的也不僅僅是痛苦，還有當初的幸福和平靜嗎？

  不過嘛，即便襄馬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世界意志，但潛意識這種東西他也控制不了。他只能暫時壓製世界對於容遠的敵意，卻不能將其消弭。

  嗎？"
  容遠微微一笑，語氣溫和地解釋道："老師，你也知道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在我還弱小的時候沒關系，但是當我強大起來的時候，這個世界的意識就會將我視為入侵者，要想盡辦法地消滅。之前那幾乎毀滅世界的藍霧其實就是世界意志敵意的應激表現，只不過，當時它針對的是那位神明。如果我滯留不去，藍霧遲早還會再次席卷整個世界。"
  趴在容遠腳邊的諾亞抬眼看了看襄馬。

  狄克和蘭桃也是一樣的意外："要走？去什麽地方？"
  容遠說："世界之外。"
  "世界之外？"蘭桃不明白。狄克卻有些恍然，他心中不舍，卻隻問："有危險嗎？"
  "沒什麽危險。"容遠說："只是沒辦法與你們同行。"
  "一定要離開嗎？"帕特留斯眼神沉痛："你.你是因為想起了往事，所以才不願意留在這裡

  不過
  真的可以叫"小遠"嗎？
  要是以前得到這樣的允許他也就叫了，因為他心裡其實一直是這麽叫的。但是現在.
  容遠的態度總讓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包容寬縱的晚輩，而不是什麽師長。

  "你.你的失憶症好了？"
  當容遠跟其他人道別的時候，亞莉克希亞忽然問道。

  周圍的人幾乎同時想起了當初亞莉克希亞告別的那一幕，空氣都為之一靜，連狄克都偷偷看著容遠的臉色。
    容遠笑了笑，坦然說："對。"
  "那"亞莉克希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那你以前有戀人嗎？有妻子嗎？"——
  真敢問啊！

  維諾咽了口口水，心情緊張。

  唯一絲毫沒有受到影響的人可能就是容遠自己了。他並不掩飾，直截了當地說："沒有。但是。"
  容遠低頭看了眼豌豆，以及旁邊的諾亞和阿爾法，說："我有生死與共、宛如半身的夥伴。對我來說，愛情是不需要考慮的問題。"
  "是、是嗎？"亞莉克希亞勉強笑了笑，強忍住失落的心情說："哈哈哈，可惜了.本來我能騙你一個吻的，在你還傻乎乎的時候。"
  女人以為自己說得很灑脫，但她微微顫動的嘴唇、瞬間紅了的眼眶、還有蒼白虛弱的神色，讓所有人都看清了她的心意。

  容遠見狀，起身走過去，摸了摸她的腦袋，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地落下了一個吻。
——
  這是一個如父親般的吻。

  溫柔至極，卻不帶有任何她所期待的感情的吻。

  亞莉克希亞忍了半天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這一刻他們離得這樣近，但她比任何時候都覺得自己跟容遠之間隔著天塹般的距離。

  她聽到容遠說："謝謝你的喜歡，你是一個非常好的女孩。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我知道。"亞莉克希亞沒有糾纏，而是讓自己露出一個不那麽難看的笑容來，說："不過也沒關系啊！說不定過幾天，我就會喜歡其他人了！我的愛情保質期其實很短的。"
  容遠笑笑，真誠地說："那就太好了。希望你能幸福，然後也要遇到一個心裡只有你的人。"
  亞莉克希亞用力點點頭，心中卻說：不會再有了。

  已經愛過世界上最耀眼的人，怎麽還能看上別人？

  死亡禁區。

  茫茫荒原上，一棟房子突兀地佇立著，已經被風沙掩埋了一半。房子周圍有一些人類活動的跡象，但此時已經被一些小動物佔據。人類的腳步聲將其驚動，有的慌忙跑走，有的蹲在窗戶邊上，警惕而好奇地看著來客。

  "這就是你和帕特留斯老師住過的地方嗎？"豌豆問道。

  "對。"容遠手撫著牆壁，說："感覺好像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唔."豌豆看看透出幾分荒涼之色的房屋，又看看容遠，忽然大聲道：
  "容遠！"
  "嗯？"
  "我會陪著你的！"豌豆抱著他的手指，鄭重地說："我一直都會陪著你的。"
  容遠笑了笑，說："我知道。"
  諾亞和已經恢復身體的阿爾法同時斜眼看了看豌豆，又看看彼此，同時揚了下眉毛。
——
  說得好像誰會離開似的！哼。

  天邊，巨大的白狐形生物依然臥在那裡。但隨著容遠的靠近，它目光落了下來。

  然後站了起來。

  "這些家夥其實也算是域外的生物，但就像生物體內的寄生蟲一樣，它們寄居在靈域當中，一定程度上也會反哺靈域，但跟靈域內的人活在不同的次元空間當中，所以彼此不可見。"
  諾亞介紹說："從靈域突破到大千宇宙的方法只有三種，一個是獲得此方世界意志的允許，並且有足夠的能力飛出去；第二就是憑借自身的力量強行突破壁障，但是這樣必然會迎來這個世界的反擊，比如之前那個神明就因此負傷被困了幾千年。"
  "第三種方法，就是借助這些跨越了次元空間的虛空生靈。其中最強大的一些個體能帶著我們穿越到大宇宙當中，而且也比較安全。但是這種方法很困難，因為要獲得它們的認可是非常困難"
  諾亞閉上了嘴。

  它看著那隻如山嶽般巨大的白狐把身體縮小到跟二層樓房差不多高，並且俯下`身來，鼻尖跟容遠的手指輕觸。

  "也不是很困難。"諾亞補充說："只不過一般人是看不到它們的，這是最主要的問題。"
  巨大的白狐騰空而起，背上坐著容遠等人。

  豌豆問："諾亞，你一直在說大宇宙，那個大宇宙是什麽樣的？"
  "這個嘛."諾亞悠悠地道："那裡有懸在黑暗真空中湖泊，有以恆星為食的花朵，有比星球還要巨大的野獸，有朝夕之間傳承萬代、從誕生走到消亡的種族，當然還有各種各樣璀璨的文明"
  (本章完)